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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易天在原地站了许久,廖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别让人进来。"易天交代了句,抬腿走进房间。
  病床上的人睁着眼睛看着远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医生说他有严重的自残倾向,人又太虚弱不能再用药,所以把他没受伤的左手绑在床柱上防止他去碰伤口。
  也不过几天没见,人就瘦得脱了形,脸色白得看不到血色。如果不是胸腔在微微起伏,易天都不敢相信这人还活着,还能呼吸。
  易天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穆然,半晌才走上前去,什么都没说冷着脸把绑着穆然手的绷带解开。穆然察觉到手上的束缚没了,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马上伸手去扯右手手腕上的伤口。
  易天看到他的动作,赶紧把人的手抓回来压在身下,怒声道:"你他妈想干什么!"
  穆然还是呆呆地没有反应,被压住的手却在使劲想要挣脱。
  易天看着他死气沉沉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一股火在使劲往上蹿,冷笑道:"威胁的把戏玩不下去了开始玩自残?你装可怜给谁看?" 他也不想再说话刺眼前这个人,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早就忘记该怎么好好跟穆然讲话,怒骂嘲讽白眼,几乎是他跟穆然相处时的常态。
  穆然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只是颤抖的频率极小,如果不是易天正压着他的手几乎察觉不出来。他的眼珠动了动,终于是抬头对上易天的视线。
  "我..."穆然张了张嘴巴,声音嘶哑,"...难......受..."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易天一下就楞在那里。
  这是三年来,穆然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当初被自己打得送进医院时他没说过,被羞辱得涨红了脸话都不会讲时他没说过,被林涵私下恶整难堪得抬不起头来时他没说过。易天自己都好奇,这人难道不会痛吗?然后就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新游戏,连带着还可以发泄心里那些莫名的感情,他一次一次做着伤害穆然的事,试探这个人的底线,看他到底能隐忍到什么地步。
  现在他终于说痛了,易天却觉得自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低下头,沉默地抓着穆然的手放回被子里,不想面对穆然几乎是哀求的眼神。
  就这样坐了很久,一直到离开,手都没抽出来。
  第二天易天把穆然接出医院带回了家。
  易天从老宅里搬出来后一直是一个人住,他也没那么多少爷脾气非得要人伺候照顾,家里也就定期有人来打扫。苏文阳问要不要给他找个人照顾穆然,正好易天最近忙完了吴家的事给自己放了个大长假呆在家休息,不怕穆然出什么事,也就拒绝了。贺旭东知道后本来是想阻止的,后来一看徐冉那脸色,只得使劲把话憋了回去。他也没辙了,只得先把林涵那边瞒住。
  第一天的相处其实有些尴尬。
  以往两个人呆在一起时,都是穆然主动说话,亦或是在易天不耐时躲进厨房研究些易天爱吃的菜,但是这一次,穆然只呆呆地坐着,不说话,没有表情,像个木头人。易天起初心里有些烦躁,后来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都已经把人接回来,甚至放下架子陪着他,他不相信穆然会这么无动于衷下去。
  晚上吃完饭,看穆然想要休息了,易天把人拉住,用保鲜膜把他手腕上的纱布包好,看到人安安静静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后他才转身下楼跟徐冉打电话,商量明天徐冉过来给穆然做心理治疗的事。
  约好时间以后徐冉多嘴问了句:"穆然在做什么?今天情况怎么样?"易天朝洗了碗打扫完卫生向他示意的阿姨点了点头,看人关上门走了才随口答:"他在洗澡。今天一天都没说话。"
  "洗澡?你没跟他在一起?"徐冉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好几个调。
  易天皱紧眉头,"他洗澡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
  徐冉在那边深吸一口气,冷着声音道:"你现在马上去浴室,门他肯定锁了你带上钥匙。记得打电话给医生。"
  易天听徐冉的语气也觉得不对了,转身上楼往浴室跑。等他到了门前扭门把手,门的确是锁了,他拍拍门叫了几声里面也没人应,甚至连点声音都没有。易天也顾不得去拿钥匙了,直接抬腿踹门,没几下门就"砰"一声被踹开,等他看到里面的情景,惊得连气都忘了出:穆然神色恍惚地坐在浴缸里,保鲜膜和绷带纱布被他扯烂扔在地上,左手手腕上未愈合的伤口暴露在水里被泡得红肿发烂,池里的水不多但是已经被染成了淡粉色。
  易天回过神来,赶紧冲过去把人从水里拎起来,又在墙上扯过一条毛巾死死压住穆然的伤口。等他联系了医生,一挂断电话抬起手就给了穆然一巴掌。
  这巴掌用的力气极大,穆然被扇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就凸起了红红的指痕。因为易天发现得快,他失血不是太严重,人也还是清醒的,但是他沉默着不说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易天看着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里的暴怒,控制着自己不伸手把眼前的人弄死。
  老何是易家的家庭医生,接到易天的电话后就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看见穆然那样也不多问,低下头就开始做处理包扎。易天在旁边看着被穆然用玻璃片割得交叉纵横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水泡得简直不能看,心里都抽了一下。
  倒是躺在床上被包扎着伤口的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哼都没哼一声,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连老何都微微诧异抬头看了他好几眼,割腕割成这样还不吭声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等处理完伤口老何要走的时候易天在背后低声道:"何叔,这事还麻烦您帮我保密。"老何是易家的人,易家有个什么大小病痛都会先找他,他妈又特别喜欢拉着人问他的状况,要是一不小心说漏嘴,穆然是绝对呆不下去了。
  "我明白的。"老何朝他点点头。他能在易家呆这久,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谢谢何叔。"
  老何在原地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多说了句:"找人给他看看,他精神上有些不对。"
  看易天点了头,这才拿起东西转身离开。
  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个,易天看着依然沉默的人正要开口电话却响了,是徐冉。
  徐冉听他叙述完这边的事,冷笑一声:"你让个刚刚自杀过的重度抑郁症患者单独呆在浴室里洗澡?你怎么不干脆给他把刀让他放血玩?你是真没心眼还是故意的?"
  易天随她讽刺,没生气也没回答。
  他是真没想到,穆然竟然敢呆在他身边时自杀。说实话就算回国听到他那些行为,包括徐冉诊断出来的什么抑郁症癔症他都不相信,甚至觉得这一切不过是穆然想要吸引他注意力的手段。他把人接回来,其实是带了些放纵的意思。他等着看穆然两三天恢复后又缠着他,重新摆出那副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至于之后是拆穿对方的把戏把人撵出去还是留在身边将就用着,他就没想好了。
  他想了这么多,唯独没想过,这人是真的不想活了。
  "你晚上睡觉看好他,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犯癔症或者又自杀。这人现在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你别再拿人家当小白兔以为养在家里好玩。"徐冉说了半天没听到回答也不恼,只严肃地交代了句。
  易天嗯了声挂了电话。

第 22 章

  晚上睡觉时易天也不敢再大意,想了各种办法又都觉得不可行,最后干脆跟穆然睡在一起伸出右手把人紧紧捁在怀里。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只是这种时候易天压根没心情考虑这些,而穆然,根本连反应都没有。
  大概是在凌晨3、4点的时候。穆然在易天怀里动了动。易天睡得并不沉,所以他立刻就醒了,先是下意识地收紧手,确定人还在后易天才睁眼看他。
  穆然看着远处,嘴巴微动很小声地叨念着什么,身体向前像是想起来的样子。易天凑过去听他的声音,无奈声音实在太小他什么都听不到。易天有些怀疑人是不是要去上厕所,就犹犹豫豫地松了手。没有了束缚,穆然几乎是立刻就起身下床,但是他的目的地却不是卫生间,他打开门往外走,易天赶紧掀开被子下床跟了过去。
  在穆然要下楼梯的时候易天紧张地一把抓住了他,皱眉沉声道:"回去睡觉。"穆然却像是听不到他说话的样子,眼神看着前方嘴里继续叨念还使劲想要挣开他往前走。易天察觉他的决绝,想了想干脆不再阻拦,松了点力气拉着他小心地下了楼。
  下楼后穆然进了厨房,易天担心他会碰刀拽着他往后退。穆然的力气却突然增大,一用力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到冰箱前打开了门。易天一愣,干脆站在旁边看他动作。
  冰箱里食材很多,是今天过来做饭的阿姨买来的。穆然拿了几个鸡蛋然后转身在橱柜里找了个小锅,他把锅洗了洗接了些水把鸡蛋小心地放进去开火煮起来。易天皱紧了眉头,心里突突地跳。
  穆然站在火炉前静静地看着水温升高冒起热气。
  他不再木木地没有表情,嘴角微微弯起,脸上的笑温柔和煦。
  等鸡蛋煮熟冷却以后,穆然在餐桌上坐下,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剥着蛋壳。白嫩圆润的蛋白露了出来,他在手里拿着的地方留了一小圈蛋壳,然后笑着往旁边递。
  旁边没人。
  他就这样对着一个空无一人的虚空保持着递鸡蛋的动作,就像一个可笑的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眼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笑容也慢慢没在嘴角,最后手指一松,鸡蛋落在地上。
  一直在旁边注视他的易天什么都没说,只是走过去把他还伸在空中的手收进手心,牵着他往楼上的卧室走。穆然没挣扎,只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怔怔地注视着易天的背影乖乖地跟着他走。
  重新回到房间,穆然几乎是一沾到床就睡了过去,就像个电量用完的机器人,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倒是一边的易天,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徐冉过来给穆然做心理治疗,只是这回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尝试跟穆然沟通,穆然都不开口说话,始终保持着僵硬的坐姿,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徐冉没想到情况会突然变得这么严重,就在前几天穆然都还能跟她断断续续地交流。
  "昨天他还有没有什么异常?"徐冉知道穆然昨天又尝试自杀,但是这不可能让穆然的状况一夜间恶化成这样。易天看着从早上醒来后就比之前更加僵硬呆滞的人,沉声道:"昨天晚上他大概出现幻觉了。"徐冉皱紧眉头疑问地看向易天,易天把穆然的举动说了一遍。
  徐冉抿着嘴巴沉默下来。那天穆然在跟她说话时思维已经有些混乱了,她只大约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对其中的细节却不是太了解。就连问到那个最关键的哑巴妈妈时,穆然都只会喃喃自语神情恍惚地重复"她是这个世界唯一对我好的人。"按照易天的描述,只能推测昨天的那个幻觉对穆然的心理造成了二次创伤,加重了他的病。
  就这样沉思了许久,最后徐冉还是下定决心对易天道,"我给他开利培酮和舒必利。"她其实是不建议用药的,抗抑郁症的药再好都会有副作用和依赖性,但是现在如果不药物干预,这个人就算是完了。
  "不行。"易天看着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的人,绷着脸拒绝。徐冉昨天在电话里就跟他说过这两种药,本意只是想告诉他如果心理治疗没效或效果不大就同时进行药物治疗。这些药的副作用让易天没办法接受,再说他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穆然其实已经算是个精神病人的事实。
  "他已经出现抑郁性木僵的状态了,这病进行性加重!他现在还有点生活本能,还知道吃和睡,再发展下去就是大小便失禁、不吃不喝,连口水都不会咽!到时候你怎么办?同情心用完了又把人扔出去?你干脆现在把他弄死算了!"徐冉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直接起身拍桌子。
  易天没吭声,倒是一边的贺旭东忍不住了,犹豫着问:"老婆,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他是真听不进我们讲话还是装的啊?"
  徐冉甩过去一个眼刀,"你装一个给我看看!"贺旭东低下头蹭蹭鼻子不说话,徐冉转过头看着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反应缄默不语的穆然,"人的潜意识会保护人的身体,让人免受痛苦,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心理防御机制。他精神受到重创,又求死不能,身体自动做出避害反应,把他封闭在内心世界里,割断他对外界的感知,也就割断了让他痛苦的来源。我们说话他肯定能听到,但是他已经没办法把这些话组织起来读取里面的意思再做出反应了。"
  贺旭东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徐冉叹了口气,"就好比一个人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就是手里的手机,但是这鬼地方连信号都没有!这样一来就算他有手机他也联系不到别人,别人当然也联系不到他!"
  贺旭东恍然大悟地点头。徐冉却是又冷笑着对易天补充了句:"你也真够厉害的,把人逼到这个地步。"易天没吭声,贺旭东却是背着徐冉对易天做了个"她就这脾气你别介意"的表情。说实话穆然现在这要傻不傻的样子是够悲惨的,但是他一点都同情不起来。下作就是下作,再可怜也没用。难不成每个求爱不成的人都要去下药拍艳照,被害的人还要不得不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弄成这副样子还不是自己造成的。当然贺旭东可不会傻到表现出来,他算是明白了,他老婆就是个外刚内柔多愁善感的主儿,听点可怜故事就眼泪哗哗的,要是知道他真实想法还不得弄死他?
  "你们回去吧。"一直沉默不语的易天突然开口,徐冉转头看他,他面无表情地重申:"我不会给他用药。"
  徐冉脸色一变几乎想过去打人,贺旭东赶紧抓住她的手,徐冉气得发抖恨声问:
  "你其实是在故意报复他吧?!你就是想看他慢慢疯掉再用最难堪的样子死掉是不是!"
  "行了行了老婆你冷静点易天不是这个意思。"贺旭东听不下去了,安抚着徐冉把人带着往后走。
  徐冉瞪了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快步往门外走,贺旭东朝易天露出个无奈的笑也赶紧追了出去。

第 23 章

易天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听了徐冉的话脸上也没恼怒的样子,一直到这两个人吵吵嚷嚷离开门砰一声关上后,他都还是坐在沙发上没动。穆然更是不会发出半点声音。两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安静地坐着,就像两座冰冷的雕塑。
  半晌易天突然开口叫了一声穆然的名字。他声音低沉,没带什么特别的情绪,倒像是心血来潮就这么随意地一叫。只是等了许久,那个以往应声后会急急忙忙跑到他身边小心惶恐又带着些期待看着他的人都没有任何回应。
  易天想到徐冉说的话,心里沉了沉,默不作声地扭头看他。
  穆然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这么久了他连姿势都没变过。人还是呆呆地看远处,目光微微下垂。从易天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左侧的眼角和睫毛,视线下滑,就是挺立的鼻,还有略显黯淡苍白的唇。
  一瞬间心脏好像紧了一下,不知道是哪里被触动人就失了神,等易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倾身过去偏头吻住穆然的唇了。也不过静止了一秒,在心里那些质疑抗拒推脱的话浮上脑海之前,易天已经抬手捏住穆然的下巴迫使他张嘴舌尖探了进去,顶开他的牙齿轻轻挑动他柔软的舌,偶尔会退出来轻吮他的唇。
  这是个不太放纵和带有情色意味的吻,也是易天和穆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不是以往易天对穆然故意的羞辱,也不是易天睡着后穆然用了全部勇气才敢在他脸上留下的偷亲。这是第一次,易天温柔地吻他,甚至还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穆然随着易天的动作微仰起头任他亲吻,没有反应,连眼神都呆滞得没有任何变化。
  易天停下动作放开他,在确定了这个人是完完全全地无动于衷后自嘲地笑了声,他觉得自己大概有些不正常,竟然想到用这种方法来试穆然,试试他会不会突然抱着他笑着说"我只是在装病骗你而已",试试他会不会突然清醒揪着刚刚的事不放。
  但是这个人,却是真的不再有意识了。
  晚上吃过饭,易天看穆然坐在沙发上有些犯困了,就带着他上楼准备休息。昨天穆然在浴室里出事,他也不敢再让他一个人呆着了,索性拿了睡衣拉着穆然一起进了浴室。
  易天也不觉得尴尬,两三下就把自己脱得精光,头发被他弄得有些凌乱,他也不在意,抬手把衣服丢进衣篓,就伸手去脱穆然身上的家居服。穆然自己不会动,易天也不浪费口舌,直接给人抬手抬腿,把衣服裤子都脱了最后只剩条内裤。
  穆然最近三番两次地受伤进医院,不知道掉了多少斤肉,瘦得连肋骨都快要突出来,身上的皮肤也苍白得不正常。易天看到他肚子上还很明显的疤痕,一时间僵在原地,过了半晌,才扭开头垂下目光伸手脱了他的内裤把人带进沐浴房。
  易天身形修长,宽肩长腿窄臀,身上薄薄的肌肉显得结实又不过分夸张,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又性感。穆然以前看到他的身体,根本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现在两个人呆在这样一个私密的空间里,他却是脸都不会红一下了。
  其实做爱以后一起洗澡倒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只是这在易天和穆然身上从来没发生过。这三年来他们两个人发生关系的次数不多,穆然的胆子大概在那次下药都用完了,后来他也就只敢做做趁着易天睡着偷亲脸颊这种事,嘴巴他都不敢碰。倒是易天有几次喝醉酒压着人做了几次。那其实也不叫做爱,单方面的性欲发泄而已,穆然从头到尾痛得冒冷汗半点反应没有。
  易天把穆然拉到自己身前,又将他受伤的手搭在墙上用来置放东西的玻璃台上,确定了水不会淋到手腕,才拿下花洒调了调水温顺着穆然的背冲下来。灯光下水珠沿着穆然光滑的背脊往下落,顺着内凹的腰线一直滑到尾椎,最后隐没在股间。
  易天呼吸一滞,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
  从那次跟穆然分手到现在易天都没找人发泄过欲望,一是忙着吴家的事,二是他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可笑,他跟那些人上床,除了纾解欲望,最主要的目的却是伤害穆然。等穆然走了,他倒是对和那些人上床没有太大的兴致了。
  易天低下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尽量避免自己的视线集中在穆然的身体上。
  给穆然擦了沐浴液,冲掉脖子上的泡沫时有些水珠跳到了他的脸侧,易天伸手去擦,擦着擦着手上的动作却变了味,拇指顺着脸颊往下走来到唇边,易天轻轻摩擦他的唇,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沐浴房里的温度高,空气中产生了不少雾气,玻璃门外面什么都看不清。这样暧昧又私密的空间,勾得人心里那些不能见光的欲望和念头也蠢蠢欲动。易天把花洒扔到一边,伸出左手按住穆然的后腰把他贴向自己,右手离开他的唇滑过他的眼角,轻轻盖住他无神的眼睛,然后低下头吻住了穆然的唇。
  不同于今天下午那个温和带有试探的吻,易天抛开了所有顾忌,甚至是有些粗鲁地舔吮着穆然的唇舌。花洒垂在一边水还在哗哗地流,伴着偶尔的吮吸声,小小的空间里显得越来越情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易天才喘着气放开了穆然。被憋了太久才重新接触到空气,穆然随着呼吸的本能喘着气,一向苍白的嘴唇被吻得又红又肿。
  易天的左手依然按在穆然腰后,紧贴着穆然的小腹紧得发痛,下身也早已有了反应。易天却不着急,低下头用舌尖慢慢爱抚他的耳垂,嘴角,锁骨,左手也在穆然身上四处游走。只是等他松开右手,不经意间抬头对上穆然依然呆滞无神的视线时,却是一瞬间僵在原地,就像是被一盆冷水迎面浇了个透心凉,连欲望也软了下来。
  易天松开穆然,阴沉着脸拿起垂在墙边的花洒打开冷水对着自己淋了下来。下午的吻还可以说是试探,那么现在呢,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试探第二次吗?易天心里自嘲地笑,他自己都不相信。
  易天关了水把额前的湿发全部掠到脑后露出轮廓分明的五官,他看着依然站在原地没有他的牵引就动也不动的穆然,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易天沉默着走过去擦干穆然身上的水珠,确定他的伤口没事后又给他穿好了衣服才把人带出了浴室。
  睡觉的时候和昨天一样,他把人捁在怀里。只是这次他睡在了穆然身前,右手圈着穆然的腰让他贴着自己的胸口。
  等穆然闭上眼睛睡了,易天也还睁着眼睛看他,过了许久,见人的呼吸依然平稳,易天才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 24 章

  就像是在印证徐冉的话一样,到了第二天,穆然开始不吃饭。
  以往阿姨做好饭把人带到饭桌上,他都会自己拿起碗筷,虽然胃口极小,但是人好歹还是有吃饭的意识的。但是这次他坐下后,就只是呆呆地看着满桌的菜,手上没有任何动作。那阿姨在旁边连着劝了他几句,见他还是没有反应,这才有些忐忑地抬头看易天。
  "你先回去吧。"
  阿姨有些犹豫地看着满桌的饭菜,易天看出来她在担心什么,"这些我会收拾。"阿姨这才点点头,解下身上的围裙走了。
  等人走了房间里的气氛却紧张起来,易天冷着脸看穆然,手指慢慢握紧,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压抑着心里的暴躁,发脾气也是要看人的,如果是以前的穆然,会惶恐会害怕会屈从。但是现在对面坐着的这个死气沉沉的人,就算他推翻桌子过去揍人也不会给他半点反应。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易天才摸出手机,拨了徐冉的电话。接通后那边没吭声,易天揉着眉间说:"他不肯吃饭,你明天过来看看。"徐冉冷哼一声,易天接着道:"带着药过来。"也没等徐冉回答就挂了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饭桌上冒着腾腾热气的菜也微微凉了下来。易天猛地起身,把手机扔到桌上,皱紧眉板着脸走到穆然身边坐下,有些粗鲁地把人转过来面朝他,而后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鱼卷,放在穆然嘴边,口气有些冷硬地道:"张嘴。"
  穆然眨了眨眼睛,眼珠动了动,对上易天的视线,眼神却是呆滞的,人也没有任何反应。易天没有发怒,只是轻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重复,"张嘴。"声音也不再那么僵硬。
  就这样反复劝导和强调了几遍,穆然才终于乖乖张开嘴巴把鱼卷吞了下去。
  易天看着他慢慢咀嚼时微微鼓动的腮帮,觉得心里最软的地方好像被谁挠了一下。
  这体验实在有些新奇,从小到大那么多人围着他转,一点小病小痛周围的人都大惊失色,他哪里照顾过别人,更不要说喂别人吃饭。眼前的穆然这么脆弱,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如果没有他的照顾甚至连饭都不会吃,离开了他也许一分钟都活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认知让易天心中有些触动。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易天到后面甚至还会帮穆然擦掉不小心沾到嘴上的菜汁。如果易天的那帮兄弟在,大概眼珠子都会瞪出来,就是打死他们他们都不相信一向冷漠又没耐性的易大少还会喂人吃饭。
  穆然吃得不多,易天也不逼他,看人不再张嘴后就放下了碗。他自己还没吃饭,这个时候菜也差不多冷下来了,他也不在意,随意地吃了一些。
  晚些时候易天让人送来的盆栽到了。他前久忙也没什么心情,现在闲下来了就想着给玻璃花房里添些东西。
  今天天气好,阳光暖洋洋地也不晒人,易天打开落地窗,牵着穆然进了玻璃花房,把人带着坐好了,才挽起袖子开始整理盆栽。
  花房靠墙放着一个漆了清漆的原木书架,其余几面是干净透亮的玻璃窗,下面堆着各式各样漂亮的盆栽。穆然就坐在书架旁,身侧是在铁艺花架上快垂到地上的绿萝,阳光透过天顶打在他身上,使得他周身都染上了一圈柔和的光晕。
  只是他始终沉默地坐着一动也不动,手指蜷起僵硬地放在膝盖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嘴唇苍白得没有血色,在这样一片生机勃勃充满生命力的地方,他就像个腐朽的雕像那么格格不入。
  易天偶尔转身看他,见人还安安静静地坐着才扭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苏文阳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袋。易天给他泡了一杯咖啡,又喂穆然喝了些水,才坐下来问:"查好了?"
  苏文阳把牛皮袋放到桌上推到他面前,"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徐冉小姐那边我也传过去了。"
  易天点点头,他也不急着打开,只是开口吩咐:"下个星期在G市的文博会上有一批德化红釉瓷,你去看看,行就收了。"近几年来德化瓷器表现得很活跃,虽然不能与景德镇瓷器动辄上亿元的行情相比,但是收藏价值倒是有很大的上涨空间。
  苏文阳应了声,"已经有一批人过去了,我过两天就走。"顿了顿又道:"明天晚上陆家有个酒会..."
  易天垂下目光,伸手拿起牛皮袋,淡淡道:"推了吧。"
  苏文阳微楞了下,随即又恢复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知道了。"从易天把穆然接回家到现在他几乎不出席任何活动,除了跟贺旭东徐冉联系得比较多外也没跟其他朋友出去,已经有好几个人把电话打到他这里了。但是,这是易天的私事,不该他多说的他半句也不会多嘴。
  易天打开袋子,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摞纸皱紧眉头仔细地看起来。苏文阳也不再说话,识趣地起身离开。临走时他看着从他进来就一言不发始终呆坐在易天身边的人,想想他这几天查到的那些东西,一向冷情的人心里也产生了几分同情。
  易天一直低着头看手里的东西,苏文阳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没察觉。
  穆然现在这样没办法跟人交流,易天对他又不了解,徐冉得不到详细的资料根本没办法安排以后的治疗,所以她让易天把穆然从小到大能查到的东西都给找出来。
  穆然出生在本市的一个小县城里,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在医院,后来被送到县里一家孤儿院。
  孤儿院是当地一个退伍老人用毕生积蓄建的,条件不太好,连平日的维持都有些困难。他被收养过三次,第三次遇到了一对有暴力倾向的夫妻,常常受到虐待。当时还上了报纸,报道上写这家的女主人常把他的手绑在阳台的栏杆上,隔着衣服用衣架抽他,并且不准他哭叫喊痛,只要出声就不准吃饭不准上学。
  孤儿院的规模小又是私人开的,不像国家正规性质的那些会有回访调查,他被虐待也没人管。开始周围也有邻居劝几句,后来大家也就啧啧嘴叹一声可怜,然后转身该做什么做什么了。也是有一次打得太严重了,邻居看着他满头是血担心出人命才报了警。
  他再被送回孤儿院时年龄也大了,没有人愿意收养。但是穆然一直很争气,一般孤儿院的孩子14岁就离开出去了,他却一直在读书。因着他成绩好情况特殊,初高中的学校都减免了他的学费。
  他把这些都记在心里,工作后算好学费寄回这些学校,还写了感谢信。只是可惜孤儿院后来因为资金的关系没能办下去,那位老人也早就去世了。穆然想要回报的那些人,也都找不到了。
  如果没遇到易天,也许他会一直这么努力认真地活下去,也许他能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真心爱他的姑娘,也许他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也许他会有一个圆满的家。
  有那么多的也许,但是时间从来不允许这些也许的存在。
  其实他这样一个人,哪里懂得什么下药拍照,也是当初跟他一起在超市打工常常混迹于酒吧的一个小混混,无意中知道他的事后恶作剧怂恿他的,连药都是这人给的。
  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他把从小到大压抑在心底从来不敢对外表露的那些期待渴望全部投入到这个人身上,这样浓烈的感情把他的理智烧得一分不剩,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做了错事。
  他一生也就只做过这么一件错事。虽然这件事如此肮脏不堪,但是污秽下的最深处,是藏着一颗真心的。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自己,后来他把自己都丢了,也就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第 25 章

  易天把手上这些零零碎碎的资料扔到桌上,半晌一句话都没说。
  这个在寻死前还记得把钱留给家庭困难不甚相熟的陌生人的人,和那个对他下药的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他想。
  这个人分明只是了解他的家世后起了贪图之心,分明跟那些用尽手段想爬上他床的男男女女没有任何区别。他虚伪,下作,擅长用可怜伪装自己,根本是一个龌蹉不堪的人。
  可是散落在桌子上的,他写出去的那些感谢信的复印件,他留给小伊伊的信,小伊伊的父母张贴在医院里寻找他的告示,又在无声地反驳着他。
  易天突然想到有一次他们一群朋友去泡温泉,好几个人怂恿他把穆然叫来。穆然来了后他们让他在楼下的庭院等着,还故意把易天的手机关了。
  就这样过了很久,穆然找不到易天,只能比划着手问路过的服务员,在对方摇头后又茫然地呆在原地。林涵还嫌不够让人下去装作路过的陌生人跟他搭讪,看着涨红了脸拼命摆着手往后退的人,一群人在楼上笑得前仰后合。
  从烈日高挂到皓月升空,他就在那个小庭院里等了一天。
  他们坐在楼上的豪华包间,喝着最好的清酒,吃着最顶级的日本料理,想着各种点子对他恶作剧看他出丑,像耍猴一样。易天本来以为再怎么能隐忍的人这次也会翻脸了,可是等他出现在穆然面前时,穆然却是松了一口气笑着跟他说:"吓死我了,你的手机突然关机,我以为出什么事了。"
  当时是什么心情,有没有哪怕一点愧疚不安?易天早就忘记了。现在回忆起来,他只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
  易天起身,在穆然身前蹲下,抬头看他,问:"你喜欢我什么?"
  被问到的人低着头目光涣散地看着地板,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易天伸出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在额头的左上方找到一个不太明显的疤痕。他给穆然洗头时就注意过这个疤痕,现在他才知道,这是被他以前的养父母用烟灰缸砸的。易天伸手轻轻摸了摸这个与周围的肤色稍显不一样的地方,倾身吻了上去。
  晚些时候林涵打电话过来说在雅苑定了位置让易天明天过去吃饭。从那次穆然出事到现在他都没再主动联系过易天,他自己倒也是有点心虚的。
  易天看着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有些犯困的人,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冒火,开口语气就不太好,"不了,你们玩吧。"声音一落就挂了电话。
  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贺旭东马上就来了电话。
  "刚刚林涵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你怎么他了他声音难受成那样?"贺旭东虽然也不支持易天和林涵在一起,但是亲眼看着林涵这么多年对易天的痴恋,他心里多少也是要偏帮他一些的。他也不想易天转头爱上林涵,到时候两个家族非闹疯不可,但是贺旭东也觉得没必要为了穆然两个人闹得这么僵。
  "没什么。"易天有些敷衍地答。
  "你现在就是觉得那人可怜起了同情心,但是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易天,等你兴趣过去了照顾游戏玩厌了你还不一样把人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你现在犯的着为了他跟林涵闹僵吗?"
  易天懒得跟他多说,丢过去一句"有点事"就把电话挂了。
  贺旭东瞪着被挂断的手机,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终于"草"了一声。徐冉嘴上却是冷笑一声:"贺旭东,等你的爱妻游戏玩厌了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扔出去任我自生自灭?"贺旭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老婆,脸上都写着几个字"我招谁惹谁了"。
  徐冉扯扯嘴角起身想走,贺旭东挂着面条泪撕心裂肺地喊了句老婆扑了上去。徐冉抬脚把他踹开,砰一声用力关上书房的门,认真看起苏文阳传过来的资料。
  大约过去了快一个小时,贺旭东正给徐冉冲着牛奶,就听书房里咚一下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贺旭东楞了一下,赶紧往书房跑。一推开门就见徐冉呆站在书桌前,木椅歪歪地倒在地上。
  贺旭东吓了一跳,冲过去把人抱在怀里,连声问怎么了。
  徐冉被贺旭东抱进怀里也还是没反应,她握紧拳头,浑身都在发抖,大口地深呼吸着。她想着刚刚在资料上看到的那些东西,又想到那天在医院穆然神色恍惚地回答完她的问题后对着虚空不停说对不起的样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头埋进贺旭东怀里,手用力揪着他的衣服,大哭起来。
  贺旭东被她哭得心都痛了,一边抱紧她一边低头吻她的发轻声安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冉才停下哭声,她挣扎着推开贺旭东,开口就是一句:"我想把穆然接出来。"
  贺旭东勉强扯出个笑,伸手想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老婆你在开玩笑吧?"徐冉躲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贺旭东脸色一变,收起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不同意。"
  徐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轻笑一声:"贺旭东,穆然跟易天在一起的这三年,你敢说你私底下没对他做过什么?他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没你的功劳?"
  贺旭东一愣,随即咬紧牙关。那次徐冉出来后什么都没问,他以为穆然没把他说出来,真是没想到... 贺旭东握紧拳头。
  徐冉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冷着声音说:"他什么都没说,我猜的罢了。我之前没问你,只是因为我不想知道。"贺旭东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徐冉心里清楚得很,就他那个德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会对穆然做些什么恶劣的事。
  贺旭东沉下脸没再吭声,也算是默认了徐冉的话。
  徐冉看他冷下来的脸色,有些茫然地喃喃自语:"我们两个差别那么大 ...怎么会就走到一起了呢..."顿了顿她却是认真地道:"其实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贺旭东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冉。徐冉哭得眼睛发红,脸上都还有明显的泪痕,嘴巴紧紧地抿着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
  贺旭东跟她对视半晌,最后败下阵来,走上前把头埋进徐冉的颈窝,声音有些委屈闷闷地道:"以后不会了。"贺旭东知道自己性格恶劣,在徐冉之前也不知道伤了多少人。但是就像那句话说的,一物降一物。只要是徐冉不喜欢的,他都愿意改,只要是徐冉讨厌的,他就再也不会去做。
  徐冉楞了楞,随后慢慢伸手抱住贺旭东,眼睛里却是又起了一层水雾。她是家里的小女儿,头上还有两个哥哥,从小就倍受家人宠爱,说是被捧在手心长大也不为过。而后遇到贺旭东,也是凡事都依着她,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
  可是那个人,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个哑巴女人,有没有谁关心过在乎过他?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有没有谁曾经站出来挡在他面前?他流泪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包容他的怀抱?哪怕是一次也好,有没有过?
  想着想着又再次哽咽出声。
  贺旭东这次却不再追问,只不断在徐冉背上轻拍着,在她耳边轻声哄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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