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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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十五章     疑云重重       许诩,站到我身边来。

  晨光初现时分,林安山安静得像一幅画。

  南方多山水,这里是霖市近郊最普通不过的一座低矮山峰,亦未进行旅游开发。如果不是发生命案,连许诩这个本地人,都不知道半山腰上,还藏着幢豪华别墅。

  季白和许诩抵达时,现场已经有几名辖区警察。而市刑警队其他人,也都在赶来的路上。

  密树掩映,一条白色鹅卵石小路,将别墅跟公路连接起来。别墅占地很广,周围有高高的围墙和大铁门。一名警察汇报:“别墅的安保系统被破坏失灵,大门是开着的。”

  季白点点头,带许诩走进去。

  这一路上,许诩一直很安静,脑子里迅速回忆着关于叶梓夕的所有线索。只是莫名的,胸口有点堵。而当脑海中闪过叶梓夕清丽的面容时,那种堵的感觉,会变得沉甸甸的。于是她变得更沉默。

  季白并未注意到许诩的情绪,他习惯性的点了根烟,一路神色疏淡的抽着。

  这么多年来,每当听闻命案发生,他的心头仿佛总有一道寒流淌过。那寒流沉寂、宽广而迅速,转瞬之间,消散无形。而他冷静如初,可以机警看待每一具淋漓的尸体。

  ……

  深咖啡色的大门洞开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还夹杂着些许臭味。穿过长长的回廊,就看到已经干涸的血迹,如同无数条细流,从脚下雪白的地毯,一直蜿蜒到沙发旁的尸体上。

  饶是在警校见过死尸,看到这样的叶梓夕,还是令许诩有片刻的懵然。周围的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叶梓夕白皙、赤/裸、狼藉的身躯。

  上臂、大腿和腹部上,一共插着五把裁纸刀,看起来像要将她钉在血泊里,其中腹部的伤口血肉模糊,有多道划痕。左胸有一道细长的伤口,凝固的血迹如同狰狞的花,从胸口怒放。

  她的右脚边,丢着一件白色大衣,被鲜血浸透半边,鲜艳而诡丽。

  “有人动过尸体吗?”季白平静的声音响起,许诩瞬间回神。

  “有,这小子,是他发现了尸体。”旁边的警察答道。

  许诩和季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雪白的墙壁下,坐着个年轻男人。从他们进屋开始,就保持双手抓着头发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诩心头微震:“叶梓骁?”

  那人猛的抬头看着他们,只一夜不见,英俊的面容写满颓唐,双眼都是血丝:“许诩……”

  “就是他报警。”警察说。

  叶梓骁恍恍惚惚看着季白跟许诩走过来,才发觉全身已经僵麻得难以移动。

  “叶先生,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警方。”季白说。

  叶梓骁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许诩脸上。她清黑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不忍。叶梓骁心头一颤,喃喃:“许诩,梓夕死了……她死了。她没了。”

  许诩在叶梓骁面前蹲下,与他平视,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很难过。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

  这平静微凉的声音,像是有一种安定的力量,抚慰过他巨恸的心口。在亲人的死亡面前,她曾经冰冷刺骨的言语,她的冷漠拒绝,都变得不值一提。

  叶梓骁从没像此刻这样,如此强烈的渴望将她拥入怀中、贪婪的吸取那冰凉柔软气息……

  无声的握紧拳头,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我收到她的一条短信。”

  许诩接过看了,微微一怔,递给季白。

  “林安山跃马路3号救我”发信人是叶梓夕,时间是昨夜22点17分。

  “你几点到的这里?”季白沉声问,许诩也看着他。

  这问题之前的警察已经问过,但再次回答,叶梓骁的声音依旧颤抖:“我睡着了。大概五点才看到短信。”很明显,他在愧疚——如果早点看到短信,叶梓夕也许就能得救。

  “没人能预料到所有事。”季白平静的说,“不必自责。”

  叶梓骁苦涩的笑笑。

  许诩问:“这里是叶梓夕的房子?”

  叶梓骁摇头:“我不清楚。她的产业很多。”

  他把今晨的一切都讲了一遍:大概五点看到短信,立刻驾车到了这里。来的时候,屋里的一切跟现在一样。唯一的不同,是身上盖着那件白色大衣。他当时根本没多想,只想确定叶梓夕是死是活,把衣服掀开,就看到插着裁纸刀的尸体。

  “上次的刀片犯不是被你们抓了吗?”叶梓骁红着眼睛问,“他有同伙对不对?因为梓夕死里逃生,所以还是要杀了她吗?”

  季白和许诩都没答。刀片案的侦破,警方并未向社会公众公布,但是有把侦破结果告知受害人,叶梓夕肯定也告诉了梓骁。

  可今天,刀片重现了。并且杀死了曾经的受害者。

  这时赵寒赶到了,季白让他先带叶梓骁回局里,安抚情绪,稍后再做详细笔录。他们临走时,许诩追了出去,问:“你进来时,衣服是怎样盖在梓夕身上的?”

  梓骁一怔:“什么意思?”

  许诩答:“很凌乱,还是很整齐?”

  梓骁回忆了一下,答:“不凌乱,像是有人盖上去的,只有手臂和小腿露在外面。所以我……才拿开衣服,看她怎么回事。”

  许诩点头:“知道了。”

  梓骁望着她,心头一痛,欲言又止。

  许诩点头:“我明白,我们会尽全力。”

  梓骁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她一搂,抱进怀里。察觉到她身子一僵,他用力吸了吸那清冽的气息,立刻松开:“谢谢你,许诩。”

  ***

  疑云重重。这是许诩最直观的感受。再次回到屋内,就见季白负手站在尸体前,转眸看她一眼,沉声说:“看看现场。”

  许诩跟上去。

  办案过程中,季白是非常沉肃的,再无半点平日散漫笑意,俊容严厉得仿佛刀削斧凿般。而等许诩回来才开始,也是要让她学习自己整个勘探现场的过程。

  他的目光首先停留在尸体上,沉吟片刻,开口:“我说,你记。”

  “是。”

  “客厅有打斗痕迹,致命伤只有胸口这一处。这也许是死者发短信的原因——伤口导致呼吸困难,无法开口说话……”他声沉如水,许诩下笔如飞。

  别墅房间很多,但是卧室只有一间,其他都是书房、休憩室,或者空置着。季白站在主卧门口,房间里优雅而整洁,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的目光又停在衣帽间的几排衣柜上,刚想走过去,一道娇小的身影忽然从旁边插上来,绕过他走到衣柜前,先他一步打开柜门,背对着他,单手托着下巴,开始仔细观察。

  季白见小家伙理所当然的挡住自己的视线,原本紧绷似铁的心,忽然有一丝好笑的松弛。

  伸手,将她衣领一提,顺手放到一边。

  瞬间被平移的许诩,立刻不悦的看着他:“干什么?”

  “站到我后面。”季白言简意赅。

  “为什么?”许诩眉头皱的厉害。

  季白淡淡看她一眼:“你是第几次勘探凶杀案现场?”

  “第一次。”

  “所以?”

  许诩:“……”

  季白不再管她,径自继续查看。

  许诩只好又开口,略显忍耐的语气:“问题是你太高了,你说的时候,我全被挡住,什么都看不……”

  “站到我身边来。”他头也不回的打断她。

  许诩立刻上前一步,跟他一起站在衣柜前。

  季白原本专注的查看着,过了一会儿,猛的感觉到某种冰凉柔软的触感,贴着自己的手背,丝丝麻麻的,令他分神了。

  眸光微转,就见许诩抬着张白皙的小脸,目不斜视。刚刚碰到他的,是她的手指。

  这若是别的女人,季白会不动声色的退开一点,但她一副伸长脖子严肃认真的姿态,也就没太在意。

  过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她动了动。侧眸一看,微微失笑——是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的手挨在一起了,微蹙眉头将手插-------入裤兜里,坚决的避开了他。

  粗略查看后,第一个衣柜中有衣物二十余件,另外两个衣柜只有十来件;东西两侧,另有一个鞋架,零零散散放着各季、各种材质的女士鞋。

  整个别墅查探完之后,又回到客厅。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显得整洁、有序。这时老吴等几个刑警都赶到了,正围着叶梓夕的尸体拍照。这让许诩胸口又有点堵,转过头去,查看客厅的其他事物。

  沙发是黑色真皮的,没有伤痕;墙面挂着几幅笔力苍劲的字画;一旁的开放式流理台上,放着一碗蔬菜沙拉,还有一碗刺身。进门时闻到的臭味,就是放坏的刺身散发出来的。打开冰箱,发现很多食材。可见谋杀案的发生非常突然,梓夕之前还在准备宵夜。

  过了一会儿,季白叫大家碰头。

  法医汇报了初步验尸结果,预计死亡时间昨天夜里22点至凌晨5点间。这与叶梓骁收到的短信时间是一致的。

  另一人又说:“初步勘测,并未找到指纹,也没找到明显足迹——有人清理过现场了。别墅本来有完善的保安措施,但是保安室的器材全部被破坏,无法从监控录像中获得线索。这里人迹罕至,暂时没发现目击证人。”

  这意味着初步勘测后,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大家都沉默下来。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案件。凶手具有非常敏锐的反侦察技巧,难道真的是某个模仿杨宇的、极为凶残的高智商罪犯?

  “头儿,你怎么看?”有人问。

  季白没有立刻答,而是看向蹙眉沉思的许诩:“说说你的想法。”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看过来。

  比起刚进警局,许诩已经没有那么青涩,点头:“我认为凶手是认识叶梓夕的人,关系很深入。建议从她身边的人开始着手调查。”

  “为什么?”一名刑警颇有兴致的问。

  许诩:“有两个行为方面的证据。

  第一,是叶梓夕的行为。她短信发的是‘救我’,而不是‘报警’。这不合理。让叶梓骁报警,片区警察来得肯定比市区的叶梓骁更快,也能对她实施急救。叶梓夕是个心理素质非常好、思维敏捷的人,即使濒死,我相信她也能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判断——除非她不想报警,凶手是她认识的人。

  第二,是凶手的行为。凶手不仅刺伤死者要害,还将裁纸刀插入尸体。表面看起来,这是一种不必要的虐待。像是他的某种仪式或者标记。

  可目击者一开始发现死者时,身上盖着衣物,这个行为,最可能反映出两种情绪:愧疚,或者怜惜。一个随机作案的变态杀手,怎么会对她怀有这样的情绪?

  所以我认为,凶手对叶梓夕怀有很复杂的情感。而他为什么模仿杨宇,还不清楚。也许只是为了迷惑警方视线。”

  大家都听得安静了,季白看她一眼,眸中浮现淡淡的笑意。老吴最先开口:“我同意。这起案子留下的疑点太多,人为迹象很重。季队,你怎么看?”

  季白点点头:“我同意她的看法。补充两点:

  一、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一人主导,一人从属;

  二、叶梓夕与一名男子有婚外情,这里是他们幽会的地方。我们要尽快找到那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老墨第一次写推理,这章好像写的有点复杂,不知道读起来是不是会很枯燥?晚上我再伪更修改下哈~~男主的两点结论,本章已经有证据了哈,可以找找看

另外,推理剧情需要比较严密细致,但是连载中更新,无法整体写完统一梳理,难免会有所纰漏,请大家多多包含。未来一些天,也可能出现老墨调回来修改前文细节的情况哈。

第十六章   她很难受       季白看着姚檬泪光盈然的跑开,再看了看脸也有些发红的许诩。 

  当季白说出两点推论时,许诩心头一凛,许多细节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模糊,但是又呼之欲出。

  季白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缓响起:“死者腹部伤口凌乱、模糊,有多道划痕,应该是多次尝试,才成功将刀插入;其他四处刀口干净利落,手法完全不同,应该是两个人所为。”他不急不缓的解释。

  “这一点我也同意。”老吴点头。

  另一名刑警问:“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插第一刀时比较紧张生疏,后面就熟练了?”

 

  老吴回答了:“两种伤口下刀位置、方向都有差异,应该不是一个人。”

 

  许诩在刀伤研究方面没经验,但听到这里,也跟自己的专业联系起来:“从生疏到熟练,应该有个过程,不可能第一刀还很犹豫生疏,第二刀马上变得这么坚定干脆。这也反映出行凶时两种不同的心态——一个也许犹豫害怕,一个意志坚定。同一个人,短时间内心态转变不会那么大。”

 

  “婚外情呢?”另一名刑警问。

  许诩看向季白,他的目光沉静中透着锐利。因为没有笑意,俊脸就透出一种冷毅的硬朗。

  “衣柜不合理。一个柜子衣服比较多,另外两个都只装了一半。但衣服并不是按照季节,或者种类分别放在三个柜子的;鞋柜也是一样。从整间公寓看,叶梓夕生活习惯非常整齐有序。最有可能的,是另一个人的衣物拿走了,然后将她的衣物移过来,作为掩饰;此外,这幢公寓虽然没有男人居住过的直接证据,但是整个装饰风格,黑色厚重的皮质沙发、大幅字画,不太像一个女人独居的住所。对吗,许诩?”

  许诩听他忽然点名,点头:“如果是叶梓夕一个人,更可能选择现代简约风格,也许会更精致时尚。”

  老吴也补充:“一个单身未婚女人,深夜一个人住到山中别墅,幽会的可能性的确很大。以叶梓夕的名望,正常情侣关系,应该早就被外界知道;而且以她的财力,要住郊区别墅,为什么不选择开发得更好的其他地方,而要选择人迹罕至的林安山?”

  “鉴于初步分析结果,我们可以把这名情夫,作为首要嫌疑对象。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季白淡淡的下了初步结论。

  ***

  回到警局,已经是中午。大伙儿在会议室匆匆扒了饭,季白问:“叶梓骁呢?”

  

  赵寒指了指对面的聆讯室。

  许诩也抬头望去,只见小小一方房间里,叶梓骁坐着一动不动,头发凌乱,面无表情。手边放着一盒饭还有茶,完全没有动过。

  “叶家四少还是挺善良的。”有人说,“睡着了没看到短信,人之常情,不能怪他。”

 

  另一人说:“是。他赶到应该也来不及——叶梓夕是垂死时发的短信,五处刀片伤却是死后造成的,说明凶手要么去而复返,要么她是趁凶手不注意发的短信,当时凶手并没离开。叶梓骁从市区出发,赶到至少要半个小时,死者估计已经死了。现场也没找到她的手机,应该是被凶手发现带走了。”

  姚檬上午没去案发现场,听到这里,叹气:“看到亲姐姐的尸体,一定很难受。”说完轻轻碰了碰许诩的胳膊。

  这个意思许诩明白——是示意她去安慰一下叶梓骁,因为上次姚檬见到他们认识。

  

  但许诩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叶梓骁。她觉得这个时候,言语是没有用的。更何况她就不善言辞。

  这时季白站起来:“我去跟他聊聊。”

  许诩立刻也站了起来,跟上去。。

  ***

  在警局呆了一上午,叶梓骁的情绪已经基本平复。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叶梓夕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大脑一片空白茫然间,脚步声响起,季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是许诩。

 

  虽然她对他的无情拒绝,已经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但是看到她也参与笔录,叶梓骁还是有些不自在。

  因为是正式笔录,季白照惯例询问他的姓名、年纪等基本信息。叶梓骁一一作答,这期间许诩始终垂着头做记录,偶尔抬头看他的目光,也是沉静的。这让叶梓骁放松下来,莫名又觉得难受。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季白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继续询问:“昨晚8点到凌晨5点,你在哪里?”

 

  “在酒吧呆到9点,就回了我在佳林苑的别墅。”

  “有没有时间证人?”季白淡淡的问。

  “……没有。我不可能杀我姐。你们没必要怀疑我。”

  季白和许诩都看着他,许诩开口:“你再仔细想想。”

  “我说了没有。”叶梓骁淡淡的答道,盯着桌面。

  这时季白忽然开口,是对许诩:“你先出去,换个shu记员进来。”

  许诩一怔,默然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叶梓骁没看她,只单手撑着额头。过了一会儿,姚檬走进来。季白说:“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叶先生,谋杀是重罪,我们也希望你能尽快洗脱嫌疑。”

  ***

  许诩走出聆讯室,没有马上回自己座位,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叶梓骁在说谎,她知道。他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

  沉默坐了片刻,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一幕幕画面,沉闷发堵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

  其实她跟叶梓夕算不上熟络。

  结识这一个月来,几乎都是叶梓夕主动约她、给她打电话。她似乎对许诩很有好感,非常自然的表露出想要成为闺中密友的态度。

  这种亲近,让许诩有点意外,也有点不适。加之工作又忙,梓夕的十次邀约,许诩大概能去一两次。

  可叶梓夕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疏离,始终进退有度,亲切而体贴,慢慢的,许诩也习惯了她的存在。某次许隽问她:你又跟叶梓夕去吃饭?怎么比我还亲?她答:我们是朋友了。

 

  有的时候,许诩也分析过跟叶梓夕的关系——她从小就是跟家里两个男人长大,并没有跟年长女性相处过,缺乏女性柔和的关爱。而叶梓夕这个心智成熟、性格温柔的朋友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情感空白的填补,往往意味着人会更幸福。

  但现在,叶梓夕死了。

  许诩从早上到现在,尽管一直在工作,但脑子里似乎总有一处懵懵的像一团麻,胸口也好像始终气息不顺。

  现在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种感觉,叫做难受。

  她一直被动接受叶梓夕的情谊,现在好难受。

  ……

  沉默僵坐间,手机忽然响了,陌生的号码。

  那头的声音恭敬而温和:“您好,是许诩xiao姐吗?打扰您了。我是渡轮旋转餐厅值班经理。今天中午您跟梓夕xiao姐订了位置。但我们一直联系不到梓夕xiao姐……”

  许诩握着手机,低下头,看着暗青色地板上的影子。

  “对不起,我们来不了。”

  ***

  没有许诩在场,季白询问得更细致,包括昨天叶梓骁遇到叶梓夕时,对她说了什么话;晚上跟女性朋友呆到几点,在什么位置。

  对着季白,叶梓骁没有了那份尴尬,也没什么表情,很配合的一一作答。

  

  只是季白问道“为什么对叶梓夕说对不起时”,他沉默片刻,答:“许诩说上次梓夕受伤,我没有果断的救治。我是为这件事道歉。你们也可以去问许诩。”

  姚檬补充问:“昨天下午为什么一个人逛几个小时?都去了哪些地方?”

 

  叶梓骁看着她漂亮的脸,猛的想起许诩的话:你对女人的兴趣和关注,比正常人更强烈……

 

  有些心烦的偏过头去,再不直视姚檬一眼,硬邦邦的答道:“因为许诩跟我吵架了。这位警官,私人问题我不想再回答。”

  询问完叶梓骁,季白先回办公室,吩咐人查找叶梓骁的不在场证据。很快就有了结果——好几个人都能证明他跟一名女性朋友去开房,酒店值班经理和监控录像都能证明,他是凌晨5点离开的。

 

  季白吩咐人把叶梓骁放了,拿着烟盒到了走道里。刚点了根烟沉思,就听到清脆的声音传来。

  “许诩,你怎么了?”是姚檬。

  季白抬眸望去,两个女孩坐在拐角处的走道上,那里是档案室门口,没什么人。

 

  “没事。”许诩低着头。

  姚檬叹了口气。

  季白没再看她们,径自靠在走廊抽烟,想着案情。

  这时,只听姚檬柔声说:“许诩,你如果不开心要讲出来。我们是朋友。”许诩没做声。

 

  姚檬也沉默下来。昨天看到叶梓骁,她还蛮惊艳。看到他对许诩似乎颇有情意,她觉得难以想象,因为这两个人实在不搭。今天听说他是叶家四少,她更震惊。

  但姚檬并不喜欢叶梓骁这种男人。因为她内心有股傲气。这种二世祖,既让她感到高不可攀,又不大令她看得起。

  所以叶梓骁跟别的女人去开房,她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是对着许诩,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平心而论,她觉得许诩不该栽在叶梓骁这种男人手里。但是如果许诩真跟叶梓骁好了,她好像又有一种舒畅的感觉……

  想了想,姚檬说:“是因为叶梓骁,对不对?这个男的许诩你慎重考虑,毕竟他的背景跟我们都不同。但如果真喜欢了,我也支持你。”

  这头的季白吸了口烟,偏头再次朝她们看去。

  谁知许诩头也不抬的打断她:“为什么你认为我是在为叶梓骁难过?现在我不想说话,你能不能走开?”

  姚檬完全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许诩会突然这么不留情面的呵斥,当即脸就有些红了,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季白,咬了咬下唇,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

  季白看着姚檬泪光盈然的跑开,再看了看坐在原地、脸也有些发红的许诩……掐熄烟头,径直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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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昨天大家的推理,老墨唯一能做的,就是反复在不同留言下表达膜拜之情,很狗腿哈……咳咳,我第一次写推理言情,写成啥样是啥样,大家一定要宽容对待我哈!

另外,在写刑警,所以推荐一部电影,可能很多人都看过,2012年大名鼎鼎的神片《神探亨特张》,非常值得一看的大陆电影。印象最深的,是警察男主角一脸卒郁却又发狠似的说的一段话,很感动。大意是:“最近听说了一个词叫“正能量”。我也希望有正能量。但每天碰到的都是糟心的事,每天带给自己的都是负能量。这件是,那件也是,负能量、负能量、负能量、负能量,都是负能量……但当我把小偷骗子捉住按在地上的时候,对于受害者和社会来说就增加了正能量。这个社会才能更美好。”

第十七章    不同的你        下不为例,不要哭了。 

  脚步声靠近,然后是熟悉的黑色衣袂、清淡的烟草气味……看到他,许诩忽然就冷静下来。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情绪,像阳光下的雾,迅速消散。

  ——她刚刚对姚檬做了什么?竟然把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

  她盯着季白的皮鞋:“对不起,我会向她道歉。”

  季白:“嗯。还有呢?”

  许诩一怔,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这细节当然没逃过季白的眼睛,他毫不留情的挑明:“叶梓夕的婚外情,你在现场为什么不说出来?”

  许诩心神微震,答:“我没发现。难道你以为我会故意隐瞒?”

  季白居高临下盯着她:“你的确没发现。因为潜意识里不相信她会有婚外情,所以对那些明显细节视而不见?”

  许诩沉默片刻,答:“对不起,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其实当季白在现场说出“婚外情”的结论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遗漏,但没有深想。现在季白点破,她才明白——是情绪影响了判断。

  说这话时,她还是低着头。从季白的角度望下去,女孩纤细的肩膀微缩着,头埋得很低。柔顺的短发贴着额头,隐约可见纤白的脸部轮廓、细细的脖子。不像女人,倒像单薄而固执的少年。

  她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凶杀现场,死者还是朋友。她的表现,季白其实很满意。

  不过满意是一回事,教育方式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原本季白还想再训几句,看着她萎靡的样子,突然就没了继续的心情。

  他不说话,许诩以为完事了,正想起身离开,眼前一闪,季白蹲了下来。

  漆黑的眼睛与她平齐,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许诩愣住了——看着高大的季白,这样安静的蹲在面前,感觉实在……莫名其妙。

  就这么对视片刻,季白看着她湿红的眼眶,开口:“下不为例,不要哭了。”

  许诩:“……”

  其实她一开始是没忍住,但是很快控制了。只是掉过泪,眼睛难免还是红的。

  短暂的无语后,她皱眉转过头,避开季白的视线:“我早就没哭了。”

  季白望着她窘迫的样子,笑笑,刚想起身,目光却不自觉的下滑。

  她连脖子上的皮肤都很白很薄,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也许是因为尴尬,小脸已经红了,一直红到耳垂和脖子根……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皮肤,能这么纤细脆弱,好像碰一下就会破掉。

  因为他一直蹲着没动,许诩察觉到了,把头转回来:“你为什么看我?”

  季白扫她一眼,淡定自若:“你说呢?”站起来,走了。

  许诩想了想——他应该是在审视。于是也起身,跟在他后头,回了办公室。

  一进屋,季白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赵寒朝自己挤眉弄眼,几个刑警目光闪动。他侧转目光,就见姚檬坐在位置上,盯着屏幕在打字工作,眼睛却红通通的。

  季白没管,直接回了自己屋。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许诩细细轻轻的声音传来:“姚檬,你有空吗,我们……”

  ***

  叶梓骁是被警车送回家的。白天的叶家大宅阳光灿烂,一片寂静。他刚在房间躺了一会儿,门就被推开。

  是父亲叶澜远。看一眼灰头土脸的小儿子,笑了,在床边坐下:“大白天不去公司?躲这里干什么?”

  叶梓骁坐起来:“爸……梓夕死了。”

  叶澜远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叶梓骁深吸口气:“她是被人谋杀的。可能是上次的刀片犯同谋……”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叶澜远今年六十五岁,脸却保养得像五十出头。可此刻,也许是因为太用力控制表情,老人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在颤抖。

  他没有跟叶梓骁说话,更没有追问任何事。他站起来,慢慢、一步步的走出了房间。从叶梓骁的视觉,只看到他颤巍巍的背影,比以往每一刻迟滞、苍老。

  很快,警察就打电话到叶宅,通知了叶梓夕的死讯,并且提出与叶家人谈话的要求。是叶澜远接的电话。

  这晚,叶澜远没有下楼吃饭。

  叶梓骁走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

  尽管洗澡换了衣服,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苍白。三姐叶俏瞥他一眼,问:“梓夕呢?没跟你一起来?”

  叶梓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自己位置坐下。他的脾气大家习惯了,也没在意,刚动筷,忽然听到他说:“梓夕死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全部停筷,转头看着他。

  餐厅里安静得吓人。只有叶梓骁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最先开口的是大哥叶梓强:“老四,你开什么玩笑?”

  叶梓骁“啪”的就摔了筷子:“我开玩笑?现在你开心了?整天怀疑梓夕回来是要抢家产抢家产,狗屁!现在她死了,你安心了!”

  叶梓强瞬间脸涨得通红:“你、你……”

  “梓骁!”喝止他的是叶俏,“你到底在说什么?梓夕出了什么事?”

  叶梓骁冷冷看一眼她:“三姐,这几年你在业务上给梓夕使了多少绊子?你不也跟大哥想的一样吗?现在她死了,愧疚吗?”

  叶俏脸色微变,没吭声。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气氛比刚才更加紧绷。

  叶梓骁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重新开口:“梓夕昨晚被谋杀了。”

  他不想提短信的事,更不想提叶梓夕的死状,只说:“我被警察叫去问话,凶手应该跟上次的刀片犯有关。警方正在查。”

  众人脸色都变了又变,没人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三姐夫张士雍沉声问:“抓到凶手了吗?”声音冷了几分:“警方是干什么吃的?”

  梓骁对这个姐夫一直很尊敬,摇头答:“还没有。不是上次那个。那个人已经抓到了。这次应该是他的同伙。禽/兽!”

  大家都没再说话,一顿饭吃得沉闷又沉重。过了一会儿,一直沉默的二姐叶瑾,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她的丈夫吴榭看着基本没动的饭菜,搂住她的肩膀:“你吃太少了。”叶瑾摇摇头,起身走到叶梓骁身旁,把手放在他肩头,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这个性格温和内向的二姐平时话不多,但是除了叶梓夕,梓骁跟她感情却算最好。将她的手一握:“二姐……”

  ***

  叶家沉浸在阴霾的气氛中时,叶梓夕的死讯也渐渐传开。警队已经全体暂停休假,不分日夜的查案。许诩直接给许隽发了条短信,说最近忙,没要紧事不联系。许隽大约习惯了,回了个“好”,也没来骚扰她

  在一个昼夜的追查后,这天中午,刑警队召开碰头会。

  首先汇报的是老吴,他带着另一名刑警和姚檬,负责追查叶梓夕的日常关系。

  “我们询问了死者在霖市的亲人、朋友、公司同事,死者人缘很好,没跟人起过大的冲突。而且大家都说她是单身,没人听说她最近有男朋友。”

  这结果多少让大家失望。

  这时姚檬补充:“我们已经申请授权,正在深入调查死者的个人资料,包括邮件记录、通讯记录、消费记录等。如果神秘情夫真的存在,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季白点头,许诩飞快做着会议记录。

  因为叶梓夕是商界名人,大胡带着赵寒,调查经济领域。

  大胡神色郑重的汇报:“死者生前负责集团的海外投资,业绩状况良好,也有一些投资失利,但整体没有异常……”

  季白打断他:“什么样的投资失利?”

  大胡答:“有房地产领域,也有出口贸易方面的亏损。去年最大的一项投资失利,亏损约1亿美元,合作方是一个欧洲籍华人,因为携款潜逃被通缉……不过这些对于隆西集团来说,都是九牛一毛。”

  许诩听得点头——这么听起来,暂时没有异常。

  这时赵寒站起来说:“我找到一份隆西集团最早的资料。”他将影印本分发给所有人。许诩阅读速度快,很快就发现端倪。

  隆西集团最早的法人代表,不是现在集团主席叶澜远,而是叫叶澜志。她刚想发问,季白已经开口:“叶澜志是叶梓夕的父亲?”

  赵寒点头,解释:“叶梓夕三岁的时候,父亲病逝,叔叔叶澜远成为法人。那个时候公司还没有股份制。后来上市,成年后的叶梓夕拥有的股份是3%。”

  听到这里,大家颇为动容——叶梓夕的死,会不会跟家族经济利益纠纷有关?

  季白沉吟片刻,看向老吴:“案发时间段内,叶家的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老吴翻了翻手里的笔录,答:“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当天夜里21点至凌晨五点。这个时间段有点大,大部分人都说在家里睡觉。更确切的不在场证明,需要进一步侦查。”

  大胡说:“短信是22点17分发的,根据法医的报告,胸部受重伤后,死者存活时间不可能超过1小时,是否可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是22点至23点30分之间,重点排查这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

  赵寒立刻反驳:“短信会不会是凶手发的,用以混淆时间?”

  “可能性不大。”

  “有可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许诩和季白。

  大家都一怔。要知道季白是警队权威,许诩入职以来的表现大家也有目共睹,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趋势。没想到今天师徒俩在公开场合,意见相左。

  季白颇有兴味的看一眼许诩,许诩根本没看他,一脸严肃思考的表情。

  这时姚檬举手:“我也认为可能性不大,短信应该是死者发的。”然后朝身旁的许诩递去个鼓励的目光。她的表情许诩倒是看到了,点点头回应。

  两名心理学方面专业人士一起反对队长的意见,这让大伙儿都来了兴趣。季白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点名了:“许诩,你先说。”

  许诩答:“短信透露出凶手与死者的关系。既然凶手中有一名高智商、行为缜密的罪犯,他又刻意将现场布置成刀片犯行凶,不应该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姚檬也说:“我的看法一样。凶手就算要发短信,完全可以发更含糊的内容,达到混淆时间的目的就可以了。”

  听完两人的话,就有不少人点头附和。然后全看向季白。

  季白笑笑,乌黑均匀的长眉微微扬起,目光落在许诩身上,开口:“你们说的是理想化的情况,凶案过程到底如何发生,我们还不清楚。不能就此排除有什么偶发性因素,令凶手发出这样一条短信。更何况现场很可能有第二名凶手。”

  大家频频点头,季白话锋一转:“不过我同意,重点排查叶家人在22点至23点30之间的不在场证明。你们看叶梓夕手机号的通讯记录。”

  许诩翻开手中资料,22点17分的短信记录在案,还显示了IP地址,看不出异样。

  季白继续说:“这个IP属于林安山范围。证实这条短信,的确是从别墅位置发出的。而根据记录,手机信号在23点左右消失,我们在现场也没找到手机。”

  许诩顿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就说明,这个时间段,至少有一名凶手再别墅,否则手机不会不翼而飞。

  不过……季白居然看一眼就知道IP属于哪个区域,他把整个霖市的IP号码分布都记在脑子里了?

  看来她还不够努力。

  后期的重点侦破方向算是确定了:一是继续寻找那名神秘情夫;二是重点排查叶家人的不在场证明。季白刚要宣布散会,手机却响了。简短说了几句,他挂了电话,看向众人:“是叶梓骁。他说他想起了一个人。”

  ***

  叶梓骁并不笨。这两天情绪慢慢恢复,他也回过神来:叶梓夕为什么一个人住在深山别墅?而且季白询问他时,还问到叶梓夕的男女关系?

  难道叶梓夕真的还有个情人?

  然而他就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大概两年前,他跟一个女朋友分手,就是许诩说的原因,对方也是天之骄女,受不了他的大男子主义。当时颇有些沮丧,找叶梓夕喝酒。

  半醉半醒间,依稀记得叶梓夕一身长裙靠在栏杆上,看着满天的星光,眼里是自嘲的笑意。

  她当时说,梓骁,你还没遇到那个人,你现在的难受不叫难受。真正的难受,是恨不得去死。

  ……

  叶梓骁很快赶到警局,季白、许诩一起跟他谈。重复叶梓夕的这句话时,他神差鬼使般看向许诩,许诩原本专注的盯着他,忽然与他视线撞到,好像有点明白了,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

  然而两人耳边响起季白低沉有力的声音:“叶先生,还有其他线索吗?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叶梓骁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他推测,应该是叶梓夕在北京读研究生时认识的男人。后来她回了霖市,之后一直没有男朋友。

  叶梓骁走后,季白回办公室,把赵寒叫进来:“我去一趟北京,给我定今天的机票。明天回来。”他已打定主意,动用些关系,如果真的有这个人,不会漏掉。

  小赵点头:“助手带谁?”以前季白每次出差,都是带队里的年轻男刑警。

  季白看一眼外头的众人,许诩埋头坐在正对办公室门的位置,手里鼠标滑的飞快,正在一目十行看叶氏集团资料,就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小马达。

  ***

  下午到机场,季白在候机区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一手拎着个旅行包,另一只细细的胳膊,挎着沉甸甸的笔记本包,还拿着手机在打:“不用你安排朋友来接。我到了……许隽,我很忙,再见。”

  挂了电话,她一路小跑到季白身边。这时广播响起可以登机,季白接过她手里两个包:“走吧。”

  许诩手里变得空空如也,而季白一只手拎着两个人的三个包,很轻松的样子,站在人qun中,高大又俊朗。

  在局里很严厉,出门在外有风度——这个师父还是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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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情节这么紧张的时候,我居然还安排了一小段类似蜜月的情节,这种对言情部分无比执着敬业的精神,实在值得大家撒花表扬。

我的意思是……霸王们,还等什么,速度出水!

第十八章    孤胆英雄             季三哥。

  这次回京,季白不打算惊动任何不相干的人,也不通知家人。下飞机后打了个车,两人直赴南城某挂靠在公安部下的招待所。

  傍晚的京城喧哗又拥挤,绚丽的晚霞将高楼大厦映得金灿灿的。招待所是一幢非常不起眼的五层白楼,过道里铺着颜色很老的红地毯,墙上还是90年代风格的黄色墙裙,国营企业前台人员的接待态度更是不冷不热。

  不过季白不太在意,许诩更是一点也不在意。开了两间房,拿着行李上楼,各自进房。

  季白洗了澡,换上宽松的t恤长裤,刚打开电脑,就有人来敲门。

  是许诩。抱着个笔记本站在门口,白生生的小脸上一派淡然:“晚上有工作吗?”

  她也刚洗完澡,换了T恤休闲裤,湿漉漉的短发贴在白皙的额头上,那双眼显得格外湿黑清澈。

  像小动物的眼睛。

  季白的目光淡淡从她脸上移开,转身放她进屋。

  三星级的招待所,房间小的可怜。仅有的两把红木椅子,一把放着季白的行李,一把季白正坐着。工作为重,许诩倒也不拘小节,直接在床沿坐下,打开电脑跟他讨论。

  其实两人此刻身在北京,对于霖市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将案情再梳理一遍,看是否能找到别的线索。聊了一小会儿,也没什么新进展,索性停下。许诩也没想到要回房,抱着电脑继续看叶梓夕的财务资料。季白则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刚刚降临的夜色,安静的喝茶。

  房间里静谧无声,橘黄的灯光透着老旧的温暖。季白微微侧转目光,就见许诩坐在洁白床单上,略显宽松的T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小更软,还隐隐有沐浴液的香味……整个房间似乎都多了某种柔软干净的气息。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一室寂静。许诩抬起那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季白与她对视一眼,接起电话,转头看向窗外。

  是舒航。季白过来之前就给他电话。他跟叶梓夕一样,也是H大毕业,人缘很广。有他帮忙,效率更高。

  舒航是个机灵人,只说明天陪季白一起去H大,其他的也不多问。然后笑嘻嘻的要季三出去喝酒。

  季白当然拒绝:“没时间,你们玩。”

  舒航哪里肯干:“出来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少鞠躬尽瘁一天,人民会原谅你的。”

  季白:“滚蛋。”挂了电话。

  许诩本不想听电话,只是听到他略显轻~佻语气让人“滚蛋”,叫她有点意外。再次抬头,见季白高大的身躯靠在椅子里,深邃俊朗的容颜含着懒懒的笑意,与平时严厉冷毅的模样判若两人。

  哦,原来这是季队私人生活中的状态。

  许诩低下头,继续工作。

  谁知过了几分钟,楼下接连不断传来杂乱的引擎声和车喇叭声,数道车灯照亮夜色。小小的招待所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还有人扯着嗓子喊“三哥”、“三哥。”招待所估计也有人打过了招呼,没人出来制止。

  季白看着这架势,不禁失笑。许诩以为事不关己,更不知道“三哥”就是眼前人,只当这些杂音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了。

  舒航进来的时候,看到许诩,不动声色的吃了一惊。虽然知道季白收了个女徒弟,但眼前两人穿着一个调调的休闲服,女的夜晚还在季白房间里呆着……

  季白淡笑着给两人作了介绍,舒航还是心痒痒,想这事我可得看清楚。

  这时许诩说:“季队,我先回房间了。”季白还没点头,舒航就把她一拦:“许警官,那怎么成!来者都是客,北京欢迎您啊……”

  本来,让许诩跟一帮陌生人“出去逛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舒航也是人精,舌灿莲花般抛出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您不去,一会儿三哥被那帮家伙灌醉了怎么办?明天还怎么查案?他们可不像我,这么支持三哥的工作。有您去,一是女孩子他们有所顾忌;二是万一喝了点,您也能带三哥回来,不影响明天的工作。”

  听到这里,许诩就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季白。季白本来不想去,但是看他们闹腾得厉害,看来不去也不成,打定主意露个面就回来。

  明天要查案,他根本不可能沾酒,也没人敢灌,舒航只是鬼扯。不过他要是去了灯红酒绿之地,把小家伙一个人留在冷清简陋的招待所,怎么有种虐~待小动物的感觉……季白唇角勾起笑意,淡淡看着她:“出去走走,换换脑子。”

  ***

  院子里停着四五辆车,那些年轻的面容在夜色里,有的温和,有的散漫。看到季白下楼,大伙儿一阵欢呼。季白看这些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他笑着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就跟许诩上了舒航的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什刹海开,很快到了河畔的一间酒吧。这里灯火幽暗、装修古意,跟对岸的音乐声隔得很远,倒显得清隽安逸。舒航带着他两人径直往里走,珠帘掩映的靠窗雅座里,几个男人看到季白先是一笑,看到许诩就是暗暗一惊。

  一人迟疑:“嫂子?”

  另一人小心翼翼:“私生女?”

  ……

  他们几个本来在打牌,季白来了,有个人就让出位置。季白也不客气,接过牌,点了根烟,转头问许诩:“会打吗?”

  许诩:“不会。”

  季白看一眼舒航,舒航乖觉,叫来服务员,给许诩拿来一堆瓜果零食,还有几本杂志。许诩就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季白舒航这几个是圈子里比较年长,也更有地位的。外头沙发散坐着的都些小辈。季白看里头还有十几岁的,问另一个发小:“从哪儿找来这些小朋友?”

  这发小外号猴子,精瘦清秀,笑答:“我妈非要我带他们玩。今天听说你回来,吵着要见传奇人物。”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就有人端着高脚杯来敬酒,有眉眼高傲的年轻人,也有铃珮叮当的清秀姑娘。季白笑笑,端起茶:“今天不能喝酒。”有姑娘不干,猴子笑着先挡了:“一边去,妨碍公务,你担当起吗?”

  姑娘眨眨眼“哦”了一声,走了。

  许诩在一边听着,倒是放下心来——看来情势没有舒航说的那么严峻。

  过了一会儿,倒有人凑到许诩跟前,笑呵呵的问:“我们玩骰子,你要一起吗?”

  许诩礼貌微笑:“谢谢,我不参加。”

  旁人也不强求,继续玩玩闹闹。只是时不时总有人朝她看过来。满屋红男绿女,只有她简单的白衬衣长裤,素白的小脸,眉目专注的坐在角落里。她自己并不在意,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落寞。

  舒航问季白:“没关系?”

  季白看着许诩,眯着眼吸了口烟:“没事。”她生性喜静,硬拉着她玩,反而会让她不适应。

  猴子却站起来:“这不成,三哥带来的人,怎么能冷落?我去陪她聊聊。”说完大摇大摆走过去。

  一桌人都笑,有人说:“三哥,猴子可是摧花无数,你不拦着,这小徒弟可要吃亏了。”

  季白眉都不抬一下:“谁吃亏还不一定。”继续出牌。

  一局下来,季白大获全胜,不经意间抬头,却见猴子手搭在许诩身后沙发上,笑着说什么。许诩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已经有点不耐烦,身子微微往旁边缩着。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忽然抬眸看过来。还是那双湿黑的眼睛,有点窘又有点依赖的样子。

  其实许诩的意思并非依赖,只是季白是在场她唯一认识的人,她又不能随意拂他朋友面子,当然等着季白出面,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消失。

  然而季白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淡淡出声:“许诩,过来。”

  许诩立刻起身走过来,猴子笑笑,也跟过来。这边一桌人都有点会过意来,只是笑。

  许诩走到他身边:“季队。”

  季白还没说话,舒航笑眯眯看着她:“又不是在警局,叫什么季队。在这儿都叫季三哥。”

  许诩:“哦。季三哥。”

  季白抬起墨黑的眼,看着她。

  季三哥。

  这个亲近的称呼,被人叫了多少回。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得这么平淡刻板。偏偏她低低软软的声音,冷漠疏离的语气,却像一根细细长长的羽毛,轻轻挠过心头,有点痒,又有点……异样的舒服。

  淡淡点头,看向对面的舒航:“你起来,让她上。”

  舒航:“啊?”已经被人笑着拉起来了。

  许诩疑惑:“我不会扑克。”

  季白笑笑:“可以学。这个可以锻炼思维能力。”

  “哦。”

  打的是双Q升级,季白和许诩一伙儿,另外两人一伙。第一局许诩边学边打,自然输的一败涂地,季白的连胜战绩也被她连累终结。旁人大呼过瘾,因为在这个圈子里,精于计算的季白一直是个不可战胜的神话。

  季白也不急,只告诉许诩要记牌。第二局果然有了起色,他们只是小输。到了第三局,变成小胜了。有人郁闷的看着许诩:“你真的是今天刚学?”

  许诩答:“嗯。我刚想好应该怎么算牌了。”

  季白淡笑:“别给他们留活路,一次打到爆,咱们就回去休息。”

  许诩:“明白。”

  众人默然。

  ……

  此后果然一路长胜,连赢七八局,眼看离胜利不远了。但对方牌技不如,运气也有爆发的时候,抓一手超级好牌。这一局到最后几张的时候,许诩迟疑了。本来牌不如人家,如果冒险,或许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是季白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想到这里,就抬眼望去。季白原本低头喝茶看牌,忽的也抬眼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垂下眼,心知肚明。

  这一局还是胜了。

  之后几局再遇险境,两人如法炮制,不动声色交换个眼神,再复杂的策略竟也心领神会。季白一直是副慵懒样子,许诩大多时候又垂着头,竟没人察觉两人的小动作。

  最后一局更是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猴子把扑克一丢,焦躁的抓头:“靠,这牌打得太憋屈了,不打了!太欺负人了。老子纵横牌场数十年,第一次输得自尊心碎满地!”另外那人也长吁短叹。

  季白笑笑,看看手表,起身准备走人。

  许诩也站起来,只是看他们这样,倒有点愧疚,开口:“你们不必情绪低落。首先我和季……三哥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的确比较强,因为我们经过职业训练;而且,刚才打牌的时候我们有交换眼……”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干燥略带烟味的大手捂住了嘴。许诩微微蹙眉,季白已经把她往身后拉,笑着对众人说:“走了,明天还有正事。”

  一出酒吧,季白似笑非笑低头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实诚?不让他们输惨了,能放我们走吗?”

  许诩:“原来如此。”

  季白和舒航对视一眼,都笑了。

  舒航开车送他们回去。

  轿车安静奔驰在夜色微凉的北京城,许诩靠在后座,略有些疲惫,也没有说话。倒是季白和舒航一直聊着。

  许诩发现,抛开刑警队长身份的季白,真的很不一样。这个他显得散漫、犀利,甚至有点浪子般的玩世不恭。

  这种差异并不难理解。他年纪轻轻担任刑警队要职,更沉稳严厉的姿态,自然更能让众人信服,也让犯罪分子胆寒。

  但许诩注意到,这一晚他看起来言笑晏晏,可眉宇间冷漠疏离的感觉也更明显,有种亲而远之的意味。

  她也留意到,那些朋友尽管热络关怀,却从没人问起他的工作情况,想必也没人真的理解和感兴趣,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是把他当成一个传奇,但是也是一个渐渐离他们圈子远去的传奇而已。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身上残存的这点桀骜、懒散、玩世不恭也会消失,只剩下她所熟悉的那个铁血冷峻的刑警队长。

  想到这一层,许诩肃然起敬,也有些感动,再望向他在夜色里淡淡含笑的英俊侧脸,倒透着种温暖人心的坚毅。

  “到了。”舒航笑呵呵的把车停好,立刻有穿着制服的高大青年过来,替许诩和季白打开车门。

  许诩微微一怔,季白下了车,看一眼面前灯火辉煌的五星大酒店,又看向舒航。

  舒航打开后备箱,把两人的行李提出来:“你头回带小徒弟来北京,我们能让她住招待所?那边我已经退了,定了总统套。这里离H大更近,明早8点,我来接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你们说,让他们到酒店时,只剩下一间房。可是泱泱壮哉我帝都,酒店只剩下一间房的难度实在太大……不要紧,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们安排总统套。

第十九章    豁然开朗     

他的女朋友,就得当成老婆培养。

  套房主卧的床很大,许诩把自己摊开了,也只占据一小半。侧头看着窗外繁华璀璨的夜景,她莫名有点心绪不宁。

  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换了环境,闭着眼躺了会儿,才发觉是饿的慌。看看手表,五点多吃的飞机餐,现在十一点。她忍了一会儿,发觉忍不住,干脆起身下床。

  ——

  季白看了会儿晚间新闻,刚打算睡,就听到走道里轻盈的脚步声。

  打开房门,就见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小小身影,慢慢从过道晃进了餐厅。季白有点讶异,他以为她的睡衣会是小熊碎花之类的,没想到是大开领束腰的成熟女人的范儿。不过……季白笑了,那睡袍明显太长太大,套在她身上,倒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其实,许诩挑选睡衣的理由很简单——二十四岁的女人,当然穿女人款。

  季白走向餐厅,远远便闻到披萨香味,腹中饥饿感也被叫醒。只见光洁的餐桌前,许诩单手捧着下巴,慢条斯理的在吃。绸缎睡袍顺着纤细的曲线,从脖子一直垂落到纤细如玉的脚踝,倒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娟秀气质。一只拖鞋掉在地上,她也不在意,光着脚还轻轻的晃悠着。

  看到季白,她倒不惊讶,低头把拖鞋穿好,然后问:“你要吗?”

  ——

  季白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才发觉她连宵夜都是很滋润的。一小块披萨、一小盘水果,还有杯牛奶,精致又开胃的样子。想必以她的体格,也不用担心长胖。

  许诩把一块披萨放进微波炉,然后站在流理台前给季白切水果。其实平时要她这么耐心伺候人是很难的,不过今晚对季白的尊敬更深一层,给他做顿宵夜还挺有干劲。她性格简单,因为尊敬,也生出几分亲近之心,一边切一边想,以后应该改口,都叫他师父。

  流理台正对餐桌,许诩低头切得专注,季白单臂搭在身旁空荡荡的椅背上,另一只手玩着打火机,也看得专注。

  也许是深夜孤男寡女,季白看着她那细细软软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额头耳边,莫名就觉得心有点痒有点燥。这感觉,跟她早前叫他“三哥”时是一样的。还有这件熟女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雪腻的肌肤,跟他面前这杯牛奶似的。

  季白的夜宵后做好,两人却是同时吃完。季白拿起盘子刚要收拾,许诩站起来:“师父,我来。”

  季白看她一眼。

  许诩当然明白这一眼什么意思,想了一下,却想不出更有技巧的措辞,于是直接表明意图:“师父,我以后会更尊敬你,更用心跟你学。”

  季白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好。”

  他人高马大,坐在原地不动,许诩自然而然弯腰收拾,身体就隔得极近在季白面前晃着。其实她的睡衣很宽松,根本看不出端倪。但正是那松松垮垮的起伏,让季白忽的想起许多天前,那残留指端的异常柔软饱满的感觉。

  当时一笑而过,现在再回味,那手感,非常好。

  季白已经不是毛头小子。这晚回房间后,他站在窗前,看着京城静美悠远的夜色前,想着许诩。

  最近总是注意到她,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只要她出现,目光就会落到她身上。看着她的短发也顺眼,细胳膊细腿也顺眼,执拗的表情也挺顺眼。

  她没有带给他太激烈的感觉,事实上也许性格和职业原因,他也从没对女孩有过那种感觉。但跟她相处,让他感觉到一种清新的舒服。

  她跟他预想的伴侣也不一样。他原以为,将近三十的自己,也许会对更成熟更知性的女人动心。而她穿着非常熟女的睡衣,也像懵懂的孩子,他觉得也挺好。

  ……

  季白很清楚,他不想玩,不想随便尝试。他也没有那个火星时间。他的女朋友,就得当成老婆培养。

  回味了半天,他的结论是,等忙完手头的案子,就进一步确认和加深对她的心意。

  然后就全力追到手。

  至于两人的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师徒关系……那不是有利条件吗?

  ***

  第二天六点不到,许诩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敲门。她还以为有紧急情况,鞋都没穿跑过去。

  一开门,看到季白穿着运动服,高大颀长的身子靠在门框旁,低头看着她:“换衣服,跑步。”

  许诩疑惑:叶梓夕案发后,两人就没晨练了。

  “为什么?”她问,“不是要忙案子吗?”

  季白淡道:“业精于荒于嬉。越是紧张阶段,越要保持强健体魄。”说完转身,走向客厅等她。

  “哦。”许诩了然——昨天那个浪子已经恢复常态了。

  清晨的酒店花园,郁郁葱葱、人迹稀少。跑了一阵,许诩觉得奇怪——从来跑得无影无踪的季白,今天跑一小段,就停下或者减速等她,又跟她并肩跑一段。

  他第三次停下来等她的时候,许诩开口:“你今天为什么放慢速度等我?”

  季白一脸自然:“这里环境陌生,容易迷路。”

  许诩明白了,看着他在晨光里英俊深邃的脸庞,有点感激的答:“谢谢。不过,你不用管我。我看过地图,不可能迷路。”

  季白转头朝她淡淡微笑:“那就好。我没看地图,我们一起跑。”

  许诩:“哦。”

  一起跑了步,又一起吃了早餐,回到房间洗了澡,又一起看了会儿早间新闻,舒航才按时来摁门铃了。

  ——

  抵达北京前,季白已经联系当地警方,取得了H大当年的学生名录。交叉对比后,找出一百多人在霖市工作,但基本都排除了嫌疑。不过,这只是第一步。

  这天上午的工作重点,是走访当年叶梓夕的老师、关系密切的同学。而这位神秘情人,是否与叶梓夕的死有关,他们不能确定。但是也不想漏过任何线索。

  因为舒航提前跟几个朋友打了招呼,季白又是为查案而来,学院方面十分配合。只是查了一上午,一无所获——虽然老师和留校学生,都对当年漂亮又出色的叶梓夕印象深刻,但都没听说她交过男朋友。

  中饭时间,许诩跟季白说我定外卖了?季白正要说好,舒航适时打电话进来,说替他们定了学校边上一家饭店的情侣雅座。季白淡淡对他答“好”,转头告诉许诩不用订外卖,出去吃个便餐。

  下午的时候,终于有了进展。

  他们了解到一个叫田甜的女人,是当年叶梓夕的好朋友,现在也在北京。电话联系之后,她失声痛哭。平复之后,她哽咽着说:“警官,我们见面谈吧。”

  她的态度,令季白和许诩相信,即将找出答案。

  一个小时后,田甜就到了H大,向他们讲述了那段往事。

  原来叶梓夕读研一的时候,跟一个外地的男人有了段恋情。但她感情方面比较低调,除了闺中密友,知道的人很少。

  “那是六七年前。”田甜回忆说,“梓夕当时,很爱那个男人。他比梓夕小,当时应该本科还没毕业,跑北京也跑得勤,经常通宵火车过来。他一来,梓夕就几天不回来。寒暑假两人就在校外租房子,一连几个月黏在一起……”

  她说得动情,季白和许诩亦沉默倾听。

  “后来……”田甜低声说,“梓夕怀孕了,当然最后做掉了。当时虽然难过,但是她又很开心的说,男的向她求婚了,说一毕业就娶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几个月,两人突然分手了。那段时间,梓夕很消沉。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季白沉声问。

  “霖市人,叫……”田甜想了想,“我家里好像有他们的照片。我住得不远,现在可以去取。”

  许诩微微一怔,昨晚那种心绪不宁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似乎有什么重要线索,被她遗漏了。

  季白点点头,转头看许诩脸色似乎比平时要更苍白一点,手自然而然轻轻搭上她的肩头,低声问:“怎么了?”

  许诩没注意到他多余的动作,低声答:“没事,我刚才在想事情。”

  这模样让季白想起,昨晚她乖乖巧巧给他切水果的样子,还有微红着脸叫师父的样子,淡淡一笑说:“我跟她去取照片,你休息一会儿。”不等许诩拒绝,已经跟田甜走了。

  ——

  拿到照片的时候,季白有片刻的出神。

  照片上,清俊白皙的男人,低头吻着女人的脖子,神色专注又痴迷;女人飘扬的长发,灿烂的笑靥,如怒放的花朵,幸福肆意。

  他见过这个男人,也知道他是谁。

  ——

  季白离开的这段时间,许诩站在H大临时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碧绿优美的校园,想:六年前她在做什么?高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身后响起沉稳熟悉的脚步声,许诩转头,对上季白若有所思的双眼。

  她的不安和怀疑终于得到证实,因为季白把照片递给她。

  “是许隽。”

作者有话要说:

555,女儿感冒了,明天请假一天,抱歉!这个季节容易感冒,大家都保重身体。还有,你们不要因为我一天不来打卡就养肥啊,须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又须知小别胜新婚啊!!后天中午都来按时报道!

另,说件正经事,前期有几个读者提出细节上的错误,譬如手机位置不叫“IP地址”叫“基站代码”,譬如当天死亡法医推断时间应该更准确,又譬如警察上班不能带项链……非常感谢大家的指正,你们让这部文更严谨。谢谢。老墨会对能修改的地方进行修改。

不过,我可以去找犯罪心理的专业书籍学习,但是对一些基本常识,不是干哪一行的,反而想不到。尤其我读书的时候生物化学得最差(当然物理数学还不错……),法医的书我拼命看了一天,实在看不太懂。而且网络连载要保持日更,没有充裕时间去调查求证,所以今后肯定还会出现类似小bug,也许数量还不少,望大家理解见谅。还是那句话,这是部娱乐性很强的肥皂剧,不是美剧,是低成本港剧,用这种心态来看文就对了!

 第20章   滚滚红尘        现在的嫌疑人,只剩下叶家老二夫妇、老三夫妇。 

  许父对儿女的培养方式,一直很开明平和,半放养状态让他们的性格自由发展。所以许隽很早就开始追逐,他认为在这个社会成功的标志——金钱和地位。而许诩选择以出色的专业才能,去追求她认为做人最简单最必要的东西——真相和良知。

  两兄妹都忙,有时候整个月也见不到一次面,但这并不令他们疏远。因为各有所长,彼此理解尊重,他们的感情反而随着年龄增长更加深厚。

  但如果说,许诩身边能有什么人,把这么大的事瞒得这么密不透风,也只有许隽。因为她从不会去分析他——在从小无条件宠溺她、保护她的哥哥面前,她根本连脑神经都不会活动一下。

  ——

  下午三四点钟,候机厅人影稀疏,阳光斑驳。许诩站在落地大玻璃前,盯着高远明净的蓝天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季白。

  昨晚拿到照片后,季白就对她说:“许隽洗脱嫌疑前,你暂停这个案子的一切相关工作。”

 

  季白正拿着手机在看新闻,高大的身躯靠在机场浅蓝色联排椅上,很平淡的样子。似乎昨天的意外发现,并没让他沉静如海的心,掀起半点波澜。

  察觉到许诩站在自己面前不吭声,他头也不抬:“有话就说。”

  许诩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略一沉思,开口:“师父,作为嫌疑人的妹妹,你可以向我了解情况。”

  季白的唇角缓缓勾起,抬眸看着她。

  昨天她的表情凝重而略带阴郁。而现在,已经恢复平日的酷样儿。

 

  许诩看他不说话,就继续说下去:“首先,我相信叶梓夕曾经是他最爱的女人。他虽然交过很多女朋友,但受父亲的影响和教育,对于婚姻,我们兄妹同样慎重和传统。他从没对其他女人求婚……” 

  季白打断她:“对婚姻慎重和传统,具体指什么?”、

  许诩微一思索:“尽可能一次成功。避免长辈、子女因为我们不稳定的家庭关系而受到影响。”

  季白:“从一而终?”

  许诩:“……也可以这么描述,这是理想状态。”

  季白淡笑:“很好。继续。”

 

  他说“很好”的语气,让许诩觉得有点怪,但这感觉一闪而逝,她也就没在意,继续陈述自己的分析:

  “但是,许隽的杀人动机不充分。

  第一,他们如果现在是情侣,并没有隐瞒关系的必要。那位神秘情人另有其人;

  第二,就算许隽跟叶梓夕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感情纠葛。但是,过去的许隽,是一无所有、年少轻狂的学生,可能为爱情疯狂。

  但是现在,多年商业环境的磨砺,让他有了很大变化。他是非常优秀的商人,精于计算、世故圆滑,很少感情用事,‘利益’和‘成就’是他的命根子。就算他对叶梓夕爱而不得,也只会不择手段把人弄到手,或者在商业上报复对方。可是杀人泄愤这种事,既得不到人,又可能断送他拥有的一切,他这么愚蠢冲动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第三,我认为许隽对本案最大的价值,在于他为什么要隐瞒与叶梓夕过去的情侣关系。就算要隐瞒旁人,但连我都瞒,实在说不过去。这只说明,他肯定还知道叶梓夕的一些事,不能让我这个当警察的妹妹知道,那就应该是违法的事。问清楚这些事,也许会与叶梓夕被杀的原因有关。”

  她说完之后,就盯着季白的脸,试图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然而季白一如过往的沉静,令她看不透。

  “我只信证据。他是否无辜,会查清楚。”他淡淡的说。

  许诩点头,刚要坐下,他却又说:“不过,从私人情感来说,你的哥哥,我也希望他是无辜的。”

  许诩一怔。

  临近起飞,广阔的候机厅,已渐渐变得人来人往,光影明暗,喧嚣嘈杂。

  季白淡定又闲适的坐在这略显燥乱的背景里,声音醇厚、低沉,不急不缓,深邃的双眼透出难得的温和,俊朗的脸庞也浮现淡淡的笑意。

  许诩站在他面前,与他静静对视,周围的嘈杂仿佛离得很远,她心头温暖安定的感觉悄无声息就涌了上来。

  她有点感激的想:他说‘私人情感’,自然是考虑到师徒关系。他的确是位面冷心热的严师。

  季白看着她明显透着儒慕之情的双眼,心想:果然这种信号她是完全收不到的……好吧不急,滴水穿石谋定而动,量变会到质变。

  ——

  好消息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飞机落地,季白刚打开手机,就接到电话。简短通话后,他转头看向落后自己几步的许诩:“看来你不能休假了。”

  通道里人来人往,许诩脚步一顿。

  季白目光温煦:“许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他那天在公司加班到23点,然后跟两个同事去吃宵夜到凌晨。他没有嫌疑,人还在警局,提出要跟你谈。”

  许诩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意。

  季白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程度的灿烂笑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像别的女人,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和动作,只是静静站着,看着他无声的笑。

  安静又舒服。

  

  这时许诩的目光中浮现深深的感激——一定是季白第一时间就吩咐人排查不在场证明,许隽才能这么快洗脱嫌疑。

  想到这里,她上前一步,朝季白伸手。

  季白心头微微一荡,这是要拥抱?虽然只是感谢的拥抱,但他自然来者不拒。

  然后……

  许诩双手抓住了他的手,深深的鞠了个躬,语气郑重:“谢谢师父。谢谢!”

  

  ——

  警局的聆讯室只有小小的一扇窗,橘黄灯光照着简单的桌椅、灰白的墙壁,冷硬又严肃。然而许隽一身黑西装矗立在狭窄的窗口,却也显得长身玉立,清俊逼人。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淡笑:“许诩,你们的咖啡很难喝。”

  许诩不答,兀自坐下来,开门见山:“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叶梓夕的事?”

  许隽敛了笑,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抱歉,我只是不想提起她。”

  许诩一怔。

  兄妹俩静默片刻,许诩再次开口:“好,我理解。你还隐瞒了什么?不管她生前触犯了何项法律,死者已矣。现在只有你说出知道的一切,我们才能找到凶手。”

  许隽深深看她一眼,许诩平静的直视着他。过了一会儿,许隽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偏头点了根烟,静默。

  ——

  在许隽二十七年的生命里,从没一个人,像叶梓夕这样,让他感觉到生命的热烈燃烧,然后就烧成了灰烬。

  两个人中,他才是更热爱金钱、更唯利是图的那个。他也曾向她许诺,将来一定会用自己的金钱帝国,为她缔造梦想。

  可是她等不起。被吞掉的股份,被吞掉的叶氏,一直像根刺,扎在她心头。而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是临毕业时,有父亲的老部下告诉她,当年父亲病重,如果叶澜远肯卖掉工厂拿钱治病,父亲也许就不会死。

  “阿隽,隆西公司一开始叫隆夕,父亲用的是我的名字。”她这么说。后来就孤身离开,对原属于自己的股份,志在必得。

  再后来许隽自己在商海浸淫,也想明白了,现实中哪有那么多狗血的巧合?把叶澜远放弃救治父亲消息透露给她的,说不定就是叶家的人,龌龊的伎俩,只不过借刀杀人。但是已经晚了。

 

  “所以……她是为了拿回股份,才回到叶氏?”许诩问,“她都做了什么?这可能与她被杀的原因有关。”

  许隽摇头:“我不清楚。只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在做,但是她从不肯向我透露。”

 

  许诩又问:“你们最近的关系?”

  许隽:“她回霖市后,我们有几个晚上呆在一起。仅此而已。”

  “她在霖市有情~人吗?”

  许隽默了片刻:“有一次,我下班后一路开车跟着她。”

  然后呢?然后就看到黑色轿车开过时,男人的脸被车窗挡住,身躯挺拔,西装革履。大手紧扣在她腰间,甚至隐约肆意的衣下游走。而叶梓夕整个身体朝圣般的贴上去,他从没见过她那么卑微柔顺。

  “那个人是谁?”许诩问。

  “我不知道。但是梓夕的目标很坚定。我想,她不会做无用功。”

  兄妹俩一问一答间,季白跟几个同事,隔着一道深色玻璃,站在外间。听到这里,赵寒迟疑:“他的意思是……”

  季白淡淡道:“他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很可能是叶梓夕在叶家的同谋。”

  

  ——

  给许隽做完正式笔录后,许诩先送他回家。抵家后她刚想返回警局,许隽忽然说:“我想看看梓夕死时候的照片。”

  许诩沉默片刻,点头:“我拿给你,做好心理准备。”

  许隽对着手里的照片,看了很久。最后用手捧住脸,深深埋下头。

  许诩走进去,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感觉到有湿润滴在手背,许诩心头倏地一痛,低声问:“在警局的时候我没问你,为什么说,不想提起她?对我和爸爸,也不想说吗?”

  许隽还是没有回答。

  他要怎么跟她这个小姑娘说呢?

  说她从来百炼成钢老谋深算的哥哥,跟那个女人分手后,其实几年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睁眼到天亮?

  还是说听到她死讯的时候,他站在暖气哄哄人声热烈的会议室里,却如同站在空旷的荒原上?

  

  他抬起头,望着妹妹担忧的表情,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了你也不懂。”

 

  许诩一怔。她想,不,没什么懂不懂的。人生的任何选择都会带来得失,而叶梓夕选错了。

 

  ——

  这天是叶梓夕死的第三天。晚些时候,结合前期调查情况,以及许隽提供的信息,刑警队再次召开碰头会。

  老吴先汇报了整体侦查情况:

  一、外围对可疑人员的大规模搜捕依然一无所获,初步排查流窜人员、歹徒入室作案可能;

  二、已经完整搜查过林安山,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证据;

  三、从案发当日起,就安排刑警24小时监视跟踪叶家的几个人,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们的口供暂时也没有漏洞。

  大胡说:“目前看来,其他杀人动机都不成立。许隽的话基本可信,我看最大的可能,是叶梓夕暗中报复叶氏的事,被叶家人知道,起了冲突,所以才被杀。”

  “能与叶梓夕结成同盟,对付叶家的,不大可能是叶氏子女。”姚檬说,“最可能是两个女婿。”

  季白沉声说:“我同意大家的观点。下阶段的侦破重点,放在叶家人身上。老吴,他们的不在场证据?”

  老胡翻看了资料,说道:“初步看起来,都有不在场证据。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深入考察,我们发现了问题。”

  “怎么说?”

  老吴答:“拥有确切不在场证据的是叶澜远和老大叶梓强。叶澜远房间一直有佣人,当晚他没有出去过。而且他的身体不适合开车;叶梓强22点之后,一直在公司,处理某海外经销商的事务,监控和保安都能证明。”

  许诩点头:“按照许隽的描述,那个男人应该是中青年。”

  老吴继续说:“老二夫妇、老三夫妇当晚十点前都回到了叶家老宅,没有出门。但是我们实地勘探过,因为叶澜远不喜欢摄像头,叶家没有装摄像头。叶家非常大,几幢别墅隔得也很远。如果他们半夜离开叶家,不一定会被发现。所以现在的嫌疑人,只剩下老二夫妇、老三夫妇。”

  

  季白淡淡道:“明天再去拜访叶家。”

  ——

  第二天。

  被各自的秘书告知,刑警再次登门拜访时,老大叶梓强正坐在办公室里听副手汇报,闻言微微一怔。

  老二叶瑾正在召开部门例会,略一沉思后点头:“我知道了。”

  二女婿吴榭,刚到办公室不久,端着咖啡抬头看着秘书,沉默不语。

  老三叶俏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皱眉对秘书说:“还有完没完了?”

  三女婿张士雍,正在办公室里见另一集团高层,闻言只稍稍一顿,对客人礼貌的淡笑:“抱歉,今天只能先到这里,改天我请你吃饭赔罪。请警官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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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要正面对决了,嗷。

你们没养肥吧?我召唤霸王出水那天,可是有200多个霸王淡定现身,就算继续霸王,也不许跑啊

另,知道大家心急,但是别觉得进度慢啊,要是2章就解决一个案件,这文10章就可以完结了……

第21章   欲盖弥彰       叶氏子女中高智商的人,未必只有这一个。 

  叶氏总部坐落于CBD腹地。在一片金碧辉煌的写字楼中,深灰色的叶氏摩天大楼,显得恢弘又醒目。

  为避免打草惊蛇,季白今天带的人不多。他和许诩、老吴在雅致舒适的接待室等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姚檬与对方接待人员一起笑着走了进来。

  “头儿,都安排好了。可以开始了。”姚檬的声音清脆利落。

  对外联络的工作,有姚檬在效率总是很高。季白微笑点头:“辛苦了。”

  ——

  大理石地面暗光湛湛,宽敞的开放式办公区安静而忙碌,只能听到键盘声、书页声、脚步声……季白跟许诩在行政人员带领下,穿过阳光明亮的狭长走道。一路时不时有员工抬头打量。那些目光中有疑惑、有警惕,也有玩味。

  老大叶梓强的办公室就在走道尽头。

  叶氏的主要产业包括房地产、汽车配件生产贸易、IT、餐饮。他负责生产和采购管理。

  一进门豁然开朗,整个屋子宽敞得足以容纳五十人。不过大虽大,装修风格与外间普通职员办公区一致,没有半点个性的奢华。

  季白一落座就笑了:“打扰了,感谢叶总配合警方工作。”

  叶梓强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透出一丝笑意:“应该的,我也希望早点抓到凶手。”他今年四十,身材高壮,略略发福,样貌有点凶,这一笑倒显得和善不少。

  他们说话的功夫,许诩快速将周围打量一番。旁边的书架满满当当,大部分是经济管理,还有一些军事书籍,若干本瑞士军刀赏鉴。可见这位叶家长子的爱好一如长相,男性化风格很重。其他的书就比较纷杂,时尚、名车、电影,畅销小说……零散穿插在书架中。

  桌面上除了办公用品,还有他的烟盒、打火机、钥匙,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季白神色认真的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切入正题:“按照程序,我需要询问案发当日你的行程。”

  叶梓强盯着他,因为不笑,样子有点凶:“上次已经问过了。”

  季白笑得浅淡:“这次会问得更细。”

  叶梓强看着他:“……好吧。我十点还有会,你们尽量节约时间。”

  “好的。”

  叶梓强的口供与上次向老吴提供的一致:当晚六点半左右,与三女婿张士雍吃完晚饭,开车在城里转了一圈,给老婆买了某家老字号的糕点,再开车回家。路上接到二姐关于某批材料的电话,打算开车回仓库。结果中途就接到了海外营销商电话,掉头返回公司,从22点一直处理到凌晨2点多。

  许诩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他虽然脸色冷冷的挺严肃,但明显是有点紧张的,脸色有点发红,频繁喝茶。

  ——

  询问完叶梓强后,季白并没有马上去见老二叶瑾,而是带着许诩下楼,走到大厦前无人的绿化带前,第一时间交换意见。

  他低声问:“你怎么看?”

  许诩略一沉思,答:“按照我们对凶手的描述,其中一个是冲动犹豫型罪犯。这个叶梓强心理素质不太好,明显有点抵触我们的倾向。不过仅凭这一点,是不能做有意义的推断。很多人面对警察询问都可能紧张。

  而且根据老吴之前了解的情况,叶梓强性格是公认的粗放憨直。他从小跟着父亲跑生意,年轻时也因为倒买倒卖打架斗殴,进过几次警察局。他面对警察时不能放松、有抵触情绪,也可能是这个原因。更何况,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季白静默片刻,点头:“上去吧。”

  ——

  刚走到楼下,季白手机响了,是局长电话,询问案情进展。

  季白朝许诩摆摆手,示意她先上去。

 

  讲完电话,季白抽了会儿烟,才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就见大厦楼下的音乐喷泉旁,许诩背对着自己,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而叶梓骁一身西装,站在她面前正说着什么,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住。

  季白把烟一掐,径直走过去。

  ——

  这几天,叶梓骁的工作生活已经恢复正常,不过脑子里还总是琢磨那天的凶案现场。今天一早,听说刑警队又来查案,他脑子里忽的闪过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警方认为,叶梓夕的情夫,杀她的凶手,是叶氏的人?

  这念头让他一大早上都有些坐不住,听说季白许诩已经访谈完叶梓强下楼,于是也跟了下来,恰好正面撞上许诩。

  然而许诩嘴严,问什么都是淡淡的答:“不方便透露。”不过这在叶梓骁意外之外,又是情理之中。也就不再追问。

  只是聊了几句,看着她素净又淡定的脸,他心中的燥乱也莫名的消失了。反倒是心中又升起那熟悉的复杂的感觉:一点点涩,一点点甜,难受中偏偏又夹杂着渴求。

  “最近是不是很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放软语气,“辛苦了。谢谢你为梓夕做的一切。”

 

  许诩:“不用客气。”

  她的疏离让叶梓骁不太舒服,脱口而出:“许诩,我会改变!”

  许诩一怔,还没答,就听到身后一道淡淡的声音插~进来:“改什么?”

  ——

  叶梓骁对季白的印象,还停留在“同样被许诩否决的”、“与许诩没有工作以外关系”的男人。而因为目前的案件,他对季白的印象还不错。

  于是微笑朝他点头:“没什么。”然后看向许诩:“不打扰了,你们先忙。”

 

  许诩淡淡点头。叶梓骁刚要走开,却见季白伸手在许诩脑后轻轻一拍,很自然的样子,淡笑着对她说:“上楼。”

  许诩:“哦。”

  叶梓骁看一眼季白,季白也看一眼叶梓骁。

  ——

  电梯垂直上升,只有季白和许诩两个人。静了一会儿,季白忽然问:“最近案子忙,辛苦了。”

  许诩立刻答:“没事。”

  “你也没时间去相亲了。”季白淡笑。

  他难得的和颜悦色,让许诩微微有些赧然,解释:“我不急,是家里人急。没事的不耽误,他们说案子结了,再安排别的人。”

  季白:“……嗯,走吧。”

  ——

  第二个询问对象是老二叶瑾。

  叶瑾分管总部的财务、行政、人力资源等后台部门。她的办公室体现出明显的个人风格:非常干净、敞亮,文件书籍井井有条一丝不乱。虽然并无任何奢侈摆设,却也令人感到整洁舒适。

  叶瑾今年三十五岁,计算机系毕业,十多年前跟父亲、伯伯、哥哥一起创业,因为性格内向,当时负责的就是公司行政类事务。她短发瘦弱,戴眼镜,是四个子女里,相貌最不出众的,神态也略显拘谨。

  按她描述:案发当日,她七点半离开公司,一个人去街边小店吃了晚饭,然后接到工作电话,关于某个房地产项目的采购款项需求。于是致电叶梓强。讨论清楚后,她就回到叶家老宅,没再离开。当时大约是九、十点钟。

  季白听得专注,频频点头,然后说:“按照程序,这个问题我需要问所有与本案相关的人员——十点之后,是否有人能证明,你一直留在家中没有外出?”

  叶瑾一怔,默了片刻,答:“我老公算吗?”

  季白:“是否有其他人?”

  叶瑾低头想了想,摇头:“我那天夜里十一点多,有下楼到花园坐了一会儿,不过当时佣人都睡了,没看到人。”

  季白询问结束后,许诩提出:“我需要看看你分管部门的工作日志和材料。如果有保密资料,你可以先剔除。”

  因为许诩全程沉默记录,此时开口,叶瑾难免看她一眼。

  这时季白笑着补充:“不光是你的部门,如果方便的话,最好一次性让我们查看所有部门的基本资料。这也是程序的一部分,不会占你们太多时间。”

  ——

  从叶瑾办公室离开,刚走出一段,到了无人的过道,季白瞥一眼许诩,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你想看她的工作资料,分析她这个人?”

  许诩点头。

  季白淡笑:“那也要绕着弯问,别直愣愣的。”

  许诩:“……哦。”

  季白看着她微垂的侧脸,慢慢的说:“当然,跟我说话,不用绕弯。”

  许诩抬头看着他笑了:“我明白。你说过,不喜欢那一套。”

  季白已经习惯了,看着她坦荡的双眼,淡笑不解释。

  ——

  叶瑾的秘书把电脑让给季白,介绍道:“公司有五大系统:行政办公、业务审批、财务管理等。行政办公是主系统,其他四大系统都能通过这个系统登入。”

  季白大致浏览一遍,笑着问:“不错,速度很快。”

  秘书也笑:“是呀,只有行政系统是老的,公司成立头几年就有了,其他四大系统都是五六年前,花了上千万专门请国外知名IT公司设计的。现在梓骁总回国了,系统这一块都由他管理了。”

  季白查看公司基本信息时,许诩在另一台电脑上,浏览公司各部门的工作制度、流程和日志。

  ——

  中午,刑警队四人吃了午饭,距离叶氏上班时间还有几十分钟,就走到附近的瑞英公园,交换上午的访谈信息。

  老吴上次已经跟叶家人聊过,所以这次带着姚檬访谈公司一些员工,目前还没有有价值的发现。

 

  季白看一眼许诩:“说说你的想法。”

  许诩点头:“目前叶梓强看起来没什么疑点。叶瑾……”

  她顿了顿:“仅从部门管理来看,她分管部门的制度流程,是所有部门和子公司中最为简洁和严谨的。另外从细节来看,我从行政系统调了个基本统计数据出来,文件平均流转时间,在其他部门是1-2天,在她分管部门,是4小时。所以,我认为她的工作能力应该非常优秀。不过还没有其他发现,不能形成判断。”

  老吴和姚檬都有点意外——因为两人上次见过叶瑾,只觉得木讷温和,在公司的风评和业绩都很中庸,是叶氏高层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季白却淡淡一笑,说:“我同意。不仅如此,她符合第二个高智商凶手的特点,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应当作为嫌疑犯之一,重点观察。”

  这下老吴和姚檬都愣住了,许诩也盯紧了他。

  季白讲了叶氏IT系统的状况。然后盯着不远处静静矗立的叶氏高楼,语气疏淡:“公司花上千万设计IT系统,却保留了原来的老系统,还作为主系统。这只能说明老系统的设计水平很高,具有很强的前瞻性,才能与几年后的外资系统对接。

  而十几年前,叶氏只有几十个老员工,其中只有叶瑾是计算机出身,并且当年公司小,也没有聘请外部IT公司的记录。

  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如果能够设计出这样的系统,她的智商和洞察力,必然相当出色。”

 

  老吴三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姚檬又问:“看来叶瑾就是那名高智商罪犯?”

 

  季白淡淡答道:“不一定。叶氏子女中高智商的人,未必只有叶瑾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可能有点大,有读者留言说看不懂,我又修改了下。额几章稍微集中点的剧情无法避免哈~~言情会有的,大家慢慢看。如果实在看着晕,就跳过分析吧……周末愉快~

第22章    幸福定义        许诩,只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

  季白和许诩下午见的第一个人,是二女婿吴榭。他负责公司的餐饮业务。

  装饰得精致典雅的办公室里,吴榭神色平静的坐在他俩对面。三十七岁的男人,白皙清俊得三十出头。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他淡笑着,礼貌而疏离。

  季白直视着他:“按照程序,我们需要了解案发当日你的行程。”

  吴榭淡淡点头。

  他的口供非常简单清楚:当晚有个饭局,一直吃到九点多,回到家不到十点。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至于叶梓夕,他答:“不太熟。除了工作,基本没有来往。”

  ……

  跟吴榭聊完,季白和许诩的感觉一致:他并不紧张,虽然态度略显冷漠,但回答所有问题都很流利,不假思索,表面看不出疑点。

  不过考虑到叶瑾的特征,这对夫妻依然有合谋作案的可能。需要见完所有人,再做进一步分析。

  ——

  第二个见的是老三叶俏。

  叶家子女里,她是容貌最出色的一个。从结婚第一天起,叶俏与张士雍,就是整个叶氏,乃至霖市出了名登对的才子佳人、模范夫妻。

  季白问:“案发当晚7点到次日5点,你在哪里?”

  “跟朋友吃饭到9点,回家。”叶俏淡淡答道,“第二天7点起床上班。”

  “当晚有没有听到家里有异常动静?”

  “没有。”叶俏不太客气的看着他,“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会有什么动静?”

  季白笑笑,话锋一转:“你平时跟叶梓夕关系如何?”

  叶俏从桌上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口,答道:“关系一般。”

  这时许诩问:“你知道叶梓夕平时跟人有起冲突吗?叶梓夕有恋人吗?”

  叶俏又抽口烟,淡淡的答:“我不知道叶梓夕有没有跟人起冲突。她的私人生活,我也不太了解。”

  ——

  傍晚的阳光绚丽又温暖,季白和许诩站在大厦楼下无人的绿化带前。季白点了根烟,问:“有疑点吗?”

  许诩:“有。回答其他问题,她都比较镇定。但是当我们提到叶梓夕,她会有意识的回答得更慢,更清晰,反而让我觉得,她是在刻意控制情绪。也许她隐瞒了什么事。”

  季白点头:“还有一个疑点。看她的手,抽烟应该没多久。”

  许诩心头一动:一般来说,成年人忽然染上烟瘾、酒瘾,大多是舒缓压力的需要。

  季白笑笑:“年轻、漂亮、富有,资料显示身体健康,她管理的子公司业绩也很出色。还有什么原因,让她这样一个女人,忽然就染上烟瘾?”

  许诩沉吟:“家庭方面的压力。你的意思是她的丈夫可能出轨?”

  “不能断定,但有这个可能。”

  两人静默片刻,许诩望着季白指间烟雾缭绕,随口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抽烟?”

  季白的目光也停在指间静静燃烧的香烟上。

  是到刑警队才开始抽得凶的。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一具具死尸的时候,为案子焦头烂额彻夜难眠的时候,烟是多么宝贝的东西?后来就成了习惯,有事没事来一根,戒不掉,也没想戒。

 

  飘渺的思绪一闪而逝,季白抬眸看向许诩,不答反问:“怎么,你不喜欢我抽烟?”

 

  许诩有点讶异的看着他。

  在她心里,季白一直是上司、是师父、是同事,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但她从来就没想过:“季白是一个二十八岁英俊单身且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感觉出季白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像是……男人对女人的调侃?

  一个诡异的可能性猜测飞快在心头闪过,许诩下意识看向季白的眼睛,观察他的表情。然而季白多么老练沉稳的人,她从来就没看透过他的眼神,此刻也只看到他眼中的坦荡淡定。

 

  许诩理所当然心头一松——显然季白的话就是字面意思:是否不喜欢他抽烟的行为。于是她点头:“不喜欢。最好不抽,危害健康。”

  季白刚要说话,这时许诩手机却响了——是秘书通知,可以去见张士雍了。

 

  ——

  按照资料,张士雍与叶俏结婚前,就是本市另一知名企业的二公子,欧洲留学硕士。目前他掌管两家企业合资的房地产子公司,规模扩张能力极强,现在等同掌握叶氏半壁江山。

 

  偏冷色调的办公室,处处透着硬朗、厚重和奢华。张士雍一身纯黑西装,在灯下缓缓转身,脸上笑意融融:“两位警官,久等了。”

  饶是许诩这种不太容易感觉到男性魅力的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也微微一怔。因为他的容貌气度极为出众,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儒雅气质。

  “张先生,打扰了。”季白淡笑着跟张士雍握手。张士雍看他一眼,笑意更深:“季神探,久仰。”

  许诩看着季白英俊深邃的侧脸,与张士雍举手投足间的强大气场不同,季白很沉静自然,也不会给人多余的压力,反而透着某种内敛的沉稳。

  这么看来,倒是季白给人的感觉刚好。

  对于当晚行程,张士雍的态度从容不迫:“我当晚在公司开会到八点,回到家不到九点。之后的不在场证据,还真是给不出来。”

  其他问题,他也回答得提及叶梓夕,他只微蹙眉头:“我非常欣赏她,可惜了。”

 

  ……

  对于张士雍,季白只有一个评价:“滴水不漏。”

  许诩却蹙眉:“如果我是叶梓夕,一定会选择张士雍。”

  季白正在点烟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假设不成立,推论有点道理。先回警局再汇总讨论。”

  ——

  暮色~降临时分,季白跟许诩先回到警局,在附近找了家小馆子,等老吴和姚檬。

  季白把菜单丢给许诩,自己去了外间。对着夜色沉思许久,他感觉思路已经理清楚,心情略略放松下来。

  他一回包间,许诩就巴巴的望着他,正等着汇总今天的结论。

  季白坐下:“目前来看,老二夫妇、老三夫妇都可能是凶手。不过叶梓夕的情夫和同盟,张士雍的可能性最大。”

  许诩点头:“无论性格能力、在叶氏集团的实力,他都是叶梓夕的最佳选择。加上叶俏的表现,也是佐证。”

  这时服务员端上凉菜,季白拿着菜单,要了壶茶。许诩却不能像他那么轻松,蹙眉:“但我们讨论的只是相对可能性,并没有证据。”

  季白端起茶杯,语气淡淡:“有证据。证据就在他身上。”

  许诩听得挑眉。她的经验毕竟少,季白说的证据,她竟没有半点头绪。但她知道季白这么说,必然是有了把握。疑惑之余,眼中也透出惊讶的敬佩。

  窗外夜色暗蓝,屋内灯光橘黄。季白望着她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眼,那里头明显透着仰慕。这叫季白心头微微一荡。旁人都说她木讷,其实她的眼睛真是“会说话的眼睛”,只是……话很少而已。

  季白唇角笑意更胜,继续加深她的仰慕:“最晚明天,证据会到我们手中。三天之内,案子该破了。局长要求一周破案,应该不会耽误。”

  这下许诩愣住了,看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季白失笑,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过来,解释给你听。”

  许诩一心想知道答案,也没去想“坐过来”跟“解释”有什么必然联系,起身坐到他边上,抬头看着他,等待。

  季白一只胳膊自然而然搭上她的椅背,习惯性的单手翻出火机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刚要开口陈述,却见许诩望着烟圈,微微蹙眉:“今天不是说不抽烟了吗?”

 

  季白瞧着离他的臂弯只有半尺之遥的小女人,心念一动,慢悠悠的答:“许诩,只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徒弟不行。”

  许诩闻言侧头,目不转睛看着他。

  ……

  同样宁静的夜晚,这个城市里,有人正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迂回前进。而有的人,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叶氏高楼中,老三叶俏,正站在办公室里沉思。

  从落地窗往下看,大厦的表面倾斜如深渊。她对着玻璃点了根烟,刚想含住,就被人劈手夺去。

 

  她猛的转头,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他一如既往的高大英俊,极富男性魅力的深邃五官,模模糊糊映在窗上,叫人无法抗拒,又胆战心惊。

  张士雍看着妻子惊恐却强装镇定的表情,淡淡一笑,扬手将她的烟丢进垃圾桶。

 

  叶俏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面如死灰,牙关狠狠逸出两个字:“禽兽!”

  张士雍没了笑意,脸色阴霾的一把扣住她的腰。叶俏拼命推,却被箍得更紧。看着怀中微微发抖的娇躯,张士雍骤然失笑,低头重重咬在她的脖子上:“梓夕没你漂亮,没你股份多,连床上都没你荡。现在她人也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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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编辑通知,这文明天就v了。因为文不长,所以比科幻早v几章。

大家都知道,老墨专职写文,网站订阅是现在主要收入。如果真爱老墨和蜗牛,希望你能到晋江支持正版,有了你的支持,老墨才能把写作这个爱好持续更久,谢谢!

这文预计25-30万字,千字三分万字三毛十万字三块,看完全书大概几块钱,就当请老墨吃了笼包子吧!

明天入v保证二更,如果不能三更,一周内会补一个双更。因为有推理,写得相对慢哈,大家见谅。另外最近流行放个番外防盗,我会在正文章后面放一个短小番外,大家不要买。买了也没关系,回头会用正文补齐。

这个案子是全文人物关系最复杂的一个,这两章信息量可能有点大,大家挺一挺,案子就快破了,言情啊什么的都会有哒,毕竟案子没破,季白大张旗鼓追许诩有点说不过去对不对。

第23章      季白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堵上来。

    “许诩,只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徒弟不行。”说完这句话,季白就神色自若的盯着她。

    许诩也看着他,她答得非常干脆:“我不想管你。”

    季白看着她坦荡明亮的双眼,只觉得胸口冒出一股闷气,无声无息堵了上来。她一向心直口快,这么说,是对他没有半点意思了。

    心头的烦躁逐渐放大,季白神色淡淡的拿起烟又往嘴里送。

    谁知她却继续说:“师父,我是在关心你。”

    她一脸认真诚挚。也许是还不太习惯主动向人表达好意,那白净的小脸也透出了红晕。

    季白静默片刻,倏地沉沉笑了。

    他把烟掐熄在烟灰缸里,侧眸看着她:“好,听你的。”

    许诩微微一笑,继续说:“其实减压的方法有很多种,吸烟是最不健康的方法,相信你也知道。戒掉烟瘾也不是很难……”

    她一板一眼的说着,季白听着耳边低沉细柔的声音,心似乎也变得懒懒的很舒服。心想:季白啊季白,她心思多单纯多迟钝!你今天怎么被她几句话搞得心情忽上忽下,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得让她不知不觉死心塌地跟着你走,可别先被她绕晕了。

    想到这里,他神色平淡的开口:“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烟瘾大,自己戒挺困难。你是专家,又想要关心我,以后就由你配合我戒烟。”

    许诩:“好的。那我回去查查资料,研究一下,我们再制定一个计划。”

     ——

    两人正说话间,包间门被推开。

    老吴拿着电话在讲,朝两人随意点点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继续说。

    有其他下属来了,季白自然要收敛,刚想把搭在许诩身后椅背的手臂放下,姚檬走了进来。

    她迎面就看到季白的动作、以及老实坐在他身旁的许诩,明显一怔。

    季白神色不变,手臂也就没动,目光淡淡滑过姚檬的脸。姚檬嘴角扯出个笑意,放下包落座。

    季白这才自然而然放下手臂,姚檬正好抬头,眼神再次跟他撞在一起。见他一脸波澜不惊,姚檬心头隐隐冒出猜疑和失落,可又看不透他,只好垂下了目光。

    这时老吴挂了电话,神色有些兴奋:“头儿,有两个重要的新发现。”

    ——

    老吴带来的消息,非常关键。

    第一,老二叶瑾有了不在场证据。她在口供中提到,当晚23点多一个人在楼下花园坐了一会儿。叶家有一名年近五十的老司机,这几天刚好请假,今天上班接受警察询问时,他说案发当晚见过叶瑾——他住的佣人房离老二夫妇的别墅不远,每天睡得晚,听到响动,看到叶瑾在花园里散步。

    听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在场证据,季白和许诩都是一怔。

    老吴带来的第二个消息,是关于老三叶俏。

    警方一直在查看叶家和凶案现场附近的公路监控摄像头。今天终于排查到,一个摄像头拍到,案发当晚21点47分,叶俏驾车经过。也就是说,当晚她外出过。

    听完季白和许诩对于张士雍情夫身份的推断,老吴赞同:“现在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老三夫妇。但是头儿,你说的证据,是怎么回事”

    季白微微一笑:“衣物。”

    许诩茅塞顿开:“张士雍从凶案现场带走的个人衣物?”

    季白点头。

    老吴沉思,姚檬迟疑。

    季白淡淡解释:“从凶案现场的凌乱衣柜可以判断——张士雍是在叶梓夕死后,才临时把个人物品带走。当时是凌晨,他会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扔在路上?不会。他的衣物,都是名牌手工定制,目标太醒目。警察很快就会搜查整座林安山附近,扔掉衣物无异于暴露自己;

    带回公司?也不会。大厦每部电梯都有摄像头,警方也会彻查监控记录,他在案发第二天早上提着这么一大箱衣物上楼,太惹眼;

    放回家里?这几天叶宅一直有警察进出。

    而且从案发次日一早,我们的人就24小时监视叶家的人,他没有其他机会脱手。”

    老吴接口:“所以他的衣物,还留在自己手里——最可能就是放在车里。只要找到这些衣物,就很有可能找到凶案现场痕迹。”

    四个人静了一会儿,许诩问:“那我们可以申请搜查令吗?”

    季白还没答,老吴摇头:“目前没有其他证据,只是我们凭我们的推论,对方又是本市知名人士,申请搜查令比较困难。”

    还以为有突破口,谁知又陷入僵局。老吴三人蹙眉沉思,季白却笑了。

    他下意识摸出一根烟,刚想往嘴里送,忽听许诩极快极轻的喊了声:“师父。”抬眼望去,小家伙直勾勾看着他手里的烟,递给他一个严肃的眼色。

    季白心里无法抑制的泛起一丝甜意——舒服!

    然后他捏着烟,露出有点为难的神色,最后同样严肃的朝她点点头,放下烟。

    一旁的老吴笑了:“许诩,你连师父抽烟都管?”

    许诩答:“不是管,师父决心戒烟了,我替他监督。老吴,你要不要也戒了?”

    姚檬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笑容已经有点僵了,她听到自己轻快的声音岔开话题:“头儿,没有搜查令,我们怎么办?”

    季白这才看着她,淡笑答道:“没事,我会再想办法。”

     ——

    刚吃了一会儿饭,季白手机就响了。看一眼号码,他唇畔浮现笑意,起身去了屋外。

    电话那头的叶梓骁,客气中透着疏离:“季警官,刚才在开会,没接到电话,有什么事?”

    季白声音低沉:“关于叶梓夕的案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叶梓骁的声音变得凝重:“你说吧。”

    季白靠在小店的墙边,看着墨黑的天空,星光稀疏如水色。他淡淡的说:“相信你也注意到,叶梓夕的别墅,少了她那位情夫的衣服,我们推测衣物上可能会有凶案现场痕迹,那名情夫应该还没找到机会扔掉,是本案的关键证据。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帮警方留意叶氏集团里,是否有人有异常举动。当然,这样也是希望你的家人能够尽快洗脱嫌疑。”

    而叶梓骁听完,沉默片刻答:“好的,我会留意。”

    结果这顿饭还没吃完,才过了半小时不到,季白就再次接到叶梓骁的电话,语气决绝隐隐愤怒:“衣物和情夫都找到了!你们过来。”

    ——

    叶梓骁不是傻子。虽然季白在电话里不说怀疑叶家人,只说叶氏集团,但他头一个想到的,还是家人。

    接到电话时,他正在家里吃饭。今天警察到公司查案,叶澜远要求所有人回来吃饭。人到齐的时候,叶澜远说:“以后每天饭前,为梓夕默哀。”

    没人反对,也没人出声。

    只是他坐在餐桌前,越想越怒。索性冷着脸把筷子一放,也不顾父亲沉下来的脸色,三姐的阻止,走了出去。

    因为都在大屋吃饭,所以大家的车也都停在外头的花圃旁。叶梓骁站在幽暗的夜色里,看着一溜儿的好车,根本不需要多想什么,转头叫来叶宅的司机队长和保安队长。

    “把所有车的后备箱打开。”

    “让你的人拦着,谁都不许过来。”

    司机和保安队长都呆住了,见两人不动,他笑笑:“快去!不然明天就让你们滚蛋。今天听我的,一人奖五万。”但叶梓骁从来就是家里的霸王,老爷子的心肝小儿子,谁敢忤逆?两人平时跟他关系也不错,索性咬牙去了。

    后备箱一个个被打开,叶梓骁冷着脸挨个检查。这动静惊动了屋里人,全都跑出来,叶梓强最先变脸:“老四你干什么?”

    叶梓骁看都不看他一眼,对身旁一队保安吼道:“拦着!”保安哪敢真拦,推推搡搡装傻充愣间,叶梓骁又开了几辆车。叶瑾站在廊下,沉默着,叶俏抄手抱胸,脸上的笑又冷又嘲讽。张士雍脸色微变,冲上前:“梓骁,你这是干什么?”

    其实叶梓骁原以为会在吴榭的车里找到东西,谁知空空如也。此时他正对着一辆宝马X5,司机队长却说没有这车钥匙。

    “姐夫,你别管,没你的事。”叶梓骁对张士雍说,然后抬头看向门廊前的众人,“这车是谁的?”

    张士雍脸色沉下来:“这是我的车。”

    叶梓骁心头微震,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哥哥尊敬的姐夫:“你的车?打开。”

    张士雍脸色也有点冷:“我不喜欢有人动我的东西。”

    叶梓骁看他一眼,心头隐隐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猛的朝旁边的保安队长喝道:“给我砸!”

    后备箱被强行撬开,里面的大皮箱被刀剖开,男人的西装、睡衣、内裤、皮鞋、茶杯、洗漱用品散落出来。周围的人全都没吭声,张士雍脸色淡淡的:“你到底在找什么?”

    叶梓骁却不理他的淡漠,一把揪住他的领带,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他~妈的竟然真的是你!”

    ——

    当季白等人赶到叶家时,叶梓骁鼻青脸肿坐在那辆车的后盖上,身旁一堆保安,谁也不准靠近。张士雍衣服头发凌乱,站在数步远处,脸色阴沉。

    而叶家其他人,神色各异的沉默着,叶澜远没有露面。

    见到季白,叶梓骁才从车上跳下来:“警官,我有证物要提交。”

    许诩看到他狼狈又狠厉的样子,没出声。再看到季白神色淡然的脸,顿时明白了——季白之前说的,会再想办法找到这些衣物是什么意思。

    他是早料到叶梓骁会这么做吧。

    ——

    正式被请到警局,坐在灯光炽亮的聆讯室里,西装革履的张士雍毫不紧张,只是青肿的半边脸颊,显得格格不入的狰狞。

    “我不明白为什么半夜被带到警局。”他神色从容,“我会等律师。”

    季白和老吴亲自审讯他。老吴将手中的鉴定报告一丢:“别装了。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与叶梓夕的消费记录一致,她送你的吧?皮鞋里有凶案现场的泥土痕迹——你大概不知道,世界上每个地方的泥土成分都是不同的。更何况洗漱用品里,还有叶梓夕的DNA。张先生,你怎么解释?”

    许诩、姚檬等人,都隔着一面深色玻璃,静静聆听观察。

    然而面对铁证如山,张士雍微一沉吟,往身后椅背一靠,像是彻底放松下来:“没错。叶梓夕是我的情妇。但人不是我杀的,也不存在什么同谋。女人,玩玩而已,我的女人很多,她只能算跟得久的一个。不可以吗?”

    玻璃这头,姚檬骂了句:“禽兽。”许诩也蹙眉。

    这时季白淡淡的问:“案发当晚,你去过现场。”

    张士雍抬眸看着季白:“我是去过。不过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还在写,估计下午3点前,下一章会把两个凶手都揭晓!大家可以安心看了,不会吊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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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去写l

第24章    许诩想: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我过去,是因为收到梓夕发的一条短信。”张士雍神色淡然的掏出手机,递给季白。

  聆讯室外的众人都是一怔:又是短信?

  “老公,我有要紧事跟你说,能否马上来别墅一趟?”发送时间是当晚22点40分,发件人不是叶梓夕,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那是我跟梓夕日常联系的私人卡。”张士雍不急不缓的解释。

  许诩身旁的赵寒嘀咕一声:“果然还有个号码,难怪叶梓夕的通讯记录找不到他。”

  聆讯室里,张士雍抬起泓水般深沉的双眼:“当时很晚,我也有点意外。但我们的私人卡是加密的,只有梓夕知道密码。所以我还是去了。”

  “把东西收拾好我就离开了——我不希望跟她的关系曝光。“他淡淡的说,”那件衣服,是我替她盖上的。毕竟是我的女人。”

  ——

  张士雍暂时被释放,但仍处于警方的监控下。

  一是因为根据他提供的驾车线路,警方找到几个路段监控录像,证明他当晚24点抵达别墅,凌晨1点离开。根据法医这几天对尸体的进一步检验结果,这个时间段,叶梓夕应该已经遇害;

  其次,警方也没有其他直接证据,证明他与凶案有关。

  刑警队众人立刻召开简短的碰头会,季白开门见山:“发这条短信的人,只可能是叶俏。”

  姚檬说:“对,那个时间段,正好是叶梓夕遇害时间。可她没有任何理由,发这样一条短信。“

  老吴点头:“当时,老大叶梓强、老二叶瑾,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叶俏外出了。”

  许诩说:“私人卡的密码,旁人不知道。但是叶俏是张士雍的妻子,只有她可能知道。”

  赵寒迟疑:“既有作案时间,又有作案动机。看来叶俏的嫌疑最大。可她为什么要这样一条短信,把张士雍叫到现场?22点17分叶梓骁也收到一条短信,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么一问,案情又如隔云看山,迷迷蒙蒙。季白淡淡道:“请她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

  白炽光照在女人艳丽而苍白的面容上,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身体僵直。与丈夫的镇定相比,叶俏显得太紧张了。

  “给我根烟。”她的声音有点哑。

  季白:“没有。”

  叶俏低头沉默着,季白盯着她:“短信的事,张士雍已经交代了。”

  叶俏:“什么……短信?我不明白。”

  “叶女士,我们已经找到当晚公路监控视频,你22点左右抵达林安山,逗留到23点离开。之前你提供了假口供。”一旁的老吴放软语气,“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主动坦白对你只有好处。”

  然而叶俏的顽固,超乎众人的预期。尽管季白老吴一个黑脸一个白脸,软硬兼施,半小时过去了,她只是沉默。

  ——

  已是凌晨3点,姚檬叫来外卖,大家凑在大会议室里,胡乱凑合吃了。季白吩咐,先把叶俏晾几个小时,大家休息会儿,就一个人走了出去。

  深黑的警局大院,寂静无声。季白颀长的身子倚靠在走廊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刚要点,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而轻盈的脚步声。

  他抬眸看着安静走过来的许诩,失笑:“就一根。”

  许诩点头,走到他身旁,也靠在栏杆上,想着案子,沉默不语。

  看小家伙如此自然而然的跟着自己、呆在自己身边,季白因为案情而有些凝重的心情,顿时一松。心念一动,把火机丢给她:“我说话算话,你来保管。”

  “哦。”

  季白顺理成章的说:“先帮我点个火。”

  许诩以前只给许隽点过烟,动作还算熟练。“嚓”一声火苗燃起,不等她送上前,季白已经含着烟,低头凑过来。

  走廊里幽静而深黑,季白的身躯高大得像树,矗立在许诩面前。橙黄火光映亮他的侧脸,轮廓朦胧而深邃。许诩忽然就一楞。

  她对季白的容貌评分一直是中等偏上(太高大太结实),平时在她眼里,这张脸跟老吴的中年男人脸,也是没有区别的。

  然而此刻,也许是光线明暗交错,也许是午夜她的精神也有点恍惚,他一低头一靠近一凝视间,眉目英气而硬朗,竟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俊逸动人。

  这时季白已经直起身体,深深吸了口,看她一眼:“你也去睡会儿。”

  许诩没看他,低头说不用。她正深呼吸平缓着胸膛明显加速的心跳,默想: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季白把烟头一掐:“走,再去跟叶俏聊聊。”

  ——

  聆讯室里明亮又安静,叶俏已经维持不了僵坐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头埋在手臂里,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袖。听到门响,她的心再次揪紧,抬头看着季白和许诩。

  季白沉着脸,表情异常严厉。因为目光太冷,俊容透着迫人的森然。叶俏看他一眼,心头一抖,垂下了头。

  许诩虽然没有太多审讯嫌疑犯的经验,但大致可以猜出:叶俏心理素质明显薄弱,现在只是拼命死撑着。季白是想用压力式审讯,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然后随后,季白审讯手法之强悍,还是超出了许诩的意料。

  季白将装有张士雍手机的证物袋往桌上一丢,冷冷开口:“叶梓夕跟张士雍联络的手机卡有密码,你知道密码。”

  叶俏面无表情。

  季白也不等她开口,继续说:“张士雍性格强势,他的情妇,会设置什么样的密码?他的手机号末位?他的生日?他喜欢的一组数字?”叶俏脸色微变,季白点头:“看来是他喜欢的一组数字。”

  叶俏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可季白怎么会放过她:“发短信把张士雍引到凶案现场的目的是什么?让他看到情妇的死状?还是让他也摆脱不了杀人嫌疑?”看一眼叶俏的表情,他下了结论:“也许两者都有。”

  叶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十指不断绞紧再绞紧,季白盯着她:“一时冲动发了短信,才发现手机是个烫手山芋?怎么办?丢掉?怕警察追查到你到过现场?带回家?根本不敢。最后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扔掉了吧——林安山那么大,扔在某个黑漆漆的角落,警察不一定能找到。”

  叶俏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了,猛的抬头看向季白:“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季白声音更冷:“不懂?当然,你也知道要把手机上的指纹擦去。就算被我们找到,也证明不了什么。”

  叶俏不吭声,谁知季白话锋一转:“从尸体手里拿走手机时,有没有沾到血迹?”

  叶俏全身一震,心头巨骇难言。季白盯着她煞白的脸,继续说道:“叶梓夕致命伤在胸口,不会立即死亡,一定条件反射用手捂住胸口止血。后来她拿出手机发求救,手机上一定有血。你开车来回,当时心慌意乱,方向盘有没有沾到血迹?当然,后来你肯定发现了擦掉了。但是警方的鉴定技术,一个小时内就能发现残存的血迹。叶俏,你是等鉴定报告出来再坦白,还是现在就开口?”

  叶俏整个人都僵住了,脸如死灰。漂亮的脸此时苍白得如同人偶,沉默之后,她用手捂住脸,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季白没有再逼她,而是开门走出去,给她一点考虑的时间。

  许诩从他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中回过神来,起身跟出去。迎面就见赵寒等人,原来不知何时,大家都到了外间听着。

  季白已经跟老吴走到一旁说话去了,屋内的叶俏无声抽泣。大家沉默着,气氛也有点压抑。过了一会儿,赵寒说了句:“头儿真是快准狠。”

  十分钟后,叶俏提出要见季白。

  再次面对警察,叶俏的脸色依旧又红又白,但整个人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死水般的双眼,有某种决绝的沉寂。

  “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我雇佣私家侦探,查出了她跟士雍的婚外情。如果是别的女人,我忍了,可竟然是我的堂妹。那天我去她的别墅找她,我们起了争执,失手就杀了她。当时我很慌,想起那个刀片犯案,就、就用刀片割伤她,然后把现场打扫干净。”

  “当时她还没死,趁我不注意,给梓骁发了条短信。我……我后来就给士雍发了短信,我想让士雍也卷进来。”

  ——

  天亮的时候,刑警队众人,分头赴叶俏的家中、办公室、车上进行调查取证。果然如季白所言,利用紫外线等鉴定方法,在汽车方向盘上,找到了叶梓夕的血迹。

  叶俏的认罪,推翻了季白关于凶手有两人的推断。有人问季白,是否要再审问张士雍,因为他很可能是同谋。季白说不用。

  下午一上班,局长把季白叫到办公室,丢了条好烟给他:“可以啊,破案速度越来越快了。”

  季白把烟往大衣口袋里一揣,答:“谢了局长,不过这案子还没破。”

  ——

  虽然季白还没宣布结案,比起前几天的焦头烂额,刑警队众人都显得精神振奋。季白走进办公室时,许多人都巴巴的望着他。他扫一眼众人,神色淡淡的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许诩就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把椅子一拉,坐下、开口:“我要发表我的意见——这案子还没破。”

  季白原本凝神沉思,抬眸望着她,心头一暖,笑了。

  这么心有灵犀,追不到你就真是没天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本来说这章揭晓凶手,但是老墨高估了自己的码字速度,写到现在,还没写到那个情节,因为说了3点前更新,两相权衡,先把第二更放上来。

老墨不会食言的,拼了,今天晚上争取把第三更放上来,一定写清楚凶手,并且加大言情分量。抱歉!其实凶手没剩几个人选了!

第25章     他的女人冷得发抖,抱一抱,多好。

    再次见到季白和许诩,叶俏脸上少了紧张,多了一丝戒备。

    季白把烟递给她,她低声说:“谢谢。”点烟的手还是有点抖。

    “之前的口供太简略,希望你配合,把那晚详细经过再讲一遍。”季白沉声说。

    叶俏抬起红肿的眼:“没什么可说的,记得的我都说了。

    季白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径自发问:“你抵达现场时,有没有看到别的车或者人离开?”叶俏静静垂下眸:“没有。”

    “你是怎么进入别墅的?”许诩问。

    叶俏顿了顿答:“叶梓夕开的门。”

    季白看着她,缓缓说:“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又是在半山别墅,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你一个女人找上门,就不怕叶梓夕反过来伤害你吗?”

    叶俏心头一痛。季白的话令她脑海中浮现那晚的情景——寂静的山野,树林如鬼影。她把车停在公路旁,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别墅,只觉得一颗心痛得仿佛掉进油锅。想象着丈夫与堂妹在属于他们的爱巢偷~情,想象着情~欲炽烈的丈夫,将另一个女人困在身下反复折磨,她恶心得想吐。可一想到英俊而无所不能的丈夫,爱恨交织如泥潭,让她舍不得,走不出。

    她是怀着怎样无声而煎熬的心情,走向了叶梓夕的家门?

    这时,季白低沉的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你走进房子时,情况如何?”

    一幅幅画面再次涌进叶俏的脑海,她哑着嗓子答:“天很黑,很冷,我走进去……”她深呼吸后接着说:“就看到叶梓夕坐在沙发上,她问我来干什么……”

    “屋内有些什么动静?”季白打断她。

    他的目光很锐利,令叶俏下意识答得更小心,回忆起进入屋内的情况,说:“我没太注意,空调开着,她大概在做宵夜,微波炉响了一声。然后我们起了争执……”

    “大概五六刀,我不记得了,当时很害怕。”

    “抵达和离开的准确时间,我不记得,我没看表。大概十点多到,十一点多离开,就这样。”

    ……

    叶俏的这份口供,并不比之前完美。遇到答不上来的问题,她就推说不记得,或者干脆沉默。

    走出审讯室,许诩拍拍季白的胳膊:“师父,我有些模糊的想法,我们再讨论讨论?”

    季白一转头,却看到她的脸没有半点血色,眼窝有点发黑深陷,从来干净澄澈的眼球,也有了血丝。

    差点忘了,他有多久没睡,她就有多久没睡了。

    “可以。”他盯着她,“明天讨论。现在你回去睡觉。”

    许诩一怔:“但是我……”

    “马上回家,半小时后我打电话到你家查岗。”

——

    许诩也不是矫情的人,虽然有点不甘,还是领命回家睡觉了。季白自己凑合着在办公室里蒙头睡了两三个小时,拿起车钥匙就往林安山开去。

    天色已经全黑,密林掩映的别墅黑灯瞎火,天边的暗色云层厚重得压抑。这一幕令人无法不联想到凶案那天,这幢房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手染鲜血,多少人缄默不语。

    然而清冷夜色,却让孤身一人的季白变得更加沉静清醒。他找到供电电源打开,踏着冰冷的台阶走进去。

    在客厅逗留了足足一个小时,结合各人口供和表现,季白彻底理清了脑中的线索,局面已如拨云见山般开阔。这让他的心情暂时松弛下来,打算上楼再看看就离开。

    二楼一片死寂,一切保持案发当日原状。季白又站在衣柜前沉思,忽然间就听到楼下隐约有细碎的脚步声。

    谁会回到凶案现场?

    他放轻脚步,缓缓的走到楼梯旁,探头往下看。这一看却叫从来处变不惊的他,惊出一身冷汗。

    叶梓夕的陈尸点,正坐着个人,头歪歪的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短暂的心跳漏拍后,季白已经辨认出那人是谁。因为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他,还挺诧异:“师父?”

——

    看着季白脸色有点怪异的走近,许诩完全没想到是被自己吓的,以为他是生气自己没回家睡觉,诚恳的说:“我睡了四个小时,够了。”

    季白:“坐在这里研究案情?”

    许诩微窘:“行为分析一直强调被害人分析,我想尝试。”

    季白看她一眼:胆子还真大啊。

——

    季白已经有了结论,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但她来了,自然不同了。离天亮还有很久,季白说:“你看吧。我等你一起下山。”

    许诩点头,倒是不继续坐在地上扮尸体了,开始在客厅里四处溜达观察:空调、凌乱的茶几、窗户……正站在微波炉前端详,忽然感觉身旁一股微热的气息。侧眸一看,季白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也看着微波炉。

    “有什么发现?”他沉声问。

    许诩答:“还在看。”

    他就不吭声了。许诩又打开橱柜查看,可那股温热的气息仿佛如影随形,季白也跟了过来。

    许诩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她抬头看的时候,他也抬头看,她本来还在看橱柜里的东西,可目光只要稍稍一偏,就看到他英俊的侧脸。然后脑子里猛的就想起昨晚,他在夜色火光里,淡淡含笑偏下头的样子。

    许诩默了片刻,转头看着他:“师父,我们能不能分开勘探现场?”

    季白倒不是想骚扰她,左右无事,原来打算看看她的表现,或许再指点指点。闻言有些诧异:“为什么?”

    许诩:“我需要静下来,不喜欢旁边有人。”

    季白倒也无所谓,转身找了把离陈尸点足够远的椅子,坐下等。

    等着等着,发现远观其实是一种乐趣。看着小家伙蹙眉低头,左晃晃,右蹲蹲,斯斯文文却又干劲十足的模样,是一种灵气婉转的赏心悦目。

    这时许诩正站在正对门厅的一角,浑身抖了一下,下意识抱紧双臂。

    子夜是比之前要冷很多,加之天气阴沉,因为希望把对现场的破坏降到最小,所以也不能开空调。季白看着她的模样,起身走过去。

    许诩还搓着手臂,脚步声渐近,肩膀一沉。转头一看,季白只穿了件薄毛衣站在身旁,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谢谢,不用。”许诩想脱下来。

    季白:“别客气了,感冒了明天怎么查案?”不过,看着小小的她被自己的衣服裹住,倒叫他心底莫名有点痒。

    许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真的不用,我不习惯穿别人衣服。”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

    季白扫一眼她淡定的容颜,接过外套,笑笑:“嫌师父脏?”

    许诩顿时有点自责,答:“当然不是。”

    这衣服上都是他身上那种温热的气息,虽然没有汗味,也没有难闻的味道,但让她无缘无故有点焦躁——她将此理解为不适应。事实上,她的确从来没穿过别人的衣服,除了哥哥。

    她的表情非常诚恳,脸也有点发红。小小的人,肩膀微微的缩在站在他跟前,一臂之遥。

    季白心头就这么一动,慢慢的开口:“你不穿我的衣服,我也不能让你冷着。还有一个办法。”

    说这话时,季白是有那么一点点冲动的。孤山、黑夜、空屋,他的女人冷得发抖,抱一抱,多好。虽然这样有点超出他的计划,估计也超出她的承受力。但季白其实心底又隐隐有自负,他有那么一点笃定,许诩可能不会拒绝他;他的条件也算不错,就算她对他还没有生出情意,考虑之后,应该也会愿意尝试相处。

    他眸色深深的望着她,想到将她抱入怀里的感觉,心头竟像快速淌过一阵暖流。

    她也望着他,黑眸湛湛,淡淡微笑:“对,还有一个办法。”

    四目凝视。

    许诩已经原地蹦了一下。

    “跳跳就没事,不冷了。放心。”她一边解释,一边又跳了两下。因为两人经常一起运动,她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倒是自然而然,动作也轻快伶俐。

    季白滞了一瞬,骤然失笑,英俊的脸彻底舒展,笑意挡也挡不住。许诩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璀璨笑容,无所谓的也跟着笑笑。

    又跳了几下,许诩忽然一怔,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季白:“我想通了。”

    季白敛了笑,凝视着她:“好。”

    许诩刚要开口,季白说:“这样,我们把凶手写下来,看判断是否一致。”

    许诩还蛮喜欢这种交锋的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激烈感在里头,于是点头。

    片刻后,两人的笔记本都摊开。

    “叶梓强,叶瑾。”

    “叶家老大、老二。”

作者有话要说:幸不辱命,三更奉上~

虽然本章还没写推理过程,但是推理出两个凶手的所有线索,已经在前文各个章节全部埋下。有兴趣的同学翻回去看看哦,应该不复杂的。

今天第一更的分全送了,大家可以查收。第二更还没来得及送,晚上送出哈。

老墨爬去休息了,明天更新要晚一点,晚上来看吧,中午12点肯定来不及啦,爱你们!

对了,等会儿会放个短小防盗番外,大家不要买!!

第26章   雨水沿着发根无声淌落,仿佛也淌进了季白的心里。 

    窗棂树影摇曳,灯火通明的别墅,一片寂静。许诩望着季白沉黑的双眼,开口:

   “首先,根据法医最新鉴定结果,叶梓夕死于当晚21点至23点间。监控显示,张士雍是24点之后抵达别墅,所以他不是凶手。考虑到短信内容和他来不及扔掉的衣物,他的证词基本可信——他是临时被叫到别墅的;

    其次,叶俏不是凶手。根据监控和证词,她在现场逗留时间不超过1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她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杀人、破坏监控、补刀、把现场处理干净这些事。而且也无法解释尸体上两种伤口的形成——不可能是后来的张士雍补刀,按照公路监控显示,他到的时候,叶俏已经走了。大半夜荒山野岭上他哪里找裁纸刀?

    既然案发时间段出现在现场的两个人都不是凶手,我们有必要回到最初的假设,看是哪里出了错。

    我们判断叶梓夕的死亡时间,一是根据法医鉴定结果;二是22点17分她发出的求救短信。但是叶俏口供中提到,当晚非常冷,室内空调开着。这很奇怪,现在是春天,就算深夜冷,也应该开暖空调,为什么叶俏的记忆是非常冷?温度降低,是可以推迟尸体的死亡时间判断。这就有可能,叶梓夕的死亡时间,比21点要更早一点。(*注解1)

    另外,叶俏提到,进门听到了微波炉一声响。但是叶梓夕当晚做的是沙拉和三文鱼,根本不需要用到微波炉。叶俏听到的,也许不是微波炉声,而是短信发送成功的声音。我上网查过了,最近的手机软件,可以设置定时发送短信。如果凶手具有一定IT水平,还可以下载病毒,在发送短信后,将软件删除,这样就没有痕迹。所以很可能是凶手把短信设置成定时发送,再开冷空调,两种手段一起,混淆死亡时间。只是手机意外的被后来赶到现场的叶俏拿走了。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我们需要重点排查22点前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根据口供,只有老大叶梓强和老二叶瑾,他们也符合我们对于两个凶手的描述。至于叶俏,我想她抵达现场的路上,或者看到了老大老二的车,或者她也想到了凶手是谁,所以想替大哥二姐顶罪。她抵达现场的时候,叶梓夕应该已经死亡。”

    许诩说完后,就望着季白,一双沉肃的眼睛里,既有隐隐的自信,又有被肯定的期盼。

    季白微微一笑:“不错。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一个能够把现场处理得如此干净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安排不在场证明?不过,你还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许诩一怔。

    季白说:“证据呢?你说的都是推理,给这两个人定罪的证据在哪里?”

    许诩低头想了想,只觉得隐约有头绪,可又不是那么清晰。

    虽然已经把许诩当成未来女朋友培养中,但真正进入工作状态时,季白是不会对她另眼相看温柔对待的,他认为她也不需要。

    所以此刻看着她困惑的小脸,他没有怜香惜玉,而是直接批评:“你有个最大的毛病:太重视分析,忽略证物研究。在讨论张士雍时,你就没想到‘衣物’这项证物。现在也是。其实破案的关键证据,你刚才已经提到了,却没深入想。现在我不点破,你回家想想,明天一早破案。”

    ——

    今晚天气阴沉,预报有雨。在别墅中观察勘测时,许诩已经听到屋顶淅沥的雨声。没想到等两人站到大门外,迎面雨帘如瓢泼。而树林、远山在夜雨中更显飘忽阴黑。

   许诩微微哆嗦了一下,从包中拿出一把小小的折叠伞,转头问季白:“你带伞了吗?”

   季白提着沉甸甸的装着伞的包,淡淡摇头:“没带。”

   别墅占地挺大,停车场还要走个几十米。许诩撑开伞递给他,然后站到他身边。

   地面湿滑,水流乱淌,雨声纷杂嘈切。季白一手打着伞,与她并肩行走在凌乱的大雨里。而她微垂着头,露出一小截细细的脖子,侧脸的表情平静而淡然。

   这算是几天来两人身体最靠近的时候,但季白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被撩得心头发痒。反倒感觉到一种惬意的安宁。惬意得让他不想做任何事去打扰。

   只是尽管他几乎把伞都打在她头顶,但是一低头,还是见她小半个肩膀露在伞外,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几滴水渍。

   耳边雨声密集如鼓点,水珠沿着发根无声淌落,仿佛也淌进了季白的心里。他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搂住。

   许诩正埋头行路,感觉到肩膀一沉,那熟悉的温热感将自己包围,微微一怔。

   完全是直觉反应——曾经被她否决的某种可能,再次像根羽毛似的,倏地清晰划过心头。

   一转头,却看到季白的头发已经被淋湿,黑发贴在额头上,眸色沉沉的看着她。

    ——

    四目凝视,季白搂着她的手不动。只是她的眼睛太清亮逼人,明显透着审视和探究,要从他眼中辨出端倪。

    沉默片刻,季白淡淡的说:“愣什么?伞这么小,你慢吞吞我们俩都得感冒。快走。”

   “哦。”

    两人加快步伐。

    只是许诩并不像季白想的那样无动于衷,又走了几步,她才后知后觉肩膀上那只有力的手,还有他微微透着热气的胸膛,都让她全身说不出的不自在,心跳也明显加快了。

    一到车旁,季白的手自然而然松开:“赶紧上车。”

    ——

    凌晨三点,季白把许诩送到家,神色如常的离开。

    许诩躺在床上,想着他说的“关键证据”,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某个瞬间,忽然清醒过来,首先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季白英俊沉毅的侧脸,高大挺拔的身躯,竟像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投影,挥之不去。

    许诩认为季白没有什么异常——他虽然看着严厉,实际上对每个下属都很关心。当时夜深雨大伞小,换做赵寒姚檬估计他也会顺手照料。

    让她感到异常的是自己——他明显是基于革命友谊的一搂,怎么好像总是余韵未褪呢?想起来还让她心绪不宁。

    最后,许诩睡不着了,裹紧被子手托着下巴,坐在床上想:她是个本能健全的女人,最近频频注意到季白的男性肢体,更可能是因为生理期荷尔蒙作祟。

    ——

   第二天一大早,许诩就到了警局,迎面撞见季白。想到是荷尔蒙猖獗,她的态度也就坦然了:“师父,我想到关键证据了。”

   季白也很坦然,坦然的徐徐图之——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挑明。于是点头微笑:“好。”

   很快,叶瑾就被请到了警局。

   季白并没有马上跟她谈,而是将她晾在审讯室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越来越炽亮,小小的审讯室透着种燥热的宁静。叶瑾穿着黑色西装套裙,清瘦的身躯坐得很直,秀气的脸微垂着,一副安静等待的姿态。

    如此反常的镇定,让原本对她没有怀疑的刑警,都生出疑惑。

    赵寒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装得太平静了,反而让我们更怀疑。”

    季白隔着神色玻璃看她一眼,答:“不,她平静是因为已经料到了结果。”

    众人都是一怔,再看向叶瑾,心情就有点难以言喻了。

    终于,到叶氏调查取证的同事传来了好消息。季白拿着鉴定报告,跟老吴进了审讯室。

    叶瑾抬起了头,她的表情淡然而温和。只是在对上季白平静锐利的眼神后,她有片刻的怔然,然后闪过一丝黯淡神色。

   审讯室外,有老刑警感叹:“这女人真不简单。”

   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季白切入正题:“案发当晚7点到10点,你在哪里?”

   同样的问题,这一次,叶瑾选择沉默。

   季白继续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疑惑,一个能把现场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的罪犯,必然知道,现场留下的痕迹越少风险越低,又怎么会如此多余的使用‘裁纸刀’伪装现场。除非她要掩饰的,是更加明显的痕迹。”

    叶瑾静静看着他,不吭声。

   “叶梓强喜爱瑞士军刀,他的钥匙上如果有一把限量版或者高级定制瑞士军刀,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却没有。”季白不急不缓的说,“这种军刀留下的刀伤痕迹是很特殊的,霖市会从国外购买顶级昂贵军刀的人也有限,很容易追查出来。”

   叶瑾神色微凛,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季白又说:“叶梓强性格冲动,又有过暴力斗殴史,更可能是他错手杀了叶梓夕,然后用瑞士军刀制造类似‘刀片犯’的伤口,企图混淆警方视听。但恰好案发当晚,你们因为工作原因通了电话,也许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而他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你只能尽力补救。用真的裁纸刀,去掩饰瑞士军刀造成的伤口。大晚上去哪里买裁纸刀?你分管公司行政,进入库房拿到裁纸刀是很容易的事。”

   叶瑾静默不语。

   “当然,事后你必然修改了库存记录,掩饰这件事。但是为叶氏提供办公用品的供应商的供货记录,我们已经拿到。对比显示,案发当日,库房的确少了五把裁纸刀。而我们已经调出公司监控录像,当晚下班后,只有你进入过办公用品库房。并且……”季白目光清冽的盯着她,“不同厂商、不同产地、不同批次的刀质是不同的,经过同一鉴定,叶梓夕身上的裁纸刀,与你公司库房裁纸刀是同一批产品。”

    沉默片刻,叶瑾抬头,平静的看着季白,开口:“事实上,你们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来警察局。”

    顿了顿,她轻声说:“我不会让小俏,替我们顶罪。”

第27章   他的身体惬意舒展,许诩就乖巧安静的站在他手边。

   与其他大家族一样,叶家的成员之间,有着利益、情感、权力的某种平衡。这种平衡不会付诸纸面,但是经年累月,每个人都扮演着应有的角色。

   叶澜远是平衡规则的制定者;

   叶梓强一直想成为这种平衡的维系者,但又力不从心;

   叶俏是看似骄傲,实则忠诚的遵从者;

   叶梓骁因张扬的个性,无视这种平衡的存在;

   而叶瑾,是真正默默的维护这种平衡的人。

   所以,她会在十多年前,劝说叶澜远不要吞掉兄弟的股份;也会在五年前,反对叶梓夕回叶氏就职。只是可惜的是,她的意见,从不被父亲采纳。反而因此,成为叶澜远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因为只有她,当面点破了叶氏掌门人曾经的贪婪寡义,又洞悉了他老朽暮年的懦弱愧疚。

   而因为年龄相近,叶梓强又有些大男子英雄主义做派,所以对这个沉默寡言不被重视的二妹,总是多一些爱护。从小到大,在人前,叶梓强都是充当妹妹的保护者。而成年以后,在叶梓强人生屡屡遇到风浪的时候,保护他的人,都是叶瑾。她会在他打架进入看守所时,将他保释出来;也会在他管理不善时,站在背后出谋划策。

   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晚,在电话里听到大哥慌乱惧怕的求助,震惊之余,叶瑾首先想到的,是错误已经造成,她要做的,是把对这个家的伤害和影响,降到最低。

   这时季白打断提问:“为什么他会跟叶梓夕起争执?”

   叶瑾的目光变得沉静:“梓夕回来以后,父亲只把半死不活的海外投资部交给她。可是她太优秀了,也许比我们每个人都优秀,每年带来巨额利润。所以父亲给她的权力,也越来越多。”

   微微一顿,她说:“去年她的部门,有一项投资亏损。”

老吴翻了翻资料:“你指的是1亿美元的亏损案?合伙人携款潜逃?”

   叶瑾沉默片刻,说:“不是1亿,是20亿美元,140亿人民币,半个叶氏搭了进去。”

   审讯室外的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季白老吴也没说话,叶瑾继续说:“这件事我们想方设法瞒了下来,否则叶氏股价会一夜崩盘。而大哥一直怀疑这件事是梓夕搞鬼。其实他比起年轻时,已经沉稳了很多。但那晚他说本来就喝了点酒,又听了海外投资部的一些风言风语,一时冲动,就开车跟着梓夕,到了林安山。”

   然后呢?然后都如季白所料,两人争执间,叶梓强错手杀了叶梓夕。心慌意乱间,想到伪装成刀片案现场。

   而叶瑾正好因为工作的事,给他来了电话。听他语气有异,三两句话就逼问出了端倪。

   叶瑾首先想到的是嘱咐大哥打开空调,延缓尸体死亡时间。等到她抵达别墅时,整套计划已经在脑海里成形。

   “那条求助短信是你发的?”老吴问。

   叶瑾淡淡的说:“梓夕临死时编辑的内容,但没来得及发送。而后我设置定时,发送给梓骁。”

   “为什么你选择发送给叶梓骁?”老吴问。

   叶瑾抬眸看着他:“因为当天梓骁回过一趟家,情绪非常不好。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跟那帮朋友胡闹一整晚,就算叫他过去,他也会有时间证人,不会惹上麻烦。”

   老吴冷冷的说:“你还真是什么都算准了。”

   叶瑾沉静不语。

   这时季白问:“你们之前知道死者与张士雍的婚外情吗?”

   叶瑾:“之前不知道。不过那天晚上我到了别墅,就知道了。之后张士雍的衣物被梓骁翻出来,全家也都知道了。”

   老吴说:“叶梓强杀了人,你真为他好,就该劝他自首。可你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与法律对抗,反而与他同谋成为帮凶,这又是何苦?”

   叶瑾沉默未答。

   ——

   面对叶瑾的招供,叶俏泪流满面,终于说了实话。

   案发几天前,她拿到私家侦探的确切消息,当晚开车去了林安山。抵达时刚好看到酷似大哥的轿车离开。进入别墅后,叶梓夕已经死亡。

   她在别墅里茫然无措的逗留了一段时间,看到丈夫的生活痕迹,又愤怒又绝望。最后拿起尸体手里的手机,想要嫁祸给丈夫。

   老吴问:“为什么给叶梓强叶瑾顶罪?”

   叶俏恍恍惚惚的答:“大哥是为了给这个家出头,反正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不如由我来承担。”

   季白淡淡的说:“人生没有这么轻易被毁掉。”

   ——

   水落石出,刑警队众人都松了口气。只是这案子叫人心头沉重,大家都沉默的忙碌着结案取证工作。

   季白走回办公室,就见许诩坐在位置上,有些出神。

   “怎么了?”他低声问。

   许诩答:“我在想,梓夕临死前那条短信,本来是想发给谁。”

   季白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把手里一堆资料丢给她:“赶紧工作。”

   “哦。”许诩微微一僵,她又敏感的注意到两人细微的肢体接触……无视他无视他。

   这时赵寒出现在门口:“头儿,叶梓强带回来了。”

   ——

   叶梓强昨天代表叶氏,去参加省里的一个会议,负责监视他的刑警一直尾随,并未打草惊蛇。今早他的车刚进市区,就被警察拦下了。

   因为还要进一步调查取证,警察只对他说例行谈话、协助调查。叶梓强虽然有些不安,但觉得应该没事,所以还算镇定的踏入了警局。

   审讯室外是一条狭长通道,没有光线直射,阴凉而沉寂。叶梓强跟着警察走进去,迎面就见前方审讯室门打开,叶瑾走出来,手腕被铐住,身后是两名警察。

   叶瑾抬头看见叶梓强,轻轻喊了声:“哥。”目光温和抚慰。

   叶梓强只觉得全身热血仿佛都涌上头顶,太阳穴火辣辣的疼。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怔怔然望着妹妹,脸上肌肉铁青而紧绷。

   这时季白跟许诩也走到门口,看到叶梓强的表情,季白微微蹙眉。

   忽然间,叶梓强猛的转身,一把推开身旁的警察。他身体高壮,突然暴起,旁人措不及防。几名刑警刚要扑上去制服他,谁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拼命胡乱挥舞,逼得大家一时无法上前。

   “人是我杀的,跟我妹妹没关系!”他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妈的!坐牢?坐牢!”

   “哥!”叶瑾一声惊呼。

   这时叶梓强忽然扬起军刀,朝自己胸口插~去。可在离胸膛还有半尺的位置,他的手又颤抖的顿住,人靠着墙,表情极为狰狞痛苦。

   季白原本站在门边,瞅准时机,一个箭步过去,扣住了他的手腕。叶梓强被这么一惊,反手就是一刺,他本就凶悍强壮,这一挣扎力气不小。季白的手如铁钳纹丝不动,但通道太窄身后又有人,他的身体难以回转自如,还是被刀锋划到了小臂,瞬间便有鲜血透过衬衣衣袖浸出来。

   大伙儿都是一惊,许诩看着季白沉毅如铁的侧脸,还有衬衣上晕开的殷红血迹,生生感觉到心头像是有某根弦,轻颤了一下。

   转瞬间,季白已经将叶梓强双手反剪,他高大的身躯如蛮牛般挣扎,却被季白死死按在墙上。刑警们一拥而上,将他制服。

   ——

   很快,负责调查取证的同事传来消息,从叶梓强的车上提取到叶梓夕的血迹,其他凶器的搜寻也在进行中。而被拘留的叶梓强,在情绪平复后,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已是午休时间,季白吩咐大家先去吃饭,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扬手将一团止血棉球扔进垃圾篓。虽然血迹狰狞,但是伤口不深,他也就没太在意。

   老吴坐在他对面,笑着说:“总算尘埃落定,可以轻松几天了。”

   季白微笑:“结了案,让局长给放三天假。你也能陪嫂子去看看儿子。”老吴的儿子在外地念大学。

   老吴点头:“太好了,她一直跟我念。”

   这时赵寒提着个急救箱走进来:“头儿,我给你处理伤口。”

   案件已了,季白心情正好,瞥一眼还在大屋低头忙碌没去吃饭的许诩,淡淡对赵寒道:“你手头那份报告要得急,换个人过来。”

   赵寒点头:“哦,那我叫姚檬进来。”

   季白微微一滞,一旁的老吴开口:“姚檬也忙着,叫许诩进来吧。”

   季白看一眼老吴,老吴也看一眼他。

   季白微微一笑,没说话。

   老吴和赵寒都走了出去,许诩很快走进来,目光首先落在季白的手上:“师父,手没事吧?”

   季白往椅背里舒舒服服一靠,把手臂往她跟前一送:“你看呢?”

   许诩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拿酒精棉球,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还好。不过最好一会儿去打一针破伤风。”

   “好。”

   许诩专心致志处理伤口,自然而然也注意到,季白的手跟她见过的其他男人的手都不一样(当然除了案件需要,她也没这么仔细打量过男人的手。)

   他的手臂毫无疑问比她要粗大很多。但不会显得肌肉喷张,而是很结实修长,看起来很有力量。手背手臂皮肤颜色略深,但手心很白皙。这说明他原本皮肤比现在要白,只是成为刑警风吹日晒,才有了现在浅麦色的肤色。除了新添的伤口,他手背和手臂各有一道旧伤痕,因为常年握枪,虎口和指腹的茧也很厚。这令他的手看起来比俊朗的相貌要粗粝许多。

   好手。许诩默默的想。

   许诩兀自出神,季白却有些意摇神驰。

   午后光影交错,一室燥热的寂静。他颀长的身体惬意舒展,许诩就乖巧安静的站在他手边。他越看越觉着她眉目清秀细致,皮肤薄得像玉,透出朦胧的红。而那细细白白的手指,捏着他的手腕,冰凉又柔软。连带微麻微痛的伤口,都变得刚刚好挺舒服。

   季白摸出手机,开始摄像。

   许诩察觉,问:“干什么?”

   季白看着画面里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淡淡答道:“看新闻。国际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大白的春天终于到了~~

明天应该可以恢复中午12点更新,大家可以准时来看了!爱你们! 

第28章    最近,我被包括你在内的三个男人抱过

   晨色朦胧,空气清冽,许诩驾车行驶在视野开阔的马路上。

   昨天季白说,可以过几天再晨练。她也认为理应舒舒服服缓一缓。谁知生物钟仿佛随着案件终结而复活,今早五点一到自动睁眼,头脑清醒无比。

   索性顺其自然。

   临近初夏,天色亮得又早了一些。许诩走到体育场门口,就见源源不断的晨练者,稳健有力的从面前跑过。她习惯性用目光在跑道上搜寻一周,没有发现季白的身影。于是自个儿埋头开始漫漫征程。

   季白今天按时起床。多年刑侦生涯,他早已适应大案要案期间的日夜颠倒体力透支。破案之后,他也能很自然的回到正常作息模式。

   做完今早的器械训练量,他汗水淋漓的坐在器材上休息,随手翻看手机上新建的叫“纤纤”的加密文件夹。听到有点耳熟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伊人面无表情的从前方跑道经过。

   季白望着她纤秀笔直的身影,唇角微勾,手机往口袋一塞,也跟了上去。

   许诩听到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习惯性往内道挪了挪,给人家让路。那人越跑越近,散发着热力的身躯擦肩而过,然后她的头就被拍了一下。

   抬头一看,季白高大身躯杵在跟前,棱角分明的脸被汗水浸湿,黑眸中似有笑意闪过。

   她也有点惊喜的笑了:“师父。”

   季白心头舒畅,淡然点头:“几个圈了?”

   “……半个。”

   “跑。”

   然而高大挺拔的季白,放缓速度陪在许诩身旁慢跑,实在太醒目。刚跑了半个圈,一位经侦科的熟人,似笑非笑的迎面跑过。

   季白一脸淡定的跟人打了招呼。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陪她的蜗牛速度耗下去,过了一会儿,两人距离又拉开。只是独跑的时候,季白想:这样下去不成,人还没追到,名声先传出去了。他并不喜欢私事引人注目,许诩也不喜欢。更何况舆论很可能会帮倒忙。

   看来要更低调更务实的推进。

   跑完步,两人照例坐在小会议室,安安静静晒太阳看报纸吃早餐。

   季白忽然问:“射击和力量训练进展如何?”

   许诩答:“力量训练每天有在家做,这周末起我打算去枪房练习。”

   季白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隔着报纸淡淡的问:“枪法上有什么技术疑难吗?”

   许诩知道他是霖市警局枪法第一,但杀鸡焉用牛刀,所以她没想过要劳烦他,答:“谢谢师父,暂时没有。周末我约了赵寒,请他教我。”

   季白瞥她一眼:“小赵枪法也还不错,用心跟他学。”

   ——

   这天的工作重点,依然是叶氏案的收尾事项。赵寒带着许诩,就案件一些细节,再向叶瑾做一份笔录。

   叶瑾很配合。只是比起昨天的沉静,她还是显得憔悴了些,眼眶也有些红肿。

   笔录结束,许诩两人刚要起身离开,叶瑾忽然抬头,直视许诩。

   “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许诩一怔,静默片刻,盯着她答:“不会。”

   叶瑾极浅的笑笑,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能不能单独跟季警官再谈谈?”

   走出审讯室,赵寒问:“她为什么那么问你?”

   许诩轻声答:“因为她觉得我们很像。”

   ——

    季白来到审讯室,叶瑾并没有马上说话,目光看着他,却似乎放得极远:“我昨晚想到了一个可能。”

   季白静默不语。

   她的目光中闪过了然:“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不会让‘他’逃脱法律的惩罚?”虽然她的神色依旧清冷,目光中还是露出了隐隐的期盼。

   季白缓缓点头:“不会。”

   叶瑾释然的笑了。

   季白刚从审讯室出来,大胡来报告:“叶家的人来了。”

   季白从窗口往下望,阳光照亮宽敞的警察大院,张士雍、叶梓骁、吴榭还有叶家其他人,正从翠绿的草坪旁走过。个个脸色凝重,有的眼眶湿红。

   季白下楼,迎面朝他们走去。

   与众人点头打了招呼,季白看向张士雍:“张先生,聊两句?”

   张士雍一身肃穆黑西装,脸色沉静,看他一眼,淡淡点头。叶梓骁看着两人神色如常的走远,静默不语。

   位于警局大楼背后的停车坪安静无人,季白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季队长到底想聊什么?”衣冠楚楚的张士雍,笑容淡得几乎没有。

   季白抬起沉黑的眸,静静看着他。这目光令张士雍心头微凛。

   然后季白开口:“经济侦查科调查了叶梓夕生前所有户头,的确发现了一些违法记录,有一家财务公司替她操作账户。但这家财务公司证明是空壳公司,警方也没有发现那笔巨额的投资亏空。”

   张士雍淡笑不语。

   季白继续说:“而叶家四个子女,同一个晚上全部出现在案发现场,三人即将入狱。”他看着张士雍:“张先生,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张士雍笑意加深:“你的意思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两人目光交错,季白目光中浮现冷意:“是的,即使那个人做得天衣无缝,还是留下蛛丝马迹。

   根据叶梓强的口供,当晚去找叶梓夕前,他是跟张先生你在吃饭。叶瑾说,叶梓强近年来性格沉稳很多,很少这么冲动。这让我怀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喝了点酒,一时冲动失手杀了叶梓夕?要知道叶梓强本身就有暴力前科,一点神经兴奋类的药物,就可能引起他的暴力冲动。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他当晚是否服用药物,现在已经无据可查;

   而根据叶瑾口供,当晚她会在案发时间段打电话给大哥,是因为‘房地产事业部’的一个项目问题。如果我没记错,房地产正好是张先生你分管的。叶梓强本来不一定想拖叶瑾下水,但这个通话来得太巧,以叶瑾的性格,势必察觉并且插手;

   这么看来,叶俏当晚恰好去了别墅,也不足为奇了;而从叶梓夕那里卷走20亿美元的通缉犯,是欧洲籍华人。而你恰好也是在欧洲留学。我去查过资料,你们在同一所大学呆过;

   另外,你的家族张氏企业,最近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频频爆出股东撤资的传言……”

   张士雍原本神色淡然,听到后来,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又含笑看着季白:“不愧是季神探,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不过很抱歉,你暗指的事,我可没做过。所以我想,你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让你白费心思了,季神探。”

   他肆无忌惮的嘲讽,却只令季白淡淡看他一眼,俊逸的脸上闪现平和而沉毅神色。

   张士雍微微一怔,就听他声沉如水的说:“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对我们刑警来说,从来就不是空谈,我信。张先生,你信不信?”

   看着季白的身影走远,张士雍回想着他这一番话,终于也有些心浮气躁,在心中狠狠低声咒骂几句。走到警局大厅时,已恢复儒雅沉肃神色。

   在面谈室见到妻子叶俏,他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小俏,你不会在里面呆很长时间,我会等你出来。”

   比起前日的凄然痛苦,此刻的叶俏显得平静,只是艳丽的容颜愈发憔悴。她把手从张士雍掌中抽出来,摇了摇头。

   张士雍看着她,不说话。

   “士雍。”叶俏抬眸看着他,那眼中一片死寂,“我要跟你离婚。”

   张士雍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讥讽的看着她:“叶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叶俏慢慢点头。

   张士雍失笑:“现在叶氏留给你和梓骁的,是什么样的烂摊子你知道吗?离开我,你将来出狱后的日子,只怕不太妙。不要胡思乱想。我可以承诺,张太太这个名头,永远都是你的。”

   可是叶俏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安静的望着他。他从没在妻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沉静、决绝,还带着某种轻蔑,再无他熟悉的仰慕、惧怕和爱恨交织。

   没等他再开口,叶俏已经站起来,对旁边的警察说:“警官,谈话可以结束了。”

   望着叶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张士雍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西装,站了起来。步出面谈室,继续作为叶家一份子,与亲戚们密切交谈、互相慰藉。

   数月后,那位卷走叶氏巨资的经济犯,终于在海外落网。而根据季白的意见,经济侦查科重点调查张士雍与本案关系。终于获得有力证据,令这位霖市商界的新大佬铛锒入狱。这是后话。

   ——

   这几天,整个叶氏最难过也最沉默的人,是叶梓骁。

   临近中午,叶家许多来看望的人,都已经走了。原本簇拥的走道里清静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警察来回经过。

   叶梓骁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低头沉默着。

   叶瑾对他说,梓骁,以后叶家就靠你了。还说,不要信张士雍,信吴榭。

   他只能含泪点头。

   叶梓夕死的时候,他怨过大哥、怨过三姐,也不太搭理家里其他人。然而现在,他才尝到真正支离破碎的滋味。可偏偏那股极度愤懑悲痛之气,堵在心口,无处可发。再想到刚才痛哭流涕的大哥、默默掉泪的三姐,还有闭门谢客连他也不见的父亲,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许诩走出办公室,打算去顶楼食堂吃午饭,一抬头就见这一幕——西装革履的叶梓骁单手捧着脸,垂头坐在走廊角落,只露出胡渣青黑的下巴。

   许诩并不擅长安慰,在他跟前停步,斟酌片刻,他却似乎并未察觉。这时,许诩想起叶梓夕死的时候,季白安慰自己的模样。于是也学季白,单膝蹲下来,近距离看着叶梓骁的脸,然后说出最想对他说的话:

   “叶梓骁,你要加油。”

   叶梓骁抬起深埋在手掌中的脸,眼眶通红的看着她。

   四目凝视片刻,叶梓骁点了点头。

   许诩刚想起身离开,叶梓骁却说:“许诩,让我抱一下。”他的嗓音嘶哑而干涩。

   许诩默了一瞬:“好。”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已经被叶梓骁伸臂抱进怀中。他的头深埋在她肩窝,双臂箍得越来越紧。

   男人宽阔的怀抱、略显急速的心跳和身上的气息,令许诩微微一怔。

   这时叶梓骁已经松开了她:“谢谢。”

   而走廊另一头,刑警队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办公室打算去吃饭,看到相拥的两人,都没说话。而季白微眯着眼,先看向叶梓骁似乎压抑着复杂情愫的沉寂双眼,再看向许诩平静温和的小脸——季白神色疏淡的转身,跟众人上楼。

   ——

   吃完饭,季白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阖目休憩。外间大屋也是安安静静。不多时,就听到熟悉的轻盈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许诩走进来,在自己对面坐下。

   “叶瑾今天问我,如果我是她,会不会也这么做。”她说,“她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

   季白淡淡道:“你不会。你们不同。”

   许诩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叶瑾跟她有相同特质,但她一直知道自己追求什么,而叶瑾困在叶氏两个字中,从没走出来过。

   不过,叶氏案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大案。真相揭露后,她心头难免有些沉重。而叶瑾也让她感到惋惜——心绪有点波动的时候,下意识就想来找季白说话。

   而他此刻轻描淡写却坚定的语气,叫她心头一暖,源自叶氏案的些许负能量,似乎都消散殆尽。

   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季白问:“叶梓骁怎么样了?”语气平淡,黑眸却盯着她的脸。

   许诩看一眼季白,脸微微有些发红:“我相信他会振作。”

   这反应落在季白眼里,就不太妙了。心念一转,道:“关心朋友是应该的,不过他跟案件有关,你是负责案件的刑警,在警局里要适当注意影响,下不为例。”

   许诩老老实实点头:“抱歉。我明白,当然不会有下次——而且我跟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接触。”

   季白淡笑如风:“嗯,你自己拿捏分寸。”

   ——

   刑警队终于迎来难得的几天假期,许诩刚回到家,就收拾了些日常衣物,去了许隽的公寓。

   “我放三天假,在你这里住。”她言简意赅。

   许隽笑笑,摸摸她的头发:“哥没事。”

   许诩没有其他方式表达对哥哥的关心,只有陪伴,而许隽也懂她的心意。

   许诩点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逛了一会儿,一抬头,就见许隽单手拿了罐啤酒,坐在窗台上看着星空。

   许诩起身走过去:“哥,你抱我一下。”

   许隽失笑,张开双臂,把妹妹搂进怀里:“受宠若惊,来,多抱会儿。”

   几秒钟后,许诩就推开他,蹙着眉,但脸有些发红。

   许隽察觉异样,问:“怎么了?”

   许诩若有所思的答:“最近,我被包括你在内的三个男人抱过,但是三个人的感觉都不同。”

   许隽:“等等!另外两个抱你的男人是谁?还做了什么?”

   许诩却根本不答,眼睛盯着窗外的夜色,说:“哥,你最近不要给我安排相亲了。”

   许隽一怔。这意思是心里有人了?

   但是妹妹整天呆在警局,接触的只可能是警察。

   “你不是说不找警察吗?”许隽心头升起复杂情绪,欣慰、意外、好奇,还有点难以形容的纠结。

   许诩无法跟他解释理性和感性的冲突,心情也有些纷乱,只能叹了口气,答:“事易时移。”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而且我也不一定能得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够肥吧~~老墨也想多写,我是专职呀!这速度也让我自己泪牛满面~~

但是我真诚的说,我的现言真的写得慢,亦希望质量为上,速度只能尽力为之,还是先承诺日更吧,大家见谅。爱你们捏捏捏~~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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