第71章-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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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以后别再麻烦我就行

    空气里都似乎流动着一股子香,淡淡的,像是兰花的气息,有高跟鞋的声响,由远及近,伴着高跟鞋还有很轻的脚步声。蒋璃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冗长的走廊,一女子逆光而来,纯色衣裙很是素净,配了件未过膝的浅驼色大衣,大半光线打在她身上,露在外的小腿纤细白皙。

穿高跟鞋的是景泞,跟在她身后,她穿得是双平底鞋,与那身衣裙搭得甚是合宜,哪怕未看见脸孔长得如何都会觉得是一佳人。

可蒋璃偏偏就看见了她的脸孔。

于光影中,于她款款上前时,逆着的光似鱼群般从她面颊游走,她含笑的眉眼就一丝不差地落在蒋璃眼里。双瞳剪水齿如瓠犀,青丝微卷,似空谷柔弱幽兰,让人心生怜惜。

这般美人颜却令蒋璃一愣。而那女子在看清蒋璃后也是微微一怔,眼里有似惊似愕的神色,但也很快敛去,红唇微微扯开时是柔得能进人心窝子里的笑,轻轻贴在陆东深的怀里,可也不像是骄纵女子般死缠着他的身,贴近的程度恰到好处。

陆东深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腰,"沧陵天凉,怎么穿得这么少就过来了?"

"不会冷,我又不是温室的花,我从酒店走直接坐上景泞的车再到这里,外面的冷空气一点都没沾着我。"她说话也是柔声柔情,说完这话又微微侧脸,"这位是?"

蒋璃看着她没说话。

陆东深介绍得十分简洁,"她是蒋璃。"他看向蒋璃,又补上了句,"她是陈瑜,是天际——"

"是天际集团的首席调香师,我听陆先生提过。"蒋璃打断陆东深的话,眼睛始终盯着陈瑜。

"是吗?"陈瑜转头冲着陆东深轻轻一笑,"那你有没有当着蒋小姐的面说过我的坏话?"

陆东深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陈瑜朝着蒋璃一伸手,"很高兴认识你。"蒋璃看了一眼她伸上前的手,并没有做出回应的举动,淡淡地说,"恐怕你不会觉得认识我是件高兴的事,邰国强之所以昏迷不醒原因在你,而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为你收拾烂摊子,陈小姐,也许你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

陈瑜一愣,手僵在那半天都没收回。

蒋璃双臂环抱于胸前,见状冷笑,"看来陈小姐不知情。"她把目光落在陆东深脸上,"也难怪,陈小姐不想做温室的花,却架不住有人想把你养成温室的花。能理解,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话毕,转身回了病房。

陈瑜一直僵在原地,直到陆东深走上前,她才反应过来,"东深,她......什么意思?"

陆东深揽过她的肩膀,"没什么,别乱想。"邰国强醒了,整个人虽说还在床上躺着,但有了意识,抬胳膊抬腿也尽是自如。医生对于他突然的醒来十分惊讶,检查一番无碍后说,"再休息个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窗子开一下吧,这房间里什么味啊。"

医生走了后,蒋璃将病床床头升起一些,坐在旁边,"邰国强,能看清我吗?"

邰国强侧过脸,冲着蒋璃点点头。

"知道我是谁吗?"她声音清冷。

邰国强再次点头,"法师。"

蒋小天站在后面不乐意了,嘟囔了句,"我们蒋爷是神医,什么法师......"

邰梓莘和邰业扬站在旁边,邰国强的右手边站在陆东深和陈瑜,陈瑜在闻言蒋小天的话后看向蒋璃,微微吃惊。

邰梓莘没立刻开窗,而是询问蒋璃她父亲怎么样。蒋璃没回应,而是手一伸,"蒋小天,闻香盘给我。"

蒋小天马上从她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一黑色的盒子,不大,宛若罗盘大小,打开,里面分有几格,格子里装有符包,只是这符包比平日见到的要小很多。她拿出一枚递到邰国强鼻下,"什么味道?"

邰国强闻了闻,"好像是——"

"别好像,知道就是知道,闻不出来就说不知道。"蒋璃打断他的话。

如果不是之前有几天的相处,蒋璃的这般态度肯定会令邰国强大怒,但他早就习惯了她这般脾气,舔了舔嘴,"百合的香。"

"这个呢?"她又换了个符包。

邰国强想了半天,蒋璃见状问,"是闻不出来还是不知道什么气味?"

"不知道是什么气味。"

"能闻到气味是吗?"

邰国强点头,"对。"蒋璃如数换了几个符包,有的是邰国强马上能答出来的,有的是他描述不出来的,但他都能闻到气味。末了,她将符包收好,盒子递给蒋小天后,看向邰梓莘,"你父亲没事了,记住,半年不能饮酒,还有......"她稍稍迟疑了下,从包里拿出一枚红色锦盒,密封得很好,她看了看锦盒,目光又扫过邰梓莘和邰业扬二人,转身将锦盒放到邰国强手里,叮嘱,"里面是块老香,出院后每晚燃上一个时辰直到老香彻底燃尽,记住,燃香的时候身旁不能有人,每次燃完后再开窗半个时辰。邰国强你听好了,我说的是时辰不是小时,明白吗?"

邰国强被她的语气震慑了一下,点了头,又忍不住问,"法师,我到底是怎么了?"他最后的记忆还在酒店,一睁眼怎么就在医院了。

蒋璃起身,笑得有点冷,"这话你倒是可以问问陆总。"

邰国强一脸疑惑,看向身边的陆东深。陆东深也没打算推卸责任,跟邰国强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导致他昏迷的原因,最后说道,"这是酒店的疏忽,还请邰老先生见谅。"

邰国强毕竟是他父亲辈的,就算再不高兴也不至于面露不悦,再加上邰家和陆家的关系微妙,有些话他更不方便直说,就象征性地提醒他们日后注意的话,看向蒋璃时倒是诚恳,"有劳法师了。"

蒋小天想要邀功,"邰老爷子,您可不知道,我们蒋爷为了给您看病——"

"蒋小天。"蒋璃看了他一眼。

蒋小天不敢再多说话,恰时手机响了,他赶忙出病房接听。

"想必这段时间连累法师了。"邰国强是什么人?在商场沉浮大半生自然看出些门道来。蒋璃笑了,却笑不入眼,"连累谈不上,邰老先生的企业也有不少的调香师吧,以此为戒,精进技术,以后别再麻烦我就行了。"

072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呢

    指桑骂槐。

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傻子,都是能掐出水的人精来,所以都能听出蒋璃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陈瑜上前,轻声轻语,"邰老先生真对不起,天际酒店的那款除虫剂是由我来负责调配,是我疏忽了才导致您昏迷不醒,我愿承担一切损失,还有......"

她转头看向蒋璃,"这次多亏了蒋小姐,遇上蒋小姐我才知道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蒋璃将挎包收拾好,笑不过眼,"这声蒋小姐就不必叫了,真心敬我,就入乡随俗叫我一声蒋爷,心口不一的话无妨,直接叫我一声蒋璃我也不在乎。不过,等陈小姐嫁了陆家,由一个小小调香师摇身成了陆家少奶奶,那个时候你再喊我一声姓蒋的我也会受着。"

陈瑜闻言后脸色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蒋......蒋爷说笑了。"在旁的邰梓莘将这幕看在眼里,虽说她不清楚为什么说话这么冲,但多少因为她怼了陈瑜心里舒服点,毕竟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陈瑜,害得她游走他乡。可毕竟是在人前,场面上的话总是要说的,她不能像蒋璃似的有一说一。清清嗓子,她开口,足是大家风范,"陈小姐,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谈赔偿的事已经于事无补,既然我父亲不追究那我也就罢了。我知道陈小姐听闻此事前天是千里迢迢赶到沧陵,心意我领了,只是希望陈小姐下次注意就好。"

"很抱歉,我日后会注意。"陈瑜又看向陆东深,温柔如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陆东深唇角微微一勾,看向邰国强,"是邰老先生大度。"

蒋小天推门进来,脸色看上去有些急匆,他唤了声蒋爷,然后快步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压着嗓子说了句话,蒋璃闻言面色微微一怔,少许点了下头,说了句我知道了。

这边已经拿了包,二话没说就打算走,邰国强叫住了她,"法师辛苦,等我出院了亲自登门拜谢。"

蒋璃没料到他会这般,愣了一小下,忽而笑了,"好啊。"这笑是发自内心,一笑就犹若融了冰雪的春日,瞬间倒是看呆了邰国强。

走廊日光偏斜。

蒋璃还没走到电梯间,就听身后扬起一声,"蒋璃。"

她转头。

竟是陆东深跟着出来了,她微怔。他踱步到她面前,问,"邰国强是不是还有其他情况?"

"陆先生认为还有什么情况?"同样是叫陆先生,这一次,蒋璃的口吻有些疏离。

陆东深也听出她的口吻来,"刚刚在病房,你迟疑什么?"

蒋璃心头掠过一抹惊讶,不过就是一两秒的光景,他竟看在眼里,眼睛何其之毒,心思何其之缜密。想了想,"他......"话到嘴边还是转了意思,"他的情况你可以问你的陈瑜啊,她不是调香师吗?"

陆东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蒋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偏偏想说这句话,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胸口滞闷。

他却微微俯身凑近她,一字一句道,"你的本事,旁人没有。"

男人气息也随之压近,呼吸之间纠缠不清,她稍稍后退了一步,方才避开他气息的范围,淡笑,"是吗?陆先生抬爱了。"

陆东深挺直脊梁。

电梯那头蒋小天在叫她,她不想跟他过多纠缠,刚要转身走,他却低声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蒋璃一滞,张了张嘴,很想说你还管我的事干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格问我的事?这短短的半小时里她塞了满肚子的焦躁,这焦躁又成了绞缠理智的游丝,一圈圈缠下来让她无法呼吸。

可是,她就这么看着他,他的脸洇在光影里,深刻的眼,藏着让她勾着心疼着魂的东西,她讨厌这种感觉,可又无法拒绝这种感觉,像是入了她的骨,哪怕没他在身边,她也会念着这种感觉。

"没什么,是小事。"她说完这话,竟觉得喉咙有点堵。

陆东深看着她,她没直视他,敛眼的时候似乎有一丝晶莹在,微怔,心口不知怎的就攀上一丝疼来,再开口,嗓音低柔,"是什么小事能值得你这么匆忙离开?"

蒋璃攥了手指,手心扣得有点疼,再挑眼看他时却瞧见了他身后的身影,目光转了凉,语气生淡,"我的事再大都有谭爷顶着,所以,只要有谭爷在,对我而言一切都是小事。"

说这话的时候陈瑜已经走上前,将这番话如数听进耳朵里。陆东深闻言,英眉有蹙,虽是瞬间,却让他眼里原就是深不可测的暗有了一丝凉,有隐隐的情绪在眸底翻滚,如匿藏在暗沉海底的浪。蒋璃又换了副口吻,"陆先生既然美人在侧,有些事还是不要操心了,夜夜笙歌醉卧温柔乡岂不是更好?"

现在想来,那天从祈神山上下来陆东深接到的电话就是陈瑜的,想来那天她就赶到了沧陵,今天又是来医院做他的贤内助。可想而知,小别胜新婚。

陈瑜在旁听了这番话,马上道,"东深他——"

"只要有谭爷在?"陆东深冷不丁开了口,目光始终落在蒋璃脸上,竟笑了,可眼里还是暗沉沉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呢?"

蒋璃陡然一怔,很快警觉问,"你什么意思?"

陈瑜不解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伸手拉了拉陆东深的衣袖,陆东深没看陈瑜,也没再说话,只是唇角有笑,淡淡的。

这笑让蒋璃很是不安。

陈瑜从中打破了僵局,轻轻一笑,"蒋爷这就要走吗?你帮了东深这么大的忙,我们总要有所表示才是,如果你今天没时间,改天我请你吃饭如何?顺便也想跟蒋爷讨教这次的配方问题。"她硬生生切了话题,但也好,陆东深的一句话引了轩然大波,可他明显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而她蒋璃怕是从他嘴里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她将目光从他脸上扯到陈瑜,"我野路子惯了,用的不过是些粗俗上不了台面的法子,入不了陈小姐的眼。"

"怎么会?蒋爷今天让我大开眼界。"

"是吗?"蒋璃笑,"那就留个念想吧,配方讨论的问题不适合你我,陈小姐难道不知道同行是冤家吗?"

这一次说完这番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东深始终站在原地,看着她那道被拉长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沉默不语。陈瑜被蒋璃刚刚的那番话呛得有些不自在,但也没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气急败坏,只是笑笑,"蒋小姐是很有个性的人。"

见陆东深的情绪不大对,她轻声问,"她口中的谭爷就是谭耀明吗?听说沧陵的谭爷一表人才,是鸟中鸿鹄人中傲龙,如果真是这样,那跟蒋小姐还挺般配的,你认为呢?"

陆东深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她,她停了话头,他的眼神里有些东西,她读不懂又有点怕。良久后他问,"你认识蒋璃吗?"

陈瑜一愣,"当然,今天这不是......"

"我说的是,在这之前。"陆东深声线很平,却沉得让人不敢造次。

她唇角的笑僵了一下,"怎么可能,我这是头回见她。"

"确定?"他看着她,似乎都能看穿人魂。

陈瑜点头。陆东深笑了,可就那么清清浅浅的一抹,足以忽略。陈瑜主动贴他怀里,小声说,"你怎么了?"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很轻的动作,似贴又未贴,似近又似远,他说,"没什么,既然你说不认识,我就信你。"

073 别脏了蒋爷的眼

    在抚仙湖围堵蒋璃的水鬼被谭耀明的人查出来了。

其他几只水鬼当时被蒋璃打伤的打伤、刺伤的刺伤,还有严重的被她挑了手筋,唯独一个伤得轻的在逃的被齐刚抓了回来,也是那群水鬼的头。

蒋璃和蒋小天赶到Meet酒吧时,酒吧门口守了一些保镖,有谭耀明的人,还有几个是陌生面孔。谭耀明的手下都认识蒋璃,见她来了纷纷叫了声蒋爷,甚是尊敬。

蒋璃扫了一眼那几张陌生面孔,问是谁的人。其中一名保镖回答,龙鬼的人。

Meet酒吧是谭耀明的地盘,也是沧陵年轻人最喜欢泡的场所,这里就是供年轻人跳舞喝酒的地方,不像是凰天设有门槛,所以一入夜这里天天爆满。

这里是谭耀明唯一没停业整顿的地方。

现在这个时间正值午后,酒吧还没营业。蒋璃一进酒吧就有齐刚手底下的小弟在候着,将她和蒋小天一路带到了走廊尽头的最大包房。

包房里平日营业的时候这里光线柔和,最适合男女情到深处时月朦胧鸟朦胧,但此时灯光大亮,刺眼得很。

房间里的面积不小,酒柜、吧台、休息区和娱乐区分化规整。龙鬼就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死寂沉沉,在吧台一角竟还坐着邰业帆,衣衫不整,看上去有些颓废。

地上跪了一人,赤着上身,身上有伤,一道道血痕,头发乱蓬蓬的,嘴角也是乌青,最显眼的当属身上的那片刺青。

谭耀明靠坐在沙发上,跟龙鬼面对面,他一手端着酒,一条胳膊横搭在沙发靠背上,胸前的黑衬衫被扯平绷紧,肌理轮廓健硕又性感。齐刚还有一手下站在旁边,脸上煞气得很。

蒋璃推门进来的时候,包房里有浓烈的烟草味和酒味。见她来了,谭耀明用端杯的手示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人,"看看是不是他。"那人听见动静后抬眼瞅了一下,见到蒋璃后又赶忙低下头。就这一眼蒋璃就确定了,更别提他身上那么明显的一块刺青。就这么一眼,蒋璃看得眼清目明了,她绕到谭耀明身边坐下,蒋小天会来事,赶忙到蒋璃身边给她倒了杯热茶。

蒋璃抬眼瞄了蒋小天,"没看鬼爷也在吗?让我拿茶敬鬼爷吗?"

蒋小天忙给蒋璃斟了杯酒。一杯烈酒,蒋璃没添冰块,她端了杯子冲着龙鬼笑了笑,"之前在水下的时候我还在想谁水性这么好,这几天我睡不着的时候也在寻思着究竟是谁那么迫不及待地相见我,原来是鬼爷派了心腹来招呼我啊,没认错的话,是天余吧。"

龙鬼做贼心虚,忙道,"误会、真是一场误会。"

"是吗?"蒋璃靠近谭耀明,下巴冲着地上那人指了指,"是谭爷抓错了人还是天余搞错了截杀的对象?"

谭耀明含笑,"你倒不如上前看个仔细下。"蒋璃起身,端着酒到了天余面前,微微探身下来,纤细的手指顺着他胸口上的伤痕划下来,指甲近乎嵌入伤口之中,疼得天余直叫,紧跟着她端杯的手一扬,烈酒直接泼在他的伤口上,这一下犹若身上剜肉,疼得天余在地上直打滚。

她起身,接过齐刚递上来的纸巾,擦了擦指尖上的血,脸色清淡得很,"你身上的伤口是我留的,你当我眼睛瞎?"

龙鬼在旁面子上挂不住了,拍了桌子起身,"杀人不过头点地,蒋璃,你该伤的也伤了,该教训的也教训了,还想怎么样?"

蒋璃转过身,目光似冰冷寒剑,那龙鬼一腔的嚣张之气被她这般眼神压得下顿时失色,她冷哼,"照你的意思,如果我不是有点本事在身,死了也是活该对吗?"

龙鬼张了张嘴,然后又是一拍桌子,"这他妈的是我们爷们之间的事,该怎么处置还轮不到你在这说话!"

蒋璃不怒反笑,可眼里那股子冷并未消散,谭耀明见状朝着蒋璃一伸手,"过来。"

她走上前,任由谭耀明将她拉坐在身边,横在沙发后背的胳膊轻轻搭在她肩上,转头看着她低笑,"哪只手伤的你?"

"左手?右手?"蒋璃故作思考,下"不记得了。"

谭耀明看着她眼底纵容,再转过头,抿了口酒,唇角的笑一直未散,"既然是鬼爷的人,那就交给鬼爷处置。" 龙鬼一听这话整个人放松了,走到天余面前,抬腿就是一脚,将天余踹歪着身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只是让你好生请将爷来做客,你倒好,竟带着几人伤了谭爷的人,这不就是给我找不痛快吗?你过来——"他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保镖。

那保镖上前,龙龟指着天余说,"把这东西给我带回去,传我的话,废掉他一只手当给谭爷和蒋爷赔罪!"

保镖上前去拉天余,天余忙道,"鬼爷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龙鬼烦躁地挥了挥手,保镖将天余搀扶起来,刚要离开,就听谭耀明放下酒杯,"慢着。"

龙鬼一愣。

"鬼爷不会徇私吧?"谭耀明似笑非笑。

"怎么会?我龙鬼说一不二。"

"好。"谭耀明道,"那就现在动手吧。"

龙鬼一愕。谭耀明收回扣在蒋璃肩膀的手,拿起一支雪茄,掐了头,燃了烟头,抽上一口,吐出大片烟雾来,"看来鬼爷刚刚也只是场面上的话。"话毕,笑容入眼,"齐刚,既然鬼爷不舍得教训手下,你就代劳吧,是左手还是右手既然忘了,那就两只全留下吧。"龙鬼没料到谭耀明会这么做,一时间僵在原地,天余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这次连连磕头认错,齐刚二话没说,从旁摸过早就备好的刀斧,其他两名保镖上前一边按住一侧,齐刚上前,手起刀落,只听一声惨叫,血流成河。

一直在旁边绷得紧张的邰业帆见状后吓得惊呼一声,整个人又缩了缩。

齐刚身上溅了血,任由天余疼得满地打滚,将两只废手往桌上一扔,"谭爷,怎么处理?"

谭耀明笑看着龙鬼,"想来交给鬼爷也是累赘,拿去喂凰天的藏獒吧,别脏了蒋爷的眼。"

齐刚照做。

"没脏我的眼倒是脏了我的衣服,我去洗手间。"蒋璃起了身,指了指衣角被迸溅的血点子,冲着谭耀明笑,"谭爷得赔我一身衣服。"

"想要多少赔你多少。"谭耀明宠溺。蒋璃开门去了走廊外面的洗手间,门刚关好,她就猛地冲向洗手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吐得干净。

074 哪怕对方是陆东深

    苦胆都恨不得吐出来后,蒋璃洗了把脸。将水温调得最低,冰冷的水珠打在脸上,刺激得太阳穴生疼,血腥味刺激了鼻粘膜,挥之不去。

抓了旁边摆放的方巾擦脸,就听身旁有人在笑,这笑声明明媚得入骨,却也听得出揶揄之味来。蒋璃拿下帕子,镜中是芙蓉的脸,她慵懒地靠在旁边的墙柱上,洋红色的裙装衬得她胜似娇花。

"穿这么少你也不怕冻出毛病来。"蒋璃打湿了手里的帕子,低头擦衣服上的血点子,"回头染了风寒,折了你那些个入幕之宾。"

"有你在我怕什么,别说风寒了,疯癫我都不怕。"芙蓉一跟她在一起就没正形,少了风尘女子的逢场作戏,多了这年龄本该有的辛辣和纯真。凰天的姑娘们都喜欢蒋璃,不是因为蒋璃那张会勾人的脸和洒脱的性格,而是因为她把凰天的姑娘们当人看,打心眼里是瞧得起她们的。出入风月场所的姑娘,势必会有一些隐疾,时间一长哪怕去就医人家医院也能猜出个一二,眼睛里自然是透着一股子瞧不上。蒋璃为她们治病,从生理到心理,虽然说都知道她没什么耐性,有时候说话还不好听,但句句都是为了姑娘们好。就拿芙蓉来说,当年在千城赋被龙鬼逼着陪个富二代,差点被折腾死,要不是有蒋璃给她调理医治,芙蓉的命就交代了。这也是她义无反顾离开千赋进入凰天的原因,不是跟着谭耀明走,而是因为有蒋璃在。

"听说你前两天把人的手筋给挑了?"芙蓉双臂交叉于胸前,看着镜子里惨白着一张脸的蒋璃。

"你来Meet是打听八卦的?"蒋璃手上用了点力,刚染上的血怎么也这么难擦?芙蓉一步三晃上前,将小挎包往洗手台上一放,打开,拿出口红,照着镜子在唇上轻轻点了点,"你蒋爷的英勇事迹还需要特意打听?都快在凰天传遍了。"将口红往包里一放,又扯过个帕子沾湿,帮着蒋璃一起清理身上的血迹,"要不了多久,谭爷为了你把龙鬼的人剁了手的事也能传个遍地。哎,你说你跟在谭爷身边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跟人动过刀子,怎么还不习惯啊?"

"那能一样吗?"蒋璃一把拍掉芙蓉意图往她胸上摸的手。芙蓉没占到便宜诡笑,手里的帕子往废纸筐里一扔,身子靠在洗手台旁,抬手拢了拢头发,"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事,谭爷再狠的手都能下,怕是你又要多领谭爷的一份恩情。"说到这儿,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上去清心寡欲的男人,今天能为你剁了别人的手,明天就能为你要了他人的命。"

她的目光落在蒋璃脸上,又补上了句,"哪怕对方是陆东深。"

蒋璃的手微微一抖,少许道,"瞎寻思什么呢?"干脆也不擦了,将帕子扔掉。

"是我瞎寻思最好,青栀的一个旁亲戚就在邰国强病房那层做护士,她可是瞧见了你和陆东深两个那叫一个眉目传情,听着这话我都要吓死了,就生怕今天谭爷是来修理你的。""你让青栀传话给她那位旁亲戚,眼睛脱了窗就赶紧去看眼科,别有的没的在外面乱嚼舌根,那层住的什么人她不知道吗?说了我的闲话无所谓,把邰国强的事到处乱说才危险,邰家虽然不涉黑,但让她吃点亏很难吗?"蒋璃转过身,开了水龙头洗了手。"别人的事你就少操心了,管好你自己的心思吧,你要是乱了心,虽不至于天下大乱,但至少沧陵会大乱。"芙蓉点到为止也不多说,手臂像蛇似的滑到蒋璃的肩膀上,"明晚凰天重新开张,你过来帮我镇镇场子。"

蒋璃转头瞥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将她戳到一旁,"不去。"

"别啊,姑娘们都盼着你呢,你来,凰天蓬荜生辉。"

"谁通知你明晚凰天重新开张的?"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芙蓉笑,"当然是接到谭爷的通知了,大老板不发话谁敢擅自开场子呀?不仅是凰天,明天但凡是装修停业的场子全都开了。"

蒋璃一愣,她知道谭耀明是触了些事,但现在是风头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重新开张了?再回包厢时,天余已经被带走了,地面的血迹收拾得干净,桌上的废手也不在了。可房间里多了不少保镖,剑拔弩张,龙鬼也是歇斯底里,指着谭耀明的鼻尖在跳脚骂,"谭耀明,你就是要逼死我是吧?我龙鬼闯荡江湖半辈子从来没他妈吃过这种亏,你现在背地里整我,算你狠!"

蒋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冒然上前打扰,静观其变。谭耀明依旧在沙发上慵懒散坐,手里的雪茄燃了小半截,扔桌上一份文件,笑道,"逼死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龙鬼,我说过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你不回我,那我只能替你处理。商会的几位前辈你是见不着了,他们也懒得见你,我的决定就是商会的决定,签了吧。"

"别他妈拿商会来压我!我今天就是不签呢?"龙鬼开始耍横。

谭耀明依旧不紧不慢,"不签?那你试试能不能走出这个门。"话音刚落,齐刚和几个手下就站出来了,生生挡住了龙鬼,龙鬼的人也进来好几个,见状也迎了上前。齐刚冷喝道,"都他妈眼睛瞎是吧?今天我们谭爷就是要办了龙鬼,你们还跟着一个废人混?找死是不是?"

龙鬼的人纷纷一愣,很快就失了魄力,纷纷退到了一边。龙鬼见状疯了,上前一脚踹一个,"你们这些狗娘养的!"

谭耀明就任由他去发泄。

末了,龙鬼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死盯着谭耀明,相比他的狼狈,谭耀明显得高贵太多,朝着桌上一伸手,"请吧。"

龙鬼再不甘也是强弩之末,足足有十多分钟,而在这十分多钟里,谭耀明就悠闲地抽着烟,却是能将人逼死人的沉寂。

终于,龙鬼拿过文件签了字。蒋璃看得清楚,他在签字的时候手都在抖。她不清楚那份文件究竟是什么,但也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龙鬼的势力被谭耀明彻底弄垮了。

075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谭耀明的狠蒋璃这些年是看在眼里的,不管是明着狠还是暗着狠,现在,龙鬼就成了典型的牺牲者。

回了包厢,血腥味几乎是闻不到了,许是谭耀明照顾了她敏感的鼻子,命人仔细清理了番。没等蒋璃开口问,蒋小天就凑过来主动告知刚刚发生的事。"龙鬼之前暗地里抢了不少运口上的货,又派人去条子那通风报信坏了商会的不少交易,捞来的油水全都进他肚里。谭爷不动声色地挖了证据出来,商会那些前辈们肯定是容不下他,龙鬼只能答应谭爷提出的任何条件,否则估计都没命出沧陵。"

蒋璃暗惊,"提出的任何条件?""听说之前谭爷只想要龙鬼的四个场子,再不济沧陵也有龙鬼立足的地儿,但现在龙鬼所有的场子都归谭爷,谭爷做的就是保他一命。"蒋小天贴着蒋璃耳边说,"谭爷被相关部门调查全都是拜龙鬼所赐,再加上他没少坑害道上的兄弟,谭爷出面能保他已经够给他面子的了。"

蒋璃刚才猜的没错,如果龙鬼只是折了些利益的话不会那般歇斯底里。

那边,邰业帆还在那,许是经历了龙鬼的事吓傻了,一动不动的。直到谭耀明从洗手间里洗了手出来,往沙发上一坐,邰业帆才有了反应。

他也知道,处理完了天余,铲除了龙鬼,下一步就是处理他了。

齐刚给谭耀明倒了杯酒,又要给蒋璃斟上,被她抬手阻止了。邰业帆没等谭耀明开口,他先梗着脖表明了态度,"我这次认栽了,谭耀明,我任你怎么处置,但是你想利用我从邰家拿点什么别做梦了!"

这番话倒是引了谭耀明的兴致,"邰公子骨头还挺硬啊。"

"要杀要剐随便你,别他妈的废话!邰业帆虽说全身在发抖,但态度挺强硬。

这样的邰业帆还真是让蒋璃刮目相看,在她认为他就是个典型不着调的富二代,天天不务正业混吃等死,一遇上风吹草动就马上躲到他家老爷子身后避难。没想到,他还有这傲骨呢。

又不经意想起芙蓉的话,这个邰业帆也知道自己是被人裁的,看来也是个事后能冷静思考的人。

齐刚闻言笑了,晃了晃手腕,扭头看着谭耀明,"爷,怎么着?让兄弟们练练手?"蒋璃在旁提了一下心,讲真,谭耀明是没必要因为出老千来亲自对付邰业帆,搁平常连齐刚都不会出面,直接叫下面的小弟该收拾的收拾,明眼人都知道谭耀明是冲着邰家去的。可如果真动了邰业帆,那谭耀明就是惹了白道上的人,她有些担忧。

可谭耀明做事她向来不插手,毕竟是他的地盘。

谭耀明抿了口酒,刚要下令,就见有人敲门进来,是守在外面的保镖,跟谭耀明说,"谭爷,来了。"

**

邰梓莘来了,风尘仆仆,被人请进包厢的时候不曾想蒋璃也在,她的脸色看上去略有尴尬。

蒋璃能够理解,邰国强从昏迷到清醒,她邰梓莘尚欠她一句抱歉或谢谢,现在又因邰业帆的事在这里跟她撞面自然尴尬。

邰业帆见了邰梓莘面后脸色更难看,冲她嚷嚷,"你怎么来了?谁叫你来的?赶紧给我走!"邰梓莘压了一肚子的火,很想回他一句你以为我想管你?但毕竟是谈判场合也就忍住了,没搭理邰业帆,她坐在沙发上,目光冷静,"谭爷,生意场上的事我认为您还是不要太咄咄逼人的好,毕竟山水有相逢,商界有商界的规矩,跟道上的规矩是两码事。"

谭耀明手里转动着酒杯,笑得不显山不露水,"邰姑娘这是来讨价还价了,也许你不大了解我,我这个人不喜欢对方讨价还价。"

邰梓莘说,"谭爷要的无非就是利益,合作这种事有一便有二,您何必把邰家的这条路走死?"

"我不是跟你们合作。"谭耀明十分不给面子,"你始终没明白一点,邰公子坏了场子的规矩,是你们邰家需要用五个点的利益来换邰公子的周全。"

邰梓莘紧紧抿着唇。

邰业帆见状二话没说上前,将胳膊往桌上一搁,盯着谭耀明的眼瞪得血红,脖子上的青筋凸出,"我一条胳膊撂在这,邰家的利益我一分不让!"

蒋璃一愣。邰梓莘也没料到邰业帆会这般强硬,陡然起身。谭耀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邰公子嘴茬挺硬啊。"话毕,他唇稍唯一那么点的笑也消散了,身子朝后一靠,"齐刚,既然邰公子铁齿铜牙的,那你就先让兄弟们拔了他满口牙,至于邰公子个人提出的要求,满足了他便是。"

齐刚上前,刚要碰邰业帆,邰梓莘马上道,"谭爷的要求我们邰家答应了。"

谭耀明抬手止住齐刚,笑道,"邰姑娘果断。"

"什么就答应了?邰梓莘,你疯了?你——"

"这是爸的决定,为的就是保你周全。"邰梓莘咬牙切齿压低了嗓音,"所以你最好别再给邰家惹事了。"

邰业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沙发上。

手机响了,齐刚接通,听了少许后脸色微微变了,挂了电话,他弯身下来在谭耀明耳边说了一番话,谭耀明的面色没有太多波澜,听完后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刚刚收到的消息,邰姑娘可否一听啊?"

邰梓莘警觉地看着他。

谭耀明又倒了一点酒,"官阳区的那片地已经被陆东深给拿下来了。"他抬眼,似笑非笑,"邰老爷子功不可没。"

邰梓莘震惊。

"官阳区邰家是搭不上了,陆东深绝不会让邰家分去一丁点利益,所以,你们跟我联手是对的,至少,能保住碗里不空。"谭耀明朝着邰梓莘一举杯,"既然邰姑娘说是合作,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等邰梓莘和邰业帆走了之后,蒋璃忍不住问谭耀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了外人在,谭耀明的脸色才彻底阴下来,他没回蒋璃的话,反而把蒋小天叫到跟前,"你替陆东深做事了?"

蒋小天先是一愣,然后冷不丁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脸一下子就煞白,"我、谭爷您别误会,我就是帮着跑了个腿儿传了个话,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谭耀明猛地将杯中酒泼他脸上,一张俊脸沉得骇人,起身就是一脚,踹得蒋小天一下子趴地上起不来了,"你他妈的是谁的人?"

076 他在等着你过去敬酒

    谭耀明的这一句话不仅让蒋小天吓断了魂,就连蒋璃都后背生凉。蒋小天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那,一脸的惊慌失措。蒋璃看出蒋小天是真懵了,但谭耀明在气头上她也不好将他扶起来,便给谭耀明倒了杯茶水,让他先消消气。谭耀明攥着茶杯,眉梢怒火未散,蒋璃生怕他一个用力能把茶杯捏碎,少许后才替蒋小天说了话,"整个沧陵小天最崇拜的就是谭爷你,他怎么可能去跟别人?他什么秉性你不知道吗?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保不齐是被人利用了。"

能让谭耀明这般动怒的绝对不是小事,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了陆东深。她之所以说这番话,一来是想保住蒋小天,二来是想间接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谭耀明也没瞒她,压了压气,抿了一口茶,"邰国强昏迷不醒,你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酒店,当时舆论闹得很大,陆东深让那些舆论散到了官阳区钉子户的耳朵里,让他们以为连你这位沧陵巫医都没办法摆平邪祟。不过短短七天的时间,那些钉子户拿到赔偿金之后撤离的撤离搬迁的搬迁,只有零星死活不肯走的,却被强令执行搬迁,原因是他们签署了同意搬迁的合同。"

说到这,他盯着跪在地上的蒋小天,"齐刚查到,让他们签字的人就是你。"

蒋璃倒吸一口凉气。

蒋小天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不不谭爷,我不是、我......当时不是这样的,我是让他们签字,但不是什么同意搬迁的合同啊。"

蒋璃在旁看得清透,那陆东深必然是将蒋小天给框进去了,沧陵的钉子户除了会敬道上的人外,面对其他人一概撒泼耍横,陆东深就是利用了蒋小天跟大家都熟识的便利条件,彻底将那块地捏在了手里。

谭耀明牙咬得咯咯直响,"蒋小天,我再问你,邰业帆是怎么走进赌场的?"

蒋小天一激灵,然后喃喃,"我......就是跟他提过沧陵赌场的事。"

谭耀明的大手倏然攥紧,看得蒋璃直肝颤,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你的意思是,邰业帆的这件事也跟陆东深有关?""陆东深早就预谋独吞了官阳区的那片地,他设计邰业帆在赌场泛水,表面上看是送了我一个人情,让我从邰家分了一杯羹出来,实际上一箭双雕,让邰家即使占了凰天附近的那块地也没有太多利润可图,而我,即使得到了利益却失去了独占地盘的权利。陆东深,他自从来到沧陵,短短数日这几步棋下得可真够稳准狠。"

最后一个字落下,只听茶杯咔擦一声被他的大手捏碎。这茶杯是上好的白脂瓷,瓷工艺十分讲究,将杯子打磨得通透光亮,由此,那轻薄的瓷片就陷入了谭耀明的手掌。

吓得蒋小天都快磕头了,"爷,我是真不知道这些啊,您饶了我吧......"

"还在那嚷嚷什么?赶紧去拿医药箱来!"蒋璃佯装发怒实则替蒋小天解了围。

等蒋小天离开后,谭耀明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但也能看得出他是没想把蒋小天怎么样,一杯酒直接倒在捏碎茶杯的那只手上,以酒代水冲了掌心里的瓷片碎渣。

蒋璃轻叹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拉过来,拿过纸巾压了压他手指的划伤。谭耀明没说话,静静注视着她,少许后说,"当初,不应该让你跟他接触。"

蒋璃呼吸微微一滞。凰天重新开张,这一晚热闹非常,道上的、商界政界的、还有几个省市的商会都送来了贺礼,来捧场的人更是非富即贵。其实谭耀明是凰天的老板这件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都在暗自议论这次谭耀明可真是坐收渔翁之利。被人举报后十分配合的关了自己所有的场子,任由相关部门的调查,他落得两袖清风的自在,可谁都没想到他让龙鬼栽了个大跟头,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然后还让人抓不到证据,稳稳地接手了龙鬼的场子,一下子壮大了势力。

当晚谭耀明也到场了,与众人谈笑风生,大家给他敬酒的时候也不明着道贺他凰天重新开张,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像是这些生意,老板不明着说那他人也就不在明面上提。12响礼炮震天,胜景压过苏河路一带。当晚,台上各类表演不断,虽说这阵子场子关了,但凰天的姑娘们可没有一丝怠泄,玲玲身段在灯光下雾气里水灵得都跟能捏出水来。台下宾客虽说都是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这片紫醉金迷之地,没有多少人还能把持着继续装着端着。

芙蓉出场更是让场子里一片欢腾。

这里有多少人都是冲着一睹芙蓉芳华来的,见到芙蓉本人,更是有人开始往里砸钱了。

芙蓉最出色的当属一副好嗓子,一曲夜来香唱得几乎能把人的魂魄给勾走,所以,从开唱到结束,她收了大概有百十株金莲。金莲是凰天为客人准备的专门送给姑娘们的礼物,只属于凰天。不是强制性消费,客人来凰天也可以送其他的,如鲜花如珠宝,还有直接甩钱的,但如果遇上这般有大型表演的,那送金莲即是给姑娘们最高规格的礼物,又是极大满足客人们的虚荣心。

每一株金莲都是纯金打造,能收到金莲的姑娘可以将金莲占为己有,或者直接折现。而当晚砸金莲砸的最多的客人就可以获得其接受者的陪酒甚至其他。

芙蓉在一首曲子完结后,台下还有客人跃跃欲试,但凰天有规定,只能在台上姑娘表演期间砸送金莲,曲终舞毕就不再接受金莲。

给芙蓉砸金莲最多的是名远道而来的富商,年龄看上去都能做芙蓉的爸爸,他两只眼睛亮得跟钻石似的。

但凡这种场子最后都有压轴的,芙蓉离去,大家都在猜测最后出场的能是谁。议论纷纷间就见全场倏然黑了,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台下客人窃窃议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时,只听一阵编钟的声响扬起。

悠悠的,缓慢,令全场都屏住呼吸。

突然,有一束追光落在台上,只瞧得光亮之中赫然一道女子背影,她一身曼妙红色长纱,那裙尾近乎数米之外的长,她披着长发,脸颊只是微微一侧,就能瞧见她弧度优美的脸。

地上匍匐着许多男子,男子们各个精壮,赤裸上身,只着白色长裤。编钟的声响渐起,那些男子便将女子高高托起。紧跟着台上四面八方是红色雾气,很轻很淡,又涌着似勾人的香气。女子以男子们搭起的手臂为平台,轻轻起身,长袖拂过,似柔又似力量,那长袖竟呼啸挥向两旁,紧跟着一束红带悬下,她手托悬带,整个人凌空而起。

红色长纱隐约有绰,她曼妙身姿于空中也似半隐半现,一双足于空中裸露,精巧白皙得让台下客人忍不住伸手去抓。像是不谙世事又透着风情,像是风情又透着一股子冷傲。她的身段极为柔软,于半空之中松了悬带,长袖一展,整个人又轻松回到男子们的手臂上,如蛇般斜靠,红纱下支起一条白皙纤细的腿,惹得台下一阵疯狂。

她从男子手中接过一坛酒,仰头直饮,台下一片叫好,可她又不好好喝,又将坛口微微一斜,那酒就泼洒她身上的纱幔,一时间姣好身材暴露无遗。

喝酒时飒爽英姿,泼酒时千娇百媚。

台下全都疯了,别说是客人了,就连凰天的人也都看呆了,然后有人就在大喊:蒋爷!

没一会儿,全场都在高声大呼蒋爷、蒋爷!

有人开始砸了金莲。

想必刚开始砸金莲的客人并不知道蒋璃跟谭耀明的关系,那些知道他俩关系的客人见状也开始心里痒痒,都知道蒋璃是绝色美人,今晚这般更让人把持不住,便也跟着砸金莲。一次性砸10株以上金莲的客人都会在头顶星空屏幕上有显示,某某人送了谁多少株金莲,再多的那就有场子里的主持直接喊话了。蒋璃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收了三百多株金莲,曲子到了三分之二时,就见星空屏幕上闪了一下,有人喊话了,"沧陵谭爷送蒋璃715株金莲。"

全场哗然。

但有知道这其中意味的就不敢再继续砸金莲了,715,7月15日,这是蒋璃的生日,谭耀明这时候砸了715株金莲上去,谁还敢跟他争?这么一来,就算不知情的也都明白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这样了。

可就在曲子完结的前几秒,屏幕上再次闪动一下,喊话人的声音高亢,"陆门陆总送蒋璃999株金莲!"话音刚落,曲子就尽了,赠于999株金莲的这位就成了蒋璃今晚要善待的客人。这般大手笔不但让全场的人惊讶,就连蒋璃都一哆嗦,999株金莲,相当于四百多万砸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吃饱了撑着了的精神?离场去了后台,蒋璃在镜子前坐了许久,刚刚她朝台下瞅了一眼,虽说光线幽暗,但她还是瞅见了坐在沙发卡座上的男人,他的脸罩在暗影之中,只瞧见一双修长的腿优雅交叉叠放。她也是觉得自己神了,台下那么多的客人,她就能一眼瞧见他。

是陆东深,他竟来了这种地方。正想着,刚刚喊话的人进来了,看见她后恭恭敬敬的,"蒋爷,知道您今天是帮着抬场子的,但是陆总那边我们也不好得罪,他在等着您过去给他敬酒呢。"

077 不可以吗

    大厅的卡座主要是供给客人们看表演的,表演结束后很多客人都回了包厢。凰天里的温度高,蒋璃简单披了件外套,到了走廊最尽头的包厢前时,房门只是虚掩,她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给她带路的经理敲了敲门,她进去后才发现包厢里不是只有陆东深一人,他身边还有陈楠,对面坐着谭耀明。经理识相地离开了,室内光线清幽,避了大厅的吵闹声,陆东深坐在那似慵懒,没了白日里的严肃,胸前扣子解开三颗,结实的胸肌和性感锁骨隐隐在现。

袖绾挽起,露出有力的小臂,他端着酒,明光暗影里是让人移不开眼的潇洒倜傥。蒋璃觉得他的目光落过来时像是带了火苗的,否则她怎么会觉得全身发热。

她还是刚刚在台上的红纱,轻薄得很,走上这一路身上的酒早就干了,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被她用一件外套恰到好处遮住。

两人刚刚应该是明里暗里聊了不少,见她来了,谭耀明招呼她上前来坐。她心里这才多少落底,幸好包厢里还有别人,只有他自己的话......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按下,就算只有他自己又如何?在谭耀明身边坐下后,她没抬眼,却也能察觉坐在对面的男人始终在看着她。陆东深抢先谭耀明一步拿到了官阳区那块地皮的开发权,这在沧陵已经开始传开了,今晚又来这么一招,可想而知要不了多久就会满城风雨。

蒋璃不愿做被动的那一个,从旁拎了只空杯,提了酒樽倒了满满的两杯酒,光是用闻的她就知道这酒的浓烈,起码要52度以上了。执起一杯,"陆先生这千金砸得豪爽,这杯我敬你。"

陆东深却没立刻端酒,就任由她的手腕举在半空,眼里有似笑非笑的纹路,又像是在打量酒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粼光,衬得她肤色如桃花般惹眼。"既然是砸了千金,难道就只有一杯酒的待遇?"

蒋璃心口一窒,骤然抬眼看他,可又不经意间扫到了陈楠的表情,她嘴角虽含笑,但很明显是僵硬了。

陆东深微微朝前探过来身子,英俊的脸就从暗影里出来了,"嗯?"蒋璃知他强势,但在那几日祈神山上的相处中她觉得他也温厚,今天他身上多了一种叫做侵略性的东西,她才恍悟,其实这才是陆东深,他步步为营以退为进,在与谭耀明的这场地盘争夺战中占据上风,不动声色固然是他的表象,侵略性才是他的本色。

他深谙商界之道,将人杀于无形,陆门的狮子、商界的战神这些称号落在他头上还真是确切。

她刚要反击,就听谭耀明道,"只有一杯酒的待遇。"

"哦?"陆东深微微一挑眉,像是问谭耀明,可又像是在跟蒋璃说话,"凰天的规矩改了?"

谭耀明笑,口吻却不是那么客气,"我是凰天的老板,规矩想改也就改了。"蒋璃在旁尽量从容,可实则心惊胆战,这些年她跟在谭耀明身边,看到的场合都是大开大合,类似在Miss酒吧的那般,像是这种暗里藏着、含沙射影的较量她接触的不多。谭耀明和陆东深两个,都分别是各自道上的爷,她不知道今晚一旦闹僵要如何收场。

对方的不客气并没有让陆东深变了脸色,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声,"真是可惜。"

这话倒是令谭耀明蹙了眉头。蒋璃这边始终举着杯子,手腕子都酸了,心想着姓陈的你丫还是不是个女人?还不赶紧出头解了这局面?她抬眼瞄了陈楠一下,陈楠倒也聪慧,靠过来轻轻拉了一下陆东深的衣袖,轻声说,"你看蒋爷的杯子都举这么久了,就别为难她了吧。"

陆东深也不知道是听劝了还是良心发现,端起桌上的酒杯,蒋璃这边刚要示意,他发出一声闷笑,"如果只是一杯酒的待遇,那倒也不急。"话毕,他竟又放下酒杯。

一旁的陈楠愣住,谭耀明也面色一僵。蒋璃没耐性了,本来就是看在他砸了四百万不好驳他的面子,现在他有心戏弄,她再任由宰割那就是傻子, "咣当"一声把酒杯撂桌上,面色不悦。想当场发飙,但毕竟这是谭耀明的地盘,她也不好在他地盘上给他生事。

陆东深被她逗笑,"这性子不适合这种场合。"

"蒋璃热心,凰天今天重新开张,她总想帮上一帮。"谭耀明说着伸手揽过她的腰,薄唇贴过来,语气温柔,"不过下次不能先打后奏,陆总的这句话说得倒是在理,这种场合不适合你。"

蒋璃任由谭耀明的亲近,故意扭着水蛇腰朝他怀里靠了靠,抬眼嗔笑,"谭爷这是在怪我?"

谭耀明眼底宠溺,"不敢,你开心就好。"

陈楠轻轻一笑,"蒋爷今天在台上可真好看,之前总觉得蒋爷只是跟花花草草打交道,没想到美人一舞更是惊艳。"

蒋璃对上陈楠的眼,似笑非笑,"那是因为陈小姐不了解我。"

"现在就了解了。"陈楠温柔地接过她的话,又笑靠在陆东深身上,下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只是你应该提早告诉我一声今天是凰天重新开张,你看你砸了999株金莲做开张礼,我却什么都没准备。"

陆东深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谭爷不会计较这些。""是啊。"陈楠轻轻一笑,她笑时很美,眼睛像是沁在水里的晶石,惹人怜爱,"谭爷大度,今天有蒋爷这般捧场,就算有人闹事想必谭爷心里都是甜的,这么一瞧谭爷还真是疼蒋爷,想来你们的好事要近了吧,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请我和东深来喝喜酒,到时候我一定厚礼奉上。"

谭耀明听了这话哈哈一笑,一手拥着蒋璃,一手端起酒杯,"说来说去还是陈小姐把话说到点子上了,来,这杯我敬你。"

陈楠笑着端酒,陆东深没动。谭耀明见状,故意问了句,"怎么,陆总不一起吗?"

陆东深手指轻轻转着酒杯,"蒋璃这性子,怕是谭爷降不了。"

陈楠举着杯子的动作滞了一下,少许放下杯子,蒋璃在旁有些不安,而谭耀明也放下了杯子,盯着陆东深,笑得言不由衷,"听陆总这口气,难不成是抢了我的地盘后又想抢我的女人?"

这番话很是直接,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质问,听得蒋璃有点坐不住了。陈楠也察觉两个男人间的气氛不对劲,忙打圆场,"谭爷,他——""不可以吗?"陆东深转着酒杯的动作一停,那酒杯就稳稳被他控在掌中,杯中酒丝毫没洒,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

078 打算跟谭爷抢上一抢

    一句话冷了全场的气氛。

陈瑜尴尬,蒋璃震惊,谭耀明的脸色早就变了,冰冷得很,嗓音也是森凉,"陆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璃离得谭耀明最近,哪怕不用贴着他都能察觉出他身上肌肉的紧绷僵硬,嘴角微耷压着明显的怒火。陆东深截然相反,始终是没喝那杯酒,整个人又靠回了沙发上,大半张脸洇在暗影里,光流连在他的薄唇和下巴上,"入沧陵,要么利益相杀要么利益互惠,谭爷看上的恰好也是我看上的,既然是不能分享互惠的东西,那我就有打算跟谭爷抢上一抢了。"

他说得含沙射影,像是在说沧陵的地皮,可又像是在说蒋璃,又或者二者皆有,语气不疾不徐,却来势汹汹丝毫不让,这让谭耀明倏然攥紧了拳头。像是勒在弦上的冷箭,一触即发,又像是深海之处的暗流,即将惊涛骇浪。就在这时陈瑜轻声开口,"今天是凰天重新开张的日子,我觉得饮酒作乐最好,你们男人的那些生意经我和蒋爷听不懂也不想听,太枯燥了。"话毕,她在暗影中微微拉了下陆东深的衣袖。奈何,陆东深刚刚的话的确是触了谭耀明的逆鳞,哪怕是有陈瑜恰到好处地圆场,也没挽回友好和谐的局面。但他笑了,朝后一靠,手顺势就拉过蒋璃的手,似随意玩弄她的手指,"陆总刚夺了官阳区的地王,怎么还不满足吗?我谭耀明是个挺别扭的人,别人敬我,我尚算客气,别人若来势汹汹,我也自当奉陪。"陆东深看了一眼对面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没有多余表情,只是身子再度探前,将杯中酒举起,"知谭爷是真性情,所以一早就送了川阳区那块地作为敬礼,能从邰家嘴里夺肉吃的人不多,谭爷应该领了我陆某这份人情才是。不为别的,只想拜托谭爷一件事,谭爷的临客楼那片地恰巧就落在天际的规划版图里,属于官阳区的东西就是属于我陆东深的,谭爷可否看在敬礼的份上相让啊?"

谭耀明身子也探了前,端起酒杯,唇角微微上扬,跟他的酒杯相互一碰,"不让。"

陆东深也笑了,"谭爷爽快,我先干为敬。"话毕,一饮而尽。

谭耀明也饮了酒,笑容隐在酒光之中。

包厢里的气氛看似被两人给圆回来了,但蒋璃知道,实际这两个男人之间已经谈崩了,又或者,这俩人刚开始就没冲着谈和的目的去的。这个时候,哪怕是陈瑜再尴尬也最适合她来开口,至少蒋璃这么认为,所以,当陈瑜果真开口时,蒋璃觉得这场紧绷的气氛终于过去。她说,"打蒋爷一进门就能闻到你身上的香,看来蒋爷刚刚在台上喝的酒可不是普通的酒,应该是里面加了迷迭、卷丹、肉蔻和......神秘果。""陈小姐果然好嗅觉。"蒋璃难得没对她冷嘲热讽,毕竟陈瑜也算是识时务者,她说,"酒气太大的时候等挥散得差不多就成了酒臭味,我闻不得那种气味,所以干脆就调制了一款酒,保留酒的清香,又有花蕊的尾香,至少不会委屈了自己的鼻子。"

陈瑜轻轻点头,"这么做的确会避开酒臭的余味,只是,蒋爷用的这几味香可都是催情用的。"蒋璃笑了,"在这里工作的姑娘谁不是各个揣着心思的?来这里取乐的男人能有柳下惠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不过是给他们的心思里加点情趣而已。"说到这,她的目光随意扫了一下陆东深,却是对陈瑜说的,"陆先生这么喜欢逛窑子,陈小姐可得看住了。"

陈瑜看着陆东深浅笑,"看来我也得给你调款酒,让你以后没心思出入凰天。"

陆东深没说话,只是含笑。

"何必这么麻烦?"蒋璃笑了笑,看向谭耀明,"倒不如把凰天配好的酒给陈小姐拿去一些,陆先生今晚都这么大手笔了,我们没有回礼的话也说不过去。"

谭耀明笑道,"你做主就好。"蒋璃也觉得是时候脱身了,重新端起桌上的那杯酒,冲着陆东深道,"凰天难得有陈小姐喜欢的东西,我得为陈小姐取去,这杯酒权当我敬陆先生,我喝了,陆先生随意。"话毕一饮而尽,喝完,酒杯一撂桌,起身离开。

台上的那坛酒和方才的那杯酒,鼻腔里和食管中都是酒精作祟,蒋璃冲到洗手池洗了把脸后刚才缓解,只是头有些晕,包房里的酒度数太高,烧得她现在还觉得像是吞了刀子。

正遇青栀也冲进来,先是一顿稀里哗啦地吐,然后跑到洗手池这边漱口,蒋璃将毛巾递给她,她接过,蹭了蹭嘴。蒋璃这才看见她胸口处青一块紫一块的。

"老不死的仗着打赏的多就使劲折腾我,真想一刀子捅死他。"青栀愤恨。

蒋璃叹气,"我倒是能帮你避过今晚,那以后呢?你在这工作就不能不陪客人吧。"她之前会配一些香料的东西让姑娘们带着,但时间一长是不行的,客人都赶走了怎么办。"蒋爷不用,之前你没少帮我,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越是有钱的就越变态,花在我们身上的钱都恨不得折腾死我们才算回本。"青栀深吸了一口气,"听说今晚砸了999株金莲的陆总风度翩翩,光是那副皮囊就胜过在场的客人,至少不会遭蒋爷你烦,但你跟我们不同,我们哪敢不陪,你想撂挑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大不了还有谭爷帮你撑腰呢。"

她想撂挑子就能撂的吗?等出了洗手间,通往大厅的玄关路冗长又昏暗,音乐声将她的耳膜震得生疼,这个时间大厅里的表演就更露骨些,透过玻璃墙隐约可见钢管舞娘的曼妙身影。

青栀的话对也不对。

谭耀明是可以给她撑腰,但谭耀明为她担得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

头筋挑着疼。

她扶着墙壁往前走,走到玄关尽头时刚要拐进大厅,突然被身后一股力量给扯了回去,紧跟着一条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蒋璃第一个念头就是反击,却被人猛地压在墙上,抬眼一看,竟是陆东深。

079 跟着我吧

    蒋璃一愕。

没有惊没有促,就只是愕然划过心头,没有挣扎,背贴着墙,抬头就能看见男人凸起的喉结和性感的下巴。

幽暗中,陆东深一手搭在墙上,一手还控着她的腰,在刚刚的挣扎中她披在身上的外套已经掉地,她腰间的皮肤跟他的大掌之间就只隔着一层极薄红纱。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甚至手纹的深刻,他能描绘到她腰肢的柔软甚至皮肤的柔嫩。风月之地,男女之间任何的近距离接触似乎都挑染了暧昧。她和他之间的呼吸绞缠,有酒香,有若即若离的女人香。

陆东深见她没反抗,低笑,"束手就擒似乎不像你的风格。""陆先生这一晚费尽心思却没讨到太多好处,想来也不会甘心,所以在这里见到陆先生也并不奇怪。"蒋璃冷静自持,但其实不然,这般氛围,他贴近一寸她都觉得炽热,再通过他的大手,这热就一直往她心里钻。

"费尽心思?这话怎么讲?"

蒋璃抬头看他,"你今晚到底来做什么?"

听闻这话,陆东深眼里的笑意加深了,"这种口吻还挺像你的性格,今晚你是美则美矣,但这种场合始终不适合你。"

"别说得你好像挺了解我。"

陆东深低下头,唇似乎要贴上她的鼻骨,却也没贴上,留有一寸似近非近的距离,"身上棱角太多,重要的是没什么耐性,在男人间左右逢源推杯换盏哪会是你的强项?""人有玲珑千面,上一秒你以为挺了解这人,下一秒就会觉得像是在看着个陌生人。"蒋璃冷笑,"真是难为了陆先生跟着我在祈神山上出生入死,现在想想也是,堂堂陆门太子爷,能让他费尽心思的就只有利益倾轧。你下了一盘好棋,所有人都成了你的棋子,入祈神山成了你的障眼,谁都不会想到你一早就步步为营。"

陆东深听出她话中指责,没恼,但也没解释,喉间逸出一声闷笑,"让我费尽心思的未必只有利益倾轧。"

"也是,陆先生有恃无恐,哪怕情人在侧,还不忘躲在幽暗的长廊里来上一场偷偷摸摸。"蒋璃冷言冷语。

陆东深微微挑眉,"你对我的成见还不是一般的深。""我蒋璃讲究的从来都是快意恩仇,最厌恶的是算计人,但也不怕被人算计。"蒋璃眼里没什么温度,"而你陆先生,深谙商场之道含沙射影擅于计谋,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会是一剑封喉。我们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话毕她意欲要走,陆东深却没打算放她,手臂一圈就将她捞怀里。走廊入口有三三俩俩过来,嬉笑推搡,声音不小。蒋璃见状急了,在他怀里挣扎推搡,可他手臂结实有力,任由她折腾他的胸膛仍像城墙岿然不动。

"会被别人看到!"她咬着牙低吼。

陆东深似乎喜欢逗她,任凭她是又急又恼的样子,而就在那群人即将靠近时,他大手轻轻一扣就将她的头抵在胸膛中,高大的身形一挡,就结结实实地遮住了蒋璃。

那群人摇摇晃晃经过,一股子酒气味。灯光不明,又是风月场所,就算墙角有男女在痴缠也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等没了动静,蒋璃的心总算微微放下,毕竟是谭耀明的地盘,让人瞧见终归不好。她推了一下他,他却始终搂着她不放。

"放开我。"她急了,推他不动,"陆东深你大爷的!"

陆东深闻言手臂又是一紧,勒得她几乎断了气,他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在祈神山上我说过什么?"

蒋璃盯着他的脸,没明白他的话。

陆东深没再说话,俊脸却倏然压了下来,这让她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脸一扭,陆东深的唇就擦着她的脸颊落在耳畔。

她全身僵得要命,脑子里嗡嗡直响,陆东深的唇只做稍稍停顿,然后贴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坚挺的鼻梁似有似无地触碰她的颈窝。他落下来的气息温热,扫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刺痒。

心瞬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呼吸急促,腰间被他的大手卡得生疼。

稍许,她听到他在她耳畔低低地笑,"还真是香。"嗓音厚重,沉沉如磐。她有瞬间恍惚,心跳得快,太阳穴也在一鼓一鼓地跳。他微微抬脸,借着幽暗闪烁的光亮打量着她的紧张,目光在她脸上游离,她的唇形很美,唇色樱红,她也有着十分漂亮的脖子,优美纤细,最是迷人的当属锁骨,两只浅浅的窝宛若能盛下苍山的湖,粼粼的光泽就是她皮肤反射出的白皙。

蒋璃用力将他推开,这一次他如她所愿放了手,两人之间隔了几厘米的距离,虽还是太近在咫尺,可也好过身体相贴,她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戏弄人有意思吗?"她皱眉。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肺腑之言?"陆东深抿唇含笑,在见她眉色一厉后,他又道,"忠言虽说逆耳,但我认为你倒是值得一听。"

"你想说什么?"

"离开谭耀明。"陆东深直截了当。

蒋璃一愣,她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更没想到他说这话时这般干脆。"你什么意思?"再开口时她全身警觉。陆东深唇角始终松动,可说出来的话让人惊心动魄,"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但谭耀明做不成那棵能供你乘凉的大树,要不了多久他自身都难保,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跟他脱离关系,否则惹祸上身。"

蒋璃心口突突直跳,却强迫自己镇定,"谭爷惹下的最大祸端就是招惹上了你,陆先生,做人做事别太绝,就连谭爷都没说要独吞沧陵的势力,你又何必步步紧逼?你以为谭爷无力反击吗?"

虽这么说,但心中明镜,这个陆东深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敢这么撂话一定是收到什么风或知道些什么。

陆东深闻言一笑,"你以为谭耀明得罪的只是沧陵势力?这几年他的势力渗透到了周边不少省市,多少被吞了地盘的地头蛇都压着气。谭耀明的胃口越多,想要切他胃的人就越多。"说到这他顿了顿,抬手将她脸颊的一缕发轻轻别在她的耳后,手没撤,顺势滑到她的耳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廓,"沧陵就要变天了,蒋璃,跟着我吧。"

080 扶摇直上的感觉可好啊

    沧陵就要变天了。

在这个寒冬腊月,在冬祭的日子即将到来,在农历年的红灯快要铺满长街。陆东深利用天际酒店闹鬼一事翻身打了个漂亮仗,成功摘得官阳区最有价值的投资地皮,圈内人多少盛传,陆东深之所以将这块地抢得顺风顺水,除了在背后的运作筹谋外还有左右手杨远为他在政府关系中奔走,都说杨远是陆东深的一张王牌,早在陆东深远赴沧陵时就已安排了他随时待命。蒋璃的两家店所属古城文化街内,街东和街西脸对脸,中间隔着条上百年的青石板路,这条文化街被囊括在官阳区的管辖范畴,所以这些日子蒋璃每次来店里的时候都听左右商铺在议论这条街将如何如何进行改造的问题。

虽说大家几乎都是小道消息,但也是当了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几家欢喜几家愁,大抵就是老百姓面对是重建是扩建的担忧吧。

自打陆东深在凰天那天跟她说要她跟着他的话已经有一阵子了,蒋璃自认很多事都能如酒肉似的穿肠过,但唯独他的那句话总在她耳边回荡。甚至有时还会在梦中惊醒,然后抬手一摸,额头上都是冷汗。

那天她跟陆东深说,跟你?陆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的胃口比谭耀明还大?也许每每噩梦并不是因为陆东深的那句话,而恰恰就是她对陆东深说的这句话。蒋璃深知自己,她体内深处藏了一头兽,这些年就是因为有谭耀明在才压制了这头兽的暴戾。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压制多久,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说不准陆东深就会是那个将兽放出来的人,然后,她不再是蒋璃,她的生活也不再平静。谭耀明对于陆东深的大刀阔斧不为所动,这阵子他在外地待的时间较多,回沧陵也是在积极筹备冬祭的事。他和陆东深这两人看上去像是各忙各的,可相对于川阳区的地皮开发速度,官阳区那边就时不时会明显受阻。

旁人看不懂这其中的道道,蒋璃能看懂,谭耀明没得到那块地,但也不代表他没能力延缓那块地的开发。

这天午后,有两只猫趴在蒋璃手鼓店的窗台上晒太阳,见她来了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闷头睡,倒是蒋小天从里面出来,朝着店内呶呶嘴,示意她来人了。

这阵子蒋小天彻底沦为蒋璃的小跟班,他没脸见谭耀明,所以每天蒋璃一开店他就成了这里的打杂的。

蒋璃往里一瞅,眼里没惊没讶,叮嘱了蒋小天,端壶生茶吧。

来手鼓店的人是陈瑜。

坐在后院扶栏旁的茶椅上,稍稍一抬头就能感受到纳西小院的午后阳光,也顺带的看见蒋璃来了。蒋璃今天穿得利落,深棕色小羊皮机车夹克,里面深色内搭,配着简单的经典色牛仔裤,裤腿塞进短款的黑色机车靴里。她又戴了短发,深亚麻色,额前有碎发,落在阳光里,衬得她脸更白,眉眼更是英俊。

她在陈瑜对面坐下,一条胳膊搭在扶栏上,看上去慵懒又英气得很。蒋小天很快就端了壶生茶过来,在隔着两人的茶桌上支茶炉的时候,蒋璃搭在扶栏上的手指一下下有节奏地敲着。

那枚眼睛的刺青冲下,但仍旧能瞧见长长的眼尾,只怪她的手腕太细,所以才显得刺青格外狭长。蒋小天将茶壶坐在茶炉上后,蒋璃就伸手打发他走了。临走前蒋小天略有疑惑地瞅了一眼蒋璃的背影,心里嘀咕着怎么还让上生茶了?那个女人不是跟在陆东深身边的吗,照理说按照蒋爷的性子顶多就是一杯热茶给打发走了,但上了生茶,那就意味着两人有话聊?

这头,蒋璃拿起茶钳翻了翻茶炉里的香炭,随着火苗的燃烧和炭的翻动,空气中开始隐隐飘香。

"这个季节还能闻得到这么纯粹的白兰香很难得。"陈瑜轻声说了句。

蒋璃没抬眼,翻了两下后将茶钳搁置一旁,静等茶开。"我喜欢白兰的香气,所以制了这香炭,对于你来说不难。""有些香是做得到想不到。"陈瑜笑道,"就像是对面神仙饮的饮品,每一道都是你精心调制的吧,还有那家临客楼,听说之前不景气极了,谭爷接手后生意大火,外人喝的是热闹,内行人喝的是门道,想必临客楼里的每一道茶也都有你的气味改良吧。"

炭火很快热了壶底,偶尔有水在壶里咕嘟的声响。蒋璃扫了陈瑜一眼,嘴角一挑,身子靠在椅背上,潇潇洒洒地来了句,"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晚。"

没接陈瑜的话,自然就没有跟她切磋香道的打算,这般直切主题让陈瑜脸色略有尴尬,少许说了句,"其实我也是犹豫了很久,我怕你不想见我。""怎么会?"蒋璃似笑非笑的神情显得又痞气又帅气,"打从在医院里看见你的那天起,我就在想着你陈小姐什么时候能大驾寒舍,没想到一等倒是等了不少日子,我想,要不是陆东深在凰天出格的行为,你就打算对我避而远之了吧。"

陈瑜咬咬嘴唇,半晌后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了她搭在扶栏上的手,"蒋璃,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个态度啊?"

蒋璃没吱声,看了一眼她的手,陈瑜觉得她的目光阴沉沉的,手又缩了回来。"你想我什么态度对你?还跟以前一样?呵。"蒋璃笑了,却笑不入眼,又故作恍悟,"明白了,今天你是找我叙旧的吧?我倒也是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关键是,我现在连你叫什么都拿不准,你让我怎么乐乎啊?倒不如你先告诉我——"

说着,蒋璃的身子朝前探了探,隔着茶壶上方开始腾起的水雾看着她,一字一句问,"我是应该叫你陈瑜呢,还是喊你陈楠楠?"

陈瑜的手指微微一颤,少许后抬眼看她,"我只是改了个名字而已......""是啊,改了名字,顺带脚的又改了命运。你现在可是天际集团最有前途的调香师,哪还会是以前什么都不懂的山野丫头?陈瑜,有句话我特别想问问你。"蒋璃唇角笑容扩大,"你拿着我的秘方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感觉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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