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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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因为他喜欢你

    等通话结束后,陆东深将手机还给她,一改刚刚浓眉微蹙的模样,含笑问她,"聊得怎么样?"

"一切都顺利。"夏昼凑近他,心疼地抚了抚他眉间的纹路,"你是不是傻呀?其实你真可以回公司或回家的,在这等这么长时间多累啊。"

席上她只是扯了个借口解救他,原想着让他放松放松,不成想他一直等到现在。

"累倒是不累,在车上当是醒酒了,散散火锅的味。"陆东深说到这摇头,"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火锅,一群人在一个锅里搅来搅去。"

夏昼扑哧就乐了,"不是有公筷吗?"

"问题就在这,明明有公筷大家却都不用,沾过各自口水的筷子直接下锅。"陆东深想想就受不了,甚至一阵阵反胃,这也是他打死都不吃火锅的原因。"所以啊,我给你买了粥,你晚上什么都没吃,又喝了那么多酒,胃哪能受得了?"夏昼将身旁的袋子拎到跟前,一份瘦肉粥加两小碟菜,清淡又有营养。"你吧也别太挑,北方跟江浙一带不同,吃饭不习惯用公筷。"

陆东深没想到她会特意买了粥,还热着,闻着很有食欲,心中动容,见她拆了一次性餐具,又用湿纸巾反复擦了擦,便接过来道,"我自己来就行。"

口口声声嫌弃他有洁癖,但还是照顾了他的洁癖。

夏昼将餐盒逐一帮他打开,陆东深倒是说不上有多饿,但就是觉得这粥格外好喝,又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她张口吃下,笑道,"你不嫌我脏啊?"

"瞎说,我怎么可能嫌你脏。"

夏昼笑得开心,蜷起双腿坐在副驾上看着他吃,"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会自己先去觅食呀?"幸亏她有先见之明,要不然还得陪他满城转悠着找餐厅。

"懒得叫代驾,而且等你的这期间还处理了四通电话和五封公司邮件,时间也就过去了。"陆东深夹了一口小菜,觉得口感也不错,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口。

夏昼惊愕的看着他,要不要工作效率这么高啊,这让她情何以堪?

"哦还有,你过不去的那关给你通过了。"

"啊?啊!"她这才反应过来,拿过手机打开消消乐一看,兴奋,"真的啊,你怎么知道我玩这个?"

"我又没瞎,这关你过了有两周吧?每天都恨不得把手机摔了。"陆东深取笑。

夏昼可没顾着不好意思,往前一倒,吸了口凉气,"你把我之前没满星的关卡全都重打了?"

关关三星,有四星的打到了四星,甚至连隐藏关卡都打到了满星,这什么计算能力?

"我发现你玩游戏挺糊弄,有的就只有一星。"陆东深指出她的问题。

夏昼觉得有必要纠正他,"游戏而已,过关了就行呗,还非得满星啊?"

"打不到满星还能叫过关?"陆东深提出质疑。

夏昼没跟他掰扯,对,他有强迫症,严重型的,参差不齐的星级排列会让他感到不舒服。心里倒是美极了,多了不少道具啊。"之后的关卡你帮我升级打怪啊。""得寸进尺。"陆东深之前还从未玩过这种无聊的手机游戏,玩过之后才发现果真有够无聊。"说说你的计划吧,演了这么一大出戏,我猜想那个叫王传的人是你的目标吧?

""是也不是。"夏昼故作一脸的高深莫测,"王传在场当然是锦上添花,他是娱媒,不用多费口舌都能给我做免费宣传。但如果今天他没赶来也不要紧,在座的都是八婆,只要有适当的帖子一发出,她们肯定会煽风点火,到时候我这位巫医为商川招魂一事就会迅速传播,未来几天大家都会讨论这件事。"

陆东深无奈,几口喝完了粥,扣上了餐盒,"这种剑走偏锋的招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

夏昼帮他一起收拾,又给他递了水,"只有这样才能引出背后的那只狐狸。""饶尊不会坐以待毙。"陆东深打开车门,将装好的垃圾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又站在那漱了口,回到车子里补上了句,"他在那片地上倾了不少财力进去,容不得你瞎胡闹。"

"他肯定会气急败坏,但我也不怕他,不是还有你吗?"

她嘴巴甜,引得陆东深浅笑,揽过她的头吻了一下,"行,我听组织安排。"

"那你得有心理准备,接下来会有人骂你被狐狸精迷了眼惑了心,会有人质疑你的能力,反正估计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夏昼黏着他说。

"我认了。"陆东深笑,"我就是被你迷了眼惑了心。"

夏昼眼里沁着蜜,偏头轻笑,"要陆先生承认自己贪恋女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就要看这女色能不能讨我欢心,讨了,贪恋又何妨?"

夏昼主动吻了他的脸颊,"这样算是讨了吗?"

"差点意思。"陆东深伸手掐她的腰,"留到回家。"

夏昼脸一红,推搡了他一下。他身上还有酒气,以往万一,换成她开车。

临出停车场时,陆东深问她,"一定要七天守灵?"

街灯晃了夏昼的眼,摇曳着圈圈涟漪,又像是光芒入眼,是坚定的亮,她点头,"对,必须守灵。"

陆东深思量片刻,问她,"需要我做什么?"

夏昼笑得有点鬼,陆东深看在眼里心里也就明镜了,这丫头不坏则已一坏惊人,不定又憋着什么坏招呢,关于这一点,倒是十足的江湖痞气了。

果不其然,她娇滴滴地叫了他一声,"深哥哥,你的作用可大了,这次让你做黄雀怎么样?"

陆东深转头看着她,微微眯眼,"有这么大的把握?"

"放心。"夏昼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等着看我如何施展妖术让你见鬼吧。"

陆东深笑而不语,牵过她的手。车子上了正街,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一派慵懒,"对了,以后别接触你们的沈班。"

"为什么?""因为他喜欢你。"

222 那我就帮他一把

    景泞这两天心神不定,做事也频频出错,干脆请了病假。

天际失了亲王府项目风雨飘摇,一场场董事会开下来,每一次陆东深都面带倦容,跟着他开会的总是杨远,以往是她陪着。

她总有种预感,陆东深怀疑她了。

出电梯的时候右眼跳了一下,她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该不会是,跳灾吧?

走廊隐约有烟草味,淡淡的,像是爪牙似的一点点绵延了呼吸,太过熟悉的烟草味让景泞心脏猛烈一缩。

陆起白站在走廊的尽头。发亮的月色落进玻璃窗,钢化扶手被映得银白一片。他就靠在扶手旁,听见动静后抬眼看过来。明明他是站在大片的月光处,可眼睛里还是宛若藏着一片深夜的海,不见底。

烟已过半,手指间的烟头隐隐光亮,算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

景泞僵在原地,呼吸渐渐急促,哪怕只是隔空对望她都能感到莫大压力。见他掐了烟头朝这边走过来,她的手指一紧,超市的袋子被攥得沙沙响。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里有警觉。

陆起白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购物袋,似笑非笑,"你想在走廊里跟我叙旧?不请我进门?"

景泞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国内,陆起白都从未登过她的住所,今天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她的心也跟着吊在半空。

"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陆起白状似无奈叹气,"好吧。"

见他妥协她刚要松口气,下一秒他就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脸压了下来,左臂环紧她的腰。

她惊喘挣扎,他却用了力气,甚至狠咬了她的唇。她疼得钻心,又敏感发现电梯上方的数字在攀升。

有人上来了。

景泞生怕是同层的住户更是奋力挣扎,可奈不过陆起白的力气,他的吻汹涌如兽,最后她呜咽恳求用力点头,他这才放开她。

电梯门恰时开了,还真是同层的住户,跟她住隔壁,挺热情的一阿姨。一眼瞧见陆起白后笑着对景泞说,"是男朋友呀?"

景泞尴尬,本想说是同事,陆起白却温和含笑地跟胳膊阿姨打招呼,一反刚刚的阴鸷。

"小伙子长得真帅,个头也高,不错不错。"

等进了家门,景泞咬牙切齿,"陆起白,现在天际和江南春分了家,陆东深涉足生物制药的计划也被搁浅,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目的也达成了,还想怎样?"

陆起白端详着她的脸,笑得不阴不阳的,"看来没生什么病。"

景泞一愣。

他过来只是想看她是否生病了?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阴晴不定如陆起白,哪会这么好心关心她?

果不其然,陆起白冷笑,伸手摩挲着她的脸,看似轻柔,可眼睛里丝毫温度都没有,"怎么?不忍心看着陆东深失势?景泞,你爬上我床的那一刻已经没资格心软了。"

"闭嘴!"景泞难忍。

陆起白蓦地掐住她的脖子,手指一用力,眉色俱厉,"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景泞这次没挣扎,她情愿他掐死自己算了。陆起白终究松了手,她脚一软瘫在地上,大口呼吸。

"我要回总部述职。"陆起白又恢复了平静,踱步到窗子前,燃了支烟,"你可以考虑一下替我工作,江南春我会交给你打理。"

景泞扶墙而起,盯着他,"我不会离开天际。"陆起白沉了嘴角,少许后,吸了口烟,吐出大团烟雾,"国内丢了亲王府项目得罪了政府,国外能源快被饶尊啃光了,生物制药这块蛋糕又没落进他的口袋了,董事局现在陆东深非常失望,收回他手中的经营权是早晚的事。景泞,别说我不疼你,你现在还能全身而退。"

景泞冷笑,"给你工作?我宁可没了工作也不会替你卖命。"

"好,我也不逼你。"陆起白吞吐烟雾,微微眯眼,"你愿意留在陆东深身边也行,过两天我会交给你份资料,你向来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一股子寒钻进毛孔直灌心底深处,景泞胸口起伏,"你又想做什么?"

"毕竟堂兄弟一场,我也不想看着陆东深太难堪,他一切的灾难全都是从认识夏昼开始,他不忍心甩掉那个包袱,那我就帮他一把。"

景泞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你想让陆东深彻底翻不了身?"

"我喜欢你的聪明。"陆起白悠闲地靠在那,手一松,烟头落地,光亮的皮鞋轻轻一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这人不大喜欢留后患。"

"我不会做!"

"你会做的。"陆起白笑。

"我不想一错再错,陆起白,你别再逼我了!如果你真把我逼急了......"

"把你逼急了又怎么样?"陆起白饶有兴致。

景泞眼睛里冒火,"我就跟你鱼死网破!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逍遥!"

"跟我鱼死网破?景泞,话说得别太死,你以为我逼你就范就只有那些视频和照片?"

景泞手一哆嗦,"你什么意思?"陆起白踱步到照片墙旁,目光清冷地看着上面的一张张照片,有全家福、她的单人照,最多的是两人合照。他抬手摘掉一个相框,景泞一怔,紧跟着他就松了手,相框落地应声而碎。

"陆起白!"景泞快步上前。

陆起白弯腰,修长的手指拨开碎玻璃,捡出里面的照片。照片里一个巧笑盼兮的女孩子依偎着景泞,两人眉眼间相像。"听说你妹妹在剑桥快毕业了,长得挺漂亮,前途无量啊。"他笑得漫不经心,目光落在照片里的景泞,她笑得开心,这笑容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母离异各自成家,只有你跟你妹妹相依为命。"

莫大的恐慌将景泞笼罩,"你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陆起白将打火机一揿,火苗跳窜,合照里女孩的脸就被烧了窟窿。"我搞不搞你妹妹,还得看你啊。"

景泞疯了,冲上前要去夺,"陆起白你个禽兽!"

陆起白将火机一扔,扣住她的肩膀就给她按在照片墙上,相框哗啦啦掉了一地。"所以你斗得过禽兽吗?"陆起白压下脸,几乎贴上她的唇,一字一句,"你要听话,否则,你身边的人都会因为你而遭殃。"

223 你敢娶小爷我就敢嫁

    陆东深冲完澡后回了床上,伸手来捞夏昼。她汗津津的,始终没捣过来力气去冲澡,也十分聪明地婉拒了他的"好心"代劳。

瞧见陆东深的胳膊伸过来,一股子邪火就上来了,张嘴就咬了一口。他没甩开胳膊,任由她像是病猫似的撒野,反正不疼不痒的,此时此刻的她也没什么力气。

最后她还是老实落他怀里。陆东深习惯冲冷水澡,尤其是在痛快淋漓的事后,夏昼一直觉得这不算是个好习惯,但就像现在这么依偎他怀,贴着他,刚刚几乎都能灼烧了她的肌理温度微凉下来,正好舒缓她的皮肤。

心跳声入耳,力量结实,像是未曾退散的激情,绵延于心。

"以后喝了酒后别碰我。"夏昼阖着眼昏昏欲睡,喃喃抗议,任由他的大手轻抚。

白日温厚持重的男人,一入夜往往就没了节制,每次她都像是失了半条命,刚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其实她是心有余悸的,一看见他的时候,她的骨头连着筋都疼。她想,若不是爱他,她势必要对他的如狼似虎避而远之。陆东深是剂毒药不假,与此同时他也是剂催眠药。他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会喜欢会迷恋上这种忘却生死的贪欢,只要是他给的她一定都会喜欢。他的气味浸入了她的肌理她的毛孔,随着她的呼吸深入了骨肉血液,她的生理和心理都记住了他的气味,她果真如他说的那样,迷恋不已难自拔,虽说之后都要狠狠谴责自己的不长记性。

今晚他是喝了酒,虽不酩酊,可有了酒精的作祟他更是没轻没重,一度她以为自己快被拆骨入腹了。

陆东深一身慵懒,"你要相信,我对你已经很克制了。"

"那你对谁不克制?"夏昼反将一军。

陆东深一脸无奈,聪明地闭嘴不再多谈这个话题。

夏昼也不过就是嘴上逞能,虽一想到程露也心生恶心,但她更懂得珍惜眼前,所以压根就没想揪着陆东深的过往不放。阖上眼,趴在他身上休养生息。商川事件闹得几家企业不得安宁,尤其是天际,所以像是今晚这般片刻安宁对她来说都是奢侈。她没明着问陆东深,在背地里从杨远和陆东深的贴身司机着手,知道陆东深目前如履薄冰的现状。

所以,她在心头默念商川的名字:如果你真是枉死,那这次你就显灵帮我一把。

身下的男人呼吸平稳,一直也不出声了,夏昼以为他睡着了,抬头一瞧,不成想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夏昼直发毛,"你不会在想怎么折磨我吧?"

"夏昼。"陆东深没顺着她的话打趣,捻起她的下巴,目光亦如他念她的名字一样严肃认真,"商川的事情处理完,你就嫁给我吧。"

夏昼怔楞。虽说她觉得她和他结婚是确定的事,毕竟陆东深在此之前承诺过,但毕竟她和他相处的时日尚短,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再说,他们陆家情况复杂,商川一事陆家长辈势必对她有所不满,她又是洒脱惯了的人,真的能跟陆门上上下下和睦相处都是个问题。

"问你话呢,想什么呢?"陆东深见她神游太虚也是无奈了,抬手给了她以及脑瓜崩。

夏昼没顾着捂脑袋,陆东深的一本正经让她不得不正视他的严肃,她顿了顿,也很认真地问他,"你确定?"

陆东深盯着她,咬牙,"你认为我会把婚姻当儿戏?"虽说他过去有过不光彩,但提及婚姻还是头一次,他能说出结婚的话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人生苦短,对爱上她这件事已经掏空了他所有的情感,如果要他再去费尽心思去爱另一个人,估计也是不可能的事了。遇上对的人,结婚是早晚的事,既然她就是他决定要娶的人,那么为什么还要等?

夏昼是了解他的,大是大非面前他必然是要考虑清楚才下决定,步步为营是这个男人的本能,自然会想到她所担忧的事,却还是坚持结婚,说明他认为有能力摆平一切。

这么想着,心口泛起蜜样的甜来,勾住了他的脖子,脸蹭到了他的脸颊边,"行啊,你敢娶,小爷我就敢嫁。"

陆东深没料她这般爽快,还以为她会小女孩扭捏心态势必要他三叩六拜的。见她目光澄澈十分坦然,心中对她的喜爱就更甚了,翻身将她压下来,又燃了战火。

"敢在我面前称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

夜色深沉的时候,饶尊悄然潜入了亲王府,只身一人,悄无声息。商川坠台一事成功将天际拉下马,他坐收渔翁之利,可紧跟着就出了邰国强夜闯亲王府后的昏迷事件,这件事势必是捂不住的,一旦发酵,亲王府又会被扣上闹鬼的帽子。

所以今晚他来了,想看看这里面藏着的到底是人是鬼。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换上轻便的衣物,早年他还没接手华力的时候喜欢跟着夏昼走南闯北,早就练就了身轻如燕的本事。亲王府的府门沉重,年久失修,从正门进势必会有响动,所以他翻墙而入,动作十分敏捷。

周遭静得很,真是一入王府隐世隔绝,府墙之外的夜下车嚣全都被隔得干净,就跟他上次来的情况一样的。这次他要格外小心,毕竟上次中过一次招。

戏台还是他主要排查的对象。

快步登上戏台,高悬的戏台之下黑魆魆的,就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冤魂在拥挤着听戏。他返身入了台后,那处休息室里一定藏着什么猫腻。

脚步再放轻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这里静得异常,他保持着高度的精力集中,小心翼翼地呼吸每一口。

可就在快要靠近休息室的时候,就像是从外面,又或者是天地之间突然响起声音。那声音飘渺,回荡在戏台周遭。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是有人在唱戏,出自哪里不清楚,只觉戏文凄楚,影绰间透着无穷尽的悲凉。

224 你是疯了还是替陆东深报仇呢

    饶尊一激灵,反应过来后马上就折身冲了出去。

戏台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就连鬼影都没有,那唱戏的声音也随着他现身在戏台上而戛然而止。

空寂。

就跟他刚刚来时一样,偌大的戏台上下都丝毫不见动静。

现如今的北京城已经进入了盛夏,就算入夜,风吹在脸上都潮们湿热。一到这个季节,声响最欢的就是蝉,只要周遭有梧桐老槐,一入夜就会吵得人脑瓜仁疼。亲王府是上了历史的老地界,府邸前后自然少不了老树,有的老树的年龄甚至比这亲王府还要大,饶尊是老北京人,虽说出生军区大院,但打小也是经常窜胡同找朋友玩的,对承怀着老北京城的一草一木极其有感情,所以接手亲王府项目后他就决定要保留这些老树不受砍伐。

而此时此刻,他伫立在戏台之上,耳朵周遭捕捉不到一丝声音,这里像是想被凝固了四季,连蝉鸣声都没有。

绕尊觉得后脖子发凉。

似乎,盛夏的风都抵不过这一股子寒。

陡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抹白影,就跟那晚一样,于戏台之下影影绰绰。他直接冷喝,"谁在那?给我站住!"

快速蹿下戏台,朝着那抹白影就过去。那白影竟没像那晚似的逃窜,一直在曲径长廊处飘忽不定。饶尊一个热血上头就冲了过去,可上前定睛那么一瞧才发现,竟只是一件戏服,悬在横梁之下,随着偶尔的夜风轻摆。饶尊一股怒火冲上头,想着这是他的地盘,却被对方不知是谁的人耍得团团转,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一把扯下戏服,那戏服上竟有隐隐的幽香,很清很淡,可绵长得很。人对刺激性气味会有本能的排除和规避反应,对芳香性气味也会有本能的接受和不设防。当那幽幽之气顺着饶尊的呼吸冲上大脑时,他才冷不丁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下。

手一松,一阵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邪风乍起,落地的戏服竟飘走了,他刚要去抓,就听见有人在笑。饶尊顺着笑声看过去,长廊尽头站着一个女人,月光将她身上的长袍映得如银光似白雪,衬得她那张脸也格外白皙,但只露了眉眼,唇鼻被她微微抬起的宽大水袖遮住了。他微微眯眼,这一次能确定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不是戏服不是幻觉。他疾步冲上去,那女人竟也没走没逃,任由他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紧跟着她长臂一伸就圈住了他的脖子。女人身段软得似水,肌肤又凉若凝玉,就那么腻在他怀里,身上一阵阵冷香。饶尊只觉得呼吸急促,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好像是有团火在体内燃烧,抓着女人的手也渐渐松了劲。

月下,女人的眼里似有媚波,凝着他的脸时隐隐发亮,饶尊刚要将她推开,她便放下水袖,怀中的脸就完完整整地落入他的眼里。

月朦胧,女人的脸亦似真似假,饶尊只觉得芳香入鼻,这香气让他上瘾,让他贪恋,他盯着她,恍惚间就是他日夜思念的女人。

"夏夏?"

女人没应声,抬手轻抚他的俊脸,温柔又多情。冲上头的是万马奔腾的情感,是抑制不住的激流,似乎能从胸腔里一倾而想出,又似冲出牢笼的困兽。他压下脸情不自禁吻她,只觉她的唇也是微凉糯软,他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

紧跟着一阵钻心的痛。

撤开唇低头一瞧,一把匕首生生地扎在他的肩头上,很快,血就顺着锋利的刀刃浸湿了衣衫。

再抬眼定睛一瞧,怀中女子早已远离他的范围,又变得影影绰绰,不知是人是鬼。

"夏夏......"饶尊头筋一挑一挑的疼,最后成了剧痛,倒地不醒。

**

夏昼为商川招魂一事如炸开的火苗迅速在网络各个角落燃烧,她公开承认是自己领走了商川尸体,作为他在这世上最近的亲人,她要向商川的所有粉丝证实自己跟他的死无关。

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在质疑这无非是场炒作,有人则对招魂一事深信不疑,商川的粉丝们更倾向于后者。招魂一事如潮涌,引来各方专家们的讨论,话题花样百出。

而爆出夏昼要为商川招魂一事的人就是王传,他在同学会上拿到了第一手资源,便根据这个由头大肆宣扬。

朋友圈转发最快,夏昼的那些个看热闹的同学功不可没。

夏昼出面首肯这件事极为重要,落实了招魂一说,非但如此,她声称招魂地点将设在亲王府。

一下子牵扯了华力集团。

这场声势浩大的舆论出来,压力顶得最重的当属陆东深。陆门股价因天际一事本身就闹得风雨飘摇,如今在外界看来又信奉神灵一说邪气得很,开盘更是受了重创。

陆家长辈们连续12通电话催促陆东深阻止夏昼的荒唐行径,可陆东深始终死按着强令不放,他的意见是,与其关注商川一事,陆门倒不如尽快放出利好消息。

何为利好消息?

陆东深明里暗里剑指生物制药工厂全面扩大范围一事。

可陆门的长辈们则认为陆东深被女人迷了眼惑了心,扩建工厂一事必要慎重再慎重,如此,陆东深和陆门长辈们就处于僵持状态。

网上疯传着的也是这样:企业巨子被巫医所惑,搭上江山只为博红颜一笑。对于夏昼来说,网络纷争越大对她越有利,杨远和陈瑜都坐不住了,杨远把她叫办公室的时候态度十分不客气,看她的眼神就跟看着妲己似的,夏昼没容他多说话就道,"你有本事就让陆东深来阻止我,没本事的话就闭嘴。"

陈瑜忧心忡忡,追着她问,蒋璃,你到底要干什么?别人说你是巫医你就认了啊?非得朝着邪门歪道走?

连在国外的季菲都打来了电话,冷笑道,怎么你还会巫术吗?她笑得没心没肺的,"季菲,会巫术谋害了商川这个话头,不还是你在网上挑起来的吗?"真当她是傻子吗?当时网上几股声音里,只围着她的声誉进攻的人想都不用想就是季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招魂一事势在必行,毕竟这件事是得到了商川粉丝们一致的"期待",哪怕亲王府已不是天际的势力范围。

直到,就在她亲力亲为准备招魂仪式物品时,被饶尊身边三名五大三粗的保镖强行带到华力集团总经理办公室时。饶尊的脸色铁青得很,咬牙切齿地质问,"夏夏,你是疯了还是替陆东深报仇呢?"

225 漏掉了重要线索

    饶尊能找上她,她丝毫都不惊讶,夏昼甚至觉得就算自己被强行掠走也再正常不过,这就是饶尊。

如果哪天饶尊突然变得客客气气温和有礼了,那她才会感到惊讶,会认为饶尊肯定受了什么刺激或脑袋被门挤了之类。

既然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夏昼在态度上也不那么歇斯底里。"网上虽说五花八门,但统一的信息都是,我,夏昼要给商川招魂,就这么简单。"

饶尊恨得牙根痒痒,指着她的手都在颤,"你行啊,亲王府现在是落在我口袋里,你就这么糟蹋我是吧?什么招魂?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你要有这本事还好了呢!""商川死在亲王府,就算你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亲王府都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场地。"夏昼轻描淡写,"当然,你现在是亲王府的老板,这件事本该知会你一声,但后来一想,知会不知会的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就不浪费口舌了。"

饶尊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眉头皱得都能夹死只苍蝇,"什么叫知会不知会的也没什么区别?""在亲王府里为商川沉冤昭雪是民心所向,难道你还能不同意?"夏昼一语中的,冷笑,"现在年轻的粉丝们都不是吃素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你也不可能在陆东深手里讨到便宜。"

饶尊的脸色更沉了,"什么沉冤昭雪?商川的死警方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商川是被人害死的。"夏昼凑近他,一字一句,眼神里凛着寒光,"谁害死了商川,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她近在尺咫,让饶尊冷不丁想起亲王府的遭遇,夜色下那张脸影绰婉约,像极了夏昼,可仔细去想又不像。

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瞧,她眉心一蹙,伸手就怼了他肩膀一下子,力道不小,"招魂的事势在必得,遇鬼杀鬼遇佛杀佛,你要是发洋贱去拦,别怪我对你下狠手!"

饶尊捂着肩膀连连后退了两步,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夏昼见后疑惑,"至于吗?我是用了劲,但也不会让你表现的这么夸张吧?"

饶尊没吱声,一手撑着桌角。夏昼这才感到不对劲,刚进门的时候他脸色发白,她还误以为他是被她气的,现在他脸色不但发白还发青,额上的冷汗更是豆大地往下滑,一看就是跟她刚刚的手劲没关系。

她上前,质问,"你受伤了?"

饶尊没好气,"用不着你管,反正我就算死了你也不会心疼。"

夏昼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扯开他的领口,衬衫的扣子崩落了大半,他肩膀上的纱布就赫然在目,甚至有殷红正在慢慢渗透,马上就能沾了衬衫。

"谁伤你的?"她蓦然心惊。伤口不浅,说不准肋骨都伤到了,否则他不会疼得这么厉害。在沧陵的日子,她为谭耀明的手下们处理过不少伤口,大大小小的都见惯了,所以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深浅来。可让她震惊的是饶尊受伤,这简直就是太荒诞的事了,暂且不说他是太子爷的身份,出门前呼后拥的,哪怕他落单了也能抵挡一阵子,再不济他还会跑啊,逃跑是人的本能,更何况他之前还玩过跑酷拿过奖杯的,逃跑不在话下。

饶尊的脸竟然红了,许是太白的缘故,忍着疼扯过衬衫,将大半个裸体遮住,"跟陆东深都学坏了吧你,大白天的扒男人衣服,像话吗?"

"要不要脸?你以为我稀罕对你耍流氓?"夏昼针锋相对,"我还真要谢谢把你伤着的那个人,真是为民除害了。"

饶尊被她气得嘴唇直哆嗦,"我要不是眼花把她看成是你也不至于受伤!"夏昼一听这话知道这里面有事,连忙追问。饶尊也没想瞒着她,就将夜闯亲王府被袭一事完整交代。末了,说,"你以为我不想你在亲王府折腾是怕损了业绩吗?我是担心你会遇上危险。"

夏昼若有所思,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好半天问,"你是闻到气味后才看见的那女人?"

饶尊点头,"看来对方也是擅长利用气味的高手。"他前后两次都折在气味上。

夏昼眉头深锁,"你听到了戏文,对方在唱什么?"

饶尊回忆了半天,摇头,"就是听见了相思门相思苦什么的,我不懂戏,也听得不大清楚。"

夏昼一激灵,喃喃,"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对,好像就是这个!"饶尊脸色严肃,"你怎么知道的?"

"明白了。"夏昼微微眯眼,少许后笑得瘆人,"原来啊,真没想到这只鬼能追这么远出来。"见饶尊一脸震惊,她直提重点,"你最先中的应该是鬼八子,先别问我什么是鬼八子,太专业了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总之就是能散发迷惑人的气味,能让对方看到心中所想,所以,你看着她很像我这是你的错觉。后来,我估计你十有八九是闻了魅香,简言之就是情趣香水之类的,但对方使用的比较高级,让你动了情。"

饶尊愣了半天,然后"靠"了一声,愤恨不已,"她都用魅香了不就是冲着干柴烈火去的吗?捅我一刀子算怎么回事?"

这点夏昼解释不了,想了想说,"也许,她就想趁机除掉你呢?怕你反抗?"

"除掉我干什么?"

这话也是问得刁钻,是啊,平白无故地伤饶尊干什么?"可能是想让你重演商川悲剧,坐实闹鬼传言?"

"她的目的是什么?"饶尊紧接着问,"还有,她为什么一定要在亲王府里?"

这其实是一个问题。

对方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就能解释了她在亲王府中频频出现的原因。是人做事都有目的,哪怕对方真是只鬼,也会有它留恋人世间的执着。

现在夏昼敢肯定,出现在祈神山上的那个白衣女鬼、盗走江山图矿石原料的人、在酒吧里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女人,同在亲王府中神出鬼没的是一个人。

擅气味。

能将气味运用自如又不被对方察觉,气味协会里屈指可数。季菲远在美国,卫薄宗又是个男人,其他的几位冒尖的气味分析师也不会有闲情雅致干这事儿,那还能有谁?

难道,是一位"隐世"高手?

夏昼想得脑筋一窜一窜地疼,脑中走马观花,将前后的事再连起来一点点分析。

陡然,她脊梁骨一阵发凉!她好像,的确是漏掉了一个重要线索。

226 六只纸人

    亡者,三日阴魂不散,七日寻身回魂。

商川的尸体被顺利运到亲王府,这期间很是大肆渲染,商川的粉丝们都快围堵了整个府邸,哪怕已是午夜时分。运尸的时间是夏昼订好的,根据商川的生辰八字,选在了第六日的子夜,不能晚到也不能早走,然后在亲王府守灵一天一夜,到了第七夜鬼门关大开的时辰开始进行招魂仪式。

亲王府是片鬼宅之地,所以周遭的街灯都长年失修,半明半暗的,隐藏在参天的古树里,乍一看就跟一团团幽冥之火似的。

而商川的粉丝们都身穿深色的衣物,翘首期待,后援团更是拉起了挽联,手腕处戴着光环,星星点点的,在夜色下也是诡异。

有不少记者也守着夜,特意来亲王府这边守着。在此之前,夏昼已经默许尸体运到亲王府时可以有人相送,主要是粉丝们的压力太大,但不论是送葬还是媒体,都不允许踏入亲王府。亡灵需要安歇,生人太多会染上过多鲜活之气,魂魄会不敢反复。

而到了第七夜,别说是亲王府,就连亲王府的门外周围都不允许生人围观,招魂之夜危险重重,一旦怨灵附体将会伤及无辜。

快到子夜时起了风,阴云遮了月,就在众人都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时,让后脊梁发寒的一幕发生了。

远远的,一辆灵车开了过来。

通体的白。

招魂幡插在车身四周,在黑得粘墨下的夜色中随风飘荡。

悄无声息,就连车辆行走都静得很,像是划走在深海上的船,死亡之船。

灵车经过时,所有人都收了音,鸦雀无声的,就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媒体记者们都噤若寒蝉,深夜通体白的灵车,任谁看了都觉得不自在。

灵车停在亲王府门口时正正好好就是子夜。紧闭的府门缓缓打开,一条雪白的地毯从门前一直延伸到府邸深处。府邸上下都没燃灯,堪比外面还要黑暗,唯有那地毯,可也渐渐被暗色吞噬,像极了连接人间和黄泉的通路。

很多人往府邸里望了一眼,都吓得缩回头,总觉得里面阴风阵阵,落在人面的风都恰似染了寒霜的冬风。

商川的尸体被安置在一尊上好楠木的棺椁里,抬尸人共6名,架起棺椁进了亲王府,整个过程也都是静谧得很,不允许有吹拉弹唱,不允许有人哭丧。

棺椁抬进去后,有人迅速地在府门上贴了几道符,那符跟黄表红字符不同,是白纸黑纹,那纹路看似文字却又像是图案。

有人快速地查了一番。

发现这符就是夏昼在沧陵时所用的符咒。这符咒具体有什么功效就不得而知,大家在沧陵当地的论坛里查过这种符咒,就算是当地人也说不出一二,但一致表示,但凡沧陵的蒋爷治病祛邪用的都是这种纹路的符咒,谁人都不敢去猜测,否则就是亵渎神灵。

大家没看见夏昼。

除了送别商川的尸体,众人最好奇的还是夏昼,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她本人,即使翻出她之前暴于人前的照片也不是太清晰。

其实大家想看夏昼的目的很简单,他们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在沧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堂堂的陆门太子爷失了理智。

但众人没能如愿,从商川的尸体运送到入府再到灵车离开,夏昼从头到尾都没露面,众人大失所望,殊不知夏昼早就在亲王府候着了。

唯一有资格跟着尸体进入亲王府的记者就是王传,毕竟是同学一场,夏昼最后还是同意他踏入王府,但也只给他半炷香的时间。

但对于吃这碗饭的人来说,别说是半炷香,哪怕是十几秒都行,能亲眼见见这桩"盛事",也算是不枉来这一趟。为此王传得意得很,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其他同行们都央着他多拍些照片,他自鸣得意:看我的心情吧,再说了,这些事都犯忌讳,有些照片拍的了,有些照片是不能拍的。

同行们都应声附和,等王传进去了后,大家在背后啐道,什么东西,不就是想拿头条吗?

可半炷香后,王传惨着张脸就出来了。

大家都蜂拥而上,就连商川的粉丝也都将他围了个瓷实,追问他里面的情况。王传的嘴直哆嗦,反复就在说一句话:太吓人了!

翌日,也就是第七日,王传的一篇报道出来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子夜时分的亲王府灵堂模样。

亲王府的灵堂就设在戏台,那白地毯就像是招魂幡似的一直绵延在台下,恰巧就是商川坠台身亡之地。

戏台本身就灯光昏暗,又被装设成灵堂,到处都是惨白,看得人眼极为想=不舒服。纸糊的青灯来夜风里摇摆,灯身上也绘有符咒,众多招魂幡被拉成了旗海,一直连着对面的阁楼,远远的如张巨大的网,又像是藏区的风马旗,只不过招魂幡都是白色的。

棺椁停放在后台,灵位之上摆设贡品。

地上洒满了糯米。

有香柱缓缓燃烧,据说,这香直到招魂前是不能熄灭的,否则生人会遇险。

除此,灵堂还设有6只纸人,三男三女,是为阴魂引路之用。

王传就是被这6只纸人吓到的。身穿戏服的纸人,活灵活现堪比活人,哪有一般扎纸店扎出来的模样?他在报道中提及,那纸人的眼睛似乎会动,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纸壳子里装了灵魂似的,盯着入侵者,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

报道中只有文字没有图片,王传说,现场不让拍照片,一来是对死者的不敬,二来,他觉得那纸人邪气得很,有所忌讳。

众人哗然。

一时间网络又崩了,热搜前几名的话题都跟夏昼招魂有关。

外面风风雨雨,亲王府里静寂非常。

夕阳快沉落的时候,王府上下也染上了黑红色的光晕,古树沙沙,招魂幡如绵长的手伸向远方。

陈瑜是大白天就被夏昼叫过来的,夏昼命她守着香炉和火盆,告诫她香绝不能灭,而且还要不断地往火盆里扔纸钱金元宝等等祭品。这种事陈瑜平日里是唯恐避犹不及的,但碍于总觉得欠着夏昼的人情,所以在早几日夏昼找她帮忙时,她连问都没问直接说没问题,结果临秋末晚被通知说要来守灵,吓得她差点吐血。

夏昼落得逍遥,始终在摆弄她的"巫衣",还时不时啧啧两声,"陈楠楠,这走南闯北之后还是发现咱们京城的裁缝最地道,看把我这件衣服做得真漂亮。"

陈瑜并不觉得漂亮。

她在电视上见过这种衣服,虽说不尽相同,但也差不多是一个性质,像是萨满法师身上的服饰,让人看了不舒服。

"我就纳闷了,你为什么偏偏挑陆东深出差的时候招魂?万一出事了怎么办?"陈瑜愤愤不平地往火盆里扔纸钱,"再说了,你找别人不行吗?还非得找我?"

夏昼回答得淡若清风,"第一,陆东深身上的阳气太重,会影响招魂;第二,反正我也不待见你,真要是出什么事我也不心疼。"

气得陈瑜牙根痒痒。夏昼十分好心地宽慰,"留着点力气,离招魂还有6小时,你最好养足了精力做好心理准备,否则真要是遇上怨灵跑不掉可别怪我。"

227 当夜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被黑暗吞噬后,陈瑜的心也坠入了深渊,她恍惚生出一种错觉来,这个季节本应就是天黑得晚,今天怎么就这么早日落了呢?

阴云遮了大片月光。

投下巨大的黑魆魆的影子罩着整个亲王府。

起风了。

如平地而起的厉风,阴沉沉得压人。吹得招魂幡四处飘摇,灵堂之上呼啦啦地直响,夹杂着风的呜咽声,像是怨灵的哭声。

火盆几番险些火苗四溅,陈瑜忙稳住火势,可香炉上的香又有灭的危险,她又忙照顾香火。起身时撞到了旁边其中一只纸人,纸人单薄摇晃了两下,陈瑜眼疾手快在其头部即将跌入火盆前接住,扶正摆好,然后对着商川的遗像紧张嘀咕,"我只是不小心,莫怪怪。"背后又一股阴风穿堂而过,陈瑜觉得宛若寒蛇缠腕,后脊梁骤凉。两旁的烛火被扯得左右摇晃,映得黑白照片上的那张脸忽明忽暗,头顶上是夏昼布置好的红线网,上悬有众多命符和细小铃铛。

这铃铛像是特制的,风一过,铃铛就发出很轻微的声响,混在一起如同风铃似的。这声响如果搁在白天必然觉得清脆悦耳,但在大晚上,又在这个一个打算用来招魂的灵堂上,铃铛的细碎声就让她觉得像是有什么人在念咒语,那死在亲王府的魂魄们被这声音一一招来,悬浮在她的头顶。

她是凡人她看不见它们,它们是鬼魂它们在心怀叵测地注视着她。

就连那纸人都似乎变了模样,真的像是王传在报道里说的那样活灵活现,眼珠子仿佛在动,虽然说夏昼一早就跟她说明那纸人被她动过手脚。

陈瑜小声喊夏昼,哪怕她应她一声也好。可夏昼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在后台休息室打坐,就跟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

棺椁置放在休息室里,夏昼就守坐在旁边,陈瑜虽没见着尸体,但从棺椁里传出一阵阵药香却是能闻得到的。是最古法的防腐丸,能保持死者肉身不腐,最精良制作的防腐丸甚至都可抱尸体千年鲜活,当然,配方和制作手法极为关键。而现代人采用尸体防腐的方式就直接上福尔马林,可那气味刺鼻,而且在极高造诣的气味分析师眼里,那是对死者的亵渎。

她想,夏昼八成就是这么认为的,擅通气味的她才不屑用福尔马林。

她只能隐约闻出这药香中有辛夷花、山茝、香麻、佛手根、杜衡、兰泽等几味,这其中还掺杂着复杂的气味她辨别不出,所以无法揣摩到这防腐丸中具体的配方如何。

这么想着她也是由衷佩服夏昼,她精通古法,香典里有的没有的都难不倒她。棺椁之上缠有白凌,凌布之上都绘有命符。夏昼坐在蒲团上,身上衣袍通体白色,宽袖,袖上绘有四脚蛇,那蛇尾一直蜿蜒到肩领。领往下分有六条飘带,飘带之上刺有彩鸟。

棺椁周遭燃着12对蜡烛,白色,有命符的凹槽,凹槽里是朱砂的红,乍一看就像是血符。

蜡烛燃烧时也有药香,也不知是蜡烛里被混了草药的油还是仅仅棺椁里的气味。

听到陈瑜的声音,夏昼眼睛都没睁一下,说,"你害怕了?"

陈瑜也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但这也的确是事实,清清嗓子,"我就不信你真能招出鬼魂来!这种封建迷信你也搞。""在民间都说人有三魂七魄,灵魂附于人体内,肉身死,灵魂失去了依托而四处游散。你认为的迷信,人家早在周代就有了,能生生不息必然有存在的道理。有招生人魂的,也有招死人魂的。"夏昼慢条斯理地说,"但凡冤死者都会阴魂不散,我跟商川相识一场自然不能看着他枉死。"

陈瑜冷哼。

夏昼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中去,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从陈瑜这个角度看过去有点吓人。

"哎,你在沧陵也是这么装神弄鬼的吗?"

这一次夏昼没搭理她。

陈瑜讨了个没趣,但也不想回到前边去对着张遗像担惊受怕的,清清嗓子说,"能教我做防腐丸吗?看在我这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你做不了。"夏昼甩了句。

"为什么?""但凡遵循古法制药或制香,除了手工制作的时日漫长外,在原料选择上也是十分考究。防腐丸中有一味原料是蓝鲸的血,这血必然是要蓝鲸在死亡两小时内取到手的,否则没效力。而且蓝鲸不能自然死亡或人工捕杀,一定要是跟同伴厮杀而亡,这样蓝鲸的血液才会始终保持沸腾。即使你有幸遇上这种死亡方式的蓝鲸也未必能顺利取到血液,因为蓝鲸一死,除了会引来海上秃鹫外,方圆几十里的巨鲨也会闻血而来,一旦你置身在鲨鱼的食物圈中就很难有脱身的机会,十人去九人亡,你觉得你能成为唯一生还还能在两小时内取到血液的人吗?"

陈瑜听了头发阵阵发麻,"你故意的吧?这么难取的话你怎么还能取到手了?"夏昼哼笑,"我就是唯一的那一个呗,估计当时鲨鱼是吃撑了没空搭理我。但我幸运不代表你也那么幸运吧,万一你遇上个饮食没节制的鲨鱼呢?再说了,你被我揪到这是为了赎罪加报恩的,哪来的苦劳?偷我笔记这件事我不想让它过去它就过不去。酒吧那晚没我的话你就废了吧?暂且不说我救了你一命,就单说邰业帆,没我的话你也认识不了他。"

陈瑜懒得听她再耀武扬威,一扭头走了,宁可去前面担惊受怕了。

月上中空时夏昼出来了。

于戏台之上,对着夜空在舞一种陈瑜看不懂的动作,像舞蹈还不是,更像是巫灵在跟神鬼的对话。夜风又起,一时间竟乌云遮月,风力透着阴凉,似下雨前的征兆。陈瑜坐在火盆旁吓得双手发抖,一时间不敢抬头去看夏昼,只闷头一个劲地往火盆里扔纸钱和金元宝,嘴里喃喃,"如果你真回来也别找我啊,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陡然,夜空乍亮,紧跟着轰隆隆的声响从天际滚来,下一秒就骤地炸开,几乎都能将亲王府震得地动山摇。

陈瑜本来就神经紧张,被雷声这么一吓更甚,一个条件反射就起了身,可不曾想,还没站稳,就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沉道,"钱还没烧完呢,这么跑了不好吧?"

吓得陈瑜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一下子瘫软在地,双手捂着耳朵惊恐大喊,"蒋璃!鬼!鬼被你招来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像是天被劈开了个窟窿似的,大雨倾盆而下。

夏昼停了动作,扭头一看,是饶尊。

他站在陈瑜旁边,一脸无语。应该是从侧入口上戏台的,搁平时戏台侧面上人能看见,今晚招魂幡将戏台两侧包裹得严实,他这么无声无息出现的确是会吓到人。

饶尊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找这个帮手不行啊,能帮你什么忙?"

对于他的"光顾",夏昼没惊没喜,没恼也没怒,走上前,清汤寡水地说了句,"真是防人防鬼没防住你。"

然后伸手拍了拍陈瑜。

陈瑜就跟鸵鸟似的,一张脸埋在胳膊间不透光,觉得有人拍她肩膀又是一阵乱哇哇,夏昼拉开她的手,示意她看上一眼,"是人!"

陈瑜战战兢兢地往上瞅了一眼,见状,饶尊也生出几许尴尬来,轻咳了两声道,"不好意思啊,刚刚不是故意的。"

饶尊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成了导火线,一下子把陈瑜给惹火了,腾地起身冲着他就嚷嚷了,也顾不上两人尚算陌生。"你有病啊?我跟你很熟吗你这么吓我?"

饶尊被呛了一下脸色更是尴尬,看向夏昼,"真是什么人交什么人。"陈瑜一脸不痛快,夏昼也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她是知道他的,性子傲归性子傲,但跟女人翻脸这种事是他饶尊不屑去做的,所以她压根就不担心陈瑜指着他鼻子尖骂会遭到打击报复。

"我知道这是你的地盘,但也不至于这么看着吧,招魂的事可大可小,别到时候害得你饶大公子损兵折将。"夏昼道。

饶尊也没计较她的态度,走上前,"我来只是因为担心你。"

只可惜夏昼没领他的情,反问,"担心我什么?被鬼掐死?你不是说你不相信我会招魂吗?"

饶尊真是受不了她的嘴皮子,没好气嚷了声,"你说我担心你什么?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夏昼不怒反笑,"呦,是我会错意还是你饶少爷打着不放心我的名号来这里想要另寻他人?"

饶尊不悦,"你什么意思?"

"女鬼啊。"夏昼嘴角一扬,笑得不阴不阳的,"不管对方是人还是鬼,你饶少爷被这么算计还吃了一亏的经历为零吧,总要查个明白才行。"话毕,一伸手怼在他肩膀上。

疼得他冷汗差点又冒出来了,冲她嚷了一嗓子,"轻点!"

"别怪我没提醒你,对方可不是善茬,能让你连续中招两次,凭你这......"夏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冷笑,"半残不残的身子还想要跟人家一较高下?开什么玩笑。"

饶尊被她损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夏昼你找死是吧?"

"找死?"夏昼哼道,"今晚但凡在王府里的,都自求多福吧。"

在旁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的陈瑜一听这话又炸了,"你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我——"

哗啦一声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重击在窗玻璃上,然后是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打断了夏昼的话。

陈瑜一激灵,全身都僵住了,"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夏昼和饶尊都保持了安静,细细辨别。

"不会是......怨灵真来了吧?"陈瑜战战兢兢。

风在呜咽,雨点砸着戏楼的顶檐,除了那一声响,似乎还有什么声音淹没在雨点声中。

饶尊眉心一蹙,"像是有人?"

夏昼的目光往对面一扫,道,"阁楼!"

两人说着就要离开戏台,陈瑜见状一把扯住夏昼,"你走了这怎么办?"

"你守着。"

"啊?不行、我不行!"陈瑜快吓疯了,"我跟你们去,我不想留在这!"

饶尊拍了板,"带她一起吧,留在这万一出什么事呢。"

夏昼想了想,叮嘱她,"记住,不论看见什么都别大声嚷嚷。"

陈瑜不知道能看见什么,吓得浑身发抖,硬着头皮点头。不管能看见什么,总比待在这里独自面对要强。

**

这一晚的雨让景泞心神不宁。

回到车里,肩头湿了大半,她顾不上擦干净,将刚刚拿到手的牛皮信封打开,里面是五六张照片。

这些照片她在刚接到手时匆匆扫了一眼,给她资料的人说,老板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是到时候你打个电话,转手将这些照片邮走就行。

那人口中的老板她知道,是陆起白。

现在回到车里,她才一张张翻看,每看一张,心情就低落一层。将照片重新装回信封,景泞觉得心头像是压了块磐石,死命压住这致命的窒息感,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了。

"陆起白,你这次到底想干什么?"景泞盯着前挡风玻璃,豆大的雨点砸上去很快就摊开,然后模糊一片。

陆起白的嗓音犹若幽灵的手,哪怕是隔着手机也能通过电波伸过来卡住她的喉咙,"很快你就知道了。"

景泞死死攥着手机,对方挂了许久后她都没反应过来。

心早就跌入了风雨之中,似无根的浮萍,无处可依。

**

夏昼猜测的不错,戏台之所以建那么高,目的就是为了能让住在阁楼里的人看戏。

如今的阁楼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撒了不少纸钱,已经随着岁月轮转褪去了颜色,成了一张张惨白色的圆钱,贴在地上的,又有被风刮起来的。夏昼三人冲上阁楼时,数十张泛白的纸钱就在空中飞舞,只源正对面的窗子被砸开了一个大洞,玻璃碎了一地,一张破椅子歪斜着倒在窗子旁。风就从洞口子里呼呼往里钻,夹杂着雨水。

陈瑜刚站稳脚步又被飞起来的纸钱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方才松了口气。但凡阁楼都是厢房,不见足光,所以这里有着一股子很强烈的发霉气味,夏昼觉得鼻子刺痛,忙捂住鼻子,又暗自问陈瑜,"你仔细闻闻这里,除了发霉的气味还有什么?"

陈瑜是做调香师的,鼻子的确是比平常人灵敏,但也没达到夏昼这种天生天养的本事,仔细辨别了番,摇头,"就是只有发霉的气味。"

问及饶尊,饶尊也说只有发霉味。

夏昼边捂鼻子边说,"我们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传出来的,阁楼唯一的出口我们在戏台那边就能看到,所以,人肯定还在阁楼里。"

这也是饶尊的想法。很显然,就在刚刚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可他们赶到后不见人影,如果对方逃脱了,哪怕速度再快他们也能从唯一的进出口看到。阁楼足有三层高度,他刚才看了窗子,下面并无绳索,不可能有人从窗子爬走。

陈瑜扫了一眼阁楼,小声说,"这里一眼就能扫到头,人能藏哪?"

夏昼也是想不通。

阁楼的面积不大,放眼看去也就三四十平的样子,偶有隔断还遮不住视线,又没有可藏身的家具,如果有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她放下手,释放了鼻子。

风的功劳,将室内发霉的气味吹散了些。她呼吸的时候虽说有点艰难,但也不至于全程都捂着鼻子了。除了发霉的气味还有雨腥气,又裹着王府里盛开的繁花、老旧屋梁腐败和夜雨之下盛夏的气味等等,这世上有物质的存在就有气味,偌大的亲王府,组成的物质何其多,气味也就何其复杂多层。

除了这亲王府还有这大千世界、还有人体本身。

所以,在别人只能闻到浮面几种气味时,夏昼闻到的却是深层次物质组成的气味,各种交织游走,各种包容消散。

所以,此时此刻,在这些气味里,她还闻到了一种气味,极弱,被风扯得所剩无几。

来苏水味。

她最讨厌的气味。

现在不少医院都想尽办法除去来苏水的味,尤其是高级病房,但再怎么除掉,普通人可能闻不到,夏昼还是能闻出来的。打从养父母过世后,她对这气味就异常敏感,总觉得这气味就像是长了锯齿似的,落在鼻子里总会生疼,甚至有一次谭耀明受伤进了医院,她在病床前守了一晚上,等第二天清晨时她的鼻子都流血了。

蒋小天跟她说,爷,你上火了。

她觉得是来苏水刺激了鼻粘膜,而且她一直有排斥来苏水的心理,心理影响生理,这太正常不过。

所以每次不得不去医院的时候,回到家她总要用青梅水清洗一下鼻腔。青梅气味爽朗清洌,又在甘香中有些微微的酸涩,是缓解鼻腔的最好良药。

现在,这个破旧的还未进行翻修的亲王府里竟有来苏水的气味?

夏昼忍着鼻腔的不适循味而寻,陈瑜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刚要开口就被饶尊打断,示意她不要打扰。

陈瑜只能尾随其后,跟着夏昼一步步到了阁楼的尽头。

在一处,夏昼停了脚步。

光线是糟糕得暗。

本就是雷雨天,没了月光,再加上阁楼的光线原是不佳,所以走到哪都是黑漆漆的。

见她停了脚步,饶尊掏出手机想要照亮,夏昼马上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她蹲身下来,伸手轻抚地面。阁楼的地面原本应该铺着陈木的,但时间太久,很多木质都破损了,导致地面上坑坑洼洼的不平整。夏昼只觉得手指下有一道缝,再去摸周围,最边沿有个很小的凸槽,很像把手。

她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闪电经过,映得整间阁楼恍若白昼,这一下,三人都看清了脚底下的构造。

是一道暗门,镶嵌在地。

夏昼瞅了一眼饶尊,饶尊二话没说,猛地揿开把手,那道暗门陡然就被打开。

里面竟有微弱的光,还有呜咽声。

夏昼反应快,十分利落地就钻了进去,顺着楼梯往下走,饶尊见状紧跟其后,陈瑜不想下去,可回头瞅了一眼空荡荡凄惨惨的身后,害怕极了,连忙跟上。

是地下室。

楼梯很陡很长,一路伸向地下,像是地狱的通道。左右很窄,无法展开双臂,墙壁上都是青苔,潮湿、霉气。

暗门一开,就像是又多了一个进风口。

头顶上的风在阁楼间徘徊,又如数地窝进了地下室,吹得狭小的通道里都回荡着风声鹤唳,十分刺耳。

来苏水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也是极弱。

如果夏昼推断没错的话,应该是什么人身上带进来的气味。

越往下走光线就越足。

下面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好像是挣扎、撕扯,然后——

一声艰难的"救命!"

夏昼脚步一顿,紧跟着就快速往下走,饶尊几番都没抓住她,直到最后一级台阶,他一把将她揪住,喝道,"逞什么能啊?万一——"

没有万一。

最后一级台阶就连着偌大的地下室。

跟上面阁楼的面积一样,只不过结构有点不同。

有很多遮挡视线的拐角,放了不少东西,但最显眼的当属靠在角落里的那张床。床铺、被子和枕头一应俱全,床边有柜子,放有不少的生活用品。

有人长期在这里居住!

而这个人,此时此刻就在他们眼前。

身穿一袭白袍,乌黑长发几乎垂腰。那身形令在场的三人都愣了一下,陈瑜喃喃,"蒋璃......"

是的,像极了蒋璃。更令三人震惊的是,头顶的横梁之上正悬吊着一个人,一条几米长的白绫,一头正控在那女人的手间,一头围在对方的脖子上,那人被勒得直翻白眼,脚底下的凳子被踢得东倒西歪。

那人他们都认得。竟是邰国强。

228 蝉,螳螂和黄雀

    眼前这幕让人惊恐,至少,陈瑜惊叫出声。

那女人转过头来。

地下室昏暗的光映亮了她的脸。

不知是身上白袍衬的还是长发太黑,她的脸色浆白,宛若阴云缝隙间的月。可仔细打量这女子生得甚是好看,眉若黛眼似星,唇像是故意擦得惨白,可轮廓极好。

只是眼睛里有敌意,还有腾腾杀气。邰国强在头顶上乱扑腾,堂堂的长盛集团董事长,现如今就像是咸鱼似的被人悬空挂在那,别提有多狼狈。夏昼想都没想疾步冲前,女子见状迅速后退,十分利落地躲开了夏昼的身手。

白绫松动了一下,邰国强的身子晃动,忽而的空档让他暂时透了口气。他大叫,"法师、法——"

白绫倏然又被勒紧。

夏昼一瞧,果然是个有身手的女人,再次进攻去抓白绫。饶尊虽说跟邰国强没什么交情,但也没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再多条人命,也快步上前帮忙。

他没有跟女人动手的习惯,哪怕对方曾经捅了他一刀现在还心怀杀意的女人。他只是去争夺白绫,企图救下邰国强,如此,就方便夏昼全力去应对这女人。女人见状,手猛力一扯白绫,顺势带了身体半空腾起,水袖一甩实则出拳极快,夏昼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毕竟这三年她可是在沧陵摸爬滚打过来的,身形一闪头一偏避开了她的拳风,自己也是同样水袖,用力一抛与她的水袖相撞,紧跟着快速一旋,两只水袖就搅在一起。

女人一时间挣脱不开,被夏昼一个劲力扯了下来,紧跟着芬兰短刀一亮,在空中抛了个优美的弧线,"饶尊!"毕竟之前情谊深厚,就算后来闹得再不愉快,彼此还是心意相通的。饶尊精准接刀,利落地朝着白绫一划,锋利的刀刃划破绫布。那边夏昼还跟女人纠缠,邰国强这头松了劲,饶尊一看这架势没辙只能自己上,上一秒刚调整好接人的姿势,下一秒邰国强就瓷实地砸下来。

饶尊的五脏六腑差点压出来,嘴巴张了又合,好半天倒过气来惨叫,"邰董事长!你该减肥了!"

身上的邰国强没动静。

饶尊掀开一看,许是受惊过度,邰国强昏过去。

那女人见状大势已去,抽身逃离。夏昼刚要追,被饶尊一声喊住,"你留在这,让我去会会她!"

夏昼想着饶尊这是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也就同意,趁着女子还没逃远,她快速叮嘱句,你小心,闻到什么不对的气味赶紧撤。

饶尊咬咬牙,一点头起身冲了出去。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进了地下室到饶尊追出地下室,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等到夏昼累得一屁股坐在邰国强身边时,陈瑜这才从惊恐和震愕中走出来,见夏昼在用力拍邰国强的脸,心有余悸,"你想把人叫醒也不用拍得这么狠吧?"

夏昼确定邰国强只是昏过去了没生命危险后,说,"没错,我这一巴掌应该拍你脸上,刚才你站着看戏呢?""老天啊,刚才吓死我了。"陈瑜这才反应过来,声调拔高了八度,"那女的到底是人还是鬼啊?"最开始她还真以为自己眼花,那身形和背影可真是像极了夏昼,但转过身来那么一瞧,在长相上就不像了。

她虽害怕,可也能记住那女人的长相,因为往往漂亮的女人都会让人过目不忘,虽然说她的脸色看上去跟鬼似的惨白。

"陈楠楠。"夏昼懒洋洋地说,"难道你不觉得这世上还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吗?"

"什么?"

"人。"

陈瑜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就听"砰"地一声,划破苍冷雨夜,哪怕是在地下室的她们也能听得清楚。夏昼含笑的嘴角一僵,陈瑜周身一颤,"什么动静?"

只响过一声,却像是有余音似的在耳朵里转。

如果没听错的话,是枪声!

就连躺在地上的邰国强也似乎受了影响,悠悠转醒,睁眼看见夏昼后朝她伸手,"法师......"

夏昼没搭理邰国强,看着陈瑜,"这边你照顾一下,给他叫个救护车。"

陈瑜一听这话急了,"你要干什么去?"

夏昼面色严肃,起身,"螳螂来了。"

"啊?"

夏昼没打算跟她废话,倒是邰国强急忙喊住了夏昼,"法师,你不能不管我——"

"邰国强。"夏昼转头冷言,"我想有些事情你势必得交代了,不着急,警察会去病房找你。"

邰国强面色一怔。

等夏昼快速离开地下室后,陈瑜才反应过来,冲着她消失的方向嚷嚷,"不是,什么螳螂啊?蒋璃!你把我一人留这里我不行啊!"

**

戏台之上已是灯火通明。

招魂幡被雨水浇得失了风骨,都像是光杆司令似的杵在那。铃铛依旧被风吹得叮当乱响,火盆里只剩纸烬,半点火星都没了,香炉里的香也吹折了大半,熄灭了。

夏昼三步并两步冲上了戏台。

隐隐的,夜空之下传来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她快速进了后台。

原本昏暗的休息室被强光照得恍似白昼,里面倒是热闹。她离开的时候,休息室里就只有一尊死人,现在多了4个生人,再看商川的棺椁已经被打开,棺材盖掀翻在一侧。

陆东深今晚倒是穿得休闲,牛仔裤黑T恤的,估计是方便今晚的行动。早在招魂的前几天,夏昼就把周全的计划告知于他,她让他做背后逮住螳螂的黄雀。

那是只狡猾的螳螂,必然是陆东深出手才行。

当然,除了他之外,他们还需要一个执法外援,毕竟她和陆东深都不是公安,没有擅自处理凶手的权利。

那只"螳螂"被人拷在一根木梁旁,一把枪踢得老远,刚要挣扎,就被另一男子喝住,"给我老实点!"

还有一个男子窝在暗处,耷拉着脑袋,背着个挎包。从阁楼到戏台,距离不远,但雨势倾盆,夏昼被浇得就跟落汤鸡似的,脸上的妆也花得够呛,一时间也看不出是张人面来。陆东深上前抹了她的脸一把,越抹越花,干脆作罢。

"那边什么情况?"

夏昼刚要开口,却眼尖地瞧见了他手臂上的一抹红,惊叫,"怎么受伤的是你啊?"她还以为那一枪是打在对方身上。

陆东深轻描淡写,"子弹擦伤,不碍事。"

"不是有便衣在吗?摆设啊?"夏昼头一偏,目光不悦地盯着看着"螳螂"的男人。

男人尴尬得很。

陆东深扳过她的脸,低声,"枪是那个记者的,不是警枪。"

记者?

夏昼暗惊,扭头看向暗处的男人,他也正巧一抬头,跟夏昼的目光撞在一起,又赶忙低下头。

"王传?"夏昼惊叫。

王传抬眼,一脸不自在。

夏昼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你怎么出尔反尔啊?招魂前已经特殊照顾你让你进来了,你还不知足,偷着跑进来也就罢了,竟然用枪伤人?你找死啊?"

"不是我,真不是我!"王传赶忙解释,"枪是我的,但被他抢去了,是他开枪伤的人不是我!陆总和警察同志都看见了!"

陆东深上前示意她松手,告知开枪的事的确跟许队和王传没关系,夏昼一把松开王传,没好气地说,"活该也是被抓,不知道持枪犯法吗?"

王传欲哭无泪,他也知道这是铤而走险,但今晚进了亲王府,那不就是随时送命的事吗,他都豁出去了。许队是陆东深请来的外援,一张国字脸挺正气的,在陆东深修正了夏昼的全盘计划后,许队就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可万万没想到会半路杀出王传这么个程咬金来,多了一把枪就多了一份未知的危险,差点就让"螳螂"逃脱。

可今晚临时冒出来的人何止是王传,还有邰国强。

夏昼将阁楼的情况大致跟陆东深和许队说了,没一会儿,就有许队的组员和救护车纷纷赶来,一时间亲王府热闹起来。刚刚一直关注着陆东深胳膊上的伤,等到缓过神来这才瞧了一眼被拷着的那个人,忙捂住了鼻子,道,"早知道那只狐狸不会亲自动手,找来的帮手必然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这人身上的戾气这么重。"那人一脸横肉不说,从眼角到嘴角还有一道很长的疤痕,眼睛看人不正视,斜眼那么一瞧就藏着杀气。这杀气跟刚刚阁楼上的"女鬼"还不同,"女鬼"的杀气里有怨有恨,还有无尽的苦痛,而这人眼里的杀气,就只是杀气,毫无其他情感。

典型的杀手。许队不是个喜欢说好听话的人,多年跟罪犯斡旋,早就养成了大声豪气和手腕铁硬,可刚刚经过夏昼那么一怼,他就不知怎的总是心虚,毕竟是有人受了伤。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连自己听着都不舒服的话,"都说夏女士鼻子灵敏,这人身上的戾气还能闻出来呢,佩服佩服。"夏昼也毫不客气,"面由心生,同理,体味也由心生。我不但知道这人心里有没有戾气,还能知道许队你身上的病气。许队应该喜欢喝参鸡汤吧,提醒一句,你长期睡眠不足精神压力过大导致体热心燥,喝参鸡汤等同于慢性自杀。还有,你每天至少一包烟吧,少抽点吧,否则你体内的烟臭味就算戒了烟也要两年以上才能彻底清干净。"

许队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陆东深早就习惯她这么"不讲理",也瞧出她肚子里的一股子邪气,忍笑对许队说,"不好意思,她心直口快。"

"哪里哪里,夏女士很专业。"许队说完这话就不敢再多跟夏昼多言语。

罪犯怕警察,因为警察眼睛毒,但他觉得他有点怕眼前这位姑娘,鼻子太灵,灵到直接戳穿对方的秘密。

他转头对手下示意,"把这两人带走。"

王传杀猪般惨叫,"我是冤枉的啊,我就是偷着进来看看招魂仪式。"

"你持枪还有理了是吧?带走!"

雨夜里,王传歇斯底里的。

等戏台安静下来后,许队上前,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问夏昼,"你刚刚说的那个女鬼......"

"跑了。"夏昼在转述阁楼情况的时候没提饶尊,只是说她跟陈瑜赶到时发现邰国强昏迷在地下室,那个女鬼一闪而过。

许队半信半疑。"估计跟今晚的疑犯不是一波,她的目的只是邰国强,至于邰国强当年到底做过什么,恐怕也只有你们问得出来。我原本想追上那女鬼问个清楚,但她对王府地形很熟,跑得又快,雨那么大,追不上。"

许队"哦"了声,"商川的尸体只是个引子?不能吧,既然能做诱饵,那必然有做诱饵的资本。"

夏昼轻哼,这人也不算笨,看了一眼时间,"再等十分钟吧,然后就可以安排入殓了。"她绕到棺椁前,看着里面的商川,眼里多了沉重,"总要入土为安的。"许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等十分钟,但也觉得能人多怪异,不便多问,静候就是了。又眼瞧着夏昼扯下棺椁上的一条命符,走到戏台,仰头,双手托起命符,她轻喃,"商川,你的怨气已经散了吧,伤害你的人很快就能抓住了,你就安心去吧,别再回这里,别再留恋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那命符就从夏昼的掌心里扬起,竟没被雨水打落,顺着风一直飘了老远。

许队心口一哆嗦。

虽说他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也不相信迷信,可瞧见一身巫服的夏昼做这般举动也是别扭,总觉得后脊梁发凉,就像是真有什么冤魂在四周游荡。

陆东深是知道她的。沧陵的那场冬祭曾给过他不小的震撼,这震撼不是来源于谭耀明,而是因为民众对天地的敬畏之心。当所有人跪拜天地祈求来年万事胜意时,那便是对苍天最真正的期待和感激。

夏昼刚刚所做的就是冬祭中对死者的安抚仪式,那道承载着祝福的命符,是生人对死人能够安息的期许。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环住,"放心,很快,那人就会落网了。"

229 轻点嘚瑟

    接下来的时间里,夏昼没说跟案情有关的话题,似乎陆东深胳膊上的伤才是她最关心的。亲力亲为,双氧水清洗、消毒然后包扎,时不时来上一句: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啊,这年头真是信别人不如信自己,你就是太相信别人了,警察也是人,也会粗心大意嘛......

这番话听进许队耳朵里那叫一个别扭,典型的明褒暗讽啊,但又不好意思发作,毕竟人家没指着他鼻子尖骂不是?

再看陆东深,坐在那就任由她喋喋不休的数落,始终面含微笑,看她的眼神里也是柔和,哪像是外界人称肃杀果断的商界战神?

许队觉得,或许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都说陆门公子哥、天际总经理近乎变态似的宠着自己的女朋友,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会无底线的纵容,任由她的作威作福。

眼瞧着这一幕,倒像是真的。

十分钟到了,夏昼也唠叨完了,这期间她始终没跟许队说一句话,甚至连睁眼都没看他一下,嚣张得很。

她走到商川的棺椁前,凝视稍许。

陆东深于她身旁而站,一眼瞧见商川的脸,竟是呈现类似润玉般的白。许队也凑了前,一瞧惊讶,"十分钟前还不这样呢!"

夏昼没理会许队,也没做任何解释,对着商川的尸体说,"如果你真是枉死,那就告诉我。"

话毕,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然后伸手进了棺椁,将商川的衣扣一颗颗解开。

等胸膛露出时,许队倒吸了一口气。商川的尸体加上之前在尸检所,正好停放七日,暂且不说他尸体保存完好,就连皮肤都丝毫没有腐败迹象。当然,他身上浓郁的药香也能让许队明白个一二,他办案多年,游走过不少乡野之地,现如今还有许多山野在保存尸体时有着不为人知的方式方法。

想来夏昼敢将尸体停放七天,必然是有她保存尸体的办法。

所以,让许队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呈现在商川胸膛上的图案。就像是一片片花瓣,大概有七八处左右,颜色呈现暗粉,咋一看就像是干玫瑰花瓣色。

尸体从尸检所出来的时候,许队也算是接手人,他亲自看过尸体,胸膛上可没有这些图案,这才不过十分钟,怎么尸体的脸变得犹如润玉般剔透,胸膛又多了这些东西?

就连陆东深都倍觉愕然,问夏昼,"怎么会这样?""气味中毒。"夏昼脸色平静,想来会出现这些图案是她一早就料到的了,就如同她认定了商川是枉死的坚持。"不同于食物中毒的及时体表表现,气味中毒的话需要数天才能在尸表中显现出来,有的气味高手用毒甚至会延迟到数十天才能有所体现,一般来说,尸体都等不到那时候就被火化了,真正的死因也就被掩藏了。"

当然,她将商川尸体停留还有其他原因。

请君入瓮,抓住凶手这才是最大的目的。

"中的是什么毒?"许队问。夏昼轻吐一口气,想来折腾了几天也是累了倦了,她说,"稍后我会给你们提供一份详细的气味分析报告,至于杀害商川的凶手,我想凭着许队多年的审讯经验也能从刚刚那人嘴里问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尽早安排尸体入殓,我用在尸体上的药丸不多,顶多明天中午尸体就会腐化。"药丸是当时她在大别山讨来的秘方,制作时间十分漫长,其中最防腐的原料除了能被人闻出的辛夷花、山茝、香麻、佛手根、杜衡、兰泽外,还有一种极为罕见的原料,是一种散发着艾草气味的泥土。照例说泥土不难得,可偏偏就是那种泥土最难弄,是需要长成十年间的艾草泥土,而且这艾草还是没被人收割过的,艾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经过十个春秋轮回,落下的艾香混入了生养它的泥土之中,这种泥土挖来才最有价值。

当时她深入大别山也只是挖到了一点点,制作的药丸自然就是不多了,商川是出了名爱干净爱整洁的人,她不想他腐败个身子走,这样她会不安心。

棺椁被抬出了亲王府,虽说许队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正如夏昼说的,尸体等不得,而且,只要今晚那人吐了口,缉拿凶手就在眼前。

许队离开后,夏昼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用小镜子照了一下脸后自己都吓了一跳,惊叫,"我刚刚就一直这么跟你说话的?"

陆东深替她举着小镜子,忍着笑,"是,怎么了?"

夏昼恨不得一头撞在贡台上,"就这么一张看不清是人脸的脸,你还能看进眼里去呢?"

陆东深不急不躁地说了句,"你每晚趴在我身上睡得跟只树懒似的我都忍了,这怎么就忍不了了?""不一样,再怎么像树懒,你至少还能看见一张美丽生动、妩媚惑心、倾国倾城的脸。"夏昼赶忙用湿纸巾擦脸,可越擦脸就越花,气得牙根直痒痒,"这唱戏用的颜料放在脸上可真难洗,是不是伪劣产品啊?陆东深,你说我这张可攻可受的脸如果毁了可怎么办呢?"

陆东深简直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自恋。

正说着,有脚步声从戏台那边来,又夹杂着饶尊低沉沉的不可一世的嗓音,"捅了小爷一刀,你以为这笔账就这么算了?"陈瑜先跑了进来,瞧见陆东深在场后愣了一下,然后也没跟他说话,直奔着夏昼,"你没事吧?受伤了吗?"那声枪响让她心有余悸,等到邰国强被抬走了,她想来戏台这边瞧瞧,不曾想撞见饶尊压着那女人回来,告诉她再等等。

一直等到了现在,她才随着饶尊过来。

夏昼见陈瑜这么问,忍不住乐出声,一下子挎住陆东深受伤的手臂,揶揄,"瞧见没,其实论撩女人的本事你还真不如我,这才几天的功夫,人家眼里心里就没你了。"陆东深也任由她嚣张行事,撩女人他不管,只要她别撩汉子就行。捏了她的鼻子,"轻点得瑟。"

230 交给尊少处置最合适    

陈瑜不痛不快的,见夏昼没什么事也懒得再多开口,再看陆东深的胳膊包扎得十分专业,心里虽说苦涩,可毕竟眼前这两人木已成舟,她再伤春悲秋的不是发贱吗。倒是饶尊,丝毫没有眼力见,或者是纯心故意,又或者是压根就不把陆东深放在眼里。将手里的白绫一头利落地往台柱子上一捆,那女人就被拴了个瓷实。冷哼,"隐约记得谁说过,陆总的身手也算是机灵,今晚这么一看传闻果然只是传闻。"

陆东深闻言没愠没恼,从他的神情来看就像是早有预感饶尊会参合一脚,还没等开口,夏昼呛了他一句,"就你能?你能你追个女人追得这么狼狈?"

饶尊低头看了一眼,衣袖和裤腿都豁了个大口子,是当时那女子夺了他手里的短刀造成的,除此,他全身上下也都是湿哒哒的,确实狼狈。

挺直了脊梁,在陆东深面前他从来都不是认怂的那个,将手里的短刀扔还给夏昼,冷嗤,"有空还是擦擦你的脸吧,跟鬼似的。"

夏昼心里早有准备,也任由饶尊数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径直走到"女鬼"面前,偏头那么一瞧,白绫将她两只手腕捆得结实,那扣结打得十分专业。

是饶尊的杰作。曾几何时他跟着她和左时"上天入地"的,练就了超强负荷的户外生存本事,其中最基础的就是打绳结。在户外免不了要攀爬,利用绳索时就要去打防脱结,饶尊的防脱结打得极好,而且还是那种越挣就越紧的打扣法。

"女鬼"这一路来也没少挣脱,手腕处都有点泛血津了。

夏昼捏起她的下巴,她一个用力就挣脱了,夏昼干脆扣住了她的脸,这次使了力气,她挣脱不开,只能抬眼盯着夏昼。

"皮肤有温度,看来是装神弄鬼啊。"夏昼借着戏台上的光亮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脸上妆容已经被大雨浇得所剩无几,如此面容就看得更是真切了。

着实漂亮。刚刚在地下室打斗时只是看了个模糊大概,却也觉得是不可多得的美人,现在这么一瞧,脸色虽说还是苍白,可五官精致非常,每一处弧度都跟用心雕刻了的作品似的美。最漂亮的当属她的双眼,是会让男人看了心有所动的楚楚之情。

可又是个倔强聪明的女子,楚楚之态中有着不服输,甚至,还沁着不阴不阳的笑。

夏昼恍惚生出一种感觉来,这女人虽说长得跟她不像,可就是觉得她眼里的一些东西跟她还挺相似。

是叛逆,是不羁,是落败后的不低头。

那女人闻言后竟笑了,果真是保持了一份傲骨,她说,"难得一见的天芳师夏昼沧陵的蒋爷,果真是厉害。"

"看来你对我挺了解。"夏昼道,"原来在祈神山上你就注意我了。"

"天生天养的气味奇才,我当然要注意了。"女人慢悠悠地笑,"当时你破了我的相思子,走出了鬼八子的气味范围,我就知道我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

"所以你故意出现在沧陵天际的江山图前,就是想引起我注意?"

女人说,"更多的是想知道你要什么。既然有心接近你,想你所想,最是关键。"

"这么说,你知我所想了?"夏昼冷笑。

女人微微偏头,盯着她的眼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当然,这世上也许没人会像我一样最知道你想要什么。"

夏昼收了笑,唇角僵冷,微微眯眼,"江山图上的石料你给了谁?"

女人从容不迫,"你这么聪明,想不到吗?"

夏昼瞅了她许久,"果然是季菲,你竟给她卖命?"

"不。"女人始终在笑,"我需要一笔钱,这笔钱她出得起。"

"你到底是谁?"夏昼冷喝,"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人性果真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我的目的不过就是邰国强和你,谁知道,有人做局,甚至局中局,结果现在的场面远比我想得要有意思多了。"女人说着,目光扫过饶尊的脸,又落在了陆东深身上。

"两位可真是厉害,只可惜,利益之下无真情,否则两位真要是联手,恐怕这商圈都要抖三抖了。"

"别转移话题!"夏昼冷言。女人的目光拉回来落在夏昼脸上,"你能把我引出来,又能引出杀害商川的凶手,要不了多久自然也会知道我是谁,何必我再多此一举浪费唇舌。倒是你这张脸......"她啧啧了两声,打量了一番,"外界都说陆门公子迷恋美色,被巫医所惑,他们都不知道你这张脸皮下藏了多少心思和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知道陆门公子非但不是受惑,而是他太清楚知道一旦你出手,背后之人必然会浮出水面。这般深情和信任,可真教人羡慕。"

夏昼沉了沉气,将近几日的网上传闻全都过了一遍,很快,笑了,"没想到还是个会引导舆论的女鬼,你想利用商川的死来重翻吴重的案子。"

"所以说,我对你很感兴趣。"女人道,"我们很像,只可惜,越像的人未必会成为朋友。"

夏昼不疾不徐,"你想方设法地接近我却又不伤害我,我猜想十有八九是有求于我。只不过我想不通,你怎么一点求人的态度都没有。"

"我不需要有求人的态度,因为,你只能帮我。"女人道。

夏昼挑眉,"你太自信了。"女人将脸凑近她,一字一句,"别忘了,我在亲王府装神弄鬼不是一日两日了,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我都看见了。"她挺直了脊梁,又笑道,"所以蒋爷,你觉得我还需要求你吗?"

蒋璃盯着她,忽而笑了,"旗鼓相当啊,我终于碰上一个有意思的人了。"

这一番话,旁边的陈瑜听得一头雾水,但陆东深和饶尊面色平静,似乎已经跟蒋璃想到了一块。

"她是杀商川的凶手吗?为什么不把她交给警察?"陈瑜忍不住问。夏昼始终看着女人,"她跟商川的死无关,所以......"她转头看向饶尊,笑得诡异,"交给尊少处置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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