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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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各有各的苦

    景泞使命在身,蒋璃三番五次婉拒相送,可她都格外坚持,末了说,夏小姐,这是陆总交给我的任务,工作没完成我是要被扣奖金的,你就当普罗大众吧。

经她这么一说,蒋璃也是不大好意思再行拒绝了,如果景泞是个男人,那她今天纵是会一拒到底,但为难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美女,蒋璃就于心不忍了。不过这景泞果真不愧是陆东深手底下的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打从飞机离开沧陵地面的那一刻,景泞就不再叫她蒋小姐或蒋爷,每每唤她都是夏小姐。仿佛是在提醒她,蒋璃只是沧陵的蒋璃,回京的这一刻她已经是夏昼了。

这般大张旗鼓不是她一个助理该有的姿态,不用多想也是受了陆东深的暗使。

车行东四环的时候有些堵,景泞亲自开车,稳稳地在车流中穿行。合生霄云路8号依旧安静,蒋璃阻了景泞入院相送的好意。景泞将车子停好后扫了一眼小区,"原来夏小姐住这里啊。"

蒋璃嗯啊答应也没多说,将身上披着的大衣拿下来,"衣服我放这了,替我谢谢陆总。"

岂料景泞说,"这是陆总私人的东西,夏小姐还是亲自还给他的好。"

蒋璃一愣,脑子里又浮现出今早从他怀里醒来时的一幕,心就慌了一下,清清嗓子,"怕是他等着穿吧,你要是不方便给的话,放在车子里总行吧,这不是他的车吗?"

"这是公司的车。"景泞轻笑,"所以更不大方便存放陆总的东西。"

蒋璃总觉得景泞的笑有故意之嫌,理由站不住脚,但也让人找不出辩驳的言辞来。景泞离开后,蒋璃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搭着陆东深的大衣进了小区。小区里的保安竟还是三年前的老面孔,见了她后先是一愣,然后惊讶地说,"夏小姐您回来了啊,好些年没见着您了,还以为您搬家了。"

这种久别重逢的问候并不适合蒋璃,有些回忆对她来说就是把刀子,每每碰触都会伤她斑斑血痕。

在原地僵站了许久,嘴角牵强地扯了扯当是回应,说,"物业还有我家的备用钥匙,麻烦跟物业那边说一声,找个小时工收拾一下房间吧。"

保安说,"夏小姐您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以前经常送您回家的那位先生每周都会派人来给您的房间做打扫呢。"

蒋璃忽而窒息。

是饶尊。

默了少许,说,"今天还是找人做一下清洁吧。"

将行李一并交给保安,她终究还是没勇气踏进房间一步。

798依旧热闹,许是哪个画家又举行画展了,虽走了三年,但蒋璃也见怪不怪,这个地方是艺术集中区,承载了太多艺术家们的梦想,浓缩了功成名就的艺术大师还有初出茅庐的文艺小青年。

蒋璃不知走了多久。

这座城处处充满了喧嚣和纷争,来往的都是匆匆人影,只有她像是散漫的孤魂,飘荡在对她来说不再有温度的皇城根上。

三年,变化太快。

直到三里屯,她僵在酒吧街好久,恍了半天神才反应过来,原本的建筑已成了太古里。

素叶这段时间减少了工作量,一些轻患者她能转就转了,手里只留几个重点个案跟踪。

夕阳西下是素叶最轻松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走到办公室的露台上看着沉沉日落,然后再将她同年柏彦的回忆拿出来一点一点思量,来填满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时光空隙。

办公室门被推开时,助手李圣诞的声音有点着急,"哎小姐,你不能直接这么闯啊,我得通报——"

"通报什么通报,我见她还用通报?"

素叶扭头一看,惊讶。

**

"听说你去沧陵当了三年的爷?"

等李圣诞将咖啡果茶和点心端上来离开后,素叶问她。

蒋璃靠躺在贵妃椅上,一身懒洋洋的,拎了只苹果在手把玩,"倒不如说做了三年的逃兵。"

"感觉怎么样?"素叶也很放松,坐在贵妃椅旁的沙发上。

蒋璃咬了一口苹果,"挺好。"

素叶笑,"你明白我在问你什么。"

蒋璃沉默了半天,再抬脸时眼珠子在素叶身上打转,"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变化呢?"

"例如?"

蒋璃上下打量,"好像胖了。"

素叶指了指肚子,"当然。"

蒋璃惊讶,素叶见状就起了身,在她面前站定。她穿的衣服宽大,蒋璃这才瞧见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谁啊?没经过我同意就搞大了你的肚子!"素叶笑着上前,手往蒋璃的肩膀上一搭,"是啊,在国外的时候咱们好歹也能见上几面,想着回国了又都在北京怎么着也能经常见面了吧,结果您老倒好,改名换姓在个小山沟里藏了三年,我是耐不住寂寞找了男人,你想怎么着吧。"

蒋璃手一伸就将素叶顺势拉坐身边,然后搂住她的腰,笑起来有点痞,"那你男人呢?叫出来,我捅死他。"

素叶面色微微变化。

却没逃过蒋璃的眼睛,"怎么了?"

素叶眼里有丝苦涩,"没什么,我跟他结了婚又离了婚,就这样。"

蒋璃狐疑,眉头一挑,"他是谁?"

"年柏彦。"素叶没隐藏。蒋璃想了半天,一下子想了起来,原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钻石大亨,她多少听说了他的事,商业犯罪、雇佣杀人等罪名落下来,现在锒铛入狱。她没跟那个男人接触过,只听说过他的事,但素叶她是了解的,能入得了素叶的眼的男人,哪会是池中鱼?

想来这其中也是一番愁苦的滋味。但蒋璃不是一个喜欢心灵安慰的人,在她认为,越是这种时候说些听上去挺温情的话很别扭很矫情,倒不如一醉方休来得痛快。所以她道,"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以后别背着我跟男人鬼混了,外面太危险,好好陪着我,我罩着你。"

"行啊,我知错了。"素叶也是个怕矫情的人,所以才跟蒋璃的性子这么搭,她重展笑颜,"以后我就专心伺候爷您一人,不过,爷,您能先告诉我,您这一路抱进屋的大衣是谁的吗?"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搭放在沙发扶手上的男式大衣,她眼睛尖着呢,这衣料和裁剪,金贵着呢。

蒋璃难得尴尬。

见状素叶指着她,"哎哎哎没意思了啊,我都如数告知了,大衣的主子还掖着藏着的?"

蒋璃瞪了她一眼,咔擦一口苹果,"陆东深。"这会轮到素叶抡圆了双眼,"你还真跟陆门太子爷搞上了?"

112 不速之客

    这话听得蒋璃一阵皱眉,指了指她的肚子,"胎教啊大姐。"

素叶捂住肚子。

"另外,什么叫还真?"蒋璃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素叶也不瞒她,"陆东深身边有个叫杨远的人,他查过你的事。"蒋璃咬着苹果若有所思,少许抬眼看她。素叶在她目光的注视下说,"我跟他承认我认识你,小夏,我知道你以前的所有资料都被谭耀明洗了,再加上你以前很少抛头露面,换做其他人怕是穷尽一生都有可能查不出你的过往,但陆东深可未必。"

蒋璃收回目光,没滋没味地啃着苹果,半天甩出句话,"他知道夏昼这个名字。"

"他是只知道这个名字还是知道了全部事?"

蒋璃思忖,"估计了解的情况不是很多,至少他连我在北京有住所这件事都不清楚,十有八九只是知道名字,应该很多事是在猜测中,毕竟谭耀明的势力不浅,他洗资料的能力不容小觑。"

素叶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

蒋璃不解。"你认为陆东深是不想查还是查不出来?"素叶说,"虽说我没见过陆东深这个人,但我见过他弟弟陆北辰,一个尚且游离在陆门之外的陆家儿郎心思都特别缜密,更别提陆门长子陆东深了。年柏彦之前跟陆东深有商业上的往来和合作,是聊得来的朋友,他曾跟我提及过陆东深,别看年纪轻,可极有商业头脑和手腕,心思难猜的很。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陆东深有心要查,他一定能查的出来,他可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蒋璃蜷起双腿,一抬手,手里的苹果核就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墙角的垃圾桶里,十分八卦地问了句,"年纪轻?有多轻?"

素叶的目光随着那只苹果核准确无误进了垃圾桶后而收回,这么远的距离居然也能投得进去,这家伙这三年在沧陵是加入篮球队了?"听说只有三十四岁。"

蒋璃撇嘴,"对我来说不年轻了。"

"没错,是比你大上不少岁。"素叶凑近她,取笑,"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拿他的年龄跟你比?"话毕,她抬起根手指轻轻挑起沙发上的大衣一角。

素叶有心调侃,但蒋璃魔高一丈,抬手摘去她手指头上的大衣一角,顺势攥住她的手指,"多想了素姑娘,对于一个间接害死谭爷并且心思难测的人,我没跟他动刀子就不错了。"

素叶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她现在怀着孕甚少上网,所以并不知道谭耀明离世一事,她是多少听说过谭耀明的,赫赫有名的沧陵地头蛇,威风凛凛,没想到是栽在陆东深手里?素叶看出她也不愿多提谭耀明的事,可就是这么寥寥一句话就泄露了陆东深与谭耀明之间的明争暗斗血雨腥风。能生生的拔掉地头蛇,可见陆东深此人做事多干脆狠绝。她见过年柏彦的狠,能将人逼得走投无路,但陆东深的狠似乎更胜年柏彦一筹,悄无声息间竟能借他人之手、借力打力地铲除异己,自己却能全身而退。

原来,她之所以回北京是因为谭耀明出事了。

"所以,你压根就避无可避,隐世隔绝了三年,到头来还是要回北京面对一切。"素叶下了结论。

蒋璃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怪你自作主张。"

在她被谭耀明带回沧陵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宁静生活的可贵,素叶的话跟饶尊所讲的异曲同工,不管她有多么不想承认她都明白,在沧陵的宁静终究会被打破。

素叶轻叹一口气。

"只是......"蒋璃微微迟疑,"走了一个谭耀明,我很怕再卷入陆东深的生活里。"

"这话怎么讲?"

蒋璃思量少许,眉心微蹙,"你知道邰国强这个人吧?"

素叶点头。

"有人要害他。"蒋璃微微眯眼,补上了句,"推断没错的话,应该是他身边的人。"

素叶吃惊,"利用气味?""对。"蒋璃将邰国强在沧陵发生的事大致跟素叶描述了一遍,然后说,"其实邰国强身上有很淡的烧焦糖味,这是枫糖尿症病人的特征体味。有人常年利用散沫花和清风草混合的气味来影响邰国强,这两种气味单独使用都没有毒性,但将散沫花叶中的指甲花醌成分分解,与清风草根部的甲氧基成分抽离,二者成分结合,那就能形成淡而不易察觉的气味,能危害脑细胞,常年使用会造成脑组织严重损伤,引起病人智力明显减退,甚至会成为白痴。"

之前江山图一事,她也是利用邰国强对幻剂的敏感程度而为,可她的那些东西不伤他性命,而他身后的人,是想要了他的命。

素叶听了暗自心惊,她是知道气味伤人于无形的威力,可听了还是觉得脊梁发凉,"所以,你还是出手管了?"蒋璃长喘一口气,是啊,她还是插手了,所以在医院将邰国强救醒后她才给了他一个锦盒,跟他说是块老香,出院后每晚燃上一个时辰。实际上那不是什么老香,是克制散沫花和清风草的绛仙子,将花蕊中最刺激的甲基成分抽离,只留下无刺激性气味的几样成分进行重组,再与水沉木碾制成香。

所以,那块香燃烧时普通人闻到的只有水沉木气味,但蒋璃以防万一,才命邰国强在燃香时身边不能有人,并且燃完后要开窗半个时辰。那香能救得了邰国强的命,可能救多长时间她就不知道了,只怕想害邰国强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并不怪素叶在杨远面前提及过她,一旦她出手救了邰国强,她就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会被邰国强身后的人知道。

"你怀疑是陆东深?"素叶问。

蒋璃说,"也许是他,也许是他们邰家的人。"能如此深谙气味的,据她所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季菲,一个是卫薄宗,这两人一个就职陆门,一个就职长盛,怎么就这么巧?

因此,当时她只把锦盒给了邰国强本人,如果是卫薄宗,那么邰国强的一干儿女就不可靠;如果是季菲,那么陆东深就不可靠。

她不相信他们的任何一个人,但很显然陆东深对她在医院里的迟疑起了心,他眼睛太毒了,毒到稍不留神就能被他察觉。

气味原本单纯,可一旦跟人的利益挂钩就会变得复杂,跟人性一样复杂。等蒋璃回了家,坐在偌大的客厅里,看着满室的奢华,将那占满将近百平的衣帽间打开时,那一排排限量版的鞋子、包包和衣服、首饰充塞着她的视线时,她就在想,三年前她到底是怎么忍受这样的生活的?

正想着,门铃响了。

蒋璃一激灵,心中不知怎的就延伸出一丝莫名的恐惧来。

门铃一声响过一声,很有耐性。

她终究还是走到玄关开了门。是饶尊,斜靠在门边半笑不笑地盯着她。

113 我来看自己的女朋友

    蒋璃恍似做了场大梦。

梦里是在沧陵的岁月,清澄的阳光,明朗的星月,新雨长阶白兰曳香。这三年了宛若一段美得太不真实的时光,伴着她回京的步伐,梦终究是醒了。

谭耀明的很多产业都充公了。

但他给她留了不少东西,但凡不会将她牵扯进案子里的东西尽数都是给她的。

钱是自然不在话下,那一笔笔从未在警方视线里曝光的巨额款项都被谭耀明尽数转到她的腰包。可对于她来说,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谭耀明的离世,塌陷了她大半截的生命,徒留着钱还有什么用。

所以,那笔钱她就盘算着等风头再过一过就以谭耀明的名义捐了。

除了钱,谭耀明还留了样东西给她。无人的时候,谭耀明在信中的话一遍遍在她脑中过,他说:洗去一个人的过往资料很容易,但洗去一个人的过往记忆却很难,阿璃,你终究有一天还是要面对过去找回自己,所以,我给你留下了这个。但不管怎样,你只要开心就好。

寥寥几笔,却是能道出谭耀明为她倾尽的心思。

三年前,谭耀明救她于水火,她给自己起了个名字,蒋离。

蒋离,将离。

那是她决定告别过去的绝决。

谭耀明轻抚着她的头说,那就叫蒋璃吧,琉璃的璃,女孩子,这个字好听又好看。

将离,终究她还是没能离开过往,所以,这个名字在最开始诞生的时候其实已经预示了她的命运。

当饶尊出现在她家门口,那张脸被走廊的灯光映亮,她就想起他的那句:你想忘却前尘,前尘却因你而来。

蒋璃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关门。

男人的大手却一把控住房门,让她强行关闭不得,下一秒,房门就被饶尊推开。

蒋璃惊悚,连连后退了两步。饶尊却对她这般见鬼的模样见怪不怪,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投落,像是踩着众生的影子前行。见她目光瑟瑟,他笑了,尽数风流就匿在他微挑的单眼皮和狭长的眼里。若是在其他人看来,他一笑如染尽世间风华,自是英俊,可在蒋璃眼里,他的笑是她的梦魇,跟他的人一样令她恨不得退避三舍。

"怎么样,三年没回家了,还习惯吗?"

蒋璃整个人都贴在墙壁上,没说话,可后背发凉,像是有蜈蚣在爬,慢慢的,是汗。饶尊在她面前站定,抬手,手指轻搭她的发尾,宽大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感受到她有一丝颤抖,他的眸色很快就变了。手劲一收就控住了她的后颈,二话没说将她拉到了镜子前,她脚步踉跄不稳跌坐在地,镜中的女人脸苍白。

她低垂着头,目光能及的只是饶尊擦得光亮的皮鞋和西装裤腿。

"抬头。"饶尊居高临下的口吻。

蒋璃没动。饶尊蹲身下来,长指一挑勾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着朝向镜子,坚实的胸膛压在她的后肩上,"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德性?"镜中饶尊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俊脸铁青,"你逃了三年,结果怎么样?

现在不还是一样不敢面对我,甚至不敢面对你自己?"

"我没逃......"这话蒋璃近乎是拼尽了全力,可挤出来的声音极小。

"是吗?"饶尊将她扳到镜子前,"看着我!"

蒋璃逃脱不开,抬眼,看着镜中的男人。饶尊的目光在对上镜中她的就变得温柔了,不忍苛责,轻叹,"夏夏,我们回到从前不好吗?"

一句夏夏让蒋璃突得变了脸色,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双手捂耳蜷缩到镜子一角,"别这么叫我!"

饶尊见状皱了眉头,上前扯下她的手,任由她挣扎都箍得紧实,"别这么叫你还怎么叫你?我告诉你,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捧起她的脸,他一字一句,"你不是蒋璃。"这句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蒋璃只觉得支撑自己的唯一那么点信念和坚持都瞬间被他推倒,绝望衍生了恐惧,恐惧盘旋成了愤怒,她陡然歇斯底里,推搡着他,"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还要出现?饶尊,你已经逼死了一个谭耀明,现在你还想逼死我是吗?"

"谭耀明是作茧自缚,我不过就是顺水推舟。"饶尊也恼了,手劲之大让她动弹不得,"逼死你?你说这话良心呢?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吗?我宁可逼死我自己也不舍得逼死你!"

蒋璃情绪激动,拼命避开他的钳制,这令饶尊更是不悦,一把将她扯怀里,低头就来寻她的唇。

"放开!"蒋璃更是惊慌失措。

饶尊目光冰冷,一腔热情干脆就来个霸王硬上弓。

就在两人纠缠之时,门口有声音落下,极淡,却深沉得很。"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尊少这般硬闯强行就没劲了吧。"

饶尊一僵。

蒋璃只觉得有清新的气流入肺,趁机挣脱开饶尊的桎梏,抬眼朝着门口一瞧,竟是陆东深来了。

刚刚饶尊进门时房门没锁,所以就方便了陆东深的主动上门。心底的那一大片阴霾和黑魆魆的绝望像是被将至的日光驱散,就算她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她很感激陆东深此时的出现。

虽然说,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查到她的住址。饶尊自然也是尊贵之人,做不出当着陆东深的面还强行耍赖的行径,他起身,矜傲地整理了下身上略凌乱的衬衫,不在公众场合,他也就明目张胆的冷嘲热讽了,"陆总何尝又不是夺人所好?而且这个时间突然上门,跟我硬闯强行也没什么差别吧?""哪会一样?"陆东深笑得清浅,可眼里看不见丝毫温暖,他上前来,长臂一伸先将蒋璃拉了起来,十分自然地给她整理了微敞的领口,"同样是夺人所好,也分夺得来和夺不来。既然我有幸成了前者,那尊少自然就成了后者。所以,我没有所谓的硬闯强行。"说到这,陆东深的手一伸圈住了蒋璃的腰,"换句话说,我来看自己的女朋友,天经地义吧。"

114 囡囡

    蒋璃虽说紧张的情绪全都集中在饶尊身上,但也能品出陆东深这句话怪异的意味来,可究竟怎么怪异她还说不上来。然而饶尊找到了言语的关键,这不是陆东深第一次从他手里抢人,之前在凰天,他扣上的借口是来捞自己的女人。

没人是傻子,自然明白陆东深当时的那句话不过就是个托词。

但今天,从陆东深这种人嘴里吐出"女朋友"三个字这就变了意味,比"我的女人"少了一些强势却多了不少尊重,这倒是让饶尊不得不引起警觉。

他盯着陆东深少许,冷笑,"陆总在投放真心之前是不是该看看身边人的情况,你以为她是只羊?"说到这,他的目光又转到蒋璃脸上,眼底的光转得更是暗沉,"说不准她是头喂不熟的狼。"

蒋璃被饶尊的目光逼得无路可退,撇开眼,心里丝丝缕缕蜿蜒的都是寒凉。

她听到陆东深低笑,然后,她的下巴就被他挑起来。她撞进他的眼,他似含笑又似打量,她却觉得他的眼是一片汪洋,夜色下的汪洋,能承载她这艘船,可同时的,也能吞噬她这艘船。

"如果她是只羊,我给她千亩草原,如果她是头狼,我就给她万顷森林。"陆东深松了挑着她下巴的手,看向饶尊,"所以,她在我身边是羊还是狼那就不烦尊少操心了。"

蒋璃心头拍过惊涛骇浪,因为陆东深的话,她突然觉得他说这话很认真,认真得竟让她相信了。

饶尊目光冰冷,蒋璃近在咫尺,可他碰触不到强抢不得。他收了手,悄然攥了拳头。

"另外,她已经是陆门集团的气味构建师,不管论公还是轮私,尊少都没有插手的余地。"陆东深句句堵人后路。

"陆门的气味构建师?"饶尊嘴角弧度寒意森森,"糊弄执法部门的把戏用在我身上了,陆总,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孩子?"

"文件可以作假,当事人的意愿总归才是重要。"陆东深不疾不徐,扣住蒋璃腰身的大手微微紧了紧,低头看她,语气就柔和很多,"回京的路上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这句话纯粹是瞪眼说瞎话了。

怎么跟他说的?

蒋璃心想着,那一路上您老可是没说几句话,除了忙公事就是忙公事,从登机到落地,她跟他说过的话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但事情就是这样,陆东深已经不动声色间将她和饶尊逼到绝路,尤其是她,后方是万丈断崖,前方是望不尽的海域,两者对于她来说都是危险领域,可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后退一步她必死无疑,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前行,虽说那片海域多危险,将会是另一场的暗波涌动,可她已然没了退路。

所以,她只能顶着饶尊的目光说,"我已经同意到陆门任职了。"

不用抬眼,她也能感受到饶尊眼神里的冰冷,她想的是,如果可能,饶尊恨不得都能把她给宰了。

饶尊也着实是寒了眼,死盯着蒋璃了许久,然后冰冷冷问,"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蒋璃没吱声,紧紧咬着唇。

饶尊见状,字字咬出,"你还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等饶尊离开后,蒋璃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每次历经饶尊都像是她的一场劫,如同抽骨断筋,哪怕在如春室内,她都会冷汗淋漓。恐惧如潮水渐渐离散,剩下的就只有麻木和无力。

直到。

"囡囡?"陆东深的嗓音低低的,又似乎带着笑腔。

蒋璃冷不丁抬头,见他正靠在相片墙旁,手拿着只实木相框,见她看过来,他含笑示意了下,"原来你小时候就挺漂亮的。"

自然不是什么隐私,他说的听上去也像是称赞的话,可被这么个大男人品头论足蒋璃终归觉得不舒服,快步上前从他手里抽回相框,"你怎么能乱碰别人的东西?"

"你又不是别人。"陆东深抬手给了她个脑瓜崩,很轻很亲昵,"字是你父母写的?"

相框里是张合照,一对夫妻手牵着个小姑娘,小姑娘笑得开心,相片的一角写着三个字:爱囡囡。蒋璃抬手轻抚照片里的夫妻,好半天"嗯"了声。

陆东深察觉她眼神的落寞,问,"怎么了?"

"没什么。"蒋璃没多解释,见他又要继续看照片,身形一晃挡在照片墙前,双臂交叉于胸前,"不准再看了!"

其实墙上也没什么,都是她的个人照片,还有很小时候跟父母的照片。

"你似乎没什么朋友。"刚才趁她发呆的时候他扫了一眼照片墙,很奇怪的是,跟她工作有关的照片没有,跟她交际有关的照片也没有,再不爱拍照的人也会有几张跟朋友的合照才对。

"没错,我这个人就是很惹人烦,就是没什么朋友。"蒋璃觉得挺纳闷,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他应该更关注她和饶尊的恩怨才是吧,怎么反而只字不提,净说些有的没的话呢。

陆东深似乎被她的话逗笑,说了句,"遭别人烦没关系,我喜欢就行。"然后将最后一排照片看完,又补上了句,"你兴趣挺广泛,上山入海滑翔攀岩,怪不得没什么朋友,时间都花在路上了。"蒋璃的重点没落在陆东深最后那句话上,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他前句话。像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可总觉得像是他这种身份的男人不会把这种话当做调侃。有些深层次的东西她不敢去想,然而,心底深处是有一种感觉在明朗。

就像是在景泞送她回家的路上跟她说,夏小姐,其实陆总挺为你花心思的,你也知道,陆总个人时间少得可怜......

"囡囡啊......"陆东深看完了照片后,靠在沙发扶手上唤她。

蒋璃一个激灵,很快眉头一挑,"你叫我什么?"

"囡囡。"陆东深好笑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刚刚那只相框。

蒋璃不得不提醒他,"你的中文老师没把你教好吧?这两个字是你能叫的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就叫?"陆东深抿唇浅笑,等她抓完狂后,他说,"小姑娘,这两个字落你头上最合适。"

115 全凭心情

    小姑娘?

过去的三年里,蒋璃已经听惯别人跟她叫爷了,冷不丁听着句"小姑娘"她着实是别扭,但倒也能忍,不能忍的是他对她的称呼,而且照他的架势,似乎这两个字会经常从他嘴里冒出来。

"我有名字。"她不高兴,"虽然跟34岁高龄的你比起来我的确占了年轻的优势,但还没小到被人当成个黄毛丫头。"

陆东深干脆坐在了沙发扶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周身发凉,又觉得他的目光里藏了钩子,勾得她一颗心脏七上八下地乱窜。她清清嗓子,"你想说什么?"

陆东深嘴角微扬时有说不出的性感和潇洒,"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年龄如此关注,说明什么?"

搁平常女子,面对个风度翩翩的男子,说出这番似撩人又暗藏暧昧的话肯定会脸红心跳羞涩难耐,可蒋璃脸不红心不跳地来了句,"说明我想害你易如反掌。"

这句不寻常于普通女子反应的话倒是更惹陆东深感兴趣,"有意思,说说看。"

蒋璃道,"当我越是清楚你的个人情况,就越能精准分析属于你的气息构成,你的气息能暴露你的生理和心理上的秘密,知道了你的秘密,我想救你或害你可不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陆东深闻言起身,朝着她这边过来。蒋璃瞅着他,直到仰起头,他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少许高大的身影罩下来,双臂搭在她两侧的沙发靠背上,笑,"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心里藏了什么秘密?"

气息很近,抚落眉骨鼻梁,浅淡又好闻,如此接近,蒋璃又不经意想起恍恍惚惚的吻来,似真似梦,像是现在。她扯了扯嘴角,"你想占我便宜。"

陆东深被她逗笑,却说了句,"还真被你说中了。"

像是有只手一把揪了她的心脏,卡在嗓子眼里,半死不活地乱蹦,她瞪着眼睛盯着他。瞳仁里男人的脸颊清晰可见,尤其是唇角的笑,清浅得很,可又像是藏了温情。

她竟有些移不开眼。

陆东深刚开始也不过就是想逗逗她,可这般亲近,她的气息就勾得他呼吸沉重,他有些情不能自控,低头,一张俊脸就压下来。

攻略性气息。

源于唇温。

相贴的瞬间蒋璃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把将陆东深推开,美眸圆瞪,"陆东深你大爷的,你还真占本小姐便宜啊,你——"

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陆东深掐住,紧跟着他攫住她的唇。

像是惩罚。

唇角生疼。

蒋璃只觉得耳畔嗡嗡的,却离奇般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然后没由来地想到他曾经说过的那句:如果再让我听见你骂人,我就......

所以,他就这样吗?

恍惚间,她又觉得他放轻了力道。

与醉酒的记忆吻合。

蒋璃有一瞬心脏是炸开的。

唇角成了痛痒,像是流入心底的感觉,微涩又甜蜜。

少许,陆东深放开了她,掐着她下巴的手摩挲她的唇角,低笑,"骂一次,吻一次。"

"那我以后不骂了呢?"她问。

陆东深眼里的笑更浓,"也会吻。"

"凭什么?"

陆东深轻掐了她的鼻子,"全凭心情。"

"陆东深你——"蒋璃觉得自己被他耍了,又要爆粗口,冷不丁止住话头。

陆东深被她的样子逗笑,这一次笑得爽朗。

醒了之后的她果然就是剑拔弩张,周身都竖起了刺,看似一切好说话,可稍不注意就能触她的逆鳞。他看着她,总会想起醉酒那晚,她哭得像个孩子,哭累了睡得也像个孩子。

她没心没肺,难为了他紧绷着频临的欲念。

后来他冲了冷水澡。

等回房后就见地上裹了一团东西。

上前一看才知道,是她缠着被子一并滚地上了。他着实叹为观止,据他所知,陆家所有的儿郎打从娘胎里出来,晚上睡觉就老实本分,哪会像是她这样乱滚乱蹭,再说,正常成年人睡觉都不会这么野吧。

感叹归感叹,他还是好心地将她抱回床上。

可他刚要出卧室,再一回头又见她摔地上了,还是裹着被子,跟只要蜕变的蚕似的。

就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床底下铺地毯还是很有必要的。

再折腾回床上时他就决定不走了。

顺势躺下。

为了防止她再摔地上,他甚至是牵着她的一只手。然后就想到是不是有种牵引绳可以拴在她身上,这样晚上睡觉就老实了。

正想着,身边的女人就翻过来了。

大半个身子近乎是压在他身上。

陆东深没有搂女人睡的习惯和经历,别说自他懂事起了,就是他刚出生都是独自一人睡,直到三十四个年头里,他早就习惯独自入睡。虽说他会有些生理需求,可都是完事之后他就离开。

他有严重的失眠症,一旦身边真睡了别人,他不用想都知道将会是怎样遭难的一晚。

可蒋璃就那么鸠占鹊巢了。

毫不客气,也毫无预警。

有一瞬,他的身体是僵直的,因为从没说哪个女人这般"对待"过他的身体。

少许,他见她歪着脑袋像是不大舒服,就落下手臂将她圈过来。

然后......

她蒋璃还真是不客气了。

顺势就枕在他胳膊上,半张脸埋在他胸口,像是抱着只玩具熊似的死搂着他,腿缠着他的腿。

他哑然失笑。

心口很痒,是她呼落的气息。

这痒很快勾了他好不容易压下的贪念,想推开她,她的力气却出了奇的大。

一夜无眠。

不是陆东深又失眠。

胳膊上承载着的那一小团女人跟只猫似的惹人怜爱,他怕惊扰她,不舍得动一下,可就这样,他竟然有了困意。像是大团的雾气压下来,使得他的眼皮直打架。

但每每刚要阖眼,蒋璃就在他怀里翻江倒海。

要么就是猛踹他一下,要么就是身子横过来了。

总之一晚上她都在转,她转,陆东深也只能跟着转,生怕她再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在地砖上来个花容俱损。直到天明,陆东深算了一下,蒋璃转了七次三百六十度。

116 权人相争

    有一种变化在发生。

蒋璃能够感觉的到。

或许是从醉酒那晚开始,也或许是陆东深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出祈神山开始,更或许是从陆东深出现在沧陵的那一刻开始。

她还记得那一天阳光很艳,谭耀明远远地唤了她名字,回头抬眼的瞬间,陆东深就罩在大团浓烈的阳光下,虽是远远地看不清长相,可洇在光影里的高大身影就足以英挺潇洒。

她一直不肯承认的是,其实第一眼的撞见就有逃不脱的心跳,就如同逃不脱的宿命。但有些关系是她想都不会去想,碰都不会去碰的。陆东深这个男人,就这么闯进她的生活里,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也不是给个甜枣就能忘乎所以的孩子,她能透过他温厚的笑看到他背后的野心,她也能从他平静的双眼里看到他的狠绝。

她害怕了波澜壮阔的日子,而陆东深,就是那个能掀起巨大风浪的男人。

陆东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揉开了她微锁的眉心,"说点正经的事。"

蒋璃收回流浪的思绪,拨开他的手蜷回了沙发角落,"是你一直在不正经。"

陆东深不怒反笑,在她身旁坐下,"一周的休息调整时间够不够?"

这话问得蒋璃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他。

他好心给出解释,"到陆门任职。"

"你还真请我啊?"蒋璃诧异。

陆东深略有无奈,"我像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可是——"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陆东深抬手揉了她的头。

蒋璃扯了个抱枕在怀里,跟他义正言辞,"你对我了解多少?""但凡从事气味工作的,大多数都是经过后天培养和训练,但听说几年前,在闻术界出了个很有天赋的气味构建师,她天生嗅觉灵敏,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所以从出道开始就成了难得的天芳师。只是,此人行踪神秘,又不热衷参加各类闻术活动,除了圈内寥寥几人,外界并没有太多她的相关报道,可也是经手了几件其他气味构建师无法解决的案子。"陆东深靠在沙发背上,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目光是落在蒋璃脸上的,"本该是大好前途,然而三年前离奇失踪,现如今跟她同期的卫薄宗和季菲,一个是闻术协会的会长一个是副会长,前者就职长盛集团后者任职陆门,都有了极高的声望和地位,唯独那位极具天赋的天芳师下落不明。有人说她是杀了人犯了事被关起来了,有人说其实她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总之众说纷纭。"

蒋璃面无表情,"你跟我讲的这些我并不感兴趣。"

陆东深抿唇微笑,"她的事你不感兴趣,她的名字或许你会感兴趣。她叫夏昼,挺特殊的名字。"

"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蒋璃冷笑,"所以你认为她就是我,然后打算为我改头换面?""你也说了,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你是或不是她不那么重要。"陆东深四两拨千斤,"但有句话你说对了,我的确打算让你改头换面,以夏昼的头衔重生,目的是彻底摆脱你在沧陵的麻烦,毕竟,总被警方盯着不是件愉悦的事,谭耀明的势力要多久才能彻底清除掉谁都不知道,蒋璃这个名字的确不适合你了。"

蒋璃微微眯眼,"你怎么知道夏昼这个名字没有纷争没有麻烦?能离奇失踪,保不齐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陆东深的回答轻描淡写却意味深足,"你能经历蒋璃的生死,难道承担不起夏昼之重?"

蒋璃怔楞了一下。

"人的过往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陆东深淡淡补上了句。

蒋璃沉默。陆东深看着她,她虽不说话,可眼里有挣扎,他看得出。对于她来说,无论哪个名字都是生命中无法承受的痛。他想起谭耀明曾经拜托他保她周全,他跟谭耀明说,如果她是蒋璃,就注定逃不脱,只要跟你谭耀明沾边的人和事,这辈子都不能洗白。

谭耀明思量了许久,说,她可以不是蒋璃。有些事有些话未必要说得那么透,有些真相也会在大是大非甚至是生与死的大事前显露无疑。谭耀明洗去一个人的资料手段有多彻底他是领教过的,但那么绝决想要做的事,却在那一时那一刻吐口,可见谭耀明对蒋璃用情至深。陆东深右腿优雅地叠放左腿,"有饶尊压着,你的择业范围很局限,邰国强虽说对你感兴趣,可邰家儿女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在那未必会如鱼得水,更何况还有个卫薄宗。陆门虽说复杂,但你是由我来担着的人,对你指手画脚的人不会很多。"

"你们集团可有个季菲。"蒋璃说。邰国强的确对她表示出强烈的兴趣,当然,这种兴趣跟男女之情无关,谭耀明出事那段时间他已经被邰梓莘以调理身体的原由带离沧陵,所以听说了谭耀明的事后,邰国强就对她一次次发出邀请,大抵的意思是希望她能任职长盛,或许高薪聘请她为私人调理师。这原本就是很私人的事,她也没对外张扬,陆东深却在不动声色间知晓这件事,足可见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你跟季菲不同。"陆东深浅笑,"你是我的人。"

蒋璃也笑了,不过有点冷,"陈瑜也是你的人。"

陆东深唇角笑容加深,"话里有话。"蒋璃也不绕弯子了,"一个气味构建师,尤其是行业里的翘楚,其重要程度不次于管理高层,能为己所用,那更是不可估量的杀手锏。季菲不是你的人,所以你急需要一件有利的武器来为自己保驾护航。原本陈瑜倒也可以,毕竟你给了她三年机会让她不断往上爬,但她资质终归有限,你倒不如用个现成的,这才是你费尽心思救我于囹圄的原因吧。陆门正值权力相争的阶段,我虽不能帮你明着杀人,但暗里助你一臂之力的能力总是有的。陆东深,你觉得我分析得在不在理?"

117 既来之则安之

    蒋璃的声音不急不躁,却字字跟蹦豆子似的干脆直接,就跟她的性格一样,讨厌弯弯绕绕,凡事都有明着的、了当的态度。

陆东深也没恼,脸上也没太多神情变化,始终就是嘴角噙笑,温温浅浅。待她说完后,他才发表看法。"你分析得倒也没错,但表述有问题。"他稍稍调整了下坐姿,从容淡定,"一个企业能够长命不衰,新鲜血液是重中之重,与其说我招兵买马,不如说我是招贤纳士。你有陆门所需要的才能,我有你需要的平台,这样的合作本来就是一拍即合。但你有一点是说对了,陆门正值权力相争,头把交椅早晚会成为陆家晚辈们追逐的碗中饭眼中肉,到时候血雨腥风在所难免,我及早丰满羽翼也没什么不对。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除了对权力势在必得外,对人也感兴趣呢?"蒋璃不动声色,虽说陆东深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一场强势的倾盆大雨,可她进了还是压了上蹿下跳的情绪,淡淡地说,"商海浮沉,真的成假的,假的成真的,都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事。利益下,人性已经成了最廉价的东西,更别提出卖情感了。"

陆东深听出她话里所指,笑了,"出卖情感?我有那个必要吗?"

那陈瑜......

蒋璃差点就脱口。

在沧陵时他是怎么偏袒陈瑜的她可是看在眼里,而陈瑜瞅着他的小眼神里有多脉脉含情。既然不是出卖情感,那就是真情实意了?陈瑜是他的真情实意,还招惹她做什么?

见她沉默,陆东深倒是饶有兴致了,"还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追逐利益不折手段的人?"

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

或者在其他人眼里也是这样。

他在沧陵所做的一切都有所图,每一步都是精心算好,丝毫不会出了他计划外的纰漏。这种人最擅人心算计,步步为营,沧陵的人和事,哪一样没落入他的盘算之中?

而最终将沧陵搅得天翻地覆、夺人势力丰了自己江山的他却成了局外人。

"你生在陆家,长在陆家,怕是早就习惯了,也不会觉得什么。"陆东深一听这话心里明镜,她心里还沉着一股子怨怼,毕竟是他拆了她在沧陵的保护伞。可她也是个聪明人,很清楚知道沧陵的平静早晚会被打破,就算没有他陆东深,还会有其他人。利益的市场本来就是场无硝烟的战场,每一个能从战场里走出来的人,谁不都是踩着血淋漓的尸体前行的?

所以她明白这个道理,也所以她只有怨怼,而没对他剑拔弩张睚眦必报。

她的这份怨怼就成了小女孩的任性,没道理可讲,但有情可原。

"前怕狼后怕虎不是你的性格。"陆东深一针见血,"既然没了退路,那倒不如一往直前,想成通力合作也好,想成你认为的相互利用也罢。说句最实在的,你总要工作吧。"

她当然要工作了。

沧陵的两家店都被她转手了,谭耀明的钱她也没打算要,总得为以后的生计做考虑。

陆东深说完这话忽而又笑了,"当然,你不想工作也没关系。"

这句话说得跟上句相悖,就连态度上也截然不同。语气轻,似调侃,可更有意味深长。

蒋璃的心跟着他的笑忽悠一下,清清嗓子,"我可没说我不想工作。"

陆东深唇角含笑看着她,她被他瞅得全身不自在,别过眼。少许后,只听他轻叹一声,"囡囡,你要记住,命运如果躲不过,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蒋璃心口有了不小的震动。

因为他很是自然脱口的"囡囡",也因为他后半句语重心长的话。

是啊,既来之则安之。

可真正能做到的,怕是只有经过命运千锤和人生百炼的人。

三年前她在命运的角斗场上一败涂地,所有的骄傲和自信都在那场历练中粉碎,她丢盔弃甲如狼狈的丧家犬。与其说在沧陵安稳了三年,倒不如说是避世了三年。

她逃避所有跟三年前有关的人和事,试图将自己活成另外一个人,可每每午夜梦回她总能惊醒冷汗,三年前的噩梦如影随形,如同只无主的孤魂尾随着她,扼住她的脖子。

她做了许多尝试,走遍了大江名山,读遍了香典野史,采集了很多从前见都没见过的气味原料,调配出了不少珍贵的气味,但唯独没做到的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饶尊说,你想忘却前尘,前尘却因你而来。

陆东深说,命运躲不开,既来之则安之。

现在想来他们说得都对,逃不掉甩不了,既然命运要她回来,那她就回来了。

**

天际集团除了发展有前途的二线城市外,北上广一线地盘的占据也是重中之重,北京天际更是成了几家城市的领头羊。

高层领导会议上的氛围诡异,虽说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大家心里都明镜,这场会议早就波澜暗涌。

视频会议的另一头是陆门董事局。陆门从成立到搬迁海外再到上市,直到现在,董事局里每一位成员都是在集团里有职能职位,他们不是闲手只拿分红的人,每一位叫出来都算得上是商界里举足轻重的角色,各个头脑精明得很,眼睛毒得很。

陆振扬于席位的正中央正襟危坐,眼角眉梢看上去甚是倦怠,但仍旧威严不减。

在他左右手,股东们依次而坐,陆振名没出席会议,所以,他的席位是空着的,这在董事局会议里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他经常不参与会议。

沧陵天际打了个漂亮仗,但陆东深在沧陵与执法部门的行为也惊动了董事局,他们最终做出决断,陆起白有天际运营的决策权,在遇重大举措时有权直接向董事会汇报申请。这就好比让他拿到了一把尚方宝剑或不需通传就可直入宫闱的皇家御令,换句话说,作为跟杨远同样是副总的陆起白,虽说跟杨远分摊的业务不同、管辖的范围也不同,但在权位上已经碾压杨远,甚至可以钳制陆东深总经理一职。

直接通报和申请,无需经过陆东深同意,尤其是在运营权上,这就好比捆住了陆东深的手脚,限制了他的大刀阔斧。

陆东深对董事局做出的决定没有异议,陆起白始终风度翩翩优雅自若,散会后跟陆东深说,"堂兄,我初来乍到,对国内的情况也不熟,以后多多关照了。"

陆东深从容淡定,"相互协助。"

杨远从旁扫了一眼陆东深,没说什么。

会议室只剩陆东深一人时,陆振扬那边也散得只留他一人了,他在那头直截了当问,"听说你就是为了捞个女人出来?"

陆东深没隐瞒,"是。""胡闹!"陆振扬怒了。

118 谁想我死

    与陆振扬相比,陆东深很冷静。

等"胡闹"二字的余音消失在会议室的空间里时,陆东深才开口,"她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你想招才纳贤我不反对,但一定要剑走偏锋吗?"陆振扬一脸不悦,"现在董事局对你频频碰触国内执法部门逆鳞一事已经很不满意了,你做事向来沉稳妥当,这次怎么就这么出格?你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东深不卑不亢,"父亲,您放心。"

陆振扬虽有余怒但也忍了,沉了沉气,稍许后说,"你也清楚陆门现在复杂的情况,董事局的股东们虽表面不说,但实际上几个阵营已经分割,东深呐,你要注意不能落人把柄,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陆东深看着陆振扬,"我明白您的意思,沧陵再有发展前景,也左右不是一线城市,我在那边的一举一动不可能那么快传到董事局,所以,我会注意。"

"有怀疑的人吗?"陆振扬问。

陆东深若有所思,"很多人都有可能,我身边的人,沧陵酒店的人,或者饶尊也有势力渗透到陆门。"

陆振扬皱眉,"你自己要注意,还有,别被个女人左右了心思,你怎么能肯定她不是对你有企图?"

"父亲,她不会。"

陆振扬很显然不悦,但没发作,也没再多说什么。

景泞敲门进来的时候,陆东深与陆振扬的视频会议已经结束了。

他燃着支烟。

那根烟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已有了大半截烟灰,烟头橙色的光隐隐,如同暗兽的眼。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会议室窗外的风景,淡夜伊始,霓虹燃亮了北京城,目光遥远处是长长车灯,遮了天幕的星光。

景泞不知他在想什么,目光能及的是他罩在光影里的宽阔肩膀。她说,"陆总,环嘉传媒的投资预期报表财务部那边已经审核过了,您看,投资审核会议是您亲自参加还是派杨副总去?"

环嘉传媒是天际集团入主大中华区后收购的一家文化传媒公司,也是目前国内最有前景的文化公司,旗下拥有不少一线明星,所看好的项目稳赚不赔。

陆东深沉默。

景泞在门口等了半天,迟疑开口,"陆总?"

陆东深这才有了反应,将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景泞。"

景泞走上前,"您吩咐。"

陆东深的手还捏着烟头,一点一点地捻,像是在掐死一抹希望,"你觉得,谁最希望我死?"

父亲的话说得隐晦,但意思明白。有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换句话说,他身边有内鬼。

景泞一愣,原以为他会叮嘱些公事给她,不曾想听到这么一句。

"她会吗?"陆东深又问。

景泞的大脑在短暂的怔楞中已经开始高速运转,他口中的它指的是谁?是男还是女?如果是男人,指的是谁?如果是女人,指的又是谁?末了,她回答道,"陆总多虑了。"

"是吗?"陆东深语气轻淡,"你认为我在说谁?"

景泞哪敢揣摩陆东深的心思,决定沉默不语。

陆东深靠在沙发上,目光始终落在脚下的如织车流上,"谭耀明的死她始终会算上一笔在我头上。"

景泞方才落下心,道,"就算如此,夏小姐也绝不是希望你死的那一位。夏小姐性子虽乖张,但不是心思歹毒的人。"

陆东深若有若无地点头,眼皮一抬,目光落在景泞脸上,"那你呢?"

景泞一愕,紧跟着说,"陆总,我更不会。"

陆东深微微扬唇,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景泞站在他身边,眼里有一丝惶惶的光,见陆东深不再说话,她也噤声。许久,陆东深开口,"环嘉的会通知陆副总参加。"

景泞微微一怔,但还是说,"好,我知道了。"

**

一周后蒋璃正式入职。

因为有陆东深的担保,蒋璃在入职程序上挺顺当。入职陆门是大事,更何况还是一跃成为陆门的气味构建师,陆门品宣部很快打来跨洋电话,就新的气味构建师入职一事召开媒体宣传会。

景泞询问蒋璃的意见,是否愿暴露人前,蒋璃思量许久,问景泞,陆东深什么意见?

景泞回答地十分工整,"陆总的意思是,夏小姐高兴就好。"

陆东深人呢?蒋璃问。

景泞说,陆总出差意大利,但他说,只要你决定好了,剩下的交给他去交涉就行。

蒋璃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的暖意来,想了想说,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好。

她所在的办公室设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楼下,上下层的差别,面积不小,几乎占据了半层空间。会客区、休息区、办公区甚至还有运动健身区一应俱全,问及,景泞说这是陆总的意思。手续传到总部后,蒋璃的办公桌上就摆满了资料,还有员工陆陆续续地往里搬送文件。蒋璃一个头两个大,跟景泞说,偌大个集团,怎么还用纸质文件?景泞回答简洁扼要,"这些都是重要资料,看完还要归还总部归档,电子版的资料往往都不带机密性。"

资料全都是近几年陆门气味构建师所涉及的产业和成果,还有不少是调配气味、气味应用的总结,果真也都是内部资料。

由于陆东深现在所管辖的重点落在大中华区,尤其是天际集团重中之重,所以,作为陆东深亲手招进来的气味构建师,蒋璃的重点工作落在天际集团上,以及兼顾其他子公司的气味相关工作。

她有调配总部及国内天际所有调香师人员的权利,也有组建自己团队的权限。对此,景泞抱了不少人员资料给她,让她从已有的人员进行调配,如果还不满意,可以再招。

就这样,相关杂事和摸索进行了一周左右的时间。

这一周她都没看见陆东深回公司,据秘书处说,他一直在出差。

倒是陈瑜来了。她是天际的调香师,从职位上来说,蒋璃是她的领导。在蒋璃没入职之前,她负责天际集团上上下下,其中包括今年刚刚收购的H品牌旗下重点香水、护肤品等气味控制和管理,蒋璃来了后,在一周时间内迅速组建了团队,重新调配了手下调香师的工作范畴,陈瑜只负责R品牌的气味管理工作了。

119 你弄错了一个概念

    她来是送H品牌下一年度产品气味分析报表。

H品牌是法国深具年头的尖端品牌,主打工匠精神,以皮革制品起家,后来女性产品迎头赶上,于是女性提包成为该品牌重点宣传对象,除此,女性香水、护肤品也是重中之重。

全球资本活起后,该品牌就被陆门收购,成为旗下众多尖端品牌之一。

H品牌在国内也一样被有钱人追逐,所以,针对大中华区的订制产品也是重点工作。

蒋璃新请的小助理茱莉为陈瑜开的门。进去后,蒋璃正躺在沙发上休息,一本资料盖着脸,那只纹着眼睛刺青的手从沙发上搭下来。整个集团都是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就唯独她一身休闲,脚上踩着的还是双挺狂野的马丁靴,正交叉叠放在沙发扶手上,洒脱羁傲得很。

茱莉小心翼翼地上前,生怕会不小心惊到蒋璃,就半蹲在蒋璃身边,十分小声说,"夏总监,陈小姐来了。"

陈瑜在天际的职位相当于部门经理,但因为是调香师的身份,所以大家都习惯叫她陈小姐。

蒋璃只是嗯了声,没多余反应。

等茱莉出去后,陈瑜环顾了下四周,强压下心头阵阵楚涩,说了句,"亚洲区限量版香水气味分析报告我拿来了。"

蒋璃懒洋洋,"放在桌上就行。"

陈瑜将资料放好后,没马上出去,沉默了许久后,说,"我听过夏昼的一些事。"

蒋璃没动静。

她盯着蒋璃,"人倒是很有才华,被称为千年难见的天芳师,听说所有气味都逃不过她的鼻子。只可惜,风评不好。"

见蒋璃还是没反应,她继续道,"男女关系混乱,还做过一个神秘富商的情妇,更有传言说,她手上沾了血,杀了她的男朋友。"

蒋璃的声音从资料下传出来,"你想说什么?"

陈瑜靠在办公桌旁,"我只想说,让你依着这样一个女人的身份活着,很可惜。"

蒋璃这才有了反应,拿下资料,起身坐了起来。她没看陈瑜,顺过茶几上的湿手巾擦了擦手,拎了只苹果在手,用水果刀一点点削皮。

"你弄错了一个概念。"她说。

陈瑜盯着她。

"我只是借了她的名,至于夏昼是个怎样的女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陈瑜微微皱眉。

很显然蒋璃不怎么会削果皮,一刀下去,苹果肉都被削去大半,她思量了少许决定放弃,抬眼看陈瑜,"就像你换了个名字一样,实际上,你还是你。"

陈瑜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只想提醒你,季菲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蒋璃轻笑,没说什么。

"一山不能藏二虎,你进了陆门就是在抢季菲的饭碗,她在陆门这么多年,该有的资源都有了,你拿什么跟她斗?"陈瑜说。

"斗?"蒋璃好笑地一挑眉,"怕是她也没资格跟我斗吧。"

陈瑜微微眯眼,"闻术协会的副会长,你说她没资格跟你斗?除非你就是夏昼本人。"

蒋璃手里玩着刀子,"我现在就是夏昼。"

陈瑜急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呢?你以为我跑过来跟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嫉妒你?还是要害你?我虽然没进陆门,但也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行了,我知道了,陈楠楠,隔了三年我发现你怎么磨磨唧唧的?"蒋璃将刀子插在苹果上,"我既然敢入陆门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是,你的提醒我心领了,但你来我这更是想看看陆东深重视我到什么程度吧?"

陈瑜被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你喜欢他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有本事就把他拴在身边,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你拼为你狂,像陆东深那种男人,他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你还一一去盯着啊?累不累啊你。"

陈瑜死死抿着嘴,再开口就不客气了,"我不用你假惺惺地教训。"然后敲了敲资料,"你到底看不看啊?看完了赶紧签字,下面的人还等着要呢!"蒋璃笑了,"我告诉你啊,我是你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得先习惯我的做事风格。天际上下那么多的文件都等我看呢,有比你这份更紧要的文件呢,凭什么先看你的?或者你说点好听的,或者贿赂贿赂我,说不准我就给你开绿灯了。"

"有你这么工作的吗?"陈瑜还头一次听见这种话,"东深把天际的事交给你是信任你,你就这么糊弄他?"

蒋璃身子往沙发上一靠,双臂交叉胸前,"我怎么做事还需要跟你汇报?"

"你——"陈瑜气节,狠狠一跺脚,冲着蒋璃嚷嚷了句,"爱看不看,贿赂你妹啊!"

蒋璃忍不住笑出声,冲着她的背影喊,"哎哎哎,形象不要了?"

等陈楠出去后,蒋璃起身抻了个懒腰,稍稍缓了腰酸背痛,拿了陈楠留下来的文件,刚翻开,手机就响了。

是陆东深。

看着手机屏显的这三字,蒋璃就觉得心脏有一瞬是加快跳动的。

接起。

那边嗓音低沉,"做什么呢?"

蒋璃看了一眼时间,心底大致估算一下,他那头应该是晚上了,听声音有点倦,看样子是刚应酬完。

"我在看你情人给我留的工作。"

陆东深在那边似无奈地低笑,然后说,"听景泞说你这一周都是住在休息室的。"

"没办法,你留的资料那么多。"

"分配好工作和休息的时间很关键。"陆东深道。

蒋璃嗯了声。

陆东深又道,"听说,在个人宣传上你曾询问过我的意见?"

蒋璃一时窘迫,"也不算是询问吧......"

陆东深笑,"想知道我想法这件事,有什么丢脸的?"

"我哪有想知道你的想法了?"蒋璃马上否认。

那边笑出声,"好,当我自作多情。下周三我回国。"

蒋璃心头闪过一丝雀跃,扫了一眼桌上的日期,周五,还有六天,但嘴巴不饶人,"回就回呗,告诉我干什么?还要听我跟你汇报工作?""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120 夜入戏楼

    入夜,下了场雨,洗净了北京长街小巷整个冬天的萧瑟味。立春后的夜雨少了刺骨的凌厉,多了几许温柔。霓虹之下仍旧车水马龙,甩着一长串的尾灯蜿蜒着夜色如漫长星河。

西皇城根南街的一处宅邸却是安静。府墙高高,灰白墙体靠近朱漆大门的位置深嵌了巴掌大的石碑,碑名斑驳只能依稀瞧见最后一个"府"字。干枯的常青藤藤蔓爬了墙顶,从紧闭的朱漆大门中看不到里面的结构,却也能从门前的石狮、挑高的门槛和门上的金珠能瞧出这府邸曾经的辉煌来。

景泞收了伞站在门前。

一滴雨坠着门前石檐滴到她头上,顺着头皮滑落。

她哆嗦了一下,冷。推开沉重的朱漆大门,穿过幽长曲廊,重门叠户院落深深,入耳是假山叠嶂间水流飞溅的声响,还有雨水打落人工湖面的滴答,偶有涟漪,是围着枯莲的鱼儿吐泡。占地面积不小的四方庭院,若不是对这里熟悉的人必然会迷失方向。

宅院西翼就遗世独立了不少。

是一处戏楼。

坐南朝北。

上下场门上仍旧挂有锦缎绣花门帘,屋脊、壁柱、梁枋等雕工了得,明眼人一看就是出自老匠人手艺,青绿彩虽已晦涩,但梁上透雕清晰可见,贴金洒银足见府邸主人对戏曲的喜爱。

室内戏台大多以实用为主,但这里气派辉煌,架势直逼紫禁城内的皇家戏楼。

台下设的位置不多,原本也只是供府邸主人赏戏之用。

戏台上亮着灯,没人唱戏,光线落在空旷的台子上,乍一瞅有些瘆人。

台下幽暗。

主椅上坐了一男子,身影颀长,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骨修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

景泞的高跟鞋声很轻,但还是声声回荡。

男子没回头,轻敲扶手的动作停止了。

"这处宅子是不错,怪不得陆东深势在必得。"他嗓音浅而淡,很悠闲。

景泞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将收好的伞立在椅子一侧,伞面的雨滴滑落,很快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水摊来。

"我们不能再见面了,这是最后一次。"景泞的声音有点冷。

男子笑看着她,"消息你该给已经给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现在想着收手?"

"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景泞的情绪有些波动。

男子嗤笑,"他相信过谁?"

景泞紧紧抿着唇。

"这处亲王府荒了太久,阴凉得很,但胜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上,陆东深这人瞄准目标的能力还是很让人敬佩的。"男子说着又啧啧了两声,"只是可惜了这戏台,估计着是保不住了。"

景泞停直了脊梁,"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我要陆东深的底价。"

景泞身子一颤,"什么?"她看向他,"你要这片地做什么?"

男子看着戏台,笑,"我要的不是地。"

景泞全身绷紧,死盯着他的侧脸。稍许,她倏地起身,"我看你是疯了!"话毕要走。

手腕被男子一把控住,紧跟着一个用力,景泞就被他拉坐在怀里。她惊喘挣扎,推搡间却被他搂得更紧,她急了,喝道,"放开我!"

"床都上过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男子低笑。

景泞陡地僵住。

见她不挣扎了,男子抬手轻抚她的脸,指尖摩挲着她的眉眼,再开口时嗓音低沉温柔了许多,"有没有想我?"

景泞呼吸急促,敛着眉眼,许久后说,"我知道,你并不爱我。"

下巴被男人捏起来,"你爱我吗?"

景泞对上他似含笑的眼,硬生生把那个"爱"字压下去,"不爱。"

男子微微抿了唇,下巴的弧度僵了些许,但很快浅笑,"所以,只保持床第之欢也不错。"

"我说过,我不会再单独见你!"男人扼制住她的逃脱,微微眯眼横生魅力,却足具威胁,"你以为你不见我就能洗白了?你出卖过陆东深这是不争的事实,别管是一次还是几次。景泞我告诉你,陆东深的底价我是势在必得,而底价的价码我希望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说到这,他修长的手指轻抵她的唇,"毕竟,我们也做过露水夫妻,我到现在还怀念你的滋味。"

等男人走后,景泞跌坐在主椅上,愣神了许久。

脸如纸白。

脑海中浮荡着幕幕画面。

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交织在一起,跌宕着让人窒息的情浪。

她痴迷了一个本不该痴迷的男人。

明知道他是危险的兽,明知道他不会真心待她,她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无论想要如何逃脱和挣扎,只要他稍稍勾勾手指,她就忍不住想要靠近。

是一场如罂粟般要了命的风情,却吞得她丧心病狂。

景泞紧紧攥着伞,恨不得用尖细的伞尖戳进心窝。

痛,也好过这般不清不楚道德沦丧的拉扯。

她感到窒息,想要急于逃脱,起身往戏楼门口走时,余光却不经意扫到一抹白影。倏地一个激灵,回头,戏台上却空无一人。

景泞摒了呼吸,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汗毛就竖起来了。

刚到门口,却听见空气中一声叹息。

幽幽的,是个女人。

紧跟着,轻轻忽忽地像是有人在唱戏,若有若无的,充斥着整间戏楼,可又像是从戏台后面传出来似的。

景泞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提醒着她的是赶紧离开,可双脚不受控地朝着戏台方向过去。

戏文具体唱了什么景泞听不懂,只觉得凄切得很。

就在她踏上戏台的一瞬,全场的光源倏地灭了。

景泞全身一抖!

唱戏的声音还没停止,像是只手在召唤她一样。

她在戏台上站了好一会儿,等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后,壮着胆子一步步朝着后台过去。

后台是以前供戏子们休息换妆的地方,现如今早已荒凉,甚至还有点潮霉味。

歌声幽幽,透过半开的房门钻了出来。

景泞的手指刚碰到门扶手,歌声戛然而止。

这一刻,她胆怯了。

双脚顺应大脑的命令想要离开,可刚转身,不知从哪吹来的阴风,竟将她身后半敞的房门给吹开了,吱嘎一声,于这寂静的夜里空间刺耳得很。

景泞脊梁骨僵直,没回头,却也能从余光里瞥见那抹白色的影子,离她似近似远。

她缓缓回过头,都能听见脖骨在咯咯直响。

月光扫在她身后的房间里。景泞倏然瞪大双眼,想喊,喉咙早已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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