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菜肉大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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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情
雪灵之

妈妈看我吃饭的时候,也应该是外婆现在这样的眼神吧?欣慰、疼惜又有一种属于母亲特有的专注。或许这种眼神,才是让"妈妈菜"超越世上无限美食的奥秘所在。

岁月从妈妈的心底流过,那个站在巷口送她远行的妈妈,也终于完成自己平淡而又伟大的一生,女儿精心制作着妈妈曾经精心制作给她的菜肉馄饨,也算是用另一种怀念的方式,送母亲远行。

做法

荠菜用水焯一下,剁碎;鲜肉剁馅;加少许料酒、精盐、姜粉、糖、老汤精、蛋清,搅拌均匀,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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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正好有半年长假,和妈妈去外婆家所在的城市租房小住。妈妈年少离家,在远隔千里之外落地生根,这么多年来每次回娘家都碍于种种原因,来去匆匆,能这样闲适地在娘家附近租房住上几个月,格外欣喜。

原计划前一天下午四点到,却因为飞机延误,拖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才到,租房的钥匙在小姨手里,妈妈只得打电话把小姨叫起来。

四月的江南阴晴不定,凌晨下起淅沥飞飘的小雨,狭窄街道两边的路灯寂寥地挺立着,灯光也疏淡懒散。人们还在沉睡,街道冷清萧索,与白天的熙攘繁闹完全是两番模样。偶有早起的人,骑着自行车不慌不忙地穿行在灯光和梧桐的阴影中,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好像一下子把时光牵回了几十年前,汽车还没泛滥的时代。

妈妈仰头看着黑沉楼房里零星亮着灯的窗户,突然感慨地说:"和我离开时太不一样了啊......"

我被旅程折磨得疲惫不堪,半死不活地坐在行李箱上,听了她的话,有点儿好笑,调侃她也不是第一次回来,才觉得沧桑好像有点儿太迟。

妈妈也笑了,说凌晨回来还是第一次,平常没心情能这样仔细地好好打量周围。她抬手一指通进回迁小区的蜿蜒马路,告诉我在她小时候这条路一直通到她家门口,路旁边是家咸菜厂,用竹片编的围墙挡在路的一侧。

时光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小针,一下子刺入背井离乡的人心头最脆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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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老房子我依稀还有点儿印象,灰色粗糙的外墙,粉刷了半截儿白墙围,木窗框和木门是红色的,时光让它们斑驳,却别有韵味,门前有棵高高的枣树。

"那时候哪有这么多的楼......"妈妈看着小路,像是从错落的楼房中

看穿了时光,又望见了她年少时那片充满南国风情的老旧青砖瓦房。

外婆和小姨快步从小区里走出来,我高兴地从箱子上跳起来准备招呼,却发现妈妈异常沉默地看着外婆和小姨从眼前这条充满记忆而又似是而非的路上向她走近。

会不会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的妈妈和妹妹也这样沿着小路从家里匆匆赶来接她?

眼前的外婆已华发丛生,步履蹒跚,小姨也不再是只到外婆肩头的小姑娘,而是壮硕的中年妇人,扶着外婆,成为外婆的依靠。

时光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小针,一下子刺入背井离乡的人心头最脆弱的地方。

外婆叫了声妈妈的名字。

妈妈迎上去,搀住了外婆的胳膊,我原本以为她会说几句温暖的别后重逢的话,结果妈妈像数落我一样数落外婆不该大早上跟着小姨出来,天冷路黑,摔着了怎么办。

餐桌上外婆看妈妈吃馄饨的神情,让我也终于体谅了这样过时的示爱方式。

外婆只是看着妈妈,微笑着不回嘴。

"你就该好好睡觉,按时起床,别弄乱了生物钟。"妈妈几乎有些抱怨,"我这么大个人,就算没按计划到,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外婆摇了摇头,笑着问妈妈:"你的女儿半夜没回来,你不担心,你能睡得着?"

妈妈一下子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外婆,她当惯了操心的妈妈,有些忘了自己也是令人操心的女儿。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外婆笑了,轻轻拍了拍妈妈扶着她的手。妈妈想了想:"就想吃妈包的菜肉大馄饨。"

南方人把纯肉馅儿的馄饨叫小馄饨,相比之下体形较大的加菜馄饨就叫大馄饨了。

小姨听了笑出声,得意地说:"妈一猜就知道你想吃这个,从小到大你都爱吃,皮和馅儿都准备好了,原本打算昨天晚上就包给你吃的。"

外婆含笑摇头,吩咐妈妈和我:"你们先把行李放好,我这就去菜场买新鲜的肉和荠菜,还是现做的好吃。"

妈妈和小姨都说要跟她一起去,正好我对菜场毫无兴趣,就承担了安置行李的任务。

租住的小屋被收拾得干净贴心,小姨电话里说过的,外婆很是费了番心思,大到窗帘,小到卫生纸,都亲自挑选购买,时不时还到房间里环视检查,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准备。女儿远嫁,能有机会回她身边长住,对她来说也是极为珍贵的重逢时光。

简单地摆放好衣物用品,天也在不知不觉中大亮,连雨都停了。我趴在临街的窗户看苏醒过来的街道和住宅区,哪还有刚才的萧索?公交车频繁往来,发出负重的轰鸣,林林总总的行人充斥马路,各有各的忙碌。

仅仅半个多钟头,生活的节奏却被拨快了好几个挡位。

外婆被两个女儿一左一右簇拥着出现在街角,三人手里都提着装菜的塑料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和左右与她们擦肩而过的行人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她们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让街上的繁闹嘈杂似乎戛然而止,从梧桐树上洒下来的晨光好像都集中在她们身上,和煦明媚。

急躁忙碌的都市生活,总好像有太多的欲望、太多的目标,大家都停不下匆匆的脚步,奔向自己给自己设定的战场,总觉得只有达成了某种愿望才能获得成功和满足。其实要能停下脚步,看看一直默默陪伴在身边的亲人,或许只是说笑着一同去买菜,也是最实在最温暖的幸福,能填补我们心中最孤独最寒冷的一小片空洞。

妈妈抬头看见我,笑着向我招手,要我也一同去外婆家包馄饨。我看着她们的笑脸,连连点头,我也想加入到这亲情的温暖中去。

外婆和外公生活节俭,家里还放着积年的老家具舍不得扔,两张颇有古意的大方凳我小时候来做客时就见过,它们还暗沉沉毫不起眼儿的放在角落里。妈妈走过去搬了一张出来,摸着古朴模糊的花纹,叹息说:"我小时候总坐在这凳子上写功课......"

外公点头,说好几次搬家都舍不得扔掉它们。

或许外公外婆舍不得的理由中,最大一项是这些老旧的家具中有太多回忆,儿女们长大,陆续远走他乡,只有曾陪伴孩子们的物件还留在身边,怎么忍心丢弃?

小姨已经把新鲜的荠菜摊放在临窗的桌子上,窗外是阳台,外公就坐到阳台的椅子里,边看我们择菜边吸烟,时不时还搭几句话,清晨显得热闹温馨。

妈妈和小姨早已是做家务的好手,择起菜来驾轻就熟,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的工夫已经把荠菜收拾得妥妥当当。

外婆把荠菜放进一个小小的竹篾,要拿去厨房焯熟。妈妈和小姨都说她们去弄,但外婆坚持要亲自来,阳台上的外公也掐灭烟头,帮腔说:"就让老太婆弄吧,这顿她一定要亲手包的。"

妈妈和小姨相视一眼,了然地笑了笑,跟着外婆进厨房看她做馅

儿。

岁月从妈妈的心底流过,那个站在巷口送她远行的妈妈,也终于完成自己平淡而又伟大的一生。

外婆把荠菜洗好,浅浅焯熟,剁馅儿的时候荠菜特有的清香飘了满屋,再与剁好的肉馅儿混合,很仔细地放入几味调料。她的两个女儿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像在学她怎么调味,又像在回味小时候姐妹俩看妈妈包馄饨的情景。

外婆用筷子挑了一小点儿荠菜尝了尝,很满意地点头说:"正好。"

一大碗菜肉馅儿被端回临窗的桌子,两叠买来的馄饨皮儿也整齐地码放在薄菜板的一角,外婆把一碗清水放在菜馅儿边,母女三人落座开包。从家里亲戚的新鲜事说起,闲谈是包馄饨的最佳伴侣。三双母亲的手,熟练地挑馅儿,对折馄饨皮儿,用手指沾一下清水,涂抹在馅儿料边缘的皮儿上,再对折,把角捏合,一个漂亮的馄饨就包好了,被细心地排列在整齐的队伍中,组成一家人美味的早餐。

最后一张馄饨皮儿包裹上最后一点儿馅儿料,"正正好好!"小姨十分得意地小声欢呼了一下。

"都包了一辈子馄饨了,这点儿把握总还是有的。"外婆淡然地说,像深藏不露的大师。

妈妈点头肯定,炫耀似的对我说:"以前在老房子的时候,你外婆每次包菜肉馄饨都要包好多,送给邻居们,你外婆的手艺是远近闻名的。"

外婆微微出声把馄饨数了一遍,点头自语道:"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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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以后我陪你一起包馄饨吧。"我终于忍不住出声。

妈妈有些疑惑,说这里有几个人,恐怕不够吧。

"够了。"外婆非常肯定。

馄饨在锅里翻滚了一会儿,已经煮好。汤头是另外盛在碗里的,几味调料和一些香葱的细末,用煮馄饨的滚水冲开,浓淡适中,清香扑鼻。一碗好的汤底是馄饨成功的重要指标,不能太浓显得油腻,不能太寡淡减低馄饨的口感。

第一碗端给辈分最低的我,"慢慢吃,小心烫啊。"外婆特意从厨房探出头来冲我喊了一声,好像我还是小孩子,在她的眼里,所有的后辈都是长不大的。

几碗馄饨陆续上桌,外婆还留在厨房里忙活,说是要煮第二锅。

妈妈皱着眉,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像抓到小偷行窃般很凶悍地大声说:"你果然这样!"

原来外婆把新包的馄饨给我们吃,偷偷煮昨天包好的,准备自己

吃。

"你刚才说够吃,我就觉得纳闷儿了。"妈妈不太高兴,"我吃这些吧,你去吃新包的。"

外婆摇头反对:"没有坏,也很好吃,我和你爸爸有时候一顿吃不掉,也放到第二天吃,这有什么关系?"

妈妈的声音不知不觉更高了:"不行!你这样做,让我这个当女儿的心里怎么能过得去啊?"

外婆又看着妈妈说不出话了,无奈地笑了下。

小姨凑过去,摇头看着外婆和母亲,好气又好笑地说:"这有什么好争的呢?我来吃掉总好了吧。"

最后,旧馄饨被大家平均分吃才化解了这场纠纷。

旧馄饨因为放置得有些久,菜的水分流失,口感有些柴,可是大家仍旧吃得津津有味,因为这里有一位母亲对家里其他成员的爱和自我牺牲。

虽然妈妈大声地说了外婆,十分不赞同的样子,可我觉得外婆的这个理念一五一十地传给了女儿。每次妈妈给我做菜,也是把最好最新鲜的给我吃,自己把剩菜偷偷吃掉,怕被我发现,还在厨房里把剩菜拨到自己碗里。如果她发现我特别爱吃桌上的某道菜,立刻就会不再下筷,笑眯眯地看着我吃,还鼓励我全部吃掉,装作自己已经吃饱了。

在外婆和妈妈的年代,饭菜不够吃,要让孩子们尽量吃饱是妈妈们

的心愿,可是到了现在,物质相对富足还要这样,有时候的确令人困扰,我也经常为此发脾气。所以妈妈对外婆说的那句"你让我这个当女儿的心里怎么过得去",我真是感同身受。甚至妈妈对外婆嚷的时候,我很解气,原来她也知道啊!

可是餐桌上外婆看妈妈吃馄饨的神情,让我也终于体谅了这样过时的示爱方式,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才是这种行为的初衷。

妈妈看我吃饭的时候,也应该是外婆现在这样的眼神吧?欣慰、疼惜又有一种属于母亲特有的专注。或许这种眼神,才是让"妈妈菜"超越世上无限美食的奥秘所在。

几年后得知外婆过世的那一天,妈妈很沉默,拒绝我与她同行,独自去买了肉馅儿和荠菜回来,一个人慢慢地择,慢慢地调和馅儿料。

我没去打扰,也不忍去打扰。

妈妈包得很慢很慢,完全不同于她平时做家务的干净利落,我很怕她失声痛哭,但是她没有,一直很平静。

岁月从妈妈的心底流过,那个站在巷口送她远行的妈妈,也终于完成自己平淡而又伟大的一生,女儿精心制作着妈妈曾经精心制作给她的菜肉馄饨,也算是用另一种怀念的方式,送母亲远行。

妈妈把馄饨整齐排列成行,用指尖轻轻地从每一个馄饨上滑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如此孤独,今生不再有机会和母亲像从前那样,在临窗的陈旧桌子上说笑着包馄饨,不再有机会让母亲用那样慈爱的眼光看
着......

"妈妈,以后我陪你一起包馄饨吧。"我终于忍不住出声。

妈妈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

她失去了妈妈,但她还有女儿相伴。人的生老病死如此残酷,正因为有这样爱的传承,才让人坚强地继续走下去。

人的生老病死如此残酷,正因为有这样爱的传承,才让人坚强地继续走下去。

馄饨煮好,冒着热气放在妈妈面前的桌上,她用勺子轻轻地搅着,希望汤能快点儿不那么烫。

"知道吗,你外婆包的馄饨在邻居中非常有名,每次包......"妈妈喃

喃重复。

_
































我总嫌弃妈妈唠叨,自己说过的事总是忘了,反复说起。可这次我很认真地听,妈妈在重复这些的时候,也陷入记忆--几排青砖瓦房、高高的枣树......那是她的童年。笑眯眯在厨房操持家务的外婆,在她放

学回家时端出热腾腾的馄饨,嘘寒问暖,也带她去邻居家送馄饨,亲亲热热地和邻居们闲聊说笑几句,外婆拉着她的手回家,略微粗糙的手带来难以言喻的踏实和心安。

妈妈舀起馄饨吃了一口,皱眉说:"没有你外婆包的好吃......"话还

没说完,眼泪已经滚珠一样掉落。

女儿对母亲的依恋,超越时光和生死,是永远斩不断的思念。

那次妈妈哭了很久,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希望眼泪能带走她心底的哀伤。

外婆葬在老家的墓园,一次清明,全家都去扫墓祭奠,儿孙们也有十几人,从全国各地赶回来,集结在一起。

墓园在远郊,路上经过成片成片的油菜地,清明仍旧是微雨蒙蒙,阴沉的天空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仍旧开得炽烈繁闹。

妈妈紧抱着小小的保温桶,看着窗外美丽的景色,满意地说:"这

里很漂亮,妈会喜欢的......"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拿着祭奠用品走进墓园,混入前来祭奠先人的人潮中并不触目,倒是妈妈提着的保温桶引来了好些人好奇的眼光。

在外婆的墓前,妈妈拿出碗筷,把起早包好的菜肉馄饨仔细地倒进碗里。她看着墓碑上外婆的照片,默默地不知道在对自己的母亲说些什么。

焚好了纸钱金箔,家里人收拾干净准备离开,妈妈和小姨还站在墓前,沉默哀伤。女儿对母亲的依恋,超越时光和生死,是永远斩不断的思念。

我上前拉住妈妈的手,希望她知道她并不孤独。

妈妈冲我淡淡地笑了笑,表示她明白我的意思。

妈妈走在一群人的最后,我听见她小声地对着墓碑说:"妈,现在我包的菜肉馄饨和你一样好吃了。"

我停下脚步等妈妈赶上来,拉着她的手要她小心路滑。

回去的路上仍旧繁花似锦,我想外婆在天上一定很欣慰,虽然她再也无法包馄饨给自己的孩子吃,却把美味的秘密传承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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