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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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我帮你做场大局

    雨到家时就停了。

洗完澡后,夏昼就窝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这几天的高度集中加一晚上的折腾和淋雨,她觉得体力严重透支。阖上眼睛还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旋转车上一圈圈地转,如有了后遗症似的,身体停下来了脑子却始终高度旋转。从商川坠台事件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事都一一脑中过,不,还有更早的。

早到商川坠台之前,早到她和他在剧组重逢,早到三年前左时没出事时他们的快乐时光,早到他们在师父那学戏,甚至早到她和他在福利院的时候......

他说,你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

眼眶酸胀,一滴眼泪就从眼角滑落,很快洇在头发里。陆东深冲完澡后就回了书房,从亲王府到回家这一路,他的手机响了又响。这是他生活的常态,只要手机不关就很少有安静的时候。白天处理国内大小项目事宜,晚上还要跟总部那边开会,整个人就像是陀螺。

夏昼睡不着到了书房时,陆东深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标准的美英腔十分严肃,跟对方争论。她听进一耳朵,涉及国内市场和药厂。他不是一个遇事喜欢发脾气的男人,他是陆门长子,有着极好的家教和礼数,所以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发脾气的时候。所以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微微一皱眉头都觉肃穆,让人退避三舍。

等结束通话后,夏昼站在门口问他,"你忙完了吗?"

陆东深放下手机开了静音,朝她一伸手,"怎么还没睡?"夏昼走上前,顺着他的手劲坐他怀里。他穿着睡袍,黑色柔锻的,跟她身上的是情侣同款。同样出自她手调配的浴液,用在她身上就是花香明显些,而用在他身上就闻着清冷许多。跟人的体味有关,同样一款产品用在不同人身上,都会因体味不同在气味上有所差异,哪怕是浓郁的香水落在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味都会不同,当然,气味越浓郁,遮挡差异的效果就越明显,除非是专业人士,否则一般人是闻不出太大差别的。

她一直都喜欢他身上的清冷味,看似温厚安淡,有了入鼻的这份清冷就总有点禁欲的味道,可越是禁欲就越是诱惑。

她靠在他身上,男人胸膛的坚硬和衣料的滑软形成了反差,倒是令人爱不释手。

陆东深的手指穿过她湿漉漉的发,揉了揉,"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头发吹干了再乱跑。"

她的头发愈发长了,落在他的指肚能缠上好几圈,发质极好,乌黑发亮,摸上去如同摸在绸缎丝滑得很。

平时得空的时候她就喜欢趴在他胸膛上,他抚着她的长发,又或者任由她的长发似藤蔓缠绕他的指尖或轻扫手臂。往往,总会让他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夏昼似猫眯着眼睛,任由他以手代劳,慢慢抖干她的头发。

谁都没说话。

静谧。只有钟表指针游走的声响,还有光影的轮换,他搁置在旁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没一会儿就有了七八通的未接电话。他没接,她也没动,直到头发半干时,她轻声开口,"东深,你相信我吗?"

陆东深放下她一缕发,"当然。"

"无论什么事,你都会相信我?"她再问。

陆东深轻捏她的下巴,微微转过她的脸,"你会欺骗又或者背叛我吗?"

"不会。"夏昼马上道。

他笑了,笑容虽浅,可汇集入眼的是温柔,"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担心我不相信你?"

夏昼的唇翕动,没说出什么来。

"别人说了什么我不信,我只听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暖流入心,驱走了这一路回来的寒凉,更是消散了一整晚的担忧,她紧紧搂住他,想对他说谢谢或跟他说对不起,可最终还是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只是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东深,东深......

亲王府的最后一幕并不愉快。

那个女鬼身上有着跟她不差上下的倔强,甚至夏昼觉得,她其实是有敌意的。

饶尊将她带走前,她盯着陆东深笑得诡异,说,"你真以为她对你毫无保留?"

就这么一句话,回来的路上让夏昼无所适从。陆东深什么都不提,至少在车上风平浪静,处理公事也是一如既往,回到家里他也是只字不提不问,一头扎进书房里。她的心像是始终在高空荡着,没着没落,她担心陆东深会多想、会质疑、会对她不再疼爱如初。

天已快蒙蒙亮。

陆东深也不打算处理公事了,将她抱回床上,刚靠在枕头上,她又像是猫似的黏过来。他乐意她的这般亲近......

等夏昼再睁眼时已是翌日午后。

她这一觉补得很沉,身体虽累,但精神照比昨晚已经好太多了。

餐厅有丰富的饭菜,摸温度倒是有些微凉了,她这一觉睡得果真够长。

等热菜的时候,陆东深回来了,见状后惊讶,"怎么才吃饭?"

"是啊是啊,你吃饱了拍屁股走人,剩下我一个就才吃饭呗。"陆东深闻言笑了,洗了手替她热了菜,等她上桌后,他又换了一身家居服回了餐厅,在她旁边坐下,拿了双筷子给她夹菜。夏昼乐得享受他的星级服务,心安理得地吃着盘中餐,问,"是天际翻天了吗?要你回家躲灾来了。"

陆东深瞧着她,"我发现你心理阴暗,再不济我都是你未婚夫吧,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好?"

"哪有啊,我可盼着你好了,你好我就好啊。"夏昼说,"今天是周末你都往外跑,忙得很,我这不是担心你饿肚子吗。"

"中午一个应酬,拉扯到两三点钟,又跟许队见了一面,现在让我吃我也吃不下。"

夏昼一听这话来了精神,马上问,"跟许对见面了?怎么样?抓住邰业扬了吗?"

"对方吐口没那么快,许队的意思想让你出面指证,我给推了。"陆东深又将手指里里外外擦得干净,然后替她手撕小鸡肉。

"别推啊,我能作证!"夏昼跃跃欲试。陆东深被她的雀跃吵得脑瓜仁疼,示意她稍安勿躁,"如果不是你事先答应了许队,权威专家提供证据资料说明这一道程序我都想给你免了。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人和事,你能全身而退最好。再说了,就算你出面指证,你判断邰业扬是杀人凶手的理由也太匪夷所思,能不能百分百被采纳还是未知数,论指证的力度,你的确没有昨晚的女鬼大。"

"气味杀人吗?"夏昼盯着陆东深,"你应该很清楚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我能理解,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陆东深将鸡肉放到她盘子里,"我知道你有足够的专业经验来找出凶手,也成功引得对方再次出手中了计,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交给警方处理就行,他们必然会从昨晚那人的嘴里问出真凶来。"

夏昼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好半天说,"我的鼻子骗不了人,凶手一定是邰业扬。"

七日招魂夜之前,她已经跟陆东深将自己所怀疑的事原原本本倒了个干净,这也是陆东深能为她演这么一场大戏的缘由。

鬼八子,是难得一见的幻草,但商川不是死于幻象。商川极具养生,又因为曾经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较长,所以对一些气味上的东西也是百般注意。他喝的缬草和蜂蜜花制成的代茶饮就是幻草的克星,幻草的功效越强,那代茶饮化解幻草的能力也就越强。这很正常,世间本就是一物降一物,不管是人还是物,气味更是如此,此消彼长。

可是,他避的了鬼八子,却避不开鬼浆。所谓鬼浆,就是鬼八子结出的浆果。这浆果就是鬼八子的果实,鬼八子,八年生一次浆果,就好比八年生一子般珍贵,所以被人命名为鬼八子。人人都以为鬼八子最阴毒危险,可鬼浆的厉害不是鬼八子能比的。鬼浆通体紫粉色,恰似绿豆粒大小,每一株花蕊上结出八个浆果,浆果繁盛时周遭都会散发一种气味,这气味就跟鬼八子遇潮湿散发出的一模一样,可由鬼浆散发出的气味就有麻痹运动神经的作用。所以,鬼浆不是幻草,所以,商川的代茶饮防不了它,非但防不了,鬼浆的气味跟代茶饮中的蜂蜜花可以结合,利用蜂蜜花的香甜气息更加强烈地粘附于人的呼吸里,让人不设防,所以会不知不觉间吸食更多。商川这阵子都在喝代茶饮,体内自然残留蜂蜜花的气息,常人闻不到,却能很好地跟鬼浆的气味融合。

鬼浆的气味跟鬼八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鬼八子只能遇湿散味,但鬼浆的气味不需要任何条件就能挥发。

商川坠台后,夏昼前后去了剧组和戏台。在剧组里,她肯定了商川一直都在喝代茶饮,并且见面当晚他也泡了代茶饮,那气味就留在他身上。而她,恰恰在戏台上闻到了鬼浆的气味,很清浅,却还是让她寻到了落在戏台缝隙里的鬼浆沫。

一点点细末不足以影响人的运动神经,但她相信,大部分的鬼浆是用在商川身上了。气味作用于人体,除了特别刺激性的会在气管或脏器中找到证据,如遇极淡或近乎无味的那就是死无对证。鬼浆的气味就是属于后者,不致命,但能控人于无形之中,方便凶手行动。所以,哪怕是遇上堪称"尸译者"的陆北辰也会犯难,人人都道他长了双鹰眼,仅凭着零星线索就能查明真相,可论嗅觉,他可未必是强中手。

这也是他也认定商川是死于意外的原因。

也许,商川坠台是意外,可在坠台之前他一定是受了鬼浆气味的控制。

商川的尸体进了尸检所,败在冷冻,可成也在冷冻。温度骤然降低,不但防止了尸体的腐化速度,同时也封冻了鬼浆的气味,这就让她在寻找气味时遇了困难。可好处就是,一旦封冻,鬼浆的气味就跑不出散不掉,一直残留在尸体之中。

当她从尸检所出来的时候,强压着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她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鬼浆的气味。

如何寻找?正如她近几年在乡野间的见闻一样,有很多的气味留存于人体之中,有任何影响需要数日甚至数年才能体现。鬼浆是个既阴毒又神奇的存在,但凡大量吸食鬼浆气味的生人,除了第一时间会出现手脚麻痹无法运动自如外,七天后面色会异常白皙如玉,而身体上的肤色是白里透红,十分诱人。所以也有古籍记载,古代宫廷之妇为了夺宠,不惜耗费重金去觅来鬼浆,以鬼浆制香,闻之,以达到美化身体肤色的作用,哪怕前期会有麻痹的情况发生。一般来说,如果利用鬼浆制香,是可以控制用量的,所以麻痹也只是暂时,过后就会通体美丽光艳照人。

而吸食鬼浆气味后丧命的死人,气味存留的表现就有所不同。面颊白皙如玉无可厚非,可不是通体红粉菲菲。因为尸体面临腐化的缘故,哪怕是用了再好的防腐草药,那些老化的细胞也在慢慢分解,所以能体现死者生前用了鬼浆的只有一小片的面积,而这面积体现出的颜色就形同枯萎的玫瑰色。

所以,夏昼等了七天。

死人跟活人的气味反应一样,都需要七天时间显现。

果真,商川面色如玉,胸膛上却宛若铺了一片片的干枯玫瑰花瓣,是因为气味游走不顺畅。

但这种现象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活人能持续半月,死人只能持续一天。

所以当晚,夏昼就留了影像资料给许队,并早就备好了鬼浆气味作用于人体的表现说明,以及商川身上因为残留蜂蜜花的气味,导致与鬼浆气味融合作用更甚的说明。

既然是一早就认定商川枉死,那必然要想办法揪住凶手。

其实陆东深说得对,他们都在赌,赌这个人就是邰业扬。"邰业扬心中有鬼,他秘见商川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什么索要签名,凭他的财力能力,想做个不在场证据没那么难。"夏昼把筷子咬得死死的,"商川的助理说了,当时他们在车上聊了很久,商川下车后脸色很难看,如果只是索要签名,可能吗?更重要的是,邰业扬身边有一个卫薄宗!"

陆东深没反驳她的意见,从她嘴里抽出筷子,道,"平心而论,邰业扬的确是最值得怀疑的人,可毕竟我们没有亲眼见到他出现在亲王府。"

夏昼凝眉沉思。

她构思了个计划,请君入瓮,想利用尸体引出凶手,可怎样利用尸体,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后来,陆东深跟她说,我帮你做场大局。

所以,陆东深才是这个计划的幕后军师。

他的局就是,招魂。

之所以想到招魂,源于两点。

第一,就是鬼浆要七天才能在人体中作用显现,七天,恰好就是中国传统观念中的回魂夜;

第二,亲王府门梁上的那张杀鬼符。是谁贴了杀鬼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出现杀鬼符,这是夏昼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杀鬼,杀哪只鬼?原本她以为是有人要杀亲王府里吓坏了邰国强夫人的那只鬼,直到吴重事件爆出后她恍悟,有人要杀的是吴重鬼魂。

那贴这杀鬼符的人就好推断了。

要么是商川的粉丝,他们认为是吴重鬼魂附体害了商川;要么就是害怕自己被吴重鬼魂迫害的人。

谁怕吴重的鬼魂?

瞧着亲王府中的"女鬼"冲着邰国强去的架势就不难判断了。

当初,出卖吴重,害得吴重坠台、与相爱之人生死分离的人、传闻中提到的"邰家",十有八九就是邰国强。

所以,陆东深的提议是将计就计,利用回魂夜一说,一来能够判断出商川是否受鬼浆其害,二来也能引来背后之人的顾虑,甚至会逼其露面动手。如果商川真的死于鬼浆,说明凶手对气味十分了解,又或者是凶手身边有懂气味的人,那么回魂一说压根就骗不了对方。可凶手又不得不出现,因为如果真是鬼浆,那第七夜尸体上就会呈现证据。

"招魂"当夜,她原本想只身一人秘密进行,可这个提议又被陆东深这个军师给否了。他说,既然是做大局,当然要将这局面做得越夸张越好,你不是想让我做黄雀吗?我也得做只真正的黄雀才是。

232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夏昼想让陆东深做黄雀,但只是要他连同警方尽收渔翁之利。然而陆东深认为,凶手狡猾,不会如她所愿。如果商川死于鬼浆,如果对方是深谙气味的高手又或者其背后真有位气味军师,不会不清楚夏昼这是做了个局,对方想要毁掉证据一定有备而来。

毁掉证据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破坏尸体,但想要接近尸体,首先就要调虎离山。

要想虎离山,一定要有个能让虎感兴趣的猎物出现。

这个猎物,就是藏匿在亲王府中的"女鬼"。

"女鬼"一路跟随,对夏昼的情况甚是了解,知江山图,出入酒吧,说明并不是个闭塞之人,如果亲王府中来场盛大的招魂仪式,她必然会坐不住。

凶手也会想到这点,所以,会想法设法引出女鬼早其之前出现,利用合适机会除掉尸体上的印记。

前哨消息很重要。

这也是夏昼大张旗鼓参加同学会的原因。

王传,就是那只号角。

暂且不说他在八卦圈里混得有多风生水起,就靠着他拼命十三郎的精神,只要给他一个支点,夏昼装神弄鬼进行招魂一事也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陆东深在这场"宣传"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招魂一事空前沸腾,以席卷之势迅速蔓延了整个网络,一度窜上热搜,不想关注都难。看似不可控的趋势,实则都在陆东深的掌控之内。他是个十分"好学"的好同学,很快了解了国内的网络形式并很快地加以利用。

水能覆舟也能载舟。

早先天际失了亲王府那片地就是因为舆论,现在,他以舆论还之。

夏昼招魂,被扣上"巫医"的帽子。

在商川的粉丝眼里,她是赎罪;

在天真善良的网友眼里,她是真有这本事;

在媒体眼里,例如王传,她是博得头条的工具;

在陆门、天际及天际的竞争对手眼里,她是荒唐,是胡闹。

所以,他陆东深就是纵容夏昼为所欲为的罪魁祸首,是沉溺于美色失了理智的昏庸管理者,所有的冷嘲热讽、明刀暗箭就在这短短的几日里堆积成山。

招魂仪式做得逼真,再加上王传的卖力宣传,尤其是被下了料的纸人,一见报就让人大呼邪门。"所以,亲王府的女鬼很聪明,她知道捏我软肋,有求于我却又有不必低三下四的本事。"夏昼失了胃口,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气味杀人很难定案,但如果有人亲眼目睹那性质就不一样了。那个女鬼,就是目击者。"

陆东深见她撂筷,干脆代劳,夹了口菜送到她嘴边,说,"所以你很聪明,把她交给饶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气味构建师,但很肯定一点就是,她对气味运用十分在行。除非是她愿意配合警方,否则想从警局里安然出来是易如反掌的事。"夏昼对送上口的菜没滋没味地咀嚼着,心思都在亲王府上。"落在饶尊手里就不一样了,饶尊被她前后坑了两次,第二次还是媚药又被捅了一刀,这对生性骄傲的饶尊来说基本等同奇耻大辱,她就算有上天入地的本事都能被饶尊看得死死的,吃一堑长一智,就算她想故技重施,饶尊也会多个心眼。"

水杯的杯沿直接怼她嘴里,陆东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还挺了解他的。"

夏昼不设防,生生被呛了口水,推开水杯一个劲地咳嗽,好半天舒缓了,对他横眉冷对,"是你提了饶尊的话头,我替你解惑答疑不行吗?"

陆东深睥睨她,"是我提了话头,但我让你接话了吗?"

"陆东深,你这醋吃得太飞了!"夏昼翻了白眼。

陆东深掐了块菠萝包塞她嘴里,"我的意思是,也许那女鬼会断了饶尊挂着你的念头,所以,你算是做了件聪明事。"

夏昼诧异地看着他,好半天道,"果然是无奸不商。"

陆东深笑而不语,怼他的话他早就听习惯了。

"问你件事。"夏昼凑近他,"饶尊能来是你意料中的吧?"

"亲王府那片地是他的地盘,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可能坐得住吗?"

夏昼又问,"那邰国强的出现呢?"

"先是邰国强的夫人撞鬼,后又是邰国强本人私闯亲王府入院,说吴重事件跟他没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他见你招魂,自然也想一探虚实,毕竟做贼心虚。"

"可是那女鬼要杀他,如果我和陈瑜晚到一会他就断气了。"夏昼皱眉。

陆东深撂下筷子,看着她,目光里有些许沉沉的东西,暗如子夜的光,他说,"这只是意外,我并没想到这一点。"

夏昼狐疑地看着他。

那眼神让陆东深哭笑不得,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看我跟看人贩子似的?"夏昼微微眯眼,"我在想,一个怎样的局才叫大局?引出凶手吗?不是。商川是天际的形象代言人,他的死对天际冲击很大,抓住凶手固然重要,但那是警方最关心的事。

在你眼里的能叫大局的是扭转天际不利现状,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华力和长盛的利益一并折进去,让他们自顾不暇。"

陆东深看着她,似笑非笑,稍许后说,"你说我是该高兴你这么了解我呢,还是要去深刻反省一下自己怎么就给你留下这么个奸商形象?"

夏昼与他对视,半信半疑。陆东深叹了口气,"我不是神,我也是个普通人,很多事未必能预料的到。像是邰国强差点遇害,又像是你那个同学偷爬进来以至于让凶手擦枪走火。"他说着,指了指胳膊上的纱布,"我这还受着伤呢,这么积极关心别人的生死,我洗澡的时候都不见你担心一下我的伤口。"

夏昼嗤鼻。

几个时辰前在床上如狼似虎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嚷着有伤?

"接下来会怎样?"夏昼问,"亲王府项目会回到天际手里吗?"

陆东深笑了,"你是拐着弯认为我另有所图。"

"你明知道饶尊和邰国强都会来还放任自流,说你一点没有目的性我不信。"

陆东深拿了纸巾,仔细擦了擦手,"好吧,这么说吧,天际想要独吞亲王府项目很难,同样的,华力也没这本事。"

夏昼一个激灵。

"至于华盛......"陆东深沉思片刻,道,"一场权力之争远比我预估得要早,就像......"

夏昼后脊梁隐隐发凉,"就像什么?"陆东深抬眼看她,一字一句,"就像陆门,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233 阮琦

    陆东深生在陆门长在陆门,陆门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对于陆门未来的格局变化他具有极强的敏感性,这是他在商场多年经验造就的本能。华力怎么能在已经获得的项目栽跟头夏昼不得而知,但陆东深口中的长盛权力之争她倒是多少有些预感。邰国强,其实在她刚看见他的时候就是风烛残年,不是他的年龄,而是他的身体状况。她尽心尽力,想要做出一些挽回,可从他再次入院的情况来看,有些事已经是无可避免了。之前她无法肯定,给了邰国强一块老香,实则是告诫在邰国强背后用气味害人的人要收敛,可她错了,人性本贪欲,背后之人想要的何止是利益?也许,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长盛里面的恩怨史她不清楚,陆东深也许没兴趣知道,他的判断只是出于商业敏感,她觉得,这一次长盛真的会翻天覆地。

可陆门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容不得夏昼去深思去忧虑,转眼周一,阴雨霏霏,商川入殓。

葬礼由天际全权负责,夏昼作为商川的亲人出面。

这一天,殡仪馆外守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全都是商川的粉丝,他们高举商川的照片和花圈,不少姑娘哭得歇斯底里的。

保留了向遗体告别的环节,在即将推往焚尸炉之前。

哀嚎声声。

加上外面下得不通透的绵雨,淅淅沥沥的,也跟哭泣声似的,搅合得人心伤乱。

夏昼全程都没哭。她通体黑衣,对每一位来宾答谢,有时候会看着商川的遗像失神,耳边总会想起商川在戏台上甩着水袖唱戏时的模样,胃就一阵强过一阵的疼,像是有只手在不停地抓、不停地拧。前来吊唁的粉丝是经过后援团筛选出的,都是商川的死忠粉,倒是没在遗体告别时哭天抢地。直到,后援团的会长走上前,直截了当问夏昼,"你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招魂仪式大张旗鼓,当初是为了请君入瓮所以肆意宣传,现在,警方那边有了收获,真正关心商川魂魄何去何从的粉丝们一直在等着盼着。夏昼抬眼,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剪了一头假小子头。

"案件有了些眉目,警方正在调查,你们要耐心等待。"

"我就知道......就知道......"会长喃喃,然后一下子跪在遗像前,眼眶红了,"是你显灵了对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伸冤。"

为商川伸冤。

当时夏昼听了这话并没觉得什么,认为不过就是后援团会长在悲痛之余脱口的话。就这样,商川下葬。因为尸体已经停放七天的缘故,所以在火化完就直接入了墓园。

墓地是夏昼亲自选的,倚山抱水,位临高处,可俯瞰整个如画风景。其实夏昼何尝不知道人死如灯灭?好山好水好风光,不过就是活着的人用来宽慰自己罢了。

雨下得出奇大,就像是招魂当夜的雨。

今年雨水,似乎特别多。

转天,商川的粉丝就围攻了公安厅。

里三圈外三圈。倒是没有之前围攻剧组和亲王府时的招魂幡飘飘,由会长牵头,众人签了一份请愿书,以白帛为布,以割破的手指为笔,数百米之长,上面血迹斑斑,都是每一位请愿粉丝的名字,用血请愿,要求警方厉惩凶手。

很快,消息见报,网络上更是哗然,商川粉丝们的"疯狂"一时间刷爆了朋友圈,甚至一跃成为年度最热门的话题,没有之一。

也因此,夏昼才恍悟当时会长说那句话的意思。原来当时那会长是偷着查看了商川的胸膛,胸膛之上那花瓣形的印记颜色已经黯淡,不再像"回魂夜"的那般惊艳,但很显然那形状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尸斑。尸体有异,又是在招魂夜后,很难不会让人联想翩翩。

网上纷论,这是巫医真的招来魂魄,枉死之魂便在身体上留下印记,借此来表达自己的冤屈。

最崇拜的偶像惨死,身为粉丝,首当其冲,一时间声势浩大。

舆论直逼执法,这般影响力给警方带来了不小的破案压力。夏昼在将一份详细的气味分析证据以及邰国强的身体状况做了说明后传给了警方后,看到了这场空前舆论,她没阻止也没出声。虽说会长的行为出乎她的意料,但有一点她是认同会长的,那就是尽早破案。商川枉死,作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恨不得手刃凶手,又或者也让对方尝尝被人控制了运动神经后身不由己的苦楚,不,她甚至还有更多让对方生不如死的办法,但是,作为公民,她没有执行权,没资格判人生死,所以只能强忍着悲愤等着警方处理。

有时候舆论压迫也并非坏事,至少,在商川这件案子上能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警方发表声明,必会尽早破案严惩凶手。

而就在声明发布之后,长盛集团的股价受创,收盘时大跌,天际因商川葬礼一事稳定人心,一度下滑的股价有了缓和的迹象。

舆论的热度持续不退,这源于商川的粉丝基础强大。

一周后,陆东深从美国开完会回京,直接去了警局。

夏昼得知消息后一直留在办公室里等他。直到窗外霓虹阑珊时,陆东深才风尘仆仆的回,卷了室外的一腔闷热,但很快就被中央空调的凉气驱散无几。他身后跟着景泞,拖着行李箱,病假回来后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夏昼看在眼里,但一心在警局的消息上也没顾得上景泞,景泞将行李箱放好后询问陆东深是否还有其他吩咐,陆东深一整天的行程也结束了,便打发她下班。

夏昼将泡好的荷花白菊茶端给他。

他接过抿了一口,荷菊之气淡雅清洌,舒缓了夏夜的燥热和烦闷。

"怎么样?审出邰业扬了吗?"夏昼问。

陆东深抬手松了两颗衬衫扣子,将茶杯搁到茶几上,也没瞒她,说,"可能让你失望了,警方审出来的不是邰业扬,而是何姿仪。"

"什么?"

"还有,阮琦也去了警局。"

"阮琦?"夏昼怔楞,又陡然反应过来,"跟阮英有关系?"陆东深点头,"没错,就是亲王府的女鬼,阮英的女儿。"

234 死当长相思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人人都道戏子多情,但也道戏子无情。年少俊朗的吴重在遇上阮英之前只知道戏大过人生,遇上阮英之后他觉得,世间的种种美好都藏在她那双明眸里,一笑一颦一走一顿都是风情,尤其是阮英一身行衣,水袖抬起微微遮住鼻尖,那双眼就勾了全部的掠影浮华。

一个是演员,一个是梨园的戏子。

两个都是在演绎别人的人生,可就在亲王府相遇的瞬间,两人各自的人生轨迹也就定格了。

是痴情,是相守。

同时,也是一场无妄之灾。

"吴重是我父亲。"

这是阮琦在接受警方盘问后说的第一句话。

没浪费太多口舌,甚至是直截了当。

而夏昼后来所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是出自阮琦留在警局里的供词,还有,当阮琦从警局里出来后,也终究告诉了她一些她想知道的事。

阮琦没逃避警方,这让夏昼对她另眼相看,毕竟在亲王府里装神弄鬼、掀起舆论是小,企图杀害邰国强是大。

她在警局将当年事逐字逐句地说了出来,那些事曾经一度让负责此案的许队惊讶和停笔。"我父亲被出卖不得不回到剧组,他刚走没多久我母亲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阮琦在说当年事时眼神很薄凉,提到邰家更是脸色阴沉,只有谈及母亲,她的眼里才会流露悲痛。

那样的一个年代,一个女人背井离乡孤苦无依,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即将诞生的小生命上。以至于后来吴重死后,阮英硬是一生没有改嫁,咬着牙只身一人将阮琦养大。

姓阮,是因为阮英不想让阮琦知道太多过往的事,关于当年的情和当年的孽,阮琦都是在阮英的一封封情信里得知的,那些都是写给吴重的信,却一封都没能寄出去。

"那个邰家儿子就是邰国强,就是他害得我父母阴阳相隔。"阮琦对警方说,"他贪慕虚荣,是踩着我父亲的血发家致富的。"想查当年事对阮琦来说不算太难,毕竟顺着邰家这根线总能找出端倪来。邰家的儿子出卖挚友攀附富贵,无非就是冲着当年那家投资商女儿去的,怎么就那么巧,她的丈夫就姓邰?"亲王府是父母的定情地,对母亲的意义很大,我藏身在王府只不过是为了缅怀我父母。谁知道邰国强夫妇接二连三来扰,还吓得昏迷的昏迷住院的住院,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翌日,饶尊将阮琦带出警局的时候,夏昼已经在警局外等候多时了。车子停在一株上了年岁的梧桐树下,陆东深亲自开车,夏昼坐在副驾驶,见他们出来了,将车窗落下大半。

阮琦的一张脸素净得很,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眉间有忧心,没往对面瞧,倒是饶尊一眼瞧见了陆东深的车,又作视而不见,一把就将阮琦的手腕给箍住。

阮琦先是吓了一跳,紧跟着就开始挣扎,奈何没挣开饶尊的手,干脆低头就咬。

看得出是拼了力气,但饶尊就任她去咬,连扯带拽地就将她推进车里。

这一幕落在陆东深眼里,权当看戏,笑道,"不愧是尊少,能这么快就把人给捞出来。"

对于饶尊的本事夏昼自然知晓,京城虽偌大,但知道他尊少的谁不给几分薄面,所以见惯不怪。见饶尊启动了车子,她忙拍拍陆东深的胳膊,"快跟上。"

饶尊的车一路前行,自然是知道陆东深紧跟其后,没恼羞成怒也没试图甩开,就一如既往的速度在车海中穿梭。

直到拐进胡同,夏昼恍悟,"饶尊要去亲王府?"

陆东深没惊奇,稳稳地操着方向盘,"阮琦的供词听着无懈可击,但仔细推敲下来,合乎法理但不合乎人情,阮琦出入警局都有饶尊跟着,他心生疑窦也正常不过。"

果真,车子去了亲王府。周遭依旧是停工状态,王府门口挖了一条长长的沟渠方便通水,挖了一半也是放那了,所以车子停靠的时候稍显费劲。但饶尊嚣张,方向盘一打直接碾着矮小花坛就停了下来,车头直冲着王府大门。

陆东深没他身上的戾气,先让夏昼下了车,然后将车稳稳停在路边,距离壕沟就只有几厘米。

饶尊那边也下了车,又像是揪小鸡似的把阮琦揪出来,连看夏昼都没看,将阮琦拖进了王府,夏昼见状紧跟其后。

两扇朱漆大门阻了外面的息壤,大门一敞是凡尘,大门一关就是桃花源。饶尊将阮琦一路扯到戏台之下,态度直接,"说吧。"

夏昼和陆东深前后脚也到了戏台,没参与其中,距离几步之遥。

阮琦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夏昼,眼神又落在饶尊脸上,用力一挣扎这才甩开了他的禁锢,揉了揉手腕,"你要我说什么?"

"你没对警方说的话。"

"该说的我都说了。"阮琦十分不配合。

饶尊上前一步,忍着肩窝的疼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我能捞你出来也能给你弄进去!"

阮琦这次没挣扎,任由他把自己的下巴掐红,眼神很淡,嗓音也很淡,"那你就把我弄进去吧。"

气得饶尊脸色一青,咬牙,"我弄死你得了。"

"你以为我怕死?"阮琦冷笑,"就怕你尊少没这本事。"

"你——"

"目的没达到你怎么舍得死?"夏昼慢悠悠地开口,"但是阮琦,你这目的经过何姿仪一折腾也未必能顺理成章了。"阮琦转头盯着夏昼,半晌,她走到夏昼跟前,夏昼对上她的目光,不疾不徐继续道,"这两天我就在想你到底想要求我什么事,肯定是跟气味有关,能是什么气味?后来知道你是吴重和阮英的女儿后我就明白了,你十有八九是想要一种跟你父亲有关的气味,然后跟你母亲葬在一起,让她走得安心。"

阮琦微微眯眼。夏昼则继续道,"你被你母亲一手拉扯大,你母亲一生惹尽相思常年郁郁寡欢,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美貌和嗓音,却没再从事戏曲行业。为了照顾你母亲的身体,你常年跟药草打交道。这世上不是从事气味行业却对气味很熟悉的人就只有研究草药的人,你经常出入深山荒野,自然能寻得太多奇珍异草,所以这也是你营生的手段。别人找不到的珍贵植物你却如囊中取物,在祈神山出现也是因为要寻得珍贵药材吧。""除此之外,祈神山上的那大片相思子应该也是你的目标,可你遇上了难题,你对气味的确在行,可要想将气味抽离重组这并不是你的擅长。更重要的是,一般调香师也调配不出你想要的气味。在沧陵,我为邰国强驱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的本事,到了北京你迟迟不肯跟我照面,原因是我接二连三地替邰国强治病,你在怀疑我跟他的关系是不是很密切。"

阮琦看着夏昼,似笑非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气味?"夏昼直截了当地问。

阮琦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了,就像是天际那一点的夕阳,慢慢地沉落在黑暗之中。她走到戏台旁的那株参天古树旁,抬手细细摸着树干上镌刻的痕迹。已经是上了年头的划痕,但仔细端详还是能看出来的,是对同心。夏昼之前来亲王府时也瞥过一眼,不是没瞧见,而是当时她没当回事。亲王府是座鬼宅,城市探险的人也会偶尔出入,保不齐是谁划上了标记。

但看着阮琦这般,夏昼就恍悟了。

那对同心,十有八九就是吴重和阮英划上去的,正如阮琦所说,这里是她父母的定情地。

暗影渐渐吞落王府。

阮琦能跟饶尊斗气顶嘴,可未必想瞒夏昼。良久后,她开口,"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周遭似有凝重,从四面八方聚来,又统统凝固在阮琦身上,她的背影看上去单薄又孤独。"网上的那个关于吴重和阮英故事的匿名帖是我发出来的,吴重被出卖被迫回到剧组,黑道老大为了自己女儿试图绑架阮英,阮英逃跑后不幸身亡,吴重在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便从这戏台纵身而下。"她喃喃,"这件事不假,当初那伙人的确想要绑架我母亲,我母亲逃跑被车撞了,那伙人以为我母亲死了就匆匆返回报信。母亲命大当时只是昏迷,被人救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阮琦说到这,抬手按着自己的心口,是对母亲心疼的疼。"我母亲又回到了那个村庄,择了靠近山野的僻静之地。她不敢离开,生怕一走就跟父亲断了联系。日盼夜盼,不曾想盼回的却是父亲的死讯。母亲不信,辗转千里,终于找到肯说出父亲当时事发情况的剧组工作人员,那人说,父亲在得知母亲死后万念俱灰,在台上念着生来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句话后就坠台自杀了。母亲当时也想一死了之,可那时候有了我......"

阮琦一度声音哽咽,一手扶着树干,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这是吴重在第一次跟阮英分别再相见后念的诗。那时候吴重辗转其他外景去拍摄,一走就走了十多天,头一次尝尽了相思。

吴重儒雅,人生得俊又浪漫,阮英珍爱每一首从他嘴里念出来的诗句,他的每一句诗词都跟相思有关。

他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说,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他说,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说,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在最后,当他再无可恋,从戏台坠落时他说,生来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而这最后一句,隔着空气,隔着千里之外,却是让阮英抱着相思苦痛生活了一辈子。"母亲最后郁郁而终,临死之前跟我说,她很想我父亲,想得心口疼,疼了一辈子现在终于可以不疼了。她说,如果可能,真想来世再见到我父亲。"阮琦转过身,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落日余晖落在她寂寥的眼,没光亮,像是被数不尽的尘埃蒙蔽。"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常年跟药草打交道,所以我知道很多相生相克的气味,可要说抽离气味重新组合我的确不在行。"她看向夏昼,"父亲生前送过母亲一个香包,那香包日日夜夜戴在母亲身上,母亲说香包里有父亲放进去的相思豆,只是戴到最后香包失了气味,母亲说,气味没了相思断了,她怕我父亲在黄泉路上喝了孟婆汤把她忘了,所以,她也去了。"

夏昼微微皱眉。

相思豆没什么特殊的气味,就算有气味也不会那么持久,那香包里一定是放了其他什么。"你在祈神山上看见我的时候,我就在找那种气味,都说祈神山上有大片的相思豆,我在那一住就住了许久,可没找到那种气味。"阮琦叹道,"也算是阴差阳错,沧陵天际酒店闹鬼,中邪的人竟然是邰国强,他在国外的时候我没办法,现在他回了国,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只是没想到你会替他治病,所以一开始我的确不知道你是善是恶,人人都说沧陵有巫医,你闯出了鬼八子气味阵,我就知道,你不是巫医,你是深谙气味的高手。"

夏昼陷入沉思。

而在这时,始终沉默的陆东深一语中的,"你把你母亲葬在哪?"

这话就像是点中了任督二脉,至少是戳中了饶尊的二脉,陆东深这话落下后,阮琦的眉色一颤,饶尊就陡地恍然大悟了,指着她,"你不会是把你妈......埋在王府里了吧?"

用力过猛又牵扯了伤口,他疼得闷哼一声。阮琦没理会饶尊,迎上陆东深的目光道,"这亲王府是我父母的定情之地,不管路途再遥远,我都要把我母亲的骨灰带回来。"说着,她拍了拍身旁的树干,一字一句,"就在这棵树下。"

235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夏昼一激灵,紧跟着心头是翻江倒海。她光顾着去想阮琦所求的气味,却忘了这么个关键点。

阮琦为什么会出现在亲王府?

她在警局的供词是,因为得知邰国强在竞标亲王府项目,所以她伺机报复,邰国强做贼心虚,必然会一探究竟,因此方便她对邰国强动手。

目的直接动机明确,无可挑剔的说辞。所谓动手,只不过是她想逼着邰国强承认当年罪行,并无害命之心。当时地下室里的一幕,除了当事人外还有陆东深几位,邰国强被勒得半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是真有心弄死他,但之所以安然无恙,最重要的是,苏醒后的邰国强对地下室一事闭口不谈。

问及脖上勒痕,邰国强也不作回答,问及在亲王府发生的事,他只是说好奇法师招魂,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昏过去了。

这说辞听着漏洞百出,但当事人一口咬定就是这么回事,让警方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邰国强不追究,夏昼他们几个却清楚这件事,所以阮琦出现在亲王府似乎顺理成章。

但这不对。

从时间来看,阮琦是早于邰国强竞标前就进入亲王府了,如果她想以吴重或阮英的鬼魂吓唬邰国强,那她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她怎么就敢保证邰国强一定会来亲王府?

阮琦没追着邰国强,反倒就是留在亲王府,守株待兔?不像。

从前后几次撞鬼事件来看,阮琦更多的似乎是不想让外界人来打扰,偶有闯入者,她便装神弄鬼达到将其吓唬走的目的。这么一推算夏昼就豁然明朗了,亲王府长期以来都流传着王爷小妾贪恋戏子、而后被王爷生生分离的故事,小妾和戏子一墙之隔,生死都不能见面,所以亲王府成了鬼宅,也所以,市政才下了决心对外招募商家谋求开发。

可就在《浮生》那部戏重拍了,亲王府的闹鬼传言就愈发重了,甚至有人声称生生见鬼。

很显然,这是阮琦的行径。

她的目的是想让众人对亲王府敬而远之,甚至在得知政府要开发那片地后,将闹鬼传言愈演愈烈。

这么一分析才别过劲来。想来陆东深还真是一颗看客心,从亲王府事件开始到现在,线索多头纷杂无序,扯出个线头来就很容易把人的理性给牵走了。就如她和饶尊,被阮琦给带偏,只有陆东深,头脑冷静得超出常人,置身纷杂之外,一针见血寻得事情关键。阮英就埋在亲王府,只有这么一个原因才会让阮琦想尽办法把外人赶走,拼尽全力保住阮英在这里的一席之地,而报复邰国强不过是她捎带手的事,如果能替父母报仇,她何乐而不为?阮琦说,"我母亲郁郁而终,临死前还一直念叨着曾经在亲王府里的时光,等她去了之后我就在想,无论如何都要带我母亲回到亲王府。"她的手顺着树干抚到树根,轻轻捻着泥土。

"可是市政要开发这里,一旦经过大肆翻修就再也没我母亲的容身之地了。"

饶尊双手插兜伫立,没说话,脸色沉沉的。

这也好理解,费尽心思把这片地弄到手,结果老树之下还埋了骨灰,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还怎么开发?

陆东深不疾不徐,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打火机一打,他微微一偏头,火光将他的侧脸映亮。吐了口烟雾出来,才开口,"埋在这里始终不是办法,违反规定。"面对饶尊时阮琦很是嚣张,甚至一副硬拼硬的架势,看得出此女性格刚烈倔强。但很显然陆东深风轻云淡地就捏住了她的软肋,让她就像是被抽去骨头的动物似的瘫软无力。

阮琦的手在微颤,稍许,她蓦地看向饶尊,眼神里多了恳请之意。饶尊还没等说话,陆东深缓缓道,"尊少未必有那么大的能耐拍板。"

阮琦一肚子的请求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饶尊面色沉冷,看着陆东深的目光薄凉得很,"陆东深,你什么意思?"

陆东深吞吐了一口烟雾,大半截烟就扔了,光亮的皮鞋一踩,然后走到饶尊面前。

周遭是暗沉沉的天。云色都裹着一股子戾气沁在空气里,盘旋在两个男人之间。他和他身高相等,身材也同是颀长遒劲,于暗空之下、于阴云之间,就似神祇间的对决,周身都散发着寒洌之气。

阮琦离得较远,夏昼离得二人近,所以,她听得到陆东深的嗓音。

低沉的、缓慢中藏着锋利,"尊少这阵子没少吞能源股吧?"他嘴角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华力有那么大的胃吗?小心消化不良。"

饶尊与他对视,微微眯眼时,眼里藏了一丝杀气,但很快也烟消云散了,冷笑,"明知道是我的手笔,陆总非但没狙击反而退让,看来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了。"

"尊少在京城只手遮天,我总要给尊少几分薄面才是。"陆东深笑得清浅。

饶尊眉一挑,"薄面?恐怕还不够,我可没谭耀明那么好对付。""跟尊少过招自然要小心再小心,否则长盛现在的际遇就是陆门的下场,毕竟是要做中国市场的,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陆东深说到这,话锋一转,"可话又说回来,中国是片神奇的土地不假,政府的力量可以干预市场力量,但资金链一旦瘫痪......"

剩下的话他就没说。

可饶尊也不是笨人,听得出他没说出口的意思。

"想掐华力的资金链?提醒一句,你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想要过河的泥菩萨何止是我一个?有尊少一路相伴也不算寂寞。"陆东深语气淡淡,"一场招魂,折进去的何止是长盛?尊少向来好面子,八成也不会对外公布就在招魂那一夜,因为尊少的缺席华力在海外损失惨重吧?"

夏昼听得真切,肩头陡然一僵。

饶尊伫立不动,脊梁挺直,他没笑,但也没恼,森冷地开口,"陆总果然有绝处逢生的好本事。"陆东深含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236 你压根就不属于这里

    两个大男人旗鼓相当,说话滴水不漏又不着痕迹。彼此看似波澜不惊,可话与话之间暗藏着的犀利令人不寒而栗。至少夏昼听出点意思来,她瞥了一眼陆东深,有说不上来的滋味在翻江倒海。而昏暗光影里,陆东深也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撞上她的目光后,他的眼神里有些情感涌动,隐忍、心疼,还有清浅的描绘不出的解释,全都在这一眼里了。阮琦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即使听到,在她不清楚情况下也不会想得深远。但陆东深的态度很明确,让她对将母亲的骨灰埋在树下的行为有了一丝不确定,她看着饶尊,许久开口,"饶先生......"

饶尊的目光从陆东深脸上移开,踱步到了阮琦面前。夜风过,月光涩,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树旁的阮琦。她仰头看着他,眼里多了谨慎和请求,哪还像是前几日面对他时的嚣张?虽说接触的时间短,但也能品出她的性子来,宁折不弯倔强得很,再加上有点身手,这两日他将她关了起来,两个保镖愣是看不住她,不得已他加强了保镖的数量。

就这样一个难对付的角色,现如今目光恳求地看着他,让他突然想到了夏昼。

在沧陵重遇夏昼的时候,她跪在地上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可除了恳求,她眼神里还有逃避、躲闪和惧怕。

他知道她在逃避什么,也知道她在惧怕什么。

像是夏昼这样一个女人,性子堪比男人还要刚烈,能为忠义两肋插刀,要她对着一个男人跪地简直比登天还难,她逃避和惧怕的从来不是他。

就像眼前的阮琦。

恳求的从来也不是他。他没直接应了她的请求,倒不是因为陆东深道出了事实,而是明里暗里的就藏着一股气,这气撒不出去又咽不下,就道,"之前你有恃无恐,是因为知道夏夏最在乎的就是商川的死,现在出头的人是何姿仪,你觉得我凭什么帮你?"

饶尊的话也是夏昼心里所想。

阮琦有求于她,却不请求于她。原因在于,商川的死她是唯一的目击者,当时阮琦就在附近,在她没来之前,阮琦一定看见了除商川以外的人。推断凶手是邰业扬,没有切实证据,靠的就是招魂夜他能现身毁证据,没想等来的却是拿了钱赴命的旁人。原本想着还有阮琦这么一位目击者,又不曾想,何姿仪竟挡下所有罪行。

"何姿仪的行为恰恰就说明了她在替她儿子顶罪,阮琦,当晚你到底看没看见邰业扬?"夏昼问。

阮琦说了实话,"我当晚的确是听到了商川在说话,天很黑我看不大清楚,可也能判断出跟商川谈话的是个男人。"说到这,她转头看着夏昼,"商川的确是失足坠台。"

"我知道。"夏昼十分冷静,"但当时商川是中了鬼浆的气味,你常年跟鬼八子打交道,不可能闻不出鬼浆的气味。""是。"阮琦起了身,抚了抚身上的泥土,"周围的确有鬼浆的气味,只不过等你来了之后气味被吹得一干二净。之前我不请求于你,就想着你必然来求我出庭作证,虽说我没看清楚对方的脸,但凭着身形也能推断个八九,为死者作证没问题,可现在冒头的是个女人,对方完全可以说当时天黑,是我看错了。"

夏昼微微蹙眉。

陆东深看着阮琦,问,"你听见商川说什么了?"

阮琦沉默了少许,抬眼看着陆东深,目光诡异,"我想更多的是,商川为你们天际而死吧。"

夏昼蓦地一怔。

身旁的饶尊也微微愣神。陆东深没太多反应,沉吟片刻,忽而笑了,"看来对方是一计不成想来第二计,商川毁了一次约闹的满城风雨,继续拍戏后当然不想惹出太多麻烦,而对方的目的估计是跟扰损天际名誉有关。"说到这,他微微顿一顿,又道,"商川的死,的确能让天际身陷囹圄。"阮琦哼笑,"都说陆总为人非常冷静,现在看真是所言非虚。当时我的确听见商川说,他不想再跟天际有正面冲突,要那人别再逼他了。当时我离得稍远,听不见太多清楚的内容,可照着商川逃避那人的态度来看,应该是那人在得知商川来了亲王府后一路追过来的。"

饶尊在旁听得清晰,离得阮琦近,他也瞧得见她眼里的一抹猩红,是狠意。他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因为是何姿仪出面,所以更衬了你的意吧?"

"没错,既然何姿仪能被定罪,我凭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阮琦发了狠,眼里的锋利十足像个豹子。

"你明知道那晚在亲王府的人不是何姿仪!"夏昼厉喝。"也许真是我看错了呢?"阮琦冷笑,一步步走到夏昼跟前,与她平视,"你鼻子最灵,也明知道何姿仪不是什么好鸟,邰国强接二连三住院真是被我害的?别天真了,她认一罪也是认,倒不如把她儿子的那份罪一并认了。更重要的是,我跟她儿子没什么深仇大恨,反倒对她倒是牙根痒痒。她就是当年那个黑道老大的女儿,如果没她步步紧追,我父母能生死相离吗?她就活该千刀万剐!"

"一码归一码,一罪归一罪。何姿仪的罪逃不过,邰业扬的罪也不能抵。"夏昼冷静地说。阮琦被她的话逗笑,稍许,盯着她,近乎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问她,"你是急着定邰业扬的罪还是想要挖出他背后的人?据我所知,现如今华盛集团的气味构建师卫薄宗

跟邰业扬走得最近。"

夏昼面色一僵。见状,阮琦更是笑不可支,等笑够了,她道,"这世上最不可直视的就是人心,可笑可悲。"她又看向夏昼,"别看你曾经威风凛凛富可敌国,但是最适合的只有江湖,只有天地,你压根就不属于这里。你有不可说的秘密,你也斗不过这些人,包括你身边最亲的男人。"

陆东深闻言后眉心皱紧,揽了夏昼入怀,淡淡地说,"该走了。"

夏昼木涨涨的,脚步似被钉住。陆东深攥了攥她的手,低语,"交给警方处理,该审出来的一定能审出来,放心吧。"

237 所以我是你的棋子

    回家的路上,夏昼一度陷入沉静,陆东深跟她说话时她也是半天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了后也是驴唇不对马嘴,始终神情恍惚。

后来陆东深就不再跟她说什么了,开着车,脸色多少有点沉。

两人都不说话,但车子里也不安静。

手机响了又响,是陆东深的。他接了几通电话,大抵都是公司里的事,还有景泞打过来跟他确定行程的。

等到再接电话时,陆东深干脆将车子驶入一条小胡同里,停了下来。

不知是谁来的电话,陆东深的嗓音低沉,就像是窗外密不透风的黑,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七月的北京天气并不稳定,时晴时阴,有时还连绵大雨。这边车子刚停稳,那边的夜空就胶着着沉沉阴色。乌云遮了月,阴暗不定的光与路边上了年头的街灯交织,隐隐地折射在车玻璃上。

落在陆东深的侧脸上,亦如他眼底的颜色。

直到一道闪电经过,晃的车窗外如同白昼,也顺带的晃醒了夏昼的沉思。她看了一眼车窗外,是一条十分狭窄的胡同,一旁停满了车辆,空出来的路就只供路人穿行。这种胡同在北京还有很多,老城区的停车规划不如新城区,所以居住在胡同里的人就只能将车子停在胡同里,所以一到早晚上下班的时间,车子、自行车和行人就闹得不可开交,整条胡同都吵吵嚷嚷的十分有烟火气。

现在夜深,胡同里都安静了。一条长长的胡同,阴云下,路灯都成了萤火之光,前后都看不见尽头,如同就那么一条小巷子伸向黑暗的阴曹地府。

耳边是陆东深讲电话的声音,"没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做,我们赌的就是险中求胜。"夏昼不知道他在跟谁通电话,但很显然不是跟公司高层或景泞,又不像是合作伙伴。或者是跟诸如杨远之类,因为这次危机,杨远一直在美国周旋,上次她瞧了一眼视频会议,屏幕里的杨远足足瘦了一圈,脸倒是愈发棱角分明了。经过这次事,杨远更认为她就是个祸害,她跟他打招呼,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对方是谁夏昼无暇猜测,可讲话的内容多少让她脊梁发凉。这一路上她都在想事情,想了很多事,从亲王府一事到现在,想到天际,想到长盛,想到华力......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罩着,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以为真相就是那个样,可事实上,自己始终不是那只黄雀。

不论黄雀是谁,这都让她十分不舒服,这就好比自己成了个牵线木偶,又或者是被别人踩着成果、借力打力一路前行。

陆东深是这样的人,正如他所讲,没把握的事他从来都不做,哪怕前方是荆棘是冒险,他也早有防备。

通话的时间不长,结束后,陆东深就开了车窗,点了支烟。风灌了进来,吹得他的衬衫烈烈直响,贴着他的胸膛,是胸肌结实的轮廓,也将大团烟雾扯得七零八碎。

他夹烟的手搭在车窗外,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向阴云翻滚的遥远天际,身边的女人越静谧,他越是不安。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夏昼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他开车,见他侧脸沉沉她也没开口问,头靠着车玻璃上继续沉默。

就这样,陆东深的一支烟快要抽完了,他开口,嗓音同样低而沉,"囡囡,你在想什么?"

夏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啊"了一声,转头看着他,半天喃喃,"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累。"

陆东深转头瞅着她。

斑驳昏暗的光影打在前挡风玻璃上,他眼里也是明暗不定。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是吗?"

他指尖有烟草的气味,虽是出自她手订制的浅淡之气,可染上了他的深沉,这气味就变得有压迫感了。她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任由他捏红了自己的下巴。陆东深吸了最后一口烟,掐灭了烟头,探身过来覆上她的唇,将烟雾一点点渡进她的嘴里。再清浅的气味也都是烟草,一股脑地涌进来干洌得很,她欲要挣扎,他掐住她下巴的手指用了力,近乎蛮横地掰开她的唇齿,让彼此的气息贴合得一丝不差。

她呛得浅咳,他却趁机捉住了她的舌,烟雾散了,可凝在他周身的寒气未散。

许久后陆东深放开她,大手绕到她的后颈,控住,薄唇贴着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卑鄙是吧?"

"我没这么想,但,这是事实。"夏昼没逃避。陆东深微微抬起脸,"饶尊自愿入瓮,我不过就是顺势而为,亲王府那片地他吞不下。"他的手指改了方向,摩挲着她的脸,"他野心太大,我手底下的能源股被他吸了不少,你认为我卑鄙,那饶尊呢?你要知道,这就是商场游戏,没有仁慈可讲。""我不懂你们商业游戏,但我也不是傻子。"夏昼说,"招魂仪式你大张旗鼓,邰国强会来你早知道,只要他一来,长盛就等于断了生路。饶尊能来你也知道,我想这阵子一定是他亲自操盘才会逼得陆门能源节节退败,他操纵股市是出了名的精准。而招魂那天是股市交易的关键期吧,你早就做好准备,只要他缺席,你就有机会进行反扑,事实上你做到了。你说饶尊吞不了亲王府那片地,没错,因为华力的资金全都拿来跟陆门抗衡,现在华力的资金锁死,亲王府那片地他当然要拱手相让。"陆东深收了手,靠在后座上,目光纠缠着她的脸,"你分析的没错。但是你知不知道,除了天际,我在这场跟饶尊的明争暗斗里也损失不少?我心狠,饶尊手辣,我跟他一样折损减半。"

"既然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这样?"夏昼问。

"是我的东西我不能放,哪怕代价惨重。"陆东深道,"饶尊太清楚亲王府那片地对天际的重要性,他夺走,不过就是意气用事,但我不同,夺回来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夏昼觉得周身森凉,这股子凉顺着毛孔钻进血液,甚至凉了指尖,她眼里也藏了暗凉,缓缓道,"所以我是你的棋子,对吗?"

238 她要的是全世界

    雨突如其来,像是覆水难收的话,来得急促又倾盆。风扯断了光,将原本就摇摆不定的暗光打得更是七零八碎。

斑驳细弱,落在夏昼的眼里宛若星河,将彼此隔离来开。

陆东深眉心微蹙,"你说什么?""商川坠台身亡,对天际的确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只要抓住凶手,天际就能摆脱危机。"夏昼盯着他的脸,"招魂仪式,我的目的是引出凶手将其绳之于法,而你的目的是将长盛和华力都折进去受你制衡。我以为我们是心有灵犀,没想到我们的目的从来都没有一致过。你应该知道我对商川的死有多耿耿于怀,而你,利用我甚至利用一个死人来达到你的目的,所以陆东深,在这场棋局里谁都输了个底朝上,唯独你翻了身,你让我怎么想?"

爱情这种东西,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从沧陵开始她就知道陆东深是个擅于步步为营的男人,借谭耀明的势力打击邰家,又引出饶尊将谭耀明逼到绝路,最后坐收渔翁之力。

她不该爱上这样的男人。

他的城府太深、手段太绝、心思太难猜,而她夏昼,生来就是利落干脆讨厌弯弯绕绕,如果此生不曾遇见陆东深,她觉得她必然不会爱上这种男人。

可是,她就偏偏遇见了,也偏偏爱上了。

然后,在他每一场精心设计的游戏里她开始迷茫、开始困惑,甚至开始怀疑这份爱情是不是太沉重,压得她已经透不过气来?

陆东深听她说完,沉默了稍许,跟她说,"你不是棋子,只不过是因为你在局中。"夏昼呼吸急促,气息如韧线勒得她喉咙发紧发疼,他的唯一好处就是,不会说些好听的话来骗她。这也许是他最初衷的解释,她的确不是棋子,却也因身在局中而被利用。

她摇头说,"我接受不了。"

他看着她,面色平静,一字一句,"你是我陆东深的女人,有些事情接受不了也得接受。"

夏昼按着胸口,稍许伸手去开车门。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按住,连带的将车门重新关上,他大半个身子探过来,问她,"你要干什么?"

夏昼低垂着头,压着声音说,"我透不过气,想下车走走。"

欲要挣脱,他就将她强行按在车座上,脸近乎贴上她的,暗自咬牙,"让你接受不了的是这件事吗?"

她抬眼,眼神仓皇。"你一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作为陆门的长子,有很多事是我不想做但必须要去做的。在沧陵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最后还是选择跟我在一起,商川的事跟谭耀明丧命相比不过就是小巫见大巫,你现在才说透不过气?"陆东深控着她的后颈,命她看着自己。

"你在乎的压根就不是我利用商川一事在背后的操作,你在压抑、在恐慌,你觉得你失去了自由,就像是只鸟似的被我困在个笼子里。"夏昼的呼吸一阵紧过一阵,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说进她心里去了。陆东深这样的男人,天生长了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平时不说不是他看不穿,而仅仅是他不想拆穿而已。"可是,我对你不好吗?"陆东深额头轻轻抵上她的,嗓音压抑,"囡囡,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信任,给了你足够的空间和自由,爱情里能具备的条件我都给你了,难道还不够吗?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但是我已经倾尽所有来爱你,这样还不行吗?"

夏昼心口疼。

因为相信他说的这番话,因为相信他此时此刻也在痛苦。她喃喃开口,"东深,你给了我太多东西,能跟你相爱我很幸福,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给我的未必是我想要的。你给了我能够呼吸的草原或天空,可前提条件是必须要在你可控的范围内,你说我认为自己像是被囚在笼子里的鸟,错了,你给我的不是笼子,是一座华丽无边的殿宇,我在殿宇里想怎么样都行,但就是不能出了这座殿宇。"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要一份简单纯粹的爱情,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你的心思太难猜,所以你加注在我身上的就成了束缚、成了控制欲,我想要的是一份真正的自由。我时常会想起我们在祈神山上的时候,日子虽短,但那是我认为跟你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你明知道我给不了那种爱情。"陆东深眼底的光晦涩不明,"我的身份、我在陆门的角色注定了我不能随心所欲,你是我的,所以也注定了不能随心所欲。你想要全世界,但我只能给你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你想怎么样都行,你认为你在寄人篱下,可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他其实是恐慌的。

饶尊说她是头狼,这话对也不对。她的确狂傲不羁自由洒脱,但她不是狼,她外冷心热、敏锐勇敢,她更像是头豹子。

在沧陵见到她第一眼时他就觉得,她是头生机勃勃的豹子,足够吸引人,但难以征服。

谭耀明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他,要他保她一世安稳,跟他说,她向来不受管教,让她自由自在就是给她最大的尊重。

陆东深不得不承认,谭耀明是最懂她的人,可就是因为太懂,所以这些年才没将她纳为己有。他不是谭耀明,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也明白她想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可是,能保她一世安稳的办法有很多,他不想放逐,他想将她拴在身边。他已经习惯了掌控,面对爱情,也是一样。他不是不明白她在抗争、在用一种企图自我说服和妥协的方式来歇斯底里。他想让她习惯,想把一头豹子养在他精心设计的丛林里。他想的是,她从都市来,即使在沧陵野过一段,终究还是会适应都市里的束缚。

毕竟他打造的不是牢笼,虽说不能跟真正的大自然相比,但至少他给她的是野生动物园。

可他现在愈发觉得,豹子始终就是豹子,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他的世界,而是真正的世界。

他不允许这样。

这种超脱他控制范围内的感觉令他很是不安。

而让他更恐慌的还有一个人,饶尊。

饶尊此人亦正亦邪,跟夏昼一样洒脱不羁。暂且不说他跟夏昼之间就有过的情谊,但说商川这件事就让他拎起警觉。

人人称他一声太子爷,绝非贬义。相反,饶尊这个人做事果断劲狠,像是猛虎下山似的势头,他说他想要得到亲王府那片地,果真就是能从他手里生生夺过去。

身为陆门长子,他必须步步为营,而饶尊做事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全凭心情。亲王府那片地如是,在海外狙击他的能源产业也是如是。

招魂当夜,他算得饶尊能来的把握只有百分之九十,剩下的那百分之十不过想赌他在商场上的理智。夏昼说的没错,因为当晚正是收盘的关键期,只要他饶尊一撤,那华力在海外的资金链就会被锁住。饶尊不是傻子,他怎会不清楚自己一旦出现在亲王府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可他还是来了。

他来的目的陆东深很清楚,招魂之夜危险重重,哪怕他料到他陆东深能在场做黄雀,他还是不放心夏昼的安危。

在他心里,夏昼的好和坏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做事不计后果、洒脱自在的性子就是像极了夏昼。陆东深之所以恐慌,是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夏昼选择跟饶尊在一起,那饶尊能给她的,就是全世界。

而他能想到的夏昼会想不到?

所以,今晚阮琦并不是信口开河,她看得透彻,将夏昼心底最渴望的自由给勾了出来。

阮琦就像是那个破坏野生动物园生态的人,明明他已经训化得夏昼能接受现成的鲜肉,可她生生扔给了夏昼一只能跑能跳的羚羊,将夏昼骨子里的野性全都激发出来。

夏昼并不知道短短的分钟里陆东深转了这么多的心思,她被他控得呼吸艰难,说,"我想回家,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

见她逃避,陆东深自是不满,眉心紧皱,"你的所有心思都得说给我听,知道吗?"

夏昼想推开他,可又心疼他眼底的凝重,不推开他,又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被磐石压着。她大口的呼吸,稍稍纾缓后说,"东深,我求你,你让我透口气。"

陆东深咬牙,"你想离开我?"

夏昼一怔。

不,她没想过要离开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下车走走。今晚话题太沉闷,她不想让两人的关系闹僵所以打住。

可她的愣神就让陆东深误会了。

他的手倏地用了力,整个人近乎压她身上,他低语,"你是我的,夏昼,你是我的你听清楚了没有?"

夏昼本来就觉得闷,现在更是被掐得上不来气,他的手大,她的脖子细,他控住她后颈的同时拇指是抵在她喉咙上的,所以一用力就相当于窒住了她的呼吸。

"你放开。"她用力掰他的手。

陆东深却低头封住了她的唇,手一松转为箍住她的手腕。她感到了疼,他说,"夏昼,我没对一个女人这样过,从来没有过!"

她想张口说话,他又吻上了她。

是一场洪荒,埋了她强行咽下的倾盆苦涩。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夹杂着雷电轰鸣。隐隐光亮中,陆东深的那张脸沉得吓人。

雨点砸在车玻璃上,天像是被扯坏了一道口子,雨如瀑布而下,淹没了一切的声音。车窗像是面流动的镜子,映衬着夏昼的脸,如银鱼。

直到雷声匿去,天边不再烁着闪电,雨点淅淅沥沥最后停了,只剩顺着树枝滑落的水滴,车子也安静下来。

陆东深搂抱着她,摸着她的长发说,"囡囡,这就是你离不开我的原因。"

夏昼的脸贴着他汗津的胸膛,眼眶红了鼻腔也酸了。

彼此记住的是对方的气息,化不开甩不掉,明知是种伤害,可还是抵不过这致命的爱恋和缠绵。

**

何姿仪录口供的时候,夏昼正在检测天际旗下商场的气味空间搭建工作,尤其是针对H品牌旗舰店的空间气味。就在前两日H品牌收到客户反馈,认为店里的气味过于浓郁影响购物心情,夏昼接到通知后就重新将陈瑜之前做的配方调整了一下,将配方中的桂花调为茉莉,并亲自来店里检测气味。

整个一上午夏昼都不怎么说话,在每一个角落都做了气味记号,店员们都知道她跟陆东深的关系,见她不苟言笑,各个也都大气不敢出一下。陈瑜陪着她来的,经过几番较量和相处,陈瑜倒是不怕她的德性,见她拎了只香水瞅了半天没反应,伸手捅了她一下,"嘛呢?店员们都盯着你呢,陆东深出差了你的魂也跟着飞了?至于吗?"夏昼这才回过神,没搭理陈瑜,将手里拎了半天的香水放回展示柜里,不动声色地叫了店员上前,叮嘱,"展示柜要做密封处理,尤其是浓郁型香水,样品不要摆在外面,否则会影响空间气味。另外,新款香水马上要上市了,销售经理通知你们腾出展示空间了吧?"

"是,已经通知了。"

"到时候我再来一次调整空间气味。"

等出了店,夏昼抚靠在玻璃栏上,陈瑜走上前拍了她一下,"你没事吧?脸色看上去不大好,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工作我来就行。"

夏昼摇头,不忘挤兑她一下,"把工作交给你我可不放心,就你那鼻子,能闻出什么来?"

她浑身酸疼得要命,多动一下都跟要骨折了似的。

她知道昨晚她跟陆东深陷入了死局,谁都想走出来却又走不出来,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宣泄。

今早天不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间听陆东深跟她说话,大抵的意思是他要出差几天,尽早回来。

然后隐约间似乎听到他用很低的声音在说,对不起。等天大亮她睁眼才知道不是做梦,身边的男人不在了,只留下清洌的气息,只是,那声对不起似真似假,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239 你急着投胎投错性别了

    陈瑜偏头看着她的侧脸,紧跟着抬手照着她的后背就是一巴掌,"你就死撑吧。"

"我死撑什么了?"夏昼捂着后肩膀,扭头瞪着她,"还有,胆肥了是吧?敢打我?"

陈瑜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也靠在玻璃栏上,慢悠悠地说,"吵架了吧?"相比陈瑜的衬衫职业裙,夏昼穿得就太过随意,白T配了条亚麻色背带裤,她身材纤细苗条,所以背带裤就显得十分宽松,经典小白鞋,头戴渔夫帽,帽下的长发松散地编在一侧,慵懒又自在。

她双手插兜,没答陈瑜的话,好半天突然问陈瑜,"你跟过陆东深,觉得他怎么样?"陈瑜煞有其事,"爱上他如饮鸠毒,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还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但是啊,他毕竟是陆门长子,表面再谦逊骨子里是透着傲的,在商场上有手腕的男人性子也注定强势。不被他爱上的女人,那女人痛苦,被他爱上的女人,那女人也痛苦。但这种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的女人就喜欢被男人管着盯着,有的女人就受不了被束缚,你是后者。"

夏昼靠在那,看着楼下来往的客人,不多,但能出入天际旗下商场的都非富即贵,所以环境安静优雅,最适合聊天发呆。陈瑜见她不说话,清清嗓子继续道,"你跟陆东深两个人其实在性子上都强势,如果是对手的话,势均力敌谁都不服输,但作为情侣,如果放不下这段感情,那势必要有人做出牺牲。蒋璃,我们以前相处过,所以我很了解循规蹈矩的日子对你来说有多痛苦,你爱自由胜过生死,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出来你爱他爱得挺深,这就注定了你会输,从你爱上陆东深的那一刻你就输了,所以,要么你离开他,要么你就认命。"说到这,她看着她的侧脸问,"不是,说了这么多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俩真吵架了?""我俩好着呢,是你自作多情在那巴拉巴拉地跟我拽大段的心灵鸡汤,鸡精勾兑的吧?张口就来也不怕营养过剩。"夏昼压了乱糟糟的心绪,对着陈瑜发起攻击,"再说了,你要脸吗?我就客气一下说你跟过陆东深,你还真蹬鼻子上脸顺杆爬啊?你跟过他吗?还真把自己当他情人了?你跟他睡过吗?见过他一丝不挂吗?"

陈瑜一听这话来了气,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又碍于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改为语言攻击,指着她,"蒋璃!我以后要是再同情你半分我就是猪!"

"陈楠楠,你就是头感情泛滥的猪!"

"你——"手机响了,是陈瑜的,临接电话前她狠狠地补了句,"我看你急着投胎投错性别了!"夏昼没恼,趁机瞅了一眼手机屏幕,笑得阴阳怪气,"呦,怪不得被陆东深甩了都波澜不惊的,原来跟邰家二公子搭上了。别说我没提醒你,现在邰家可是在风口浪尖上,你自己注意点。"

"什么跟什么啊,是他打电话给我,又不是我主动打给他的,这种浪荡公子我避而远之。"陈瑜说着接了电话,没好气的到了一旁。

午后,夏昼就接到通知,警局那边希望她能以气味学专家身份来协助办案,她在实验室做气味抽离实验没听见手机响,来传达她通知的人是杨远。"今早我抵京,正好跟陆东深在机场匆匆见了一次。"杨远亲自开车送她去警局,倒时差的原因,他看上去有点倦,为了防止发困这一路上他都在喋喋不休。"虽然我不大满意你吧,但毕竟兄弟喜欢我也没办法,你俩什么时候结婚?我得在你这报个备,你俩办事的时候千万别找我做伴郎,老话都说做伴郎不能超过三次,否则这辈子都打光棍,我光是今年就给人做了三回伴郎。这种事吧不信邪还真不行,你看陆东深,都没人敢找他做伴郎,他这不就要结婚了吗?"

夏昼坐在后车座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目视前方若有所思。杨远趁着转弯扫了后视镜一眼,自讨了个没趣但又碍于只有他和她两个,不说话就会打盹,继续叨叨,"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敢找陆东深做伴郎?他之前给人做过一次伴郎,结果那新娘整个婚礼上就盯着陆东深瞧,那眼神弄得就跟陆东深是新郎似的,从此之后圈子里的人再没人敢找陆东深做伴郎。也不光是他,他的那些个兄弟堂亲的都这命运。陆家儿郎各个外形出色长相俊美,都长了张蛊惑女人的脸,哪个新郎敢冒着风险找他们来压自己的风头?"

又瞧了一眼夏昼,"哎,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能不能吱个声?"

夏昼眼珠子不动。

"夏总监?"

夏昼没反应。

"夏昼。"杨远干脆喝了一嗓子,"蒋爷!"夏昼这才有了反应,抬眼看杨远。杨远还在开车,暼了她一眼,见状后脊梁发凉,"你可别这么直勾勾地瞅着我啊。"现在全公司上下都在暗自议论她招魂一事,越说越离谱,有的甚至是信了她有点旁的手段,这话甚至传到陆门那边去了。

他虽不信,但这么被她瞅着也觉得瘆得慌。

"你怎么回来了?"夏昼冷不丁地问。杨远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爷,您老的反射弧够长的了。"他在刚见着她面的时候就说明了原因。"饶尊那个败家子在跟陆东深死磕的时候栽了跟头,不但为陆东深添了身价,还扭转了他在国内不利的局面,所以他需要回陆门做一次产业的重新调整。我呢在美国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回来替他盯着天际。"

夏昼脑筋转得快,"这么说,能源股一战是你在执刀?""那当然,陆东深是总指挥,我助他一臂之力,这么重要的事他当然得找个最信得过的人才行。"杨远得意洋洋。"你当我去美国就为了对付董事局那群老头子?错,对付饶尊是你家陆东深早就谋划好的事。"

果然。怪不得陆东深不用亲自坐镇,也怪不得陆东深能够一击即中,饶尊败就败在没陆东深那么筹划深远,也败在他身边没有一个像杨远这么值得信任的人。

240 你是真想杀

    瞧着后视镜里杨远的那张脸,夏昼问,"你刚刚说谁是败家子?""饶尊呗,还能有谁?"杨远哼笑,"仗着在京城的势力把天际卡得死死的,在沧陵那会就挑得陆东深犯忌,先是得罪那群当官执法的又惹得董事局的不满,现在又因为亲王府那片地差点让天际折进去,他以为他钱多势力大就只手遮天无所不能了?开玩笑,当陆东深商界战神这称号是白来的?在生意场上,陆东深的手段他连三招都未必能接得住。"

夏昼哼哼地笑,"是啊,尤其还有你这位神助攻。"杨远这话爱听,一脸的得意洋洋,"那是,陆东深少了我什么事都办不成,他再能耐,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总得有人帮他手眼通天吧。你也不用感激我,我跟陆东深那是什么交情?同窗好友、商场战友,用在你们江湖上说那就是过命交情。"

"过命交情是吧?"夏昼冷笑,抬腿照着前车座就是一脚,"过命交情!我看你是过分矫情!"

杨远坐在前面,被她这一脚踹得一激灵,方向盘一晃差点撞马路牙子上,喝道,"你抽什么疯?踹我干什么?"

"踹你怎么了?我就喜欢踹你!"夏昼抬腿又是两脚踹过去,"让你嘴贱!"

"别踹了!大姐、爷!"杨远忙稳住车速,"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过分了啊。"

夏昼又是狠狠一脚过去,然后就没再继续折磨他,又开始沉默是金了。杨远觉得后心都被震得生疼,看着后视镜里的她,问,"我到底哪得罪你了?"

夏昼没搭理他。杨远觉得自己无缘无故成了撒气筒,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平衡,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以前跟饶尊弄得不清不楚的——"说到这,敏感地瞧见夏昼微微眯了下眼睛,很明显的警告意味,所以不着痕迹地又改了口风,"当然,主要就是因为你太漂亮了,总被些心怀叵测的男人惦记也很正常。现在饶尊和陆东深算是死对头,你听到饶尊的事也别太敏感了,毕竟你是要嫁给陆东深,你今天这反应落在我头上我不会多想,但要是被其他有心人看见了,肯定会认为你跟饶尊有点什么猫腻,这么护着他。"话音刚落,杨远就觉得脖颈子冰凉,抬眼那么一瞧后视镜,不瞧则以,一瞧吓得魂都飞出来了,一个趔趄忙把车子仓促停在路边。脖子直挺挺地不敢动弹,眼珠子瞥着锋利的刀尖,如临大敌,"你这是干什么?"

夏昼手握芬兰刀身体前倾,刀刃就压在杨远脖子上,她笑得阴恻恻的,"你说我跟谁不清不楚的?跟谁有猫腻?"杨远笑得发紧,伸出根手指小心翼翼抵开刀尖,"咱别闹啊,刀子开刃挺锋利的。"他可是听说过这把芬兰刀,刀子上都沾着不知道是不是史前怪兽的血,只要她的手抖一点,刀刃稍稍那么一压,他这脖子上都得出道血口子。

"杨远,你认为我配不上陆东深吧?""哪有?世上女子虽说千千万,但谁都不及蒋爷你迷人生动。你看你啊不仅年轻漂亮,还这么——"杨远斜低着眼又谨慎地瞟了一眼刀尖,"勇敢。更重要的是天生奇才,陆东深能把你娶到手那是他的三生有幸,那些个百媚千红在你面前都不过是庸俗的花草。"夏昼哼笑,用刀柄敲了敲他脖子,"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对我客气点,我这个人可没什么耐性,对于嘴贱的人可做不到先礼后兵。以理服人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我的宗旨是能动手就不动口,明白了吗?"

杨远忙道,"那是那是,浪费口舌的确是不符合现代都市的快节奏。"见夏昼缓了眉色,赔笑,"那这刀......"夏昼收回了刀,扔进手挎包里。杨远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唏嘘不已,这位祖宗还真是难惹的主儿。他瞄了一眼夏昼装刀子的包,Hermes Birkin......这包用在别的女人身上那是用来装香水、口红或随时能补妆的东西,她倒好,装芬兰刀。

夏昼朝后一靠,又踢了一脚前椅背,"开车。"

杨远也不打算再惹后面的祖宗,乖乖开车,唏嘘,这女人能混到别人喊她一声爷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人人都道巾帼不让须眉,要他看,十个须眉都抵不过一个她。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这女人,陆东深怎么就看进眼睛里又入了心呢?真不怕哪天一句话没说话送命啊?

"杨远。"身后的爷拉长了音。

这一声叫得杨远浑身发冷。

"你刚刚说我和陆东深结婚的事,他怎么跟你说的?"夏昼懒洋洋的,边抠手指头玩边问他。

杨远尽量坐直,唯恐她一个不开心又是一脚,"还能怎么说?陆东深那个人向来直截了当,就在前阵子吧,他就说你要嫁给他了。"

夏昼挑眉,"我特别好奇他怎么突然就跟你说这话了。"

杨远心口一紧,笑呵呵的,"嗨,他显摆呗。"实际上却是,在不知道陆东深计划前,他真因为招魂的事跟陆东深急了,认为陆东深真是被美色迷了眼,任由那只狐狸精怎么折腾都纵容。后来陆东深跟他说了具体想法他才恍悟。

然后陆东深就跟他说,另外,以后不要再说她的不好了,她是我要娶进家门的女人,在我认为,她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

所以,陆东深告知这件事的缘由杨远自然不敢说,生怕那把芬兰刀真会擦着他脖子就过来。

夏昼没再多问,靠在那看车窗外跃过的风景。

商川一事完了之后就结婚。

这是当初他们说好的。

那一刻她觉得,陆东深是真想娶她,而她也真是想嫁他。现在呢?她极力想要在他的强势里拼得一份自由,而他,怕是没什么耐性待她了吧?

这份爱情让她喜让她惶,曾经的诺言是不是也就变质了?

**

何姿仪始终优雅,虽说人在拘留阶段。但夏昼是混过江湖的,一眼就能看出藏在何姿仪骨子里的杀气。原生家庭很重要,这是改变不了也摆脱不掉的命运,何姿仪的父亲是在黑道上晃命的,她以后出落得再大家闺秀也离不了黑帮后代的气息。

听说邰业扬为他母亲奔走,不惜砸重金来走关系,但何姿仪不见他,或者说,她不见任何人,也不用任何人保释。

令夏昼感到奇怪的是,这期间邰业帆始终没表态,哪怕是因为邰国强又因为身体状况进了重症观察室他去照顾,那自己的妈被捕他也该着急上火才对。

夏昼看着何姿仪,看着她强行装出来的冷静,开门见山,"商川不是你杀的,但邰国强,你是真想杀。"

从何姿仪被捕到现在,所有人围绕着的都是商川的死,因此邰国强住院似乎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每个人都会认为他在亲王府受到了惊吓。

没人会想到何姿仪是在掩藏一个事实,又或者说,她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保护背后的人。

而她背后的人,也许是一个,也许,不止一个。

何姿仪想要掩藏的事实是,她要杀邰国强,要杀她的丈夫。

夏昼的直截了当令何姿仪一僵,很快她就笑了,但看得出是在极力掩饰心底的惶恐不安,"你在说什么?警方也真是笑话,找了个装神弄鬼的神婆来糊弄生事。""是啊,也许所有人都觉得我说的话荒唐,尤其是对你的指控。"夏昼靠在椅子上,风轻云淡,"毕竟,你跟邰国强一直在饰演一对恩爱模范夫妻,哪怕这段婚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

何姿仪嗤笑,"外界都传天际赫赫有名的夏昼长了个常人没有的鼻子,怎么,难道你还能闻出来我们夫妻关系好不好?可笑。"

夏昼没说话,将手头的文件推到她面前,何姿仪狐疑,拿过文件翻开,看了几眼后脸色就变了。夏昼慢悠悠地开口,"我当然闻不出你们夫妻关系好还是不好,但我能闻的到散沫花和清风草的气味,邰夫人,哦不,或许我该称你一声何女士,如果照着你能谋害邰国强性命这种架势来看,我想你跟他早就秘密离婚了吧。"

何姿仪的脸部微微一抽。"这两种植物何女士不陌生吧?"夏昼双手交叉于胸前,"之前在沧陵的时候我不是没怀疑过邰国强身边的人,他的助理、他的下属、他的对手,甚至是他的儿女,只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想要他命的人竟是他老婆。"

"凭着这两种植物?"何姿仪冷笑,"这两种植物又不是什么毒草,怎么杀人?"

"是啊,又不是什么毒草,每一样拿出来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植物。"夏昼盯着她,话锋一转,"可是,何女士怎么知道这两种植物不是毒草?"

何姿仪眼睛一眯,藏在桌下的手暗自攥拳。"散沫花和清风草这两种植物生僻得很,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过,何女士不但知道这两种植物,还很熟悉它们的性质,真教我开眼。"夏昼将资料拿回来,阖上,"害人的方式多钟,有明里的有暗里的,有见血的有不见血的,何女士这招气味杀人可真是做得滴水不漏,或者我接下来要分析一下何女士的杀人流程,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何女士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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