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古楼 第三一至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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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古楼 第三十一章 水底的灯光

 湖底古寨深处的孤灯不知是从古寨中的哪个位置亮起来的,是在深处还是某幢古楼的窗户之中?孤灯的颜色实在无法形容,灯光非常之不通透,似乎是被人蒙在一层青暗色的罩子里,朦朦胧胧不像人间的灯火。

  这座诡异的湖泊已经给了我太多的惊讶,这片清幽之下的寂静之地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使得所有的一切都像被诅咒了一样?

  在这种幽冥环境下,我孤身一人潜入深山中的湖底,没有任何支援,没有任何帮助,第一次感觉到无比的恐慌和孤寂。这种无助的绝望感比死亡还要让我恐惧。我有一刹那的错觉,想到了深海的一种以灯光捕食的丑恶鱼类,这古寨给我的感觉,似乎是一种巨大的生物,正在使用那灯光吸引猎物自投罗网。

  我看了看氧气表,心脏的狂跳使得氧气耗费得很快,那种毛骨悚然的梦魇感始终挥之不去。我强压住自己的恐慌,心中默念道:"如果要弄清真相,恐怕必须得以身犯险,如果胖子和闷油瓶现在还活着,那么他们现在肯定陷在一种非常诡异的情形中,我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其实根本就没有退路,这青色的孤灯,不论是凶是吉,都是召唤我的指路灯。"

  这近乎是自我催眠,但在当时的环境下,我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去鼓起勇气继续深入。我念了三遍,才感觉那种恐慌稍微减轻了一点,将刺刀拔出反手握着——虽然不知道这东西能对幽灵有什么用处,但总算是壮胆。

  我划动脚蹼,贴着湖底的石滩开始往古寨潜去,潜不了多久,古寨中的幽光就因为我角度的下降,逐渐被古楼遮挡,很快便看不到了。四周的黑暗逐渐回笼,深处的古寨再次回到幽冥之中。

  我逐渐镇定了下来,奇迹般地恐慌开始退却,看来这恐慌似乎完全来自于青色的幽光。心中不由得暂时松了口气,以我的性格,眼看着灯光逐渐靠近会把我逼疯的。

  我所处的位置和古寨的边缘并不远,逐渐靠近后我发现古寨边缘的地方,石滩斜坡上还有不少朽木,有些还立着,有些已经倒塌横亘在湖底。显然这个古寨在被淹没之前,四周大树林立。此处果然风水俱佳。

  下潜不到片刻,我便来到了古寨最上端的地方,最近的高脚木楼顶部离我最多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因为是从坡上往坡下潜,此时的水深可能已经超过七十米,水压让我相当的不适应。"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到了此处,我完全看不到寨子的全貌,只看到密集的大楼盖子,隐约能看到寨子之中的青色幽光就在不远处。同时我看到,在我的脚下,寨子边缘的一处地方,立着很多犹如墓碑一样的石碑。

  我略微下潜用探灯去照,发现石碑上结满了水锈,显然这些石板中本来有石灰岩的成分,在水中溶解了,把石头泡得坑坑洼洼全是孔洞。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但不是墓碑,是瑶苗特有的一种石碑。

  古瑶有石碑定法的传统,瑶民在遇到一些需要集体讨论的事项时,会开"石碑会",会后立一石碑于寨中,称为石碑律。这好比是瑶族的法典,所有人包括瑶王都必须遵守,瑶族人把这种石碑叫做"阿常"。

  这种律令的神圣程度超乎我们汉人的想象,瑶人认为"石碑大过天",不少古时的汉瑶冲突就是因为汉人想动摇石碑律而产生的。而每块石碑都有一个管理人,叫做石碑头人,权力很大。

  这里石碑很多,如果是石碑律,那上面肯定记载着许多十分重要的事情,可惜字迹已经看不清了,而且很多石碑律牵扯到瑶寨晦涩的古老秘密,所以大都使用无字碑,全靠当事人的自觉来维持上面的规定。

  我想如果能够看到这些石碑上的字,也许就能知道这个古寨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越过石碑群,我再次来到寨子的上方悬浮着,因为距离挨得很近,湖底那些破败的高脚木楼和木楼间的小道,变得无比的清晰。此时,青色的幽光再次显露了出来,看不到光源但是暗淡的光晕就在前方。我的头皮再次开始发炸,心跳得更加厉害,恐慌感几乎没有任何削弱,一下又充斥进了我所有的感官中。同时,我感觉到这种恐慌非常异样,它似乎来自我最原始最深层记忆中的恐惧,无法形容,更无法驱除。我到底在怕什么?

  在这种高度鸟瞰一座千年古寨,世界上和我有同样经历的人恐怕不到一百个。看着就在身下垂手可触的破败腐朽的木楼,你能感觉像是漂浮在古道的半空中闲庭信步。千年前四周的景象不可避免地在你脑海里形成,但随即又被水流和某些情性带回到现实,这种交织让人感觉很不真实。

  这是第一次近看这个湖底古寨,我发现整个寨子和巴乃很相似,高脚木楼修建得十分之密,两到三层的木楼中间有一些三人并进的青石小径和石阶穿插着。这些腐朽的木楼都往一边倒去,看上去随时会坍塌,有些房顶滑塌在一边的另一幢楼墙上,形成一道"门"的样子。我在这些门的上方悬浮着游动,看着自己吐出的气泡冒上去,心不由自主揪了起来。如果潜入寨中,只要有一点意外,这四周的木楼就可能倒塌,如果逃脱不及就会被活埋。在水底被活埋意味着一点获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掠过几幢破败的高脚楼顶,灯光的所在越来越近,我的心跳窒息感也越来越强,看灯光和高脚楼之间的角度,我判断那光来自其中一幢古楼之内,可能是映着窗口透出来的。正要咬牙硬着头皮潜下去,忽然一暗,那光消失了。

  我的精神高度紧张,这一下把我惊得几乎晕厥过去,呼吸管都脱嘴了,但在那一瞬间,我已经看到了灯光的所在。

  那像是一幢非常巨大的复合式高脚塔楼,由好几幢高脚楼组合在一起,大概是瑶族大家族的塔楼,一般是寨子中最富裕的家族聚集形成的。刚才那一瞬间太快,我没来得及看到灯光是从塔楼的哪个窗口透出的。

  我缓缓下沉,探灯照下去,一下就愣了,天哪,这是什么楼?

  这塔楼果然有点不同,它的外沿竟然是石头结构,而且,那瓦顶的飞檐,竟然是徽式的。

  这不是瑶族的塔楼,而是汉人的建筑。

  我愣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瑶族的古寨里会有一幢汉式的楼宇?

阴山古楼 第三十二章 瑶家大院

 苗瑶自古和汉家不两立,分群而居,对自己的隐私和血统非常在乎,特别是南瑶,从古到今就是少数民族冲突最多的地方。古时候有三苗之乱,解放前还有客家人村门,为了一口井,一条河沟,汉瑶、汉苗之间,甚至瑶寨与瑶寨之间,都能杀得无比惨烈,以至于直接催生了太平天国运动,可以说当时民族之间的猜忌和隔阂是势同水火的。

  所以瑶汉混居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有瑶族人肯接受汉人在寨子中定居,那汉人也必然得住在瑶房内,绝对不可能有瑶王会允许汉人在瑶寨里盖这种耀武扬威的大塔楼子。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简直好比在高粱地里发现一颗西瓜!

  缓缓下沉,静静地看着这一幢古楼,又发现了更加蹊跷的地方,这座汉式的古楼完全被包在四周的高脚楼内,而且楼顶的瓦片颜色一模一样,似乎是被高脚楼刻意的保护起来,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里面有一幢这样的古楼。

  再看这汉楼的规模,非常奇怪,呈口字形状,口字中间是天井,四周是三层的楼宇,底座和外墙全部用条石修建而成,学建筑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此乃明清时南方大户人家沿街大宅的风格,一般都是当地望族修建的家族院落,有好几近深,后面还有园子和更多的建筑,巨大条石则是防土匪响马用的,这种无比结识的建筑,能保护深宅大院里几百号人自锁自持的生活。

  也就是说,这幢古楼应该是一幢幽深大宅子的前脸,它的门对着的是正中街道外面的高墙,围住整个古宅,四周有大门、小门、照壁,有些门让下人进出,有些可能是沿街做生意的店面。大门进来后,有复杂的回廊通往后进的宅院。最典型代表就是杭州的湖青鱼躺。

  然而这里只有这么一幢独楼,好像之后的部分被一刀切断了,整个古寨就剩下一个脑袋。

  我绕着楼缓缓游了一圈,确实如此,后面就是青石板街道,四周都是瑶家的高脚楼,没有任何其他汉式建筑的样子,不可思议至极。

  类似情况也不是没有见过,解放后,一些大宅被分到穷人手里,一个楼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后面院子的通道就被堵了起来,前后本是一个宅院的屋子,由此变成许多个独立的单元。但这里的状况显然不同。

  我读了这么多书,尤其对中国古典建筑有深刻的记忆,脑海中无数的概念闪过,却始终无法找到任何自认能过关的理解。外行人可能会觉得小题大作,对于我来说,却是如鲠在喉,他娘的这楼是谁盖的?为什么要盖成这个样子?

  青色灯光就来自于这幢汉式的古楼内,在我到来之时忽然熄灭,难道是宅子中的"人"发现了不速之客?又或是想告诉我,这就是我的目的地?我甚至想着,这是汉式的寨子,其中的鬼魂应该也是汉人,那么也许能念在同族的情分上放我一马。

  不管怎么说,我都必须进入这古楼中一探究竟,无比的疑惑甚至让我不那么害怕了。

  浮在天井上方,下面犹如一个巨大且黑黝黝的井口,把探灯开到最亮,往下照了照,既没有看到能发光的东西,也没有杂物。

  我不再给自己恐慌和想象的时间,强逼着定了定神,翻转身子,头朝下挥动脚蹼,往天井潜下去。

  空间一聚拢,光线就亮了起来,很快调了光度,使得眼睛能够适应,完成之时,人已经降到了天井院内。

  感觉一下就不同了,四周漂浮的白色颗粒,全是因为我下降鼓动水流而飘起来的,下面确实满是沉淀物的石桌石椅。探灯往四面照,天井的四角都有大柱子,中间两边各有两根,一共十二根,往内是木石的回廊,再后头就是房间,都是雕花的窗花,腐朽坍塌,全被覆盖成白色,看上去无比残旧。

  木门木窗脱落腐朽,但奇迹般的,这里的房屋结构竟然还算完整,可能当时使用了相当上乘的木料。

  转动探灯,四面都有门,前面是通往前堂的后门,后面是通往进院子的门,两边则是通往侧厢。门口的柱子上都挂着对联,对联的木料不如木柱子那么好,扭曲且长着真菌一样的木花儿,其中两个门的对联更有半截掉在地上烂了,只有前堂后门的保存较完好。

  挥动脚蹼,把前堂后面对联上的附着物擦掉,是这么两句联:

  已勒燕然高奏凯
  犹思曲阜低吟诗

  这是很普通的对联,但我看得出其联语的意思,表明了这座楼的主人有军功在身。楼的主人是当兵的?而且看规模,应该是个军官。

  前堂的后门已经坍塌成一团烂泥,一处窗框裂出几条大缝,手一碰就成片碎成齏粉,在水中如烟雾般翻腾,好似随时会烟消云散。手电筒从缝隙里照进去,里面无比杂乱,都是坍塌的木梁和一些无法形容的杂物,可见内部被破坏得十分厉害。

  隐约能看到中间的回壁,那是房间中央立着的一面墙,风水中,气从前门进来,不能让它直接就从后门出去,中间必须有一块墙壁挡一下,叫做绕梁,使气走得不至于太快,从而多在屋内盘踞,还有一说是这样一来,后面的开口就从南北向变了东西向,更利于走财位。

  这其实是有道理的,万一你正在进行什么阴谋活动,肯定躲不掉,有块回壁,给了人周转的空间,就是有强盗进来,也多少有时间躲一下。

  我小心翼翼游了进去,之所以先进前堂,是因为对联让我想到一件事情......广西、广东大户人家的前堂,大部分有牌匾和灵牌阁楼。那里的牌匾必然和主人的身份有关系,所以决定先去看看,找找线索。

  进入里面,猛地一看,我却傻了眼。

  探灯四处一照,发现前楼内部已经完全腐烂,木质的地板全部坍塌,往上看没有天花板,能直接看到最高的楼顶,尚未腐烂的只有石头部件和一些巨大的粗木梁。大量的杂物掉落在楼底,一片残破。整个楼的内部空间,犹如路边拆迁得只剩骨架的老楼房,又或者是一个巨大而简略的脚手架。

  我悬浮着把探灯往回壁的上端扫,基本上都烂没了,上方只能可拿到一幅牌匾,也腐烂得非常厉害,我游上去,小心翼翼抹掉上面的附着物,里面的颜色彻底褪没了,只剩下土色突起的轮廓,隐约能分辨出四个字:樊天子包。

  看不懂什么意思,落款却让我眼皮一跳,是......张家楼主。后面为年月日款印。

  这种牌匾有可能是别人送的,别人如果不送,主人本身又是大儒或者风雅人士,便会自己写。这边的瑶寨之内,不太可能有瑶人会写汉语,还写得如此漂亮的一手毛笔字。这是十分漂亮的瘦金体,我做拓本这么多年,能看得出其书法功力十分深厚。这个张家楼主,很有可能就是古楼的主人。

  "张家楼主......"我心中自言自语,"张家?"

  张起灵,张张张张,是巧合吗?

  脑子里浮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这里找到的大量线索,似乎都和闷油瓶有若隐若现的联系,难道真和他有某种关系?

  有意思!牛人做牛逼的事,奇怪的古楼,该不会是闷油瓶的老宅?这个张家楼主是他的祖宗?想想还真有可能性。

  这个张家楼主能在山中修这样的大宅,显然家底雄厚,又能写一手书法,对联内容又极度附庸风雅,怎么看也应该是自比儒商大家的胡雪岩一类的做派,可这样的人家,为何会在偏远的瑶寨之中,修出一幢如此古怪的楼?是遭人迫害来此隐居,还是另有所图?

  我忽然有一点小兴奋,觉得古楼之中一定发生过大量的故事,如果真和闷油瓶有关系,这一次就来值了,!可惜再无其他可看之物,前堂之中应该陈列了很多的字书,现在肯定全部腐烂,要是有更多的文字就好了。看来只有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去,找找所有的蛛丝马迹了。

  瞧了瞧氧气表,还剩一半,要抓紧时间。我准备先退到天井,再想想去哪个房间最合适。

  正想摆动脚蹼,突然后脑一激灵,背后亮起一团幽冷的绿光。

阴山古楼 第三十三章 绿光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靠身体的第一本能就转过了身去。透过前堂的后门,就看到天井对面的后堂里,亮起一团诡异的绿光。光线从腐朽的雕花窗透了出来,朦朦胧胧地在水中"弥漫"。

  绿光诡异非常,和之前如出一辙。现在距离如此之近,可以发现那光线有一些非常难以察觉的抖动。这种抖动让整个天井都青惨惨的,鬼气森森,似乎一下子进入了另外一种空间。

  我咽下一口唾沫,遍体冰凉,心中的恐惧难以形容,就连脑子也有点不太好使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想躲也躲不了!

  我尽量镇定下来,一边朝那后堂靠近,一边告诉自己,既然到了这里,就已预见到这种情况。之前类似的情况也遇到不少,不是照样平安无事吗?我就不信这次能比之前的可怕到哪里去。

  从前堂出大门过天井到后堂,只要二十步不到,不知是因为我浑身僵硬,还是时间感觉错误,足足游了五分钟才到。

  后堂大门紧闭,窗户那里有几处雕花扇完全塌落,里面绿光弥漫,但是看不清楚。小心翼翼地往里照了一下,光扫过的那一刹那照出的一团阴影,几乎让我的心跳在瞬间停止。

  本以为会是一张青色的女人脸,结果只是一个影子。

  后堂和前堂完全是一样的情形,除了地面上堆积的腐烂坍塌物,几乎空空如也。后堂的中间也有一块回避,森然的绿光就从那横壁之后隐隐约约地偷出来。

  这景象很像聊斋故事中的情节,破败的古宅,点着油灯的书生正在夜读,女鬼飘然而至,在宅外看着屋内的灯光。只不过现在换了个位置,书生在外看着屋内的火光,屋内还真有可能是一个当时被淹死的女鬼。

  我将这后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弄清楚了大概的结构,以便万一发生冲突能够迅速跑路。正准备从窗户进入,青色光团却又迅速暗淡下去,直至熄灭。

  我心中一紧,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顿时屏住呼吸。

  它察觉到我了?

  脑子里闪过非常多的画面,猜测回避之后是什么样的情形,那只"水鬼"既然察觉到了我的到来,肯定会潜伏起来,准备发动突然袭击。

  不对!自己完全没有任何胜算,就这么过去,万一真是水鬼,岂不是找死?

  我现在孤立无援,也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不说这后面真是水鬼,就是忽然脚被卡主,或者氧气耗尽,都肯定得死在这里,而且几百年都不会被发现。真的就这么豁出去了吗?是不是应该再仔细想想?

  我一下就泄气了,刚才的勇气烟消云散,又不敢进去了。

  自己是不是被恐惧弄昏了头?

  现在这种情况,是否该先退回去寻找后援?

  可是,如此一来,之前我所做的事情就都白费了。闷油瓶和胖子他们完全没有痕迹,就这么消失在湖底,此时如果上去,还有可能再次下水吗?就算再来,我还有勇气重复一遍刚才的过程吗?恐怕没了。那么,也许闷油瓶和胖子,就真的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这时我忍不住开始想念潘子,如果他在这里,会是多么大的推动力?我和他们这些人果然不同。原以为自己的经验已经够丰富,但勇气这种东西,好像和经验没有多大关系。

  人在天井里,只要退开几步,摆动双腿,一直往上,不出几分钟就可以脱离古怪的湖底古楼,眼前的一切都不用再考虑。我却定在那里,犹豫不决,因为内心清楚知道,无论是往前还是往后,只要第一步迈出去,就不可能停下来了。

  这时,眼睛瞄到一个东西,一只清晰的手印。

  手印就印在窗框上,由于刚才实在太紧张,竟然没有发现。

  这地方到处是沉淀物,这个手印如此清晰,显然是不久前才印下的。是我的吗?凑过去比了一下,见手印中有两只手指非常的长,是闷油瓶留下来的。

  我先愣住,接着按手印的位置比画了一下,正好是掰开窗框的动作——闷油瓶在这里掰开过窗框?

  从这里到我最初下来的地方有几百米距离,他脱掉了头盔,在没有样子的情况下,怎么肯呢过行进如此长时间?难道他也成了水鬼?

  心中的不可思议越来越甚,可想到闷油瓶,心理忽然就一定。不是答应过要帮他的吗?如果他变成了水鬼,大不了我死了也变成水鬼,那水鬼三人组也不会太寂寞。要不是他过去几次救我,我早就死了,如今只是为他冒一下险,有何不可?我的命就这么值钱?

  我勉强镇定了下来,说实话,这么说并不能让恐惧减轻,甚至还更加害怕,浑身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根本无法抑制,但心中的信念如此强悍,使得我及时当着这种恐惧,还是从窗户里游入了后堂内。

  一进入,我立刻想着,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是不是得先敲个门?这样人家兴许会念在我知书达理的分上,放我一条生路。想完随即就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让自己镇定点。

  后堂和前堂里的情形一摸一样,一点一点地绕过那回避,绿光没有再亮起来。眼看几乎要看到回避后的情形,我却停了停,因为手抖得连探灯都快拿不住了。

  颤抖无法抑制,灯光随着节奏抖动,使得面前的回避看着像要倒下来,只好用另一只手帮忙,强自迈出最后几步。

  那一瞬间,全身的神经高度紧张,内心已经做好看到任何恐怖情形的准备,随着后面的情形真正映入眼中,甚至感觉到脑子里的血管都要崩断了。

  然而探灯照去,只有一片白色的坍塌物,其他什么都没有。

  我操!我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人在极度的紧张下,并没有因为什么都没看到而立即放松,反而持续绷紧。

  环看四周,发现整个内堂是完全封闭的,后面空空荡荡,应该通往后进大院的地方只有一道大门。刚才在外头看过,外面就是大街。

  如果发出绿光的东西先前在这里,现在肯定还在,一定是躲起来了。

  我屏息游了过去,做出防御的动作,望向坍塌物的下方,看看是否压着东西,但由于太过杂乱,辨不清楚。看着看着,突然瞄到唯一立着的东西,后堂回避后的角落里,有一道屏风。

  屏风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竟然没有腐烂,但是其中的枢纽已无法支撑,歪歪扭扭地倾斜,没了正形。探灯照去,头皮一点一点麻了起来。在屏风之后,印出一个古怪的人影。

阴山古楼 第三十四章 成真

我一下子就僵住了,双脚发软,整个身子都脱力了,不敢再动一下,目光也不敢离开,探灯就一直照着那个方向。

  在强力探灯的穿透下,人影相当清楚,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人的姿势,这个人的姿势非常怪异,整个人几乎是直立在那里,整个肩膀是塌的,我第一感觉是这人和我一样浮在那边,但似乎那人影纹丝不动,只有窨尸才会那样。

  当时的那种窒息感已经到了极限,这可能是我到现在遇到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这要是在陆地上,能有无数种解释,可这是在湖泊的水底,水深六七十米的地方,这个影子悠悠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绝对不是什么潜水员。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妖怪,还是水鬼!

  没有人能不用氧气瓶在水下生存,也没有人可以在水下这么站立。我心里发毛,这次他娘的真的撞了大运了,给阿贵说准了恐怕真是只水鬼,由不得我不信了。

  想到水鬼,我立即就想到了之前我们在寻找的那些尸骨:这是考古队的那些人死了之后在水里尸变的粽子?那是之前这村子被淹之后的亡灵?闷油瓶和胖子的失踪,是中了这些东西的招?

  如果是粽子还好办,我全副装备怎么也不可能比它跑得慢,要是鬼魂,我恐怕就得要做他的替死鬼了。胖子他们如果遇难,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来帮我。 我完全不知所措,不敢前进又不敢转身,因为怕一转身,这东西立即扑过来,我宁可看着它把我杀了,也不想忽然感到背后有异。

  只能死死盯着那影子。然而,我僵直了片刻,却发现那影子纹丝不动,那种不动非常奇怪,犹如石雕,连一点移动都看不到。同时,我有了一种更加奇怪的感觉,我感觉这影子,他娘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种感觉奇迹般的越来越强烈,似乎是潜意志在指引我,我鼓起勇气,那影子在屏风上的形状却开始一点一点变化。 冷汗又不可抑制地下来了,我看着那影子的变化,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浓,甚至一度压过了我的恐惧。走了大概七米的距离,这种感觉已经到达一个极点,就在那一瞬间,我想了起来。 我的老天,这个影子,这个屏风,不就是楚哥那张照片里的那个影子吗!

  在我来巴乃之前,我收到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三叔的老朋友楚哥寄给我的,上面拍摄的是一幢古老建筑内部的情形,里面就有一道屏风。而屏风的后面,也有一个人的影子。回忆起来,这人影,竟然和我现在看到的一模一样。

  因为那照片后面写了格尔木的鬼楼,我当时判断那照片是拍摄了格尔木鬼楼里的情形,现在看来我错了,难道那照片后的注释不是注释那张照片本身的,那张照片难道拍摄于这里?

  但是当时那张照片并没有任何水下的痕迹,也就是说,如果拍摄的是这样,那么照片拍摄的时候,这水下的古寨还没有被淹没。

  那种照片应该最早也得是三四十年代的东西,难道这个古寨被淹没的时间,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久远? 照片......影子......水底......难道楚哥给我的那张照片蕴含这我不了解的深意,而我只是把它简单地当成了一张信纸?他给我那照片,就是想我来寻找这照片上的影子吗? 我的脑子一下清明,随后又被无数的诡异年头充满。

  让我脑子一片混乱的是那个影子,那张照片中,那影子的姿势如此怪异,但是现在这个影子,几乎和那照片中没有丝毫差别。

  如果那照片拍摄的是这里,那就是说在拍完照片后,这影子没有任何移动,一直在这里?那就不可能是水鬼,因为当时这里还没有沉在水里呢,这影子应该是个死物。

  我愣在那儿,忽然就来了一股勇气,找了一块砖头,摆动脚蹼,一下就朝屏风游了过去。快到屏风的时候我把砖头往屏风上一砸,心说去你妈的。但还没说完,我就后悔了。

  屏风已经被水泡得根本吃不了力,石头砸在屏风的柱上,屏风一下子倒跨了,腐蚀物像雪花一样飘了起来,朝我扑面而来。我立即后退,拿着探灯去照,但是一眼看去全是漂浮物。我用手拨开把台灯往前照去,混乱间,从漂浮物中伸出一个东西来,一下子朝我扑来。

  我立刻就炸了,挣扎着往后退,同时拿着军刺就开始乱刺,刺了十几下,什么都没刺到,嘴巴里的呼吸器反而掉了。

  我手忙脚乱地抓回来,眼前的漂浮物已经被水流冲得散开了,我面前只是一根白色的浮木。 我骂了一声,一脚踢开,用探灯去照屏风后影子的位置。

  那影子还立在那里,漂浮物逐渐稀薄了一点,它的真面目已经或多或少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形的东西,有头,有手,有脚,站立在那里。浑身是白色的附着物,呈现着一个非常僵直的动作,好像是一具被僵化的死人,被吊了起来后,不知怎么蜡化了,尸体被包裹了起来。又好像是石像,非常难以形容。

  它的面部完全被覆盖,也不知有没有表情,但看着确实是个死物,因为它如果能动,身上的附着物肯定不会积得如此之厚......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心中的疑惑更甚。

阴山古楼 第三十五章 影子的真面目

我看着那人形,莫名其妙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第一眼的感觉,它其实是石像,但随即就意识到不可能,因为形态太过于逼真了,感觉真像是一个被固化的吊死的人。那个年代,就算有人要雕刻这种惊世骇俗的东西,也不会雕得如此写真,南蛮地区虽然有很多邪神,但多走夸张路线,也没有写实的。

  一路过来的怪事如此之多,让我不敢轻视,搞不好刚才发出绿光的就是这东西,位置看上去也正好。

  小心地靠近那人形,游近之后,蜡化死人的感觉更加明显,另一方面,我发现它的右手自手腕处断开,整个手缺失。不是一开始就铸成这样的,而是被破坏的。

  小样!想学维纳斯没学到家啊!我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利用军刺刮掉上面的白色沉淀,想看看它本来的颜色。

  刮掉一块一看,我吃了一惊,这东西本身居然是黑红斑斓的花色,但不很鲜艳,暗淡地纠结在一起。好比霉垢一样。再继续刮,就发现黑黑红红的斑驳霉花原来都是铁锈,这东西竟然是铁的。

  不会吧!是具铁俑?壮着胆子用手捏了一下,果然是实打实的铁,有些地方可能淬炼得好,还没有腐烂,甚至能看到上面雕刻着非常精致的花纹,其他表面则完全生锈,都是暗红色的斑点。

  我逐渐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将所有的附着物都从它身上刮落下来,一具造型非常其特的铁俑很快出现在面前。

  我不由有点惊呆,因为刚才这东西给我的印象,是造型逼真但表面简陋,可现在再看,它的表面原来经过打磨抛光,虽然现在锈得不成样子,但能肯定之前非常精致,浑身都是优美的花纹,是一件艺术品。用手去摸,感觉到这些花纹和在闷油瓶床下发现的铁块花纹完全一样。

  我明白了!那些考古队在水下打捞的东西,就是这个!那些铁块,就是这种铁俑的碎片。

  这东西算是文物吗?有考古的价值吗?

  转念想到闷油瓶说过这些铁块非常危险,我留了个心眼,不再去触碰,保持距离,仔细观察。

  我对铁器毫无研究,但对鎏金铜器的认识颇深,铁俑在古玩市场见过,属于锡铁器,都是小件,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一来古时候的铁很贵,这么大的铁俑,不说其他,就是耗费料斗非常惊人,二来铁器不容易保存,太容易生锈,有非常多的明代铁佛,其实都是中空的。

  如果这东西整体的做工都和闷油瓶那铁块一样,基本就是实心的,里面可能包着东西,但也不会太空,可能非常重。如此重的东西,难道是佛教的大铁法器,锁什么妖用的?

  我胡思乱想,但也知道怎么也不可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所有事情没有一条牵头的线,怎么琢磨都不会有用处。

  本想看看铁俑身上的花纹,可锈得实在太厉害,根本看不到整体,其他地方也瞧不出名堂来。盘马曾说铁块很多,难道这里不止一个铁俑?

  但四周空空荡荡,啥也没有,这种东西这么大,也不可能被压在那些坍塌物下面看不到。考古队带走的那些铁块,是从什么地方打捞起来的?

  难不成这里的每间瑶寨之中都有同样的铁俑,分布于整个寨子中?还是说,藏在古楼内的其他地方?

  下意识转头,看到后边的大门。

  回想那张照片,屏风的一边,有一条走廊,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发现照片上的走廊所在,在这里就是后堂的后门。

  普通的老宅中,这道门后应该是第一进大院,可这里只有一幢古楼的前脸,所以这道门之后就出去了,外面是古寨的青石板街道,不可能是走廊。

  然而记忆里,照片中的门框和这里的一模一样,毫无疑问了,拍摄地点就在这儿。怎么会出现偏差呢?难道在拍摄照片的时候,这里有走廊,但后来被拆了?

  我的时间观念完全混乱了,看来那照片的拍摄时间,这古寨沉没的时间,都必须重新考虑。

  游近去看,雕花的门完全没有腐朽迹象,拉了一把,发觉它外表仿木,其实是铁门。再用探灯去照,顿时一愣,没看到外面的青石路,这门后面,真的是一道走廊。

  走廊不是平的,而是倾斜往下,通向地下深处,两边的情形,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我愈加肯定照片上拍摄的地点就在这里,心中一个激灵,心道不会吧,如果是这样的结构,这后堂的后门连着走廊,走廊通往地下,难道这古宅是有后进的,但这后进的大院,是修建在地下?

阴山古楼 第三十六章 后半部分在地下

我的概念完全被颠覆了,这幢古楼不光位置不太对,连结构都如此的诡异,通往后进的门后,竟然是一道往地下的走廊。难不成后面的整个大宅子全都修建在底下?设计者显然刻意做了手脚,可能后堂实际的长度,和房间内部的长度不一样,别人进来,看到这门就以为是后门,其实它离真正的后门还有一段距离,中间做了隐密的走廊。

  大门开在地面上,其他部分修在底下,这还算是宅子吗?简直是老鼠窝。设计者真的太有想象力了。

  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话,是三叔很久以前和我说的,深山里盖别墅,不是华侨就是盗墓。这儿算是深山了吧?这深山中的古宅,莫非是个盗墓的假楼?好比经常听说有人在古墓上头修一猪圈,然后来掩护盗墓一样。

  表面上看,实在太切合这种说法了,从走廊下去,可能就是他们正在墓掘的古墓,这些铁俑是从古墓中挖掘出来的陪葬品。

  但再仔细一想就知道不可能盗墓贼的脾气我了解,哪怕是最有实力、性格最古怪的盗墓贼,也不可能为了盗墓而修建一道如此结实的走廊!这一看就是非常有经验的工匠所修建的永久性石街,而非临时起意。

  况且,为什么要在瑶寨里修汉式楼宇?假楼的存在是为了隐蔽,不让人注意盗墓活动,在瑶寨中搞一个汉楼,那不是更加显眼?

  依这种思维,最好、最有效率的办法,应该是在此地修建一个瑶族高脚楼,然后在晚上直接挖个洞下去,修建一幢如此高大结识的汉式古楼,耗费的时间和金钱,可能远远大于盗挖一座古墓的价值,也太张扬了,完全没有必要。

  非要这个说法可行,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下面的东西价值大得无比惊人,而且极难进入,可能要二十年、三十年以上的经营。但我也基本能肯定,这下头不可能有什么大墓,因为此地正好位在山区低洼处,所有的地下水全往这里走,根本没法修过大的墓葬。

  从我学建筑的一些知识来说,还能肯定一件事情......这座建筑似乎是为了某种特殊的用途儿特意修建的,所有的特徽都在为这种用途服务,目前不知道这个用途是什么,所以无从判断,但这用途的核心部分,应该就在地下。

  看了看氧气表,所剩无多了,最多还能坚持十五分钟,没有时间再耗着,再看这道走廊,好像并不太深,十几步之后就放缓了,下头是青砖的地面。

  青色的光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的危险气息。我想,就算是水鬼,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而且好像在刻意指引着我进行这一步又一步。如果真要取我性命,我恐怕早就死了。

  之前的经历让我觉得自己有点窝囊废,于是定了定神,小心翼翼打开那扇门,朝漆黑一片的下方游去。

  来到底部,拿探灯一照,我立刻就吸了口凉气。

  下面是一间砖头砌成的地下室,不大,非常的狭长,长度很夸张,我在这里看不到另一端的尽头。

  砖室的两边摆着很多的铁架子,上面一具一具地平躺着无数铁人。

  这有点像龙羔子,两边的铁俑好比刚烧好的瓷器,全部陈列开来,在黄色的探灯光下,铁俑又好像一具具尸体,大有国外大教堂,秘藏地下室的感觉。稍微一估计,最起码有六百具。

  难道这里以前是一个铸铁人的工厂?

  这地方的沉淀物少了很多,很多铁锈斑斓起了锈鳞,看着像腐烂的的黑色尸体。

  一路过去,我发现铁俑的动作都不一样,更诡异的是,所有的铁俑都没有右手,所有的右手都被破坏掉,撕口很不规则,似乎是人为的。

  之前的极度恐慌已经让我麻木,警惕着四周,继续贴着地面往前。一直到房间的尽头,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地下庭院,而是一面封闭的墙,只在尽头的砖石地面上看到一口井。

  在地下室挖一口井,而且是在水源充足的广西,那是脑子烧坏了的做法。再看井旁修有凸陷的、便于攀爬的阶梯,立刻就明白了下面有东西。

  此时,先前的预判开始动摇。这太像假楼盗墓的迹象了!也许底下真的是一个古墓,也许就是有这么一个老瓢把子,性格非常古怪,喜欢花大价钱在盗墓上面盖超级豪华的房子,甚至盖得比下面的墓还豪华,还希望把房子造得极度与众不同,让别人越注意越好。

  也许还真有一皇陵修在了地下水超级丰富的地区,他娘的海里都有人修呢!凭什么就不许人家泡在水里?

  我拿探灯往井里照去,如果这是一个盗洞,如此的结构足以确定,古墓非常难以进入,又需要修筑一条走廊,以便大型机械火很多人同时工作,墓应该是在别人的房子下面,他们只好探取迂回的办法,而非直上直下。如此这般,这伙人肯定不完全是专业的盗墓贼,很可能是一个人非常多而且龙蛇混杂的队伍,如此想来,很像过去那些盗墓军阀的作风。

  军阀在当地视力及其庞大,想在瑶寨里修个楼,没有人敢说不,同时,和瑶苗的关系又很紧张,万一让瑶人知道他们在寨子里盗墓,难保会民族矛盾激化。

  一方面要快,一方面要藏,如果地下的坟墓巨大,为了节约时间,的确可能修一条结识的走廊,便于打量人员进出。再对照上头的那对联,这张家楼主有军功在身,还真有这个可能。

  想得觉得自己挺厉害,再见井下幽深,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我背着氧气瓶,没法下去,便准备把身子撤回来。

  这时,井下幽幽地亮起了绿光。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来了!这一次能看到光离井口很近,只有两三米。想用探灯照,没想到还没动作,那绿光先动了,瞬间朝我冲过来。

  我立即举起军刺,心说动真格的了!但那绿光来势太快,猛一下便如流星闪过耳边。

  那一闪间,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我立马肯定这不是幽灵水鬼,更像是一只发着绿光的动物。

  急忙转身,只见绿光闪入了边上一只铁架子里,一下子就灭了。用手电筒去照,只一闪又亮起来,像在和我的手电筒光呼应。

  终于,我看到了那东西的真身。那好似一只无比肥大,犹如四脚蛇一样的灰色东西,有我的胳膊长短,正趴在一个铁俑的头上,身上好似绑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手电筒,正幽幽地发着绿光。

阴山古楼 第三十七章 胖子的小聪明

 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好像是一种大个儿的娃娃鱼,以前在老家吃过,但从没见过这么打的,看着非常瘆人。至于那手电筒,我一见太阳穴就一跳,正是之前裸潜的时候用的老黄皮手电筒。

  这肯定是胖子他们带下来的,看那娃娃鱼身上的线,也肯定是人绑上去的,难不成是胖子他们的杰作?

  我脑子一转,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这么干,胖子很可能是想让别人注意到这只娃娃鱼。

  难道他们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只好通过这种方式求救?

  打死我也没想到,那青光是这种东西发出来的。他娘的!手电筒光怎么变成绿色的了?

  一下放松下来,人顿时瘫软,浑身都松了劲。看来我想的没错,他们在水下真有奇遇,现在很可能还活着,只是被困在某个地方,不得不透过这种方式求救。这个地方很可能有空气,但是为谁所隔断。

  虽然不知道胖子和闷油瓶在水下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到达那地方的,但能摘掉他们很可能还活着,感觉太好了!

  以胖子那种鬼精性格,娃娃鱼上面可能还有关于他们近况的线索,得把它逮住才行。可人在水下手脚很不方便,再看那东西游动的速度,恐怕够呛。

  娃娃鱼是水中一霸,咬人非常厉害,而且这个头也太大了,一口下去,恐怕我的手指都得交代。

  不管了!再戗也得试试。

  我举起军刺,缓缓地游过去,尽量地慢,但只靠近了一米多,嗖的一下,那东西猛地一摆尾巴,闪电一般游出去六七米,停到了砖石的另一边。

  靠!这东西就算在岸上用鱼叉都不一定能叉中,更不要说我现在得在水里用手捉了。好在它看似温顺,没来攻击。

  我还想尝试,继续缓缓地靠过去,这一次几乎挨近它了,但就在伸手的哪一刹那,它又迅速地闪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在水下不可能抓到这种东西,它滑动尾部形成的水流很有劲道,不难想象爆发力有多大,即使抓在手里,凭我的力气很可能也制不住。

  氧气灯发出警报,我有些急躁,用手电筒四处去照,想找找有没有可利用当工具的东西。偏偏周围什么都没有,那些铁俑重的要命,就算有用我也举不起来。

  念头一转,想到自己带下来的那根军刺。这可说是我的精神支柱,虽然从来没用过。

  我实在不想伤这条娃娃鱼,怎么说它也是一个生命,但到了这个时候,心中无比急切,再管不了那么多了。人的恶性一旦上来,什么怜悯都是空话。

  我再次游过去,举起军刺就像把它钉死,就算一下钉不死,至少让它受伤,没法再游得这么快。

  它停在了铁架子的脚下,趴在上面的青砖上,我屏住呼吸,浮尸一样缓缓漂过去,一点一点地靠近。眼看来到离它只有半个胳膊的地方,犹如电影的慢镜头般极度缓慢地举起手里的军刺,挪动到差不多的位置,便想刺下去。

  可能是我的杀意被娃娃鱼感觉到了,它嗖地往前挪出几公分,与之同时,我心一狠,军刺一扎,刺在了它的尾巴上。

  那东西尾巴上全是肉,疼得卷了起来,力气果然非常大,军刺几乎脱手。我追上去,一把抓住上面的手电筒,但在水下阻力太大,一下没抓实,娃娃鱼竟把尾巴直接挣断,飞也似的游出去六七米,这一次不再停下来,往砖室的另一头逃去。

  没了尾巴,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我摆动脚蹼往里追,好几次他都差点被抓到,但人在水里,这样一抓的精确度实在太低,总是在自认肯定能得手的情况下被它逃脱。如此连追几十米,我先前已在水下潜了这么长时间,体力就跟不上了。

  我死死地咬住呼吸器,用手拉住铁架子借力,勉强跟着。青光忽然一个转弯不见,顺着消失的弧度扑过去,就见墙壁上的青砖空出一个洞,伸手进去,立刻摸到手电筒,但却怎么抓也抓不出来。

  娃娃鱼一定死死抓住了里面的砖壁。

  我蹬起双脚。顶住砖石的两边,用全部的体重往后翻,就觉手上猛然一松,手电筒被拔了出来。整个人紧接着一个跟斗甩翻出去,撞在后面的铁架子上。

  好不容易稳住姿势,往手里一看,绑着手电筒的绳子,原来正是胖子旅行包上的尼龙丝,那东西吃不了力气,断了。

  再用探灯照了照洞,娃娃鱼窝在里面,看样子是不肯出来了,我也懒得再理,急忙把手电筒放在探灯下,想看看胖子是否另外做了手脚。那上面果然刻了几个字:SOS,跟着虹吸潮。

  翻过来,后面还有一行小字,但已看不清楚了。

阴山古楼 第三十八章 玉脉

 这几个字刻得非常粗糙,字形丑陋,但是极其用力和清晰,手电筒都被刮得变形了,可能就是它老是一明一暗的原因。

  手电筒的玻璃罩上,糊着厚厚的一层防水胶布,颜色是绿色的,青光他娘的就是这么来的!我不由得暗骂,死胖子把我魂都下没了,就是有搜索队看见,恐怕也会吓死。

  这几个字的意思非常的明白,就是告诉我,他们还活着,但是需要救援,找到他们的线索就是虹吸潮。

  这种手电筒最多的用电时长不会超过十小时,现在还能发光,光线这么亮,绑到娃娃鱼身上的时间就不会长,他们一定还活得很好。

  胖子这家伙真是不得了!这娃娃鱼到现在才出现,显然是他判断出我就会在这个时候下水。可是,这里离失踪的地方起码一千多米,他们是怎么不用氧气瓶而到达井下的?

  算了,我不愿意细想,只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一块隐隐约约地打石头终于沉了下来。能知道他们肯定还活着,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救出来。

  之前在岸上看到虹吸潮现象的时候,推测这湖底可能与地下河有相通的口子。现在再看,推断是正确的,而他们受困的地方,就在口子附近。

  胖子说顺着水流,但虹吸潮还没有开始,怎么可能有水流?

  我甩掉手电筒,想用手去感觉四周的水流,可冰凉的湖水让我的手一片麻木,感觉粗糙的东西还可以,敏锐地感觉水流完全不行,而且就目测,水流是静止的。

  又想了想,有了一个办法,抓起一把铁人上的沉淀物,让它们漂散在水中。

  探灯的光线下,白色的悬浮颗粒一下扩散开来,我仔细看着,它们在水中渐渐平静,然后,极度缓慢地,开始朝井口移动。

  果然!这里有着非常非常缓慢地水流,向着井的下方。

  虹吸潮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微弱到肉眼无法察觉。再看方向,现在另一边的氧压可能很低,使得这里的水流在往那里反吸。

  看了看氧气表,还有一些时间,我只带了这一套氧气设备,如果这一次找不到人,可能要等阿贵把其他设备运进来才有第二次机会,就是两到三天后,我必须确认他们能不能坚持那么多天。如果有可能,这么短的距离,我希望能够把他们一次带出来。

  估计了一下时间,氧气表为零之后,里面的压缩空气还可以坚持二十分钟。只要把回程的时间控制在十分钟左右,我能用来探索的时间,最少还有十分钟。

  事不宜迟!我解开身上的氧气瓶,用手提着先沉入井中,然后一头栽下去。

  井内非常狭窄,好在挖得笔直,一路往下沉去,看着高度表,很快氧压已经超过七个大气压,深度快接近九十米了。

  头朝下,身体的不适感达到极限,之前是精神非常紧张才没有感觉出来,现在只稍微轻松了一点,令人极度窒息的压力所带来的恶心,立刻开始在喉口泛滥。

  这时决不能吐,我体内的器官里有气体,一吐之下,受到压力的影响,积物反而可能全冲入气管,我只得硬生生忍住,几乎是用上全身的力气,把注意力转移到探灯光的光斑处。

  不久后,青砖消失,露出了岩石的脉络,显然他们的工程只做到这里,底下就是单纯的挖掘。也在这时,我开始感觉到不妙,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井的深处发出来,水流速度则在一点一点地变快。

  越听越感觉不对,好像是非常湍急的水流声,正想停住好好听一下,下面的氧气瓶忽然被一股力量拔动,抖动起来。

  我是用牙齿咬住呼吸器,让呼吸管挂着氧气瓶的,本来就很吃力,这一抖动,一下没咬住,呼吸器就从嘴里脱了下去,往深处沉去。

  我立即冲上前去抓,好在做了保险措施,有条带子挂在脖子上,便想拉着带子吧氧气瓶拉上来。没想到氧气瓶沉下去一米多不到,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井的底部,原来井道下面是一条与井垂直的水道,当中的水流非常湍急,一下就把氧气瓶吸走。刚想大骂,氧气瓶连着脖子的带子先被抽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我的脖子勒断。

  眼见自己整个被扯着往激流里去,我牙一咬,想用脖子的力量(想)把氧气瓶拉出来,但是只坚持了几秒就知道不可能,而且因为颈部的血管被卡住,脑子开始供不上血了。

  我心中臭骂胖子,怎么没把这个写出来?又想单手把带子解开,但解开了不也得死?此时我已经快无法思考了,干脆手脚一松,往下一沉,先顺着水流再说,反正胖子也让我顺着虹吸潮前进。

  还没等有什么感觉,人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往下拉,半秒钟后,已经被拽进了水道里,打着转儿被水流带着走。想保持住姿势,肩膀却连连撞着四周,好在水道本身有两三个人宽,而且常年被激流冲击。十分光滑,否则要有什么犄角旮旯,这两下肯定皮开肉绽。

  也巧,氧气瓶在水里打转,也转到了边上,稍微一个迟缓就和我撞在了一起。我此时已经气短,几乎坚持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拽住它。

  好不容易在湍急的水流中找到那条蛇一样的呼吸管,急忙塞回嘴里。还没吸上一口,却到了一个急泻而下的下坡,我直接几个大翻转,脑袋一路像弹珠机一样弹着洞壁就下去了。

  这一摔直接把我摔懵了,好长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本能地死死咬住呼吸器,也不知道又往前被带了多久,忽听一声巨响,前面的氧气瓶撞到了拦着水道的什么东西上。

  我清醒过来,想保护脑袋却没时间反应,随即也撞到那东西上,一声闷响,撞得七荤八素。我也没有氧气瓶那么有弹性,一撞之后,只能被水流死死地按在那儿。抬手一摸。发现是个铁栅栏,用劲全身的力气转过身再摸着,没有缺口。

  这里难道就是目的地了?抬头一看,四下却没有任何通路,全是结实无比的岩壁,死路一条。

  我不相信,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探灯仔细去照,确实没有。

  他娘的!真奇了怪了!胖子说顺着虹吸潮就能找到他们,怎么现在是死路?

  再一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道糟糕,难道胖子的所在地是水道中段?我刚才被撞得浑浑噩噩,已经错过了?

  方才速度太快了,我根本没想过去看四周的情况,而且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什么出口,然后立刻进去,好在我感觉自己被冲下的时间不长,那个入口如果真在通道里,应该距离不远。

  这地方比较宽敞,我背上氧气瓶,开始尝试顶着水流抓着岩石往回走。可才走了两步,便意识到有点要命,水流太快了!就是有手抓的地方也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移动,更何况岩石壁还光滑得要命。

  我用尽各种办法,尝试各种角度,结果都是失败。最成功的一次大约离开铁栅栏十步,但脚一打滑,立即被打回原形,且彻底筋疲力尽。

  被水流压着,我越来越感觉到不妙。

  这儿看着似乎很普通,但绝对是个绝境,我等于被困在了一个没有牢笼的地方。胖子怎么没把这细节写下来?

  要真出不去,这次就被他害死了!

  看了看氧气表,数值已经无法显示了,显然随时都可能用完。我有点慌,把住铁栏杆用力摇动,想看看能否拆下来往后走,却发现全都是用铁浆浇在石头缝里的,结实得要命。

  后面一片漆黑,探灯照去,就见水道急剧下降,水流更加湍急。也许正是为这个原因才在此地修起铁栏杆,怕人被卷入到更加狭窄的水道里去。

  一时间我真的慌了,连呼吸器都有些咬不住,连忙深呼吸,告诉自己镇定。

  以前总是能在被困的时候想出什么办法来,因为人是一种只要有一点希望就能发挥出巨大潜力的生物。我开始迅速思考,同时不停地看,不停地摸,想找到一丝灵感。

  一开始我还信心满满,认为天无绝人之路,但让我绝望的是,这一次和以往都不同,虽然是开放式的环境,但十分的单纯,摸了半天,只是更确认了自己不可能战胜水流,也不可能拆掉铁栏杆。

  尽管继续思考,但我心里已隐约出现一个念头:这次逃不掉了!

  必死无疑。

阴山古楼 第三十九章 奇洞

 接下来的那几分钟,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一片漆黑的水道中,没有任何怪物,没有任何恐怖的东西。虽然我的主意识海不想承认,但潜意识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很短的时间之后必然死亡,真真切切的死亡,这一次逃不掉了。

  这种感觉的可怕,言语根本无法形容。

  我忽然对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决定感到后悔,一方面又想告诉自己不能放弃,要争取到最后一刻,但内心已经完全绝望,脑子不受控制地出现各种各样的念头。接着开始走神,一下想着当时如果浮上水面,现在会是什么情形?一下想着如果我死了,我的家人会怎么反应?后悔和恐惧让脑子一团混乱。

  氧气表早就没有了数值,无法确定什么时候会窒息,只能一边尽最后的努力,一边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到最后关头,我几乎是期待着那窒息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出现。随着能吸入的氧气越来越少,一切都被拉长。恐惧让我痛哭流涕,根本无法镇定,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

  很快,氧气完全耗尽,我还是不停地吸着呼吸管,但是什么都没有了。憋着最后一股气,一直憋到极限,在剧烈的痛苦下,我下意识地用了嘴呼吸,一股酸呛猛地冲进肺里,整个人顿时抽搐起来。

  这是在水下,我没有第二口气来呛出肺里的水,呛过几下之后,那种酸麻便弥漫到整个肺,只觉胸口像要炸开。

  我无法形容之后的感受,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缓缓地,这些感觉都远去了,四周安静下来,眼前的光慢慢缩小,耳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说话,又好像是水声。

  下一瞬间,一切都暗了下来。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死了,再没有任何的转机。不是死在粽子手里,反而是淹死的。爷爷说的真的很对,既然死在粽子手里也是死,淹死也是死,为何要怕粽子而不怕水呢?人真是讽刺的动物。

  好在最后的平静感还不错,如果所有人死时都能这样安详宁静,那么,对死亡本身便不需要多恐惧,反倒是死亡前的那段时间比较难熬。

  当再次苏醒,我最开始感到一丝诧异,但有很长一段时间,思考能力是无法运作的,所以这种诧异我无法理解,根本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逐渐、逐渐地,意识才恢复过来。

  首先来找我的是疼痛,剧烈的疼痛一开始出现在手上,然后慢慢扩展,最后倒肺部。好像肺里有一张铁丝网,一呼吸就感到人又要死过去。

  我吧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抵御疼痛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适应了。接着,其他的感觉逐渐复苏。

  之前经历的一切这时才开始出现在脑海里,从防城港回来、下水、湖底古寨中奇怪的青光、奇怪的汉式古楼、铁俑、井下、最后的窒息......等等等等,一点一点都想了起来。随即心中就奇怪,自己当时必死无疑,怎么又醒了过来?

  有一刹那,感觉那些好像是梦,我说不定一直都在这里睡觉,淹死的情形只是一场恶梦,但浑身的疼痛让我知道这不可能,自己应该是由于什么原因获救了。

  尝试着动一下手,发现非常艰难,但能感觉大四周的潮湿,像在一块湿润的岩石上,耳朵和眼睛开始有了反应,听到耳边有声音并且逐渐清晰,有人在哼歌,而且......

  是胖子的声音!

  歌唱得极其难听,但我一下子就激动起来,立即用全身的力气想转头去看,结果疼得叫起来。

  歌声瞬间停止,胖子叫:"醒了醒了!"接着眼前亮起来,一张长满了胡渣肥脸出现在面前。同时,我也看到了闷油瓶,站在胖子身后,举着火把。

  我看着这两个猪头,起初还不敢相信。胖子开始说话,我的脑子仍不能很好地理解他说了些什么,但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我真的看到了他们!一下就百感交集,之前怀抱的剧烈恐惧、希望、担忧等各种情绪终于放开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眼泪想流下来,却不由自主笑起来。

  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无比孤寂之中的剧烈恐慌,从死亡边上擦身而过的绝望,再然后发现自己安然无事,这种狂喜是能让人疯狂的。但我之所以百感交集,却不是为这个,我心里想的是: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形,终于又和他们在一起了,终于不是一个人了!这种感觉太好了!

  一边抽搐一边笑肯定非常奇怪,胖子显然以为我抽疯了,立刻把我扶起来,二话不说就抽了两个耳光,一双大手跟着用力敲我的背,说道:"喘气!喘气!深呼吸!"

  他下手极重,我的闹戏嗡了一声,自谦的失控情绪一下就被打没了,再被他一敲,忽然就觉得急剧地恶心,开始呕吐和咳嗽,也不知道吐出来些什么。

  吐完后,我艰难地转头看向他们,视力越来越清楚,各种各样的声音变得更有层次感。

  "怎么样?还难受吗?"我听到胖子问。

  我怕他再敲我,马上摆手,但说不出话来。

  他明显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你醒过来了。他娘的!老子以为你这次肯定得成植物人,那老子就罪过大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没死?"我下意识就问。

  "这你得去问阎王爷。"胖子道,说着把我扶起来靠在石壁上,让我放松。

  我已经很清醒了,又看向他们,两个星期不见,两个人都好像在小煤窑当黑工一样,只穿着内裤,非常的狼狈,一脸胡子,而且瘦了不少。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虽然他们的样子很狼狈,但是气色不错,显然没有受伤。

  转头看左右,远处亮着小小的篝火,不知道是用什么搭的,照出了环境。这里是一个开凿出来的扁平的洞穴,大概有三十平方米打,站起来脑袋可以顶住洞顶,四处在渗水,像下雨一样,地面上都是湿的。岩石呈现出一种墨绿相间的颜色,在探灯的照耀下很漂亮。另一边还有一个半人高但很狭长的洞口,像被刀捅出来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我操!这里是哪里?你们出了什么事情?把我担心死了,还以为你们挂了。"我骂道。

  胖子咧嘴道:"这说来话长,本来还担心你找不到我们。怎样?你是不是看到我那通讯员才找到这里的?"

  说起那"通讯员"我就有气,恨不得一下掐死胖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作罢,骂道:"你那通讯员太他妈不敬业,差点把我搞死!"

  "靠!我能找到那玩意儿就算不错了。"胖子问道,"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听了好不来气,心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是你们救上来的吗?"

  胖子本来很兴奋,听我一说,突然面色就凝固了,"我们救了你?"

  "是啊!"我于是把自己找到那娃娃鱼,随后下到井里的经过,全部说了一遍。

  胖子听后露出很古怪的表情,回头看闷油瓶,闷油瓶坐在他后面的石头上,面色阴晴不明。

  我奇怪道:"怎么?有什么问题?难道不是你们救了我?"

  胖子缓缓摇头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完全不知道?"

  我一头雾水:"知道什么?"再看他们的表情,忽然感觉不妙,立即问,"到底怎么了?我身上出了什么事?"

  胖子颓然坐到地上,骂了一声娘,似乎一下就被击倒了,叹气道:"你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我不由得恼怒,骂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他娘的玩什么哑谜?快告诉我。"

  胖子打了个手势,让我问闷油瓶。我看向他,就听他道:"大概五个小时前,你出现在你现在躺的地方,深度昏迷,几乎没有知觉。我们对你进行了简单的抢救,然后,过了五小时,你醒了过来。"

  我等着闷油瓶说下去,他却闭嘴了。

  " 没了?"我诧异问。

  "没了。"他闷声道。

  "你没说你们是怎么救到我的。"我道。

  胖子看着我,"你没听清楚重点,我们根本没有救到你。五个小时 前,你出现在你现在躺的地方。"他一字一顿,"出现,也就是说,原来那地方什么都没有,突然你就躺在了那里。"

  我皱起眉头,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是说,我是自己出现在这里的?"

  胖子点头,"我和小哥一直在另外一个洞里,那里比较干燥,但是我隔一段时间会到这儿来取水。发现这个洞里忽然多了一个人的时候,我吓了个半死,但你胖爷我立马就认出了你,把小哥叫来,一起把你抢救了回来。你当时已经咽了气了,所以真要找个救命恶人,你胖爷我还是有资格客串一下的。后来怕你身上有什么骨折,我们一直不敢移动,就在这里等你醒过来。"

  我看胖子的眼神,知道他不是胡扯,顿时陷入了沉思。

  还真是没有想到的发展,我本以为昏迷之后有什么奇遇,被胖子和闷油瓶及时发现,然后获救,现在看却不是这样。然而我不可能在昏迷的过程中自己到达这里,也不可能透过瞬间移动来到这儿。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救我的另有其人?有另外的人把我救了起来,送到这里?

  那里是湖底的废弃井道,不可能有人打酱油路过,也就是说,有人在跟着我。

  我和胖子说了我的想法,问他有没有这方面的痕迹,但他和闷油瓶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不认同。

  胖子苦笑起来,拍了拍我,大声发泄道:"狗日的!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人能把你带到这里来,那么他娘的,它首先肯定不可能是'人'。"

  "为什么?"我问。

  他又苦涩地笑了笑道:"你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在这个洞里走一圈,你自己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阴山古楼 第四十章 洞里的问题

胖子神秘兮兮的,而一边的闷油瓶始终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胖子到底在搞什么鬼,但闷油瓶的态度告诉我,他并不否定胖子的说法。我心中的疑惑到达了顶点,决定先不去计较这些,看看再说。

  想是这么想,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被胖子扶着,哆哆嗦嗦的,要死死勾住他的脖子才能不摔倒。

  所在的这个洞只有三十平方米,其实没有什么看头,火把转了一圈,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其他什么都没有。唯一特别的上面墨黑色的痕迹,不知道这里的岩石中含有什么矿物。

  我跟着他蹚水猫腰,通过那一道好比刀砍出来的通道,走到另一边的洞里。

  这里别有洞天,比先前呆的那个洞起码打了两倍,里面堆满了东西,都是一些生锈的工具,木头的架子背篓,还有堆起来的青砖,边上有很多我不认识的石磨一样的玩意。

  让我吃惊的是,这个洞的角落里摆着几只高达洞顶的架子,上面就躺着那种铁俑。洞里的洞顶和墙壁上布满墨绿色的条纹,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更加清晰,散发出琉璃一样的光芒。

  洞穴的中间,有一只倒放的罐子,上面是一个神像,不知道是什么神,前面还有几点的香炉,很简陋。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诧异道,看着好像是一个还在挖掘中的石室,工程只做到一半,工具盒、原料堆了一堆。

  "我们猜测,这里应该是一个矿坑。"胖子道。

  "矿坑?"我看着周遭,"什么类型的矿坑?"再看向那些铁俑,问道:"难道是铁矿?"

  胖子摇头:"他娘的比铁矿可值钱多了!你来看。"他指向上面墨绿色的条纹,"你能摸出这是什么石头吗?你想想,这附近最盛产什么?"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话,摸了摸石上的纹路,感觉它出奇的温润光滑,简直像女孩子的脸。他没有瞎说,确实不一般。再一想,脑子里闪过一个概念,"我靠!难道这些石头是......翡翠?"

  胖子点头:"我不内行,但依我看,就算不是翡翠,也不会是太差的玉石。这样该是一条非常好的玉脉。"

  我啊了一声,脑子一跳,想起了之前在湖底石寨看到的各种奇怪现象。

  这个山洞看来也是那奇怪古楼地下的一部分,之前一直怀疑这里的山中有什么,感觉可能最大的是古墓,没想到会是玉石矿。

  这是没有想到,不过至此也想通了。

  这里有一个隐蔽的玉矿,和古墓时差不多的道理,可玉矿的价值,完全不是古墓可比的。黄金有价玉无价,拥有一个玉矿,富可敌国。

  这么一来,上面种种严密的布置,一下就完全和理了——如果是为了偷采玉矿,不说盖一座楼,就是盖一座城堡都不亏。

  在这里盖这座古楼,甚至可能连瑶王都有股份,并用特权实施保护,玉矿的价值太大,没有任何政权能放弃这种诱惑。

  至于为什么要藏起来?很简单,如果被任何其他地方的势力知道,肯定立刻发兵来打。这东西换成钱,能买多少鸦片烟土啊?

  "这里发生的事,我看恐怕都和玉矿有关系。为了这东西,在恐怖的阴谋诡异也不算离奇,价值实在太大了。"胖子道。

  "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我看着角落里放置的铁架和上面十几具横躺的铁俑,问道,"难道这些也是工具?他们嫌工头太苛刻了,所以把锄头修成工头的样子,然后天天砸?"

  胖子半笑不笑,似乎没什么力气开玩笑,道:"我不清楚,不过你看这些东西,都是铸铁的工具,边上还有铁托子,我认为这些铁俑和我们走大货一样,是用来运东西的。矿石挖出来,直接封到铁俑里拉走,到当地再熔开。当时兵荒马乱的,这样做 一来能防止路上出现意外,把玉石敲碎,二来上面有雕的花纹,防锈了再打碎,可以说是收来炼铁做子弹的。"

  "哦!"我吸了口气,心说原来是这样。

  蛇有蛇路,他们这种人一看就明白。我先前还觉得无比的纳闷,不由得有点失望,原来以为这铁俑背后还有更深的故事。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对。那些考古队打捞这些铁块,难道就是为了打捞其中的玉石?

  不太可能,玉石的价值虽然大,但以当时的国力,应该不至于穷到让考古队去打捞,难道这些东西还有其他用处?

  胖子只是笑笑,表情并不轻松。贴着洞壁缓缓走了一圈,我继续道:"不过,看这个矿洞的规模,他们好像没有挖掘出多少,开采的广度不高啊!"

  "玉矿规模本来就不会很大,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他将我扶的正一点,"你胖爷我想让你看的,不是这些东西。"

  我转头继续看四周,并没有看到其他能吸引注意力的地方,便问:"你要让我看的是什么?"

  胖子举起火把,问道:"你没有发现吗?这里没有任何出口。"

  我陡然一震,前一秒还抓住他的意思,后一秒就明白过来。急忙环视整个洞穴,一看,冷汗就下来了。

  确实,这两个洞都不大,刚才一路看来,没有见到能出去的地方。

  隔壁那个三十多平方米的小洞非常简单,肯定没有出口,这里稍大一些,可同样也没有任何洞口。

  我脑子有点乱,立即转身,胖子扶着我又将两边的洞穴走了一遍。这一次彻底专注在找出口,看完之后,只觉遍体生寒,几乎无法说话。

  胖子说的没错,这里没有任何出口。所有洞壁都是整块的岩石,连一条缝隙都找不到。

  "这怎么回事?"我看向他,"怎么会这样?"

  他一脸的苦涩,不说话。

  我下意识去看洞穴的顶部,洞壁没有,就有可能在洞顶。

  洞顶非常矮,伸手就能碰到,环视一圈,和岩壁一摸一样,什么都没有,完全是整块的岩石。

  胖子叹了口气,摆手道:"不用看了!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的每寸每毫我们都找过了,这两个洞是完全封闭的。"

  我无法接受:"怎么可能?"

  胖子叹气道:"我不知道,但这确实是事实。这个洞,好像......"他顿了顿,语气有点迟疑'"是完全封闭的,好像是从内部被挖掘出来的。"

  我呆了一呆,摇头道:"绝对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让我靠在山岩上,看了看随后跟过来的闷油瓶,摇头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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