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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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不过是一场奢念

    转眼周一。时间在北京这座繁忙的城变得矜贵,寸时寸金。蒋璃许久没这么过过日子了,想她在沧陵时逍遥自在,捡上个明媚午后的天总能打盹到夕阳西落炊烟袅袅,在沧陵,时间失去了概念。沧陵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不觉得枯燥,而在北京,重复着过日子就是在浪费生命,哪怕是一分一秒用在重复上。

蒋璃没过周末。

抱着厚厚的资料跑到国家图书馆待了两天。

再上班时,陆门在华的公司情况她基本上都了解得差不多,也对季菲在国外的业务清楚了些,但毕竟是隔着山水,分摊的业务也不同,所以她就目前来说没跟季菲有任何工作上的交集。

气味团队最后由10人组成,除了陈瑜外,其他9名都是出自全球各地、各个知名品牌的调香师、气味分析师,统一由蒋璃培训、管理和调配。

蒋璃按照个人习惯制定了培训计划,做完计划后窗外就燃起了霓虹。

她抻了个腰,随手将计划书发送给培训部和品宣组,抄送给了杨远,最后想了想,在抄送的名单里又加上了陆东深,并按照职位高低将陆东深的名字调到了最前头。

做完这些,前期的筹备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蒋璃突然觉得浑身像脱了骨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还没等软瘫五分钟手机就响了。

是陆东深。

他虽人在国外,但这阵子电话来得倒是频,几乎是每天一个电话。刚开始蒋璃以为他要交代些什么公事,可他在电话里无非就是问些在做什么、有没有按时吃饭这类听着怎么都不像是上司对下属的话,然后,她就在想这人到底有什么意图,跟她嘘寒问暖难道是在时刻窥视她有没有睚眦必报的心思?再然后,她就没那么多想法了。他来电话她就接,他问什么她就回答,无事献殷勤这种事天底下任何男人都能做得出来,但陆东深这种男人绝对做不出来,所以在还没揣摩透他的目的前,她就静观其变了。

蒋璃没起身,顺手抓了手机按在耳朵上,半死不活,"喂......"

那头似乎被她逗笑,"怎么了?"

"没什么。"蒋璃撑起身子,又半死在椅背上,"我发的计划书你看了吗?"

"嗯。"

蒋璃瞅了一眼时间,"看完了?"

"嗯。"

蒋璃一下子坐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我辛辛苦苦做了好几天,你几分钟就看完了?我周末都用在国图里了,还冻得要命。"

"没感冒吧?"陆东深问。

蒋璃噎了一下,"你的态度让我诚惶诚恐。"

"怎么讲?"

"你是想先给我个甜枣再批我?"蒋璃揉着太阳穴问。

陆东深在那边问,"为什么要批你?"

"一般来说,能让人一目十行的计划书往往存在问题。"蒋璃如实说。

陆东深笑了,"对于工作我从不敷衍,你的计划书我逐字逐句看过,很不错。"

蒋璃差点咬了舌头,逐字逐句看过?她的计划书要是打印成册的话会是厚厚的一摞,他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字一句看完的?但既然老板发话说不错,那她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打电话来是要问你,想要什么礼物。"陆东深说。

蒋璃半天没反应过来,"礼物?"

"意大利这边倒是有不少手工饰品店,我也是听秘书说的,你若喜欢,我找时间选来给你。"

蒋璃半张着嘴,不是在说计划书的事吗?

"我的计划书的确是没问题了对吧?"她不放心。

"是。"

"那经费申请上也没问题对吧?"

"就在刚刚我已经发邮件到财务部,你随时可以签走经费。"陆东深说。

蒋璃狐疑,"所以,你只是单纯得想送我礼物对吧?"

陆东深忍俊不止,"我出门在外,送你一份礼物,就是这么简单。"

"哦。"那她放心了,想了想说,"其实我对接收礼物这种事没太多经验。"

陆东深轻笑,"好,我知道了。"

等挂了电话,蒋璃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送礼物给她。

就算送,也是送给陈瑜合适吧。左思右想,她一个电话打到财务部,整家公司最常加班的部门就是财务那里,所以蒋璃也不怕找不到财务总监。一听蒋璃是询问培训经费的事,财务总监笑道,"是,没错,我已经收到了陆总的邮件通知。

"蒋璃挂断电话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这念头刚起她就马上摁下,陆东深在商场耍的手段算是君子行径吗?所以也别怪她对他处处提防,谁不知这陆东深跟人相处都是一步一个坑?

她可不想掉进坑里摔个腿折胳膊断的。

**

蒋璃到家快九点,这个时间尚早。

刚进家门就接到了蒋小天的电话,一声蒋爷喊的她恍若隔世。"以后叫我蒋璃吧,或者夏昼也行。"

回到北京,她近乎与沧陵那边断了联系,只将新的电话号给了蒋小天。是她终究割舍不下沧陵的风月,所以才想从蒋小天嘴里知道沧陵以后的岁月是什么颜色。

芙蓉离开凰天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其他的姑娘们也是走得走散得散,欣慰的是没人为难蒋小天,他将她那两家店经营得挺不错。

蒋小天说,"你一天是蒋爷,一辈子就都是我的蒋爷。"

蒋璃压下心头苦涩,"小崽子嘴巴愈发甜了。""前两天听说有个女的在沧陵天际酒店的江山图前站了好久,我还以为是蒋爷你回来了呢......"说到这,蒋小天竟哽咽了,"爷,你说以前的日子咱们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有时候我就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如果梦醒了发现其实一切都还没有变该多好......"

蒋璃心里自然也是堵得慌,如果能回到从前......她也觉得挺好,可这世上就是有种叫做时间的东西,来时刻提醒你所谓的如果不过就是一场奢念。

"有人对江山图感兴趣?"她还是摘出了理智。

蒋小天说,"应该就是懂画的住客吧。"蒋璃微微蹙眉,左右不过蒋小天的一句闲话,可她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122 他懂我

    刚落电话,门铃响了。

蒋璃看了一眼门镜,是保安处的一名保安,脸熟,在这小区里做了很多年了。

开了门,小保安挺热情的,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您好几天没回来,这东西一直搁在物业呢,瞧您回来了,所以赶紧给您送来。"

是个黑色的盒子,巴掌大小,没放进快递袋子里,外面就是缠了一圈透明胶带。"不是快递公司送的?"

小保安摇头,"好像是有人放在物业门口的,下面压了张纸,写着您家地址。"

等保安走后,蒋璃晃了晃盒子,很轻,没动静。

她拆了透明胶带,慢慢打开盒子。

里面的物件倏地刺痛了蒋璃的眼,心口忽悠一下,紧跟着窒息。

她一把抓起盒子里的东西,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许久才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那头响了几声接通。

声音嘈杂,像是应酬场合。

蒋璃拨通后喉咙就堵住了,半天都没出声。那头喂了两声,见没人说话只闻呼吸就沉默了,少许,那头就安静了,应该是对方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夏夏?"

蒋璃呼吸急促。

那头似喜,"你终于肯打我电话了。"

"饶尊。"蒋璃微颤唇齿,"你太过分了!"

**

"首先,这不是我送出去的东西。"饶尊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在手里,"其次,你想想看最近有没有接触到以前的人和事。"

在接到蒋璃的电话后,他就扔下应酬二话没说赶来了。赶到时,蒋璃就站在楼下的夜色里,远远的身影娇小,若不是有路灯,她会湮没在漫长的黑夜里。可她的脸色苍白,匿在黑发里像是清浅月色。她没让他上楼,而是上了他的车,饶尊将车子择了一处好说话的地界后这才发现她一直在抖。

他想要去握她的手,可她把他的手甩开了。

蒋璃压在心头的恐惧终究成了歇斯底里,她扭头盯着他,一改往日对他的战战兢兢,"不是你还有谁?论跟以前有关的人,也只有你才知道我的住所!"

"你冷静点!"饶尊箍住她的肩膀,"我有这么做的必要吗?图什么?只是为了吓你?"

蒋璃的身子颤得厉害,如此距离,饶尊都能听见她上下牙齿相撞的声响。轻叹一声,"你能确定盒子里的就是左时的东西吗?"

盒子里的是一方纯黑色的手帕,手帕的右下角绣了一张很小的戏曲脸谱。

就是这么一块帕子,引得蒋璃情绪大变。

她将帕子攥在手里,点头。是左时的东西,但凡是他的东西她都不会记错。

饶尊质疑,"左时没有用手帕的习惯,而且,就算他用过手帕,怎么就能证明这条就是他的?"蒋璃几番才压下颤抖,"这块手帕是左时出事前我送他的,那是有一次我们去梅府吃饭买下的,这种脸谱手帕其他地方没有,而那次是梅府在做纪念梅兰芳活动才出的刺绣手帕,买下手帕的就只有我和左时一桌。"

饶尊了然。

蒋璃猛地一颤,突然一把抓住饶尊的手腕,"是不是左时回来了?当时......当时发生的所有事其实都是假的?"

饶尊见过她惶惶不安的样子,也像是今晚一样,他的心揪着疼,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手帕交给我,我给你查这件事。"男人温柔的语息并没能安抚她无处安放的心,反而让她情绪更加波动,将饶尊拼命推搡,"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要那么逼我?我已经躲了三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饶尊,你是鬼吗?所以才阴魂不散的?当初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饶尊任由她像个疯子,也任由他身上的衬衫被她拉扯得凌乱,只是,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脸色变了,寒凉又不悦,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你就这么恨我是吧?那当时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和左时?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吗?可自从左时出现后你就变了!夏夏,你是属于我的,凭什么左时把你抢走?"

蒋璃眼角的泪悬在眼眶,死死不肯落下,她盯着他,一字一句,"饶尊,我从来就没属于你过!"饶尊掐着她下巴的手一僵,许久放开她,整个身子靠着车座,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是!是我他妈的自作多情!"然后转头看着她,目光阴霾,"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左时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你选他不选我?"有些人,注定就会成为另一些人的阳光,他们的好会像冬日暖阳穿透寒凉给予人温暖,那光亮不激烈不刺眼,暖得温柔,左时就是冬日暖阳,所以,饶尊永远都不会知道左时在她每天游走虚妄的日子里扮演了怎样重要的角色。

而饶尊,他是烈日,身上的野会将人灼烧,直到灰烬。

她坐在副驾上,用苟延残喘的力气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懂我。"

只有三个字。

可这三个字比"我爱他"更具威力,饶尊的脸色冰得很,咬牙切齿,"好一句他懂你啊。"

蒋璃抬手去开车门。

手腕被饶尊控住。

再开口时他已经管好了自己的情绪,"这件事交给我去查吧,你什么都不要管了,也许......"他咽下后半句话,没有也许,更不会有人是在恶作剧,这一点她很清楚,否则就不会这么失去理智。

蒋璃虽脸色很差,但一通嘶喊和发泄已经驱散了心中的恐惧,她抽回手说,"如果对方是针对我的话,我想躲也躲不开。饶尊,这件事我不需要你插手!"

车门关上后,车厢里只留着她的气息。隔着车窗看着她渐渐沉入夜色的身影,饶尊有几次想要下车去追的冲动,可是,即使追到又怎样?他看着自己的手,人人都说他尊少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只要他想,就会有人乖乖地将他想要的东西亲手奉上。

他的手,得到了太多的权和势,却无法用这只手来将她控制得心甘情愿。

三年前......

他也痛恨三年前!

饶尊转头看着茫茫的夜色,她的身影已不再了。

可脑子里回荡着的是她曾经哀求的声音,她哭喊着哀求他:求你......饶尊,我求你别逼我......

饶尊倏地闭眼,额上青筋凸起。

是啊,只有左时才懂她。

可是,如果当时换成是左时呢?他相信左时会做出跟他一样的决定。因为,她是他们深爱的女人。

123 有见过邪的事吗

    黄沙漫天,一柱龙卷由远及近很快拔起扎在戈壁滩上的军用帐篷,远远近近被几年前的风蚀成各个形状的雅丹如巨兽,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静候所有生命都埋葬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戈壁里。

紧跟着是刺眼的阳光,然后光亮转得柔和。是夹着花香的午后,玻璃房里男子正在工作。

光线落在他白得发亮的白大褂上,他的眉眼柔和又认真,哪怕就是远远看着也美若画卷。

他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嘴角含笑。

那笑,就如冬日暖阳,如枝头春情,静谧柔和。

转眼又是幽明的湖底。

一束光如锥直穿水面,却又被黑暗给逼了回去,只散了极弱的光亮浮游在深渊之中。

飘忽不定的尸堆。

苍凉绝望的脸庞。

远远的,被尸菌水母包裹着的那具尸体在水母散发的流光中陡然睁了眼。

血汩汩而流。

从那空洞的眼眶和嘴巴里。

那具尸体像是痛苦,朝前伸着被水母包裹着的胳膊,似乎要抓什么,终究还是徒劳。

尸体的嘴巴在蠕动......

那口型依然是:救我!

蒋璃猛地睁眼。

眼前似乎还是如黑沙流动的湖水,冰冷蜿蜒。

耳边有人在唤她,"夏总监?"

蒋璃恍惚不知所闻,脑子里还是那具浮游在寒水之中的尸体,寒气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顺着毛孔流进心脏,整颗心渐渐寒凉冰封。

她的胳膊被人轻轻推了一下,"你还好吧?"

蒋璃这才回到现实,寒凉如潮水般驱散,可额头濡湿,抬手一抹,是冷汗。

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景泞隔着张办公桌看着她,眼中关切。

"没事,做了个梦而已。"蒋璃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深吸几口气,这才压下梦里的惶惶不安。

景泞也不便问她做了什么梦,直接说了蒋璃交代给她的事,"沧陵天际那边查了监控,江山图前也有不少人逗留过,如果说每个人都要仔细盘查的话,沧陵天际那边需要有上级的授权。"

"需要陆东深的签字?"蒋璃问。

景泞想了想,"原则上是这样,但陆总目前不在国内,你也可以找杨副总的批示,只是......"

蒋璃见她迟疑,问,"只是什么?"

景泞笑了笑,"也没什么,我觉得要不然等陆总回国呢?这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蒋璃思量片刻,说,"没关系,我直接找杨副总。"虽说陆东深这阵子对她的态度和蔼可亲,可不意味着会同意她再插手沧陵的事,说不准真等他回来,她再想查就更困难。蒋小天虽说是一句无心的话,可偏偏就传出了那样的话,她很清楚江山图里藏了些什么,最怕的是,有人捷足先登。

再加上将那块黑色帕子寄给她的人。

她能做的就是先打后奏了。

见景泞狐疑,她又补上了句,"我一会就给陆东深打电话,让他授权杨副总应该没问题。"

景泞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等到了门口,她停了脚步,蒋璃见状问,"还有事?"

景泞欲言又止。蒋璃觉得奇怪,虽说跟景泞认识的时间不长,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也能看得出景泞做事的干净利落,突然这般支吾倒是罕见。景泞一手搭在门把手上,想了少许终究还是问出口,"之前......你在沧陵的时候,有见过很邪性的事吗?"

她迟疑,一是不想违反陆东深的意愿提及沧陵的事,二是,她觉得这件事也许是她多想。

那荒凉的戏台,幽幽的曲调,她虽听不懂也觉得毛骨悚然。

那天她追到了后台,并没找到唱曲之人,反而惊悚发现高悬着的一袭戏服。风从敞开的窗子里钻进来,那戏服飘飘荡荡,像是女人的身姿摇曳。

当时她吓坏了,转头就跑。

可跑到府门的时候理智就回来了。

又折了回去想要一探究竟。然而,那件戏服不见了,原本挂着戏服的地方空空荡荡,更甚者,休息室的窗子也是紧闭着的,不见一丝风吹过。她仔细看过窗棱情况,上面铺着厚厚的灰尘,如果有人打开了窗子必然会留下痕迹,上面没有丝毫迹象。

那天的那一幕,就像是亘在她喉间的刺,吐不出咽不下,每每想起都会陡生冷汗。

蒋璃没料她会这么问,微怔一下,说,"在沧陵我以气味治病,因为他们不懂里面的门道,所以叫我巫医,至于你说的邪性的事,我没见过。"

景泞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可笑的问题,忙说那就没什么了,她也就是随便问问。

蒋璃瞧见她眼角眉梢的迟疑,跟她说,景泞,你遇上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杨远的办公室跟陆东深同层。蒋璃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开完会,跟陆起白一前一后从会议室里出来。蒋璃甚少跟陆起白接触,抬头瞅了他一眼,心中感叹,陆家儿郎果真各个都是相貌堂堂人中龙凤。陆起白知道她,跟她微微颔首微笑当做打过招呼,她也礼节地做了回应。

等陆起白从她身边经过时,她闻到他残留在空气里若即若离的气息,微微蹙眉,这气息怎么有点熟悉呢?

杨远对她不算太友好。

至少一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样子。

等她说明来意后,杨远淡淡地说了句,"一切等陆总回来再说吧。"

蒋璃最怕这样,站在他面前挺直了脊梁,"这就是陆东深的意思,事态紧急,只要杨副总一个电话给到沧陵那边就行,签名什么的后补上。"

杨远兵来将挡,"那也可以让陆总打电话到沧陵那边。"

"陆东深现在那边是深夜,这个时间让他处理公事?"

杨远不紧不慢,"反正他几乎都不睡觉。"

蒋璃心里一咯噔,不睡觉?想了想,道,"行啊,那你打电话给他吧,我之前打给他的时候他就说让你全权代办,信不过我的话你就打过去证实好了,现在就打。"话毕,将手机往他桌上一扔。

杨远一愣,许是没想到蒋璃这般干脆利落,隔了少许,"真是陆总同意的?"

蒋璃用下巴指了指手机,"你可以问他。"杨远盯着她看了半天,"好,我签字。"这通电话他是打不得的,不管她是不是在撒谎,她是陆东深挖过来的气味构建师,一通电话真的拨过去只为了证实她有没有拿到授权,以后在公司里还怎么抬头不见低头见?

124 我只想活着

    蒋璃闻言后放了心。

她知道自己这点伎俩骗不过杨远,只不过她是陆东深请来的人,既然开口了,他就不便再驳回面子。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时候面子往往来的比真与假更重要。

杨远先是打了个电话到沧陵那头,然后又走了个开证明签字传真的程序。等做完这一切后,他说,最快也要一小时。

蒋璃表示可以等,道了谢,转身要离开时杨远叫住了她,可他叫的是,蒋璃。

蒋璃有瞬间的恍惚,不过才短短数日,她怎么就觉得似乎许久没人这么叫她了?

杨远看着她,直截了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话令蒋璃的嘴角微微一僵,却并不惊讶。暂且不说饶尊最后的插手,就单算陆东深跟谭耀明的那场明争暗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她同意任职陆门的初衷。想当初沧陵天际被九子桥的传说和江山图里藏有邪祟一事可是她一手搞出来的,搅合得整个天际夜不能寐,在杨远他们这些人的眼里,早就视她为谭耀明的帮凶,现在谭耀明人没了,势力倒了,她这个帮凶怎会安分守己回头是岸?

"活着。"她说。

杨远皱眉不解,"什么?"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活着。"蒋璃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杨远一愣,他想过她能答给他的所有答案,方方面面,却没料到她的答案会是这两个字。

"很奇怪是吗?"蒋璃轻轻一笑,"这世上最艰难的不是求富贵伴携手,而是活着。杨副总,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能够好好地活着,这就是我回来的目的。"她尝试过从最高处一落千丈的滋味,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更在自责中疯狂和歇斯底里,她形同困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种活着比死去还不如。沧陵是个神奇的地方,大开大合的世间风情教会了她什么才是活着,才知道人生苦短,世间荣华最像是一场镜花水月。这是在历经苦痛过后、再丧失生存再得生存后的体会。

除了生死,这世上再无大事。

所以,有米有酒的日子,这就是活着,不求大喜大悲,只求从容自在。

因为失去,所以珍惜。杨远看着她,很想从她的眼神或只字片语里窥出假意来,毕竟活着的意义厚重,不应该从她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嘴里轻易倒出来。可他不知怎的,就在潜意识中相信她的诚意来,也许,恰恰就是被她口中"活着"二字所震撼。

"你用回来形容自己。"杨远从烟盒里取出支烟,没点燃,只是在指间玩弄,"所以,你并没有否认你的身份,既然这样,你想让我对你放心,更是不可能。"

蒋璃深吸一口气,胸口闷涨。"无论你是蒋璃还是夏昼,你就是你,三年前和三年后你都有不纯的目的。"杨远将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隔着浓烈的烟雾盯着她,"但陆东深已经将你带回来了,我也尊重他的想法,今天只想提醒你一句。"

"杨副总请说。"

杨远夹着烟,"陆东深为了你的事已经被董事局架空了权力,如果你尚算有良心的话就别做对不起他的事。"

蒋璃暗自吃惊,架空权力?

"我跟陆东深同学多年,算是最了解他的人,外界对他的误解很深,再加上他是陆门长子的身份,添油加醋的更是多不胜数,其实,他是个很重情重义的人。"蒋璃攥了攥手指,松开,"杨副总,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情义,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和义,所以,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陆东深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但愿如此。"杨远吐了一口烟雾,在心底又补上了句,只要,他别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等蒋璃出了杨远的办公室,方才觉得手心里攥满了汗。心口还是闷得厉害,为陆东深目前的境况,也为杨远的态度。她本就不是个很在乎别人想法的人,可就那么讨厌别人误解她,尤其是陆东深身边的人,就算她有多不想承认,她都那么清楚自己的心思,她想得到陆东深身边人的肯定和承认。

她只在她的领域擅长,商界的尔虞我诈她并非能手,所以陆东深在公司里有多举步维艰她无法知晓,然而她从杨远的话里嗅出危险的意味来,她竟有点怕,唯恐陆东深会是下一个谭耀明。

穿过长长的走廊,斜对面就是总经理办公室。

蒋璃神情恍惚间瞧见一抹身影从那里出来,由于蒋璃站在墙的凹口,对方并未看见她,就径直穿过走廊拐去尽头的电梯间了。等确定对方走了之后,蒋璃才近了总经理秘书处。

景泞不在,许是忙别的事了。

小秘书正在整理文件,各个标签贴得仔细,挂着精致的胸签:Dora。见到蒋璃后,声音很甜,"夏总监你好。"

全公司上下知道她很正常,她认不全大家也正常,她点点头,问,"刚刚从总经理办公室里出来的人是陈瑜?"

Dora点头,"陈小姐每天都会来陆总办公室一趟。"

"做什么?"蒋璃不解。

Dora笑了笑,"陆总有洁癖,陈小姐怕保洁阿姨每次打扫完办公室都会留下清洁剂的气味,所以会再来清除一遍室内的味道。"

"她可以随便进出?"

"是,因为她是集团的调香师,这也是她的本职工作。"

蒋璃若有所思,想走,但总觉得心里不安,也不知道这份不安出自哪里。她说,"我能进去看看吗?"

Dora闻言后有些为难,"陈小姐能进出总经理办公室是当初陆总批准的,现在陆总不在,又没有明确的批示......"

蒋璃轻轻敲了两下桌面,"Dora,我现在是陈瑜的领导,我来检查她的工作做得是否得当有什么不对?我先进去,你随后可以打电话跟你们陆总汇报情况。"Dora听她这么一说就放心了,忙不迭地为她开了门。

125 铺地毯的必要性

    这是蒋璃第一次进陆东深的办公室。

也不怪她后知后觉,在她入职当天陆东深就飞去国外出差,她也没必要到此一游。巨幅弧形落地窗,几乎能将大半个北京城的繁忙踩在脚下,鸟巢、水立方都成了积木般的摆设。极佳的视线,最适合在慵懒的午后,摆出个北京瘫在沙发上,喝着咖啡欣赏着远处风光。或者入了夜也好,车流如织霓虹长街,借着北京迷人的小夜景来满足一下高高在上的胜利感。

但估计陆东深没心思赏景。

窗前空空荡荡,不设沙发和座椅,更没有所谓的吧台。办公室里很干净,干净得让人一看就是处理公事的地方。蒋璃瞅了半天才恍悟不对劲的地方,就跟在沧陵天际他下榻的房间一样,这里没铺设地毯,只有冷硬的黑色大理石,但异常光洁,她都可以趁机欣赏一下映在地面上自己妖娆的身姿。不见跟公事无关的装饰摆件,换句话说,一丝生活的味道都没有。办公桌上签字笔摆放整齐,办公桌后是整排书架,大抵都是跟商业、金融有关的书籍资料,各种语言的。

蒋璃瞅得仔细,书籍分门别类得要命规整,剩下几排的就都是厚厚的文件夹,密密麻麻却也是按照时间逐一收纳。里面的格局倒是跟她的办公室大致相同,办公区最大,其次是会客区、健身区,最小的当属休息室。休息室的门没锁,招架势,陈瑜刚刚也进来了这里。就是一个开间的面积,衣帽间和卧室没打隔断,这倒是令蒋璃有点受宠若惊,她的休息室都有他的两个大了。

但是仔细一品,他的办公区有她的两个大。

看来杨远所言非虚,陆东深这个人对睡眠环境远没有对办公环境严苛,他是没时间睡还是睡不着?

她打开衣柜。

衬衫不少,颜色从浅及深一字挂开,然后再是西装等外套、裤子等等,清一水的商务装。她拉过一件衬衫的衣袖闻了闻,想了想,又闻了闻其他衣服,都是同样的气味,极淡,好闻。

床上是酒店式的白色床单被罩,她闻了一下,阳光的味道。

浴室的浴缸挺大。蒋璃放了放水,接了一碰在手心里,也闻了闻,目光又落在洗漱用品上,竟不是陆东深自带的,而是一次性的,都出自天级酒店。在沧陵时蒋璃也用过,所以她的视线很快撤了回来。可想了想,又将浴液、洗漱用品、牙膏等包装都拆了开来,逐一闻过,若有所思。

休息室是最私隐的地方,蒋璃最后确认了一下后就退了出来。

经过一圈环视,蒋璃简单总结出陆东深的毛病:洁癖、强迫症和严重失眠。

办公室不见一丝灰尘,挺可怕的一件事。

无论是衣物还是床上用品都有极淡的薰衣草、洋甘菊气息,却被木质气遮掩。蒋璃用手指滑了一下桌面、沙发扶手等一些地方,闻了闻手指,同样也是薰衣草和洋甘菊气味,但已经极淡了,还是被木质气分解。蒋璃闻了下沙发上的靠垫,除了本身的皮革味外就是木质气。木质气不难分析,有侧柏、杜松和长叶竹柏组成。

由此蒋璃就有了大致的判断。

应该先是负责办公室的保洁人员用带有薰衣草和洋甘菊气息的清洁剂给房间做了清洁,然后陈瑜再用调配好的清洁水稀释薰衣草和洋甘菊的气味。

木质气绵长持久,对于淡化前味有很大的作用,这也是很多香水中木质香作为尾调的原因。

薰衣草和甘菊都有镇静的作用,可很显然,陆东深对这两种花香不是很喜欢,所以,陈瑜在保留了清洁剂的清洁功能外,用木质气对花香进行淡化。侧柏枝叶可入药,种仁可养心,从种仁的主要成分中提取出a—侧柏烯可促气味纯粹,更有安神功效;杜松主要成分中的月桂烯、金合欢烯、石竹烯进行提取出的气味也有放松肌肉的作用;而长叶竹柏味苦性平,气味清雅,与其他两味相参,起到中和嗅觉的作用又不喧宾夺主。

无论是清洁剂中的薰衣草和甘菊,还是陈瑜后来使用的木质,其作用都昭示着陆东深的睡眠极弱。

可让蒋璃不解的是,既然陆东深不喜欢薰衣草和甘菊这类花香,那清洁剂里除掉这些气味只保留清洁功能不就行了?想要促进陆东深的睡眠,何不都改成木香?蒋璃双臂交叉于胸前站在办公区中央,目光巡视着房间里的每一寸,最后,视线落在办公桌上座机旁的烟盒上。她上前将其打开,里面码放着十二支香烟,抽出一支闻了一下,不陌生,陆东深曾在沧陵天际酒店的酒吧里抽过。点燃,里面特制的气味徐徐而来,是她那晚闻见的。气息如游丝钻进蒋璃的鼻腔,空气里还浮荡着已经所剩无几的薰衣草和甘菊气。突然,蒋璃将大半截烟摁灭在光洁的烟灰缸里,又闯进了休息室,径直进了浴室拿起那支浴液,重新闻了一下,又闻了闻洗脸皂......

霎时,她的脸色微微变了。

**

周三,午餐时间刚过,蒋璃就接到了行政处电话,通知她到大会议室开会。

蒋璃松散惯了,冷不丁接到会议通知着实有点不习惯,行政处说,集团中高层人员都要上去开会。蒋璃的午睡计划泡汤,只能顶着昏涨的大脑进了通往会议室的电梯间。

一进会议室,她竟是来得最晚一个。

会议桌的正中央,陆东深正襟危坐。

在撞见他的身影后,心脏竟不经意撞了一下,蒋璃一时间站在会议室门口忘了进来。

还是陆东深看见了她,被她的样子逗笑,示意了下全场唯一的空位置,"坐吧。"

陈瑜也在场,她接过秘书端来的茶水放到陆东深面前,只是抬眼瞅了蒋璃一下,没做任何表示。蒋璃盯着众目睽睽朝着空位置走去,经过陈瑜身边时,茶水的浅香也钻了她的鼻腔。

她止步。

又折了回来。

在陆东深的注视下,蒋璃将怀里一直抱着的文件夹递给他,"这是H品牌的气味分析图样。"

陆东深伸手来接,蒋璃顺势松手。

这一接和一松手间就有了空档,文件夹掉落,桌上的那杯茶也捱着文件夹的一角被打翻在地,会议室里也同样没铺地毯,杯子应声而碎,一时间惊讶四座。

陈瑜惊呼。陆东深扫了一眼被茶水溅湿的裤脚,抬眼看着蒋璃,似无奈地说了句,"看来,我还真的考虑一下铺地毯的必要性。"

126 隔空争权

    蒋璃笑得有点尴尬。

倒不是因为陆东深这刚回来她就洒了他一裤子水,他的话外人许是听不出端倪来,她却想起在他怀里醒来的那天早晨,他揶揄地跟她说,作为天际酒店的老板,我很抱歉让你住进一个没铺地毯的房间。

陈瑜在旁自然是不高兴,但也没表现得太过明显,轻声说了句,"还是回休息室换一下吧。"

陆东深也着实没有湿着裤子开会的习惯,别说他是向来注重仪态仪表,就单拿他的洁癖症作祟都无法在椅子上多坐一秒。他跟大家道了个歉,便暂离了会议室。

秘书很快收拾了一地残碎,准备离开时蒋璃叮嘱了句,"给陆总再备杯白开水就行。"

杨远住持了会议,暂代陆东深听取报告。

陆起白一如既往地矜默,偶尔给出意见却是一针见血。

陈瑜是挨着蒋璃坐的,市场部总监在汇报各项数据时,她压低了嗓音问蒋璃,"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陈瑜说,"手滑打翻茶水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你做事的风格。"

"还真是手滑。"蒋璃皮笑肉不笑,"另外,我做事什么风格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陈瑜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很快,陆东深返回会议室,衬衫西裤始终一丝不苟。秘书尚算听话,果真给他端了杯白开水来。陆东深扫了一眼杯子,没多说什么,目光只是在蒋璃的脸上落了一落然后继续开会。有他在的会议室,充斥着的都是紧张气氛。这是蒋璃第一次看见他开会时的样子,惊诧于他的心思缜密。际集团旗下产业繁杂,除了酒店、大型商超外,还有子公司、子品牌的遍地开花。每一项业务汇报下来,光是听着就是头大,至少蒋璃这么认为。

于是,她拄着脸瞅着陆东深的脸开始神游太虚。

这会议室里充斥着多种多样的体味,别人闻不出来,但逃不过蒋璃的鼻子。陆东深不仅是换了裤子,就连身上的衬衫也换了,十分符合他强迫症的特性。清冽的木质,是她在他办公室里闻到过的气味。

她的心口紧了紧,脑子成筛子,一遍遍仔细过滤筛查。可越是筛查越是确认她就越是后背发凉,这世上怕是没有比气味更能影响人的东西了,悄无声息间,能治愈一个人,也能杀了一个人。

是良医,又是隐形杀手。

大多数人对气味存在的概念只局限于好闻或不好闻,因为在多数人眼里,气味更多的是生活调剂品,而蒋璃与气味为伍,恰恰是知道气味存在的意义,所以此时此刻她才脊梁骨阵阵寒凉。

有能用气味治病的人,必然就有用气味杀人的人。

是谁?

陈瑜吗?

还是......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在唤她。

蒋璃蓦地醒神过来,唤她的人是杨远,正皱着眉盯着她,还有全场的目光都落她身上,包括陆东深。许是见她刚刚一直在盯着他发呆,他落过来的目光略有笑意,像是一丝饶有兴致。

相比杨远,陆东深倒是挺有耐性,替杨远重复了一下刚才的问题,"关于H品牌旗舰店的空间气味构建上,你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蒋璃其实在会议的后半段基本上处于游离状态,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但陆东深很聪明,在询问上将问题说得清楚明白,让她也不至于一头雾水。但也意味着她开会时神魂出窍的状态陆东深是看在眼里的。

人前示弱绝不是蒋璃能做出来的事,她面不改色心不跳,顺风顺水地回答,"我需要出现场,然后会根据H品牌的目标受众出一套气味构建方案。"

"要尽快出方案。"陆东深叮嘱了句。

"没问题。"蒋璃说到这,顿了一下。

陆东深心明眼亮,"还有什么问题?"蒋璃思量少许,却也没想出合适的托词,干脆就开门见山,"我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天际集团及旗下酒店、大型商超涉及到的所有日用品的配方比。"天际集团有自己的供应商,所使用的日用品也都出自自家供应商,这是在沧陵邰国强昏迷事件发生后蒋璃就知道的事,这些日用品的配方都要经过集团总部的严格审查方才投入生产。她提出的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毕竟现在是由她全权负责大中华区所有产品的气味审核及开发工作,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的要求又相当于推翻了之前的配方,换句话说,她要推翻季菲多年来的研究和方案。

所以,她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就开始狐疑,尤其是陈瑜。

陆起白也没料到她会有这个要求,微微侧身看她,眼里倒是有了一丝意味深长。

陆东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杨远开口了,"理由是什么?"

蒋璃不紧不慢地回了句,"我不喜欢里面的气味。"

这个理由甩出来让全场人皱眉,杨远更是不悦,很显然,如果只单单是这个原因,那她就太过儿戏。他刚要发作,陆东深说话了,"这个工程量不小。"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蒋璃轻描淡写,"季菲的领域我不去碰,但属于我的工作权限季菲也要让出来。"她知道,这话会让全场人听了不舒服,因为怎么听都像是在跟季菲隔空争权。

果不其然,全场开始窃窃私语,杨远压下众人议论,转头对陆东深说,"如果只是处于个人喜好,我建议不要动,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这算是杨远在会议期间说的最重的一句话。

一来指责了蒋璃的感情用事,二来暗指了总部那边季菲会有意见,所谓的不必要的麻烦,无非就是女人间的暗斗。

蒋璃又不傻,自然听得出,她双臂交叉靠在椅背上静等陆东深的决定,现在谁的意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东深愿不愿意看着即将平静的局面被打破。

陆东深作为天际的负责人,又被总部董事会死盯,但凡行差踏错一步都会身陷囹圄,所以杨远的提议不无道理。可陆东深看着蒋璃,平静地问她,"你想好了?"

这句话信息量不小,蒋璃暗自深吸一口气,点头,"是。""好。"陆东深微微颔首,"只要你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127 心情好的途径是什么

    一场会开得劳心劳力。

直到蒋璃在洗手间里待了能有二十多分钟才总算缓过来,等起身的时候才感觉到,坐得腿都麻了。

不管参会人员如何震惊,至少,她得到了陆东深的支持。说实话她是有点意外,因为陆东深完全没有刨根问底。至于后面又进行了哪些议程她就不过心了,貌似品宣那边提了哪个明星一嘴。

正要推门出去,就听洗手池那头有人在说话。

"听说在会上陆总给夏昼开了绿灯。""听秘书处那边说,陈瑜是红着眼睛从陆总办公室里出来的,看来开绿灯这件事是真的。那个夏昼挺厉害的啊,刚来公司就把陆总迷得失了理智,我还以为陈瑜是陆总的女朋友呢,也不知道陆总这是移情别恋还是脚踏两只船?"

"谁知道呢,反正啊陈瑜是被夏昼给顶下去了,都能跟季菲直接抢权力。"

然后,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我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都说现在的夏昼不是夏昼,是沧陵的蒋璃,听说沧陵地头蛇为了她都能豁出命去,现在又轮到咱们陆总了,这女人诱惑男人还真有一套,你们说她是不是真会什么邪术啊。"

"我好像也隐约听到过这种传言,不过你说的现在的夏昼不是夏昼,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入职晚,又对气味这行不熟悉所以不知道,以前真有个叫夏昼的人,属于闻术界的扛把子,但那个人挺神秘的很少露面,后来就离奇失踪了。我刚才的意思是,咱们陆总是让蒋璃顶了夏昼这个名字在公司里就职。"

有人提出质疑,"说不准她就是夏昼呢?"

一阵沉默,许是这个说辞有点大胆,是其他两人都没想过的事。蒋璃大大方方推门出来,走到洗手池旁,手一伸,水龙头哗哗落水,顺势扫了一眼镜子,没记错的话,那三人中有两个是行政部的,一个是品宣部的。三个姑娘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蒋璃,一时间尴尬得很。

还是品宣部的姑娘机灵,很快保持了淡定,隔着镜子跟蒋璃问了声好,然后擦了手同其他两人发了牢骚,"你们就好了,下班直接回家,我一会还得伺候祖宗去。"

蒋璃认出她的声音,就是提及她是蒋璃的那个姑娘。其他两位顺水推舟,问她出什么事了。品宣的小姑娘说,"商川啊,在圈子里脾气出了名好的人,今儿剧组里的一新人碰坏了青衣行头里的发钗,惹得他暴跳如雷,停了一下午的戏,我得去做做思想工作啊。"

蒋璃这边已经洗好了手,方才想起会上提过环嘉正在投拍一部剧的事,请来的男主角正是目前炙手可热的商川。听说环嘉为了能请到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怪不得一出事品宣就都头疼得要命。

三个姑娘也不过就想借个由头找台阶下,刚要离开就被蒋璃叫住,暗暗叫苦。蒋璃悠哉地靠在洗手池旁,对那位质疑陆东深脚踏两只船的女孩说,"平时喜欢吃菠萝蜜吧?"

女孩一愣,然后点头。

"菠萝蜜是湿热水果,你体又热,这就是你脸上容易起闭口痘疮的原因。"

女孩啊了一声,照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真的呀?那我以后再也不吃了!"

蒋璃又看向说她就是夏昼的那位姑娘,"你容易腹泻吧?胃也经常疼。"

女孩连连点头,求救,"夏总监,我肠胃可脆弱了。"

"平时没事的时候吃点无花果,配合昙花的精油熏香可以调节一下。"

"那我呢?我有什么问题夏总监?"品宣的姑娘急忙问。

蒋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她调整了一下站姿,笑了笑,"你不用熏香,去中药店买些紫茉莉的叶子回家泡水喝吧。"

"有美容的效果吗?"品宣姑娘问。"也算是吧,活血解毒嘛,硬是要往脸上用的话,可以将紫茉莉的种子胚乳晒干研细制成香粉用。但让你用紫茉莉的叶子泡水,是为了治疗你的痔疮,这才是当务之急吧。"蒋璃说完这话将手里的纸巾一窝成团,准确无误扔进废纸箱,转身离开。

品宣的姑娘臊得满脸通红。回到办公室,蒋璃心里堵得慌,三个姑娘的其他言辞倒没什么,只是独独提到了谭耀明,她不想欠人情,可谭耀明的这份人情她想还也还不上了。抓起手机,想了想发了条朋友圈:心情也能影响体味,明朗芳香,阴郁酸臭。心情好的途径是什么?吃!通过食物来填充味蕾,至少丰富了体味。

没一会儿,竟有了五百多个赞。

这是她新的手机号,更像是个工作号,因为上班第一天她的微信就被同事们传开了,所以朋友圈里都是同事。正要放下手机,就见又蹦出来一条赞,一看,这个赞竟是陆东深给她点的。

手一滑扔了手机。

他怎么有闲心看了朋友圈?

快六点的时候蒋璃才燃起了斗志。

孤身寡人的好处就是不用急着回家,工作岗位随时都是遮掩下班后孤苦无依的避风港。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蒋璃以为是茱莉,头也没抬,"我今晚准备加班,你先走吧。"

头被人摸了一下,像是在摸宠物狗,伴着头顶的轻笑。

蒋璃一个激灵抬头。

竟是陆东深。

视线微微一偏移,瞄到了茱莉仓皇逃窜的身影,就像是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事一样。

"你怎么来了?"她好半天问,又看了一眼时间,六点整,他不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吗?

陆东深靠在办公桌旁,扫了她电脑一眼,上面的文档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光标在不停地闪。他饶有兴致,"按照这种效率,就算今晚加班也无济于事。"

蒋璃挡住他的视线,"我有我自己的工作方式。"

陆东深被她逗笑,手一伸阖上了她的电脑,"走吧。"

"去哪啊?""不是心情不好吗。"陆东深将外套披她身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128 把我交给你

    晚餐的地方没有高楼林立,匿藏在老城区的胡同里。

两扇朱漆大门隔开了季节,门外是尚冷的春夜,庭院内已是暖风拂面。在北京太多藏在深巷里的美食,但费心找过来的绝对就是有心人。

今晚的夜色很好,透过玻璃屋顶可见明朗的月色,身旁就是青葱鸟语。这让蒋璃多少对陆东深刮目相看,她想着像他这种对时间苛求的人,让秘书订个环境安静口感不错的西餐厅的可能性最大。整家餐厅就只有他们一桌,餐厅管家及8名服务生全程服务于他们两人,也不知道是他一早就包下了餐厅还是这里就有对用餐人数的限制。菜品倒是提前安排好的,不用点餐,就任由他们从前餐到主餐的一道道来。

蒋璃收到了份挺不错的礼物。

之所以说不错,原由是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挺有眼缘,不花哨。一条项链,链坠是枚玉石,式样很像平安扣。看似很简单,甚至说没什么设计,可那玉石一看就是有年头的,润得哪怕像她这种外行人都能看出是极好品质。有些东西光鲜但不经琢磨,有些东西简朴但受得住端详,这条玉石项链就是后者。尤其是玉心处有红色纹路,那纹路一看就是天生天长,竟形成了一枚白兰花的图案,着实罕见。

陆东深亲自给她戴上。

送镜子上来的是个女服务生,看她时眼神里多了不少羡慕,眼睛瞄向陆东深后脸就红了。蒋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种自己也脸红了的误觉。

陆东深的动作并不娴熟,甚至说有点笨拙,好不容易扣好了链扣,他微微侧脸看着她问,"喜欢吗?"镜子里,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脖子上,指间温热,她却觉得像是被烫了似的。玉石着实漂亮,可她的视线总离不开他的手指,他的手很大,衬得她的脖子更是纤细,蒋璃在想,如果他两手朝中间这么一收,是不是就能立马听见颈骨断裂的声响?

点了头,又道了谢,然后问了很关心的问题,"是不是很贵?"

陆东深见她喜欢也就放心了,回到椅子坐下,拿了餐刀,慢条斯理地说,"不贵。"

蒋璃将镜子推到一边,一手玩弄着玉坠子,隔着月色和地灯交织的光影看着他,狐疑,"黄金有价玉无价。"

"所以无价的东西价钱不定,可贵可便宜,全凭喜好。"

"这可不像是出自手工店里的东西。"意大利她去过多次,别管是热闹的罗马街头还是潋滟波光的威尼斯,手工店里的东西大致特点相同,基本以重工为主。

陆东深笑了,十分自然地调换了彼此的盘子,"古董店里淘来的小玩意,行了别纠结了,再不吃就该凉了。"

蒋璃低头一看,面前的餐盘里是刚刚他切好的小牛肉,心头逸过一丝悸动。她也就不再继续盘问项链的事,显得矫情。

菜做得精致,一道道创意菜果真是填满味蕾。

陆东深吃得不多,更多时候是看着她吃,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更没有其他姑娘扭捏的姿态,最后在吃到甜品轮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除了闲聊咱们能说点别的吗?"

一顿饭吃下来,工作上的事几乎没怎么聊,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可也是邪了门了,陆东深没跟她谈过去也没涉及未来,聊的话却没觉得无聊。

"闲聊才是男女间增进了解的途径,也是约会的必要体现。"陆东深总结了句。

"约会?"蒋璃怔了怔,算是约会吗?将叉子一放,拿了餐巾纸擦擦嘴,"约不约会的咱先放一边,陆东深,你不想问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吗?"

"什么真正的原因?"

蒋璃直截了当,"改配方的事。"

陆东深开车所以没喝酒,拿了杯子抿了口水,浅笑,"不管理由是什么,我相信你是出自深思熟虑了。"

蒋璃没料他会这么说,微微愣住。因为在她认为,以他的聪明绝对不会看不出她是故意打翻茶杯,否则在秘书给他端上那杯白开水时他就不会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

"你现在想说吗?"陆东深轻声问她。

蒋璃略有思索,"有些事还不能完全肯定,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你想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蒋璃抬眼看他,"陆东深,其实你明白我的担忧,对吧。"陆东深嘴角的笑收敛了少许,拉过她的手于掌间把玩,眸光沉亮。他在她面前肃了神情的时候不算多,哪怕是在冬祭那天她逼着他喝下那杯酒,他也都是嘴角含笑地问她一句满意了吗。所以她一时间也忘了抽手回来。

他说,"囡囡,你要知道,不管是在陆门还是在商场之上,想无声无息要我性命的大有人在。"

蒋璃倒吸一口气,手指一颤。

陆东深却又被她逗笑,拉了她微颤的手指送至唇边,"吓着你了?"男人炙热的唇息落在她指尖,可她心头依旧寒凉。她看着他,莫名就心疼了。果真他是想到了,可这么沉重的事他说得风轻云淡,是真的不怕死吗?许是只有经过人性悲凉,他才会在得知有人害他后这般平静。

冷不丁地想到陈瑜说过的话,她说,第一次见陆东深时浑身是血......

"我是有点怕,气味这种东西一旦被打上了居心叵测的标签,就会变得跟人性一样复杂可怕。"蒋璃坦诚地说。

陆东深看着她,没说话。

蒋璃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姿态的暧昧,一个用力抽回手,"瞅什么呀?"她的反射弧怎么成了猫?

陆东深手肘抵着餐桌双臂交叉,"我倒是有点高兴。"

高兴就高兴,还有点?蒋璃迟疑,"这话怎么讲?"

"担忧这两个字用的不错,说明你开始关心我了。"陆东深一挑唇。

蒋璃恍悟,敢情一本正经下还藏着戏弄呢,将餐布攥成团朝着他就扔过去,"我在跟你说认真的呢,你倒好,完全不当回事啊!"陆东深笑得爽朗,接住餐布,少许放到一边说,"我是有失眠的毛病,很严重,但这个毛病是在很早之前就有了。"那一年南深被绑架,陆家上下陷入惶惶,他成宿成宿地担忧焦急,最后南深回来了,他却失去了睡眠。

蒋璃闻言一愣,不是后天影响?寒意又似袭来。

"如果是这样,那对方的意图更可怕。"她说。陆东深看着她,这一次倒是认真了,"所以,把我交给你,如何?"

129 嘴茬子厉害很容易吃亏

    蒋璃闻到了栀子花的香甜气。

餐厅里没有栀子花。

但凡讲究些的餐厅都注重空间气味,不会让旁的气味影响食物的气味,所以哪怕是花香,都以清雅为好。像是栀子这类浓郁香甜气,哪怕是这种钟情于胡同山水的餐厅都断然不会有的。

是陆东深的话,竟让她觉得似白色栀子花似的香甜,钻进了耳朵里,从唇齿间渗出丝丝蜜糖的滋味。其实仔细想来他这话说得简单明了,但她的心就失去分寸,在似理智和似暧昧间乱蹦个不停。

她低眼不去看他,咬着吸管,故意四两拨千斤,"既然我任职陆门,那顺带管管你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否则我今天就不会提出调整配方,还隔空把季菲给得罪了。你放心,跟工作有关的事我不会怠慢。"陆东深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她是能装傻就装傻,想来以前围在她身边的人都顺着她说话,能不戳穿她的心思就不戳穿。所以,面对她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截了当。说心里话,他还真挺喜欢看她怼人的小模样。

于是,他朝后一靠,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从今以后我的起居生活等等这些你都要管。"蒋璃差点咬了舌头,这一次不再遮掩情绪,目光不悦地甩了句,"不管。"她又不傻,虽说他那句话让她觉得悸动,但也能察觉是有更深层次意义上的邀请,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想告诉他一切不过就是她的职责所在,这男人听不出好赖话是吧,换做别人也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再纠缠了才对。

陆东深忍着笑,手指摩挲着杯沿,看着她轻叹一声,"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吧?"

"我什么时候恩将仇报了?"蒋璃听着这话觉得是六月飞雪了,她恩将仇报?气味是她的专长,可人心叵测尔虞我诈不是她的擅长吧,今天为了他的事她脑浆子都快飞出来了。陆东深不紧不慢地说,"有很多事我就不一笔一笔跟你算了,咱们单说祈神山上没我在的话,你死过不知多少回了吧,所以来回来的我也不多算,就当你欠了我三次。刚刚是我提的第一个要求,你应了我,就算还了我一次了。"

蒋璃脑筋转得快,呵呵了两声,"据我所知,跟你上山的女人叫蒋璃吧?我是夏昼,陆总你忘了?是蒋璃欠了你的,你找蒋璃要去啊。"

陆东深手里轻轻转着水杯,不怒反笑,"聪明啊,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嘴。"蒋璃笑得放肆,贝齿润而整齐,陆东深就这么看着她笑也不说话,她笑不露齿时尽是女孩的娇憨和温柔,笑而露齿时就张扬着一股子邪气,俊得很又魅得紧。他喜欢看她笑得邪气,爽朗又不藏心事,就像是在沧陵,虽说她站在跟他相反的立场上,但也经常能看见她大笑露齿的模样,爽气跋扈不可一世。

微笑时美则美矣,但他更愿她处处嚣张。

坐在对面的蒋璃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笑让陆东深的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她拿起杯子,跟他的一碰,"承认啊。"

一顿饭竟吃了三个多小时。

蒋璃一直觉得她跟眼前这个搅得沧陵一团乱并趁机得利的男人没有太多话题,可一顿饭聊下来,她知道了他平日里的时间分配,知道了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知道了他的一些喜好。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喜欢旅行。跟她见过的那些商人们不同,他是工作狂不假,但也痴迷于纵情山水,跟她一样喜欢出入无人之境,越是险要之地就越是向往。用他的话说就是,只有充分去体会天地间的大开大合,在面对人性争斗时才不觉得悲凉。

她想起他说他吃过狼,又想起他徒手攀树时的矫健,其实在祈神山上时她就知道他是个户外高手。

所以你才会这么狠,对吧。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陆东深眼里始终盛笑,回她的话是,对你,我狠不下来。他是个很会控制话题的人,所以这顿饭吃下来,再去看时间蒋璃竟也吓了一跳,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吃顿饭吃三个多小时的时候了。想来陆东深也是这样,这期间他的手机响了挺多次,能在餐桌上简单解决的他就解决了,十分果断。

就这样,陆东深一直将她送到家门口。

蒋璃开了门后倚在门边,慵懒地说,"今天谢谢你的晚餐啊,改天我做东回请啊。"

陆东深也没急着离开,一手搭在门框上,离她很近,走廊的光影投下来,他的身影就罩在她身上。他低头看着她沉笑,"改天是哪天?"

一句话问得蒋璃一愣。

不过就是句客套话,他还当真了?

见状,陆东深笑得爽朗,眉眼就更是俊逸得很,"真心回请也别择日了,今天也行。"

"今天?你要干嘛?"蒋璃警觉地抵住了他的胸膛。

陆东深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悬在脖间的玉坠子,"口渴,进门讨杯水喝。"话毕,就径直而入了。

如过无人之境。

蒋璃气归气,但想着一来人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二来老话说得好,出手不打笑脸人。也就忍了,倒了杯水到客厅,见陆东深甚是悠哉地坐在沙发上,心想着还真反客为主啊。

上前将水杯递给他,"送人礼物还得想着讨回点利息,陆东深,你说这算不算是堂而皇之的流氓行径?"

陆东深接过水杯时却顺势用了点力气,蒋璃没料他会这么做,身形一晃,他长臂一伸圈住她的腰,水杯被他搁到茶几上,紧跟着将她压在身下。

等蒋璃反应过来时,两人已是气息绞缠窝在沙发里。

幽暗的光不明,头顶上的男人将脸压低,隔着衣料,她都能觉出他胸膛的坚实宽硕,她听他低笑说,"这才叫流氓行径。"

气息滚烫。

蒋璃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只是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打得猝不及防,然后就要挣扎。可陆东深显然没想放开她,长指一攀控了她的脸,他的脸也压得更低,低到鼻尖近乎相贴。

"既然蒋璃的三次债我讨不到了,那就说说夏昼。"

蒋璃怔楞。陆东深很满意她的反应,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唇角,"小姑娘嘴茬子厉害很容易吃亏,从在警局里捞人的那刻起,不少人都知道夏昼是我的女人,所以,就算我对我自己的女人耍流氓也不为过吧?"

130 眼见不一定为实

    心像是被只手掏出来似的,卡在嗓子眼里蹦蹦直窜,蒋璃忽而窒息了一下,然后气促气短。

他压得太近,呼吸里是他的气息,就连唇齿也出了幻觉,似乎也沾了他的味道。因为离得太近,他落下来的嗓音就低得很,沉沉的像只钩子,勾着她那颗卡在喉咙里的心一直悬着。

不过,最像钩子的是他的双眼。氤氲的光线里,她似乎又看见了自己,倒影在他的瞳仁深处。有些记忆从夹缝里点点渗出,那晚醉酒,她也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然后,想起了醉意朦胧里的吻,还有那天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她说,骂一次亲一次。

一时间竟移不开眼,虽说,他目光灼热地吓人。他的唇形性感,会让女人心甘情愿沉浸于一场忘我的风月里。明明就是个危险的男人,明明就是个轻易碰不得的男人,可他眼里的风情、身上的气息都成了诱惑的鸠毒,忘情地饮上一口,宁可抱着醉生梦死身亡。

仅存的理智不停拉扯,蒋璃开口,气息短得要命,"你别乱来。"

若游丝,缠着男人的温情。陆东深原本是想逗她一下,可越是离近就越是难以自控。她的脸婉约憨美,眼里藏了星,身上有香,清清淡淡,是那晚能安抚他入睡的气息,可今晚这体香成了蛊。说实话,他没有过这种经历,在陆门,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沉稳持重,礼节周全,作为长子,他有太多的担子去背去扛,没有时间来静静品一段儿女情长。

他有床第之欢,成年人的世界里他能做到清心寡欲,进退自如无牵无挂,原因就是他更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所谓明白,就是床事之后清清楚楚不拖不欠,性就是性,跟爱没有关系。所以,他从没在这种夜色朦胧下端详一个姑娘,心从没这么慌过,意从没这么乱过,明知道这是轻薄这是无礼,却忍不住逗弄她,又忍不住想要亲亲她。他知道她的唇有多软舌有多暖,内心呼啸着将她拆骨入肚,于是,他就顺应内心的想法去做了。

"乱来?"陆东深低语,"是这样吗?"话毕,他就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跟醉酒无关。

也跟惩罚她说错话无关。

只关乎太美的夜色,也只关乎男女之间最纯粹的吸引。

来自内心最深处。

蒋璃也圈住了他的脖子。

有一种情感在迸发。对于蒋璃来说,这种始终被她摁着的情感熟悉又陌生。她也经历过一种情感,来自左时,他慢慢地揉进了她的生活里,成了她赖以生存的源泉。这情感跟此刻的多像,可又不像的是,陆东深闯入她的世界大开大合,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却又那么自然而然。

似烈火,熊熊燃烧。

这种情感的来临让蒋璃感到既陌生又害怕。

所以,当陆东深炙热的长指烫了她的脊梁时,当她明显察觉到男人的身体起了变化时,便蓦地将他推开。

结束了情感恣意的荒唐。

一时间,两人其实都有些尴尬。陆东深看着她,结实的胸膛上下起伏,她朝后蹭了蹭,跟他隔开了一人的距离,清清嗓子,"那个......行吧,不就是欠你三次吗?还你就是了。不过说好了,你不能借机得寸进尺,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我负责你所在的起居环境,可不是你的保姆。"

她窝在沙发角落里小小的一只,说话逻辑倒是缜密,这令陆东深多少有点挫败感,看得出她是有心躲他。他压了压奔腾的欲念,看了她许久,说,"好。"

"在负责你之前,你得先跟我说清楚一件事。"蒋璃蜷起双腿,胳膊环住,"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能随意进入你办公室啊?"

陆东深一愣,"好妹妹?"

蒋璃翻了下白眼,"我的意思是,除了你的情人陈瑜,还有谁能像走城门似的进你办公室。"

"景泞和秘书助理。"陆东深调整了下坐姿,慵懒地靠在沙发背,手臂往沙发扶背上一搭,"除此之外,任何人进入都需要通报。"

蒋璃一听他这么说,心口就压了点火,瞅着他那条胳膊怎么瞅怎么不顺眼,抬手就掐了一下,陆东深哪会料到她突然人身攻击,吃痛,弹开手臂,"祖宗,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既然从今以后你让我负责了,陈瑜进出你办公室的权利就要收回。"蒋璃说到这又解释了句,"其他人我管不着,毕竟陈瑜是调香师。"

陆东深笑呵呵,"好。"

蒋璃觉得他太好说话了,忍不住问,"我限制了你情人陈瑜的权力,你不会在背后里给我穿小鞋吧?"

陆东深瞅着她,冲着她勾了勾手指头,"你过来。"

"有话就说。"蒋璃生生把后半句咽下去。

"你刚才把我给掐疼了,给我揉揉。"

揉你大爷......蒋璃心里万马奔腾,又怕这句话甩出来遭到他的打击报复。抿抿嘴,"陆东深,咱们就不能说点正经的吗?要是实在唠不出正经话那我就送客了啊,都几点了,你有失眠的毛病我没有啊。"

陆东深忍着笑,"行。"

她眼前一亮,这是要离开的节奏吧。

紧跟着他话锋一转,"那咱们就说点正经的。"

蒋璃恨得咬牙切齿,说话带这么大喘气的吗?"首先,我这个人不喜欢睚眦必报,别人若是得罪了我,我会直截了当裁了对方的生路,背后给人穿小鞋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夜色下的陆东深慵懒得性感,但这番话说出来干脆利落,让人脊柱发凉。"其次,是谁跟你说陈瑜是我情人?"

蒋璃的大脑有瞬间的短路,但很快就接回来,"全集团上下谁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我眼睛看得真亮的。"不是情人关系的话,在沧陵他能那么护着陈瑜?

"来,那我看看你的眼睛。"陆东深玩心又起,一个沙发再大能有多大,他长臂一伸就把她给扯过来,她要挣扎,他就抬手箍住了她的脸,笑道,"再乱动我亲你了啊。"

蒋璃就不动了。他满意地抿了抿唇,少许,手指摩挲了她的眉骨,这一次,语气认真,"有时候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你想辨别真假,不能凭耳朵或眼睛,要靠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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