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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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 最后一个要求就是你嫁给我

    "我觉得......"夏昼别扭地说,"那种太傻了,我在大街上看见过,女的抱束花,男的拿着戒指单膝跪地,我要是那女的肯定一脚踹飞那男的。"这也是陆东深之前百般纠结的,单膝跪地,挺傻。依照他惯来的性格,直截了当就把戒指给她戴上了,他看上的不嫁也得嫁,但又怕她觉得不正式。现在不是处处讲究生活要有仪式感吗,他就怕她日后拿这件事来数落他。见他不语,夏昼一下子就紧张了,环顾四周,跟他说,"你不会吧?千万别,虽然说餐厅没客人吧,但有工作人员啊,你一跪,第二天整个天际甚至是整个陆门都知道了。"

"所以,我准备了其他方式。"陆东深在准备到最后也过不了心理那关,最后想到了一个主意。

"啊?"

陆东深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员。

一下子激活了夏昼的好奇心,"什么什么?"

陆东深抬腕看了一眼,"30秒。"

果真,没一会就见窗外的整个高尔夫球场亮了起来。

匿在草地里的星灯闪耀,组成了"marry me"的字样,紧跟着有无数的孔明灯徐徐升起,每一只上面也都写有"marry me",摇曳着朝着夜空深处去了。

夏昼瞪大双眼,情不自禁起身,看着窗外闪烁的地灯和孔明灯,心头就如炸开的烟花,绚烂喜悦。

陆东深起身,"想去看吗?"

夏昼眼睛一亮,头一点,紧跟着就像喷射机似的冲出去了。

陆东深哑然失笑。

置身其中,方觉壮观。三年前她放过孔明灯,那是心灰意冷后的最后一搏。不大的孔明灯,被她写上满满的期许,希望养父母能挺过这一关,可最后,医生还是告诉了她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是啊,她拜过神明。

可就连神明都选择放弃的事,凭着一只孔明灯能改变吗?偌大的草坪,数千只孔明灯,数千句"marry me",另一面还写着她和他的名字,也是数千遍。从没这么近身看过,置身其中,如在灯海,那鹅明的光虚幻着他俩的名字,如此,竟是百般美好。

夏昼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这么被感动过了,鼻腔就发了酸。

转头去看陆东深。他伫立在灯影间,身后是冉冉而生的孔明灯,夜色与光色交织的影子落在他含笑的眉梢,几多温柔几多伟岸。幸福就这么来了,但也许,从遇上他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知道幸福的模样了。

他问,"喜欢吗?"

夏昼点头,她是真心喜欢,胜过一切花枝招展形式的喜欢。孔明灯摇曳的身影承载了他们的名字,就连天地都知道,她是属于他的。

陆东深走上前,从身后将她轻轻搂住,低问,"嫁给我吗?"她的呼吸一下紧过一下,心脏更是跳得空前厉害,就像是在嗓子眼,又像是随时都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还是像平常那样搂着她拥着她,可此时此刻她就觉得他的体温、他的呼吸都比平时来得更加亲密。是啊,只要她点头,他就成了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男人,从今以后的一生岁月里,她就要跟他一同携手走过,不,也许一生不够,时光游走极速,认识他都恍若只在昨天,跟他在一起,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陆东深收紧了手臂,低头贴着她的脸颊,低喃,"你欠了我三个要求,如今还了两个,最后一个要求就是,你嫁给我。"什么时候开始动了结婚的念头,就连陆东深自己都说不清楚,就像是他无法判断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一样。他没恋爱经验,也从没让哪个女人走进他的生活,遇上夏昼,这一切的"从来没有"就不复存在。

他想她。

见了她一次面后还想见第二次,然后第三次......再然后,他就想天天见到她,甚至,夜夜见到她。冥冥之中,他就似乎在有意将她拉进他的生活里。

杨远说他鬼迷心窍,受了夏昼的蛊惑,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是想得到。所以,在沧陵他破天荒地进了谭耀明的地盘公开跟他争女人,借着打击谭耀明之举、利用保护她的借口将她留在身边。得到她的手段并不光彩,至少搁在从前,陆东深绝对鄙视这样的自己。

他也的确想得到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起了心思,最开始都源于女人的外貌。夏昼漂亮,是不同于其他女人的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美惑得很,又媚人得很,他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动了占有她的心思似乎就变得合情合理。

可得到之后他还想得到。

他像是陷入了泥潭里的人,动一下牵全身,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却甘之若饴。

他愿意为她承担风雨,愿意为她挡下流言,愿意为她做上一切只为博她一笑,这种心甘情愿他从未有过。所以,他对她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得到,而是想要爱她。

杨远说对了,他是被她蛊惑了。但杨远也表达错了,他是心甘情愿受她蛊惑,因为,这就是爱情。早在夏昼提及结婚这个字眼前,他就自然而然地将她视为这辈子唯一的女人,他跟她有着肌肤之亲,有着相濡以沫,有着耳鬓厮磨,有过一切亲密的亲密还不厌倦反而依恋,这种纵容,他只给他的妻子。

在他心里,她早就是他的妻子,相拥而眠晨起早饭,这不就是他想跟她生活在一起的模样吗。

夏昼于他怀里,气息短促,"欠了你的就得搭上一辈子来还?"

"不行吗?"陆东深低笑,"你欠我的可是一条命,现在我不要你的命,要你的人,一辈子。"她觉得耳畔痒痒的,勾着心揪着肺的痒,一时间喉咙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陆东深的薄唇在她脸颊游走,头顶是一只只忽明忽暗的孔明灯,衬着他眼角眉梢的温柔多情。"囡囡,我想成为你丈夫。"夏昼只觉气息更促了,转过头看他,被他目光里的坚定烫了一下。稍许她转过身,手指搭在他衬衫的扣子上,低着头,"以前我也有想过未来的丈夫会是什么样,我将会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我想,他会很爱我,很包容我纵容我,会无条件的相信我信任我......"她的目光延着衬衫的衣扣一点点上移,掠过他的喉结、薄唇、高挺鼻翼,与他目光纠缠,"我有点语无伦次......"

陆东深笑了,环紧她的身子,低语,"囡囡你要记住我一句话,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相信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夏昼的手指在微颤,心也在荡,她看着他,心底的爱意就如藤蔓蔓延,填满了荒芜,爬满了桑田。她情不自禁地圈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胸膛,"东深东深......"她喃着他的名字,一遍遍都刻在心尖上。

有时候幸福来得太满,她总会心生惶恐,她想牢牢抓住陆东深,又怕抓不住。

"我们以后真的不会分开是吗?"她问。

"不会。"他答。

"你会不要我、负了我吗?"她又问。

"不会。"他又答。

夏昼抬眼看着他,眸波粼粼,不知是被孔明灯映得还是有了湿意,"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改变主意了,突然不爱我了,那我......"

"你想怎样都行。"陆东深轻声打断她的话,"囡囡,不会有那一天,我不会改变主意,不会突然不爱你。如果你真认为会有那一天,那我任凭你处置,行吗?"

夏昼笑了,但很快眼眶就红了,搂住他,紧紧的。

陆东深的一颗心也是被她搅得又疼又暖的,他问,"想成为我妻子吗?"

夏昼用力点头。

陆东深心花怒放,微微拉开她,一手控着她的头命她看着他,他道,"说你想嫁给我。"

夏昼咬着唇笑,然后一扬下巴,"我想嫁给你!"

陆东深就喜欢她这种洒脱劲,忍不住吻上她的唇。她呜呜抗议:戒指,你还没给我戴戒指呢......

272 你还有我

    陆东深求婚一事很快人尽皆知,毕竟数千只孔明灯缓缓上天,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得见。

媒体闻风而来。

夏昼最怕的就是记者的镜头,一时间做起了鸵鸟。陆东深虽没主动面对媒体,但也放风出去,声明婚期订了会通知大家。天际酒店目睹当晚求婚盛况的工作人员也有绷不住的,悄悄透露给媒体,说那每一只孔明灯上的字都是陆总亲自写上去的,包括两人的名字。那可是上千只的孔明灯,据说陆总完成了好久,然后盯着手工艺人把孔明灯做好。

所有人都说这两人的婚期不远了,陆东深的求婚仪式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早就动了结婚的念头,婚期绝对不会一拖再拖。

这件事在天际传开时,夏昼有一瞬是忌讳陈瑜的,但陈瑜听闻后显得挺高兴的,问她,"求婚当晚的烛香怎么样?是我亲手调制的。"

夏昼闻言震惊。

陈瑜解释说,陆东深每天腾时间在孔明灯上写字被她无意间看到了,方知他在为求婚做准备,她算是友情帮忙。

许是也看出夏昼的心思,陈瑜说,陆东深是让女人很难忘记的男人,但也是一个让很多女人有自知之明的男人,蒋璃,因为对方是你,所以我才希望你俩能幸福。

她信誓旦旦的言辞说得令人感动,但夏昼总习惯在背后插刀,慢悠悠地问她,"恋爱是忘记前任的最好方式,我说得没错吧?"

陈瑜双眼一瞪,"我一心一意为你,你拿我开涮?"

夏昼走到她跟前,往前一凑,陈瑜惊喘一声,夏昼笑,"陈楠楠,你当我鼻子退休了是吧?身上有剃须水的味,你是生理结构变了还是拿着剃须水刮腿毛?"她现在愈发喜欢调侃陈瑜,看着她红一块白一块的她就特有成就感,当然,夏昼也在暗自分析陈瑜背后的男人,联想到她之前是通过邰业帆知道邰国强的病况,那么十有八九邰业帆就是那个男人。

素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笑得阴阳怪气的,"我就知道你肯定逃不过陆东深的手心,他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光是色诱你就够了。"

夏昼回了她一句:不要脸。

逃离北京纷扰时是在周一上午,没雾霾,空气指数显示为优,阳光出了奇的好,云层绵延千里。

幸好出京的人不多,一路畅通。到服务站的时候,夏昼下车去买了两瓶水回来,陆东深靠在车子旁抽烟。衬衫笔挺,身形也修挺,洇在耀眼的阳光里,她其实挺喜欢看他抽烟时的样子,吞吐烟雾时微微眯眼,英俊成熟得很,也Man得很。

她上前将其中一瓶水递给他,他一手夹烟接过,一手拧开瓶盖,将打开的水又递还给她,将另一瓶拿在手。

夏昼喝水润喉,说,"我真没想到你会知道。"养父母的忌日到了,这也是她那晚拒绝饶尊的原因。养父虽说大半政绩在北京,但心里还是念着家乡的。二老离世后,她婉拒了饶瑾怀的帮助,将他们的骨灰带回老家安葬。

远离都市纵情山水,其实这是养父母都喜欢的,只是,每逢忌日拜祭起来不容易,通往墓园的山路十八弯,十分陡险。

这三年来她虽藏身沧陵,但每逢忌日的隔天她都回来,避开熟悉的人。墓碑总是被擦得干净,碑前放满了白菊和马蹄莲,外加一瓶二锅头。

白菊是饶瑾怀准备的,乔臻最知养母梅初的喜好,每次跟着饶瑾怀来祭拜就会准备一束马蹄莲,酒是饶尊备下的,养父有小酌的喜好,但唯独就爱二锅头。

陆东深知道忌日的事让夏昼多少感到惊讶,这件事倒是不难查,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的细心和体贴。就在周日当晚,他拥着她说,明天祭祀的东西我都备好了,我陪你去。

她才知道,原来那晚他是真知道内情。

陆东深笑了笑,掐了烟,揉了揉她的头说,"走吧。"

上车一路驶往老家的方向,天稍稍沉了些,不知哪飘来的乌云,浅浅地遮了阳光。

入山之前陆东深问她,"这么多年,你真没有打听过你亲生父母的情况?"

这个话题以前涉及过,她就是寥寥几句带过,但今天闻言后她沉默了半天,才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亲生父母的情况。"窗外树影匆匆而过,就如逝去的岁月。夏昼看着外面的如画风景,眼里多了一些沉霾,"我亲生父母背井离乡到外地打工,父亲遇上矿难身亡,母亲把我生下之后就直接扔在医院里走了。我能理解,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再带着个孩子的确很艰难,我又只是个丫头。"她苦笑,摇摇头,"我养父母很早就寻找我母亲的下落,后来才知道她另嫁他人后没多久就生了场重病离世了,那家人也不怎么样,将人火化后依着当地的习俗把骨灰往山野河流一撒就算完事。我养父母不敢告诉我真相,希望能在我心里留下个念想,直到养父母离世前,他们说,夏夏你要记住,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他们并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清楚这件事了,在他们调查的时候我也听得一清二楚。""早几年我挺恨,恨我亲生母亲为什么把我扔了,可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理解了,人活不易,也许当初她扔我的时候心里也是流着血淌着泪的。"夏昼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虽然没有亲生父母,但养父母对我的好就跟亲生的一样。他们给我起名'昼'字,就是希望我的生命里充满阳光,日出而生,积极向上。他们不求我大富大贵,只希望我能幸福快乐,像是这种期许不就是亲生父母的祝福吗?"

陆东深一手操着方向盘,一手拉过她的手,轻声说,"生养之恩,养者为大。"他也私下查过她亲生父母的情况,毕竟这世上没有哪个孩子不希望见到亲生父母的,原想着如果能找到会给她一个惊喜,不曾想查到当年夏运城夫妻二人也追查过这件事。他查到的情况其实跟夏昼所讲的一样,父亲下矿遇难,母亲再嫁离世,查清楚后他就在迟疑要不要告诉夏昼,没想到她竟是很早就知道的。这么一来,他更是对她心疼,攥紧她的手送至唇边,"囡囡,你还有我。"

273 会认为我不详吗

    即使酷暑的天,墓园也是瑟瑟。

夏运城和乔臻是合葬墓,落在众多合葬墓里也没因身份的问题而特殊,不大不小不奢华。

墓碑上也是两人的合照,生平恩爱的夫妻,死后也没单独放照片,两人相互依偎,就像生死相依。

墓碑上的字是当时饶瑾怀亲自刻上去的,当时刻完后他就像是忽而老了十岁。

有人早夏昼之前祭拜。

白菊、马蹄莲和二锅头都一如往年那么摆放整齐,香炉里有香灰,酒杯也是满的。

夏昼备了不少金箔纸钱,在临上山前的焚炉里烧完了,除了烧给夏运城和乔臻外,还有两人。

墓碑很干净,但夏昼还是又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挽着陆东深的胳膊,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爸爸妈妈,我找到幸福了。

陆东深对着墓碑鞠了躬,则说,"叔叔阿姨,我是陆东深,囡囡的未婚夫,囡囡交给我你们放心吧。"

夏昼转头看他,他英俊的侧脸洇在阳光与树桠交织的光影里,一句"未婚夫"令她心生悸动。

夏运城和乔臻合葬墓旁还有座墓,也是合葬,但上面没有照片,只刻着两人的名字:夏豪,方婉。

墓前也放着大把的鲜花。夏昼坐在两人的墓前,将也是干净的墓碑擦了再擦,陆东深在旁看得清楚,夏豪和方婉这两人的名字他不陌生,所以刚刚在下面烧纸钱的时候,他也猜到多出那两人的纸钱是烧给谁的了。"这下面是空的,我找不到他们的遗物,所以只能在我养父母过世后,我在这给我的亲生父母立个碑。"夏昼擦着碑文上的每一笔画的隙缝,寂寥地说,"本来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公子哥,去下矿不就是找死吗?青梅竹马本是好,另嫁他人几多哀。"

陆东深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有数了,看来她不但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查清楚当年亲生父母的情况。夏豪的确就是夏昼口中所讲的公子哥,夏家家世不错,是当地的大户,夏豪跟方婉更是青梅竹马,直到两人结婚后夏家突遭家变,死的死散的散,夏家老太太在临终前指着方婉的鼻尖骂她是祸害、是妖媚。夏豪带着方婉远走他地,为了生计只能下矿,但平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能做得来那种粗活累活,终究还是遇上了矿难难逃一死。方婉那时已经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当她发现自己生下一女儿时,毅然决然舍弃离开。方婉为了生计再嫁,对方不过乡野村夫,娶方婉一是图她漂亮,二是要传宗接代,可方婉到了那家不到半年就离世了。原因在于她生产时损耗了身体,又没有好好坐月子没调养过来,另嫁他人后就病怏怏的,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被那家视为不详,就这么方婉郁郁而终。

夏昼擦干净墓碑后起身,看向陆东深,眼底哀伤,"东深,你会不会也认为我是不详的?"

陆东深眼底是心疼和宠溺,"傻瓜,我怎么可能这么想你?你母亲的遭遇只能怪当时的年代。"陆东深在调查的过程中得知,方婉是当地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眼睛会勾人,可这么一个美人最后被人视为不祥,原因是方婉有个与众不同之处,这种与众不同就造就了当时那个年代别人对她的误会。

这个与众不同方婉有,夏昼也有。

就是嗅觉异于常人的灵敏。

她们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所以一些表现就会让人感到诧异和误会,这种天生的能力只在方家的女性身上遗传,所以,方婉见生下的还是个女孩,便忍痛舍弃。

当时接生的医生只知道这孩子姓夏,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也因此夏昼在孤儿院的时候名字只叫夏夏。"真正不详的是人心。"陆东深轻声说,"如果当时夏家没有家破人亡而是人丁兴旺,那夏家就会认为你母亲是福星,相反就会认定是祸害。所以,祥和不详只是人们用来宽慰自己不幸的借口罢了。"

夏昼深吸了一口气,"时代是不同了,但我也怕......"

"怕什么?"陆东深看着她。

夏昼抬眼与他目光相对,一字一句,"怕别人怕我。"

陆东深先是一怔,然后笑了,"瞎说。"夏昼搂住陆东深,"其实,我每次来祭拜我亲生母亲,心里都很害怕。也许方家的女性前辈比我的嗅觉还要灵敏,所以她们不敢将能力示与人前,但就算这样还是被人当成怪物。我调查过,其实她们的爱情都很坎坷,我真的怕,东深,我很怕失去你,很怕这就是家族的一个诅咒。"

气味构建师的最高境界就是天芳师,能运用一切闻得到和闻不到的气味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被外界称为难得一见的天芳师,为季菲他们所忌惮和污蔑。有人穷极一生想要培养自己的嗅觉,想要做到气味构建师的最高境界,可她不用努力,不用戒烟戒酒,不用训练就拥有天生的敏锐嗅觉,这在外人眼里是幸运,可落在夏昼心里是恐慌。

她宁可像陈瑜、季菲那种后天努力培养的嗅觉,也不想真的背负家族类似诅咒的重担。

她只想要一份安稳,要一份幸福,现在陆东深赋予了她一切,她怕失去,所以之前迟迟不敢接受,可拥有了得到了就更怕失去,怕得很。

陆东深搂着她,轻抚她的头,"你不会失去我的。"

她抬头看着他。

他摩挲她的脸颊,"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珍宝,就算你不想要我了,我也绝不会放手。"

夏昼鼻腔发酸发涨,遇上陆东深,这才是她最大的幸运吧。

在临离开前,夏昼将特制的香燃给了方婉,这是她每次来祭奠方婉时拿的唯一的祭品,她对陆东深说,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我觉得她应该最喜欢这个。

两人离开墓园的时候,天际已经泼霞,绵延万里,明天又将会是个好天。

停车场里的车本就不多,除了工作人员的,就只有陆东深的,但不知何时就多出了一辆,十分嚣张地横在陆东深车子的前面。

一辆当地牌照的大越野,车窗是敞着的,横出来一条胳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烟。

夏昼刚要咒骂谁这么缺乏公德心,里面的人一探头,朝着她和陆东深半邪不正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她一愣,竟是饶尊。

274 你会后悔的

    饶尊开了车门,烟头一扔,左脚跨出来将其碾灭,然后右手搭着方向盘,右脚踩在车踏板上,姿态又邪又痞的。

不速之客。

令陆东深微微蹙了蹙眉头。

夏昼狐疑地看着饶尊,"你怎么在这?"

饶尊也没理会陆东深的不悦神态,狭长的眼噙着笑,看上去又风流又不羁的,"昨天跟着我爸妈来祭拜夏叔叔之后我就没走,想看看今天你会不会来。"不用多想夏昼也知道墓碑前的鲜花和酒是谁准备的,还有她生父母墓碑前的祭祀礼,虽说饶瑾怀夫妇也知道那是座空坟,但自打立起来后,每年养父母忌日,饶瑾怀夫妇都会为她生父母祭拜一下。

为此,夏昼是心怀感激的。

饶尊的目光又落在陆东深脸上,笑得不阴不阳的,"陆总果然上心啊,我还以为那晚你只是说说。"

陆东深散了眼底的阴霾,笑得清浅,"囡囡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就不劳尊少费心了。"瞎子都能看出饶尊的用心良苦,墓园山路崎岖,他必然是生怕夏昼只身前往,所以特意多留一天在这候着。虽说这份心思很令陆东深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平时看上去嚣张风流的饶尊,对待夏昼的事却是刻在骨子上的。

饶尊的用心夏昼自然也猜到了,一时间心头有些复杂,便说了句,"东深一直陪着我,谢谢。""这么多年,你总算跟我说声谢——"饶尊眼里的笑在扫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后就滞住了,下巴微微绷紧了些。关于陆东深求婚一事他也听说了,只是都不及瞧见夏昼戴着戒指这一眼来得痛心。

末了,他沉沉地说了句,"还没恭喜两位呢。"

陆东深揽过夏昼的腰,道了声谢,然后又道,"尊少回京的话可以一起。"

"好啊。"饶尊似笑非笑,却对着夏昼说了句,"你上我的车,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回北京再说吧。"虽说她跟饶尊的关系缓和了些,但要她跟他同车她还是排斥。

不仅是她,就连陆东深也不会同意,他笑里已经带着警告了,"尊少玩笑开大了。"换成旁人,撞上陆东深这般眼神早就怕了,但饶尊我行我素惯了,哼笑,"陆总太紧张了,夏夏现在是你的未婚妻,你还怕我能把她抢走?再不济我也算是夏夏的半个家人,她要嫁人了,就算我不想唠叨几句,我爸妈还有话要我带到呢。"

陆东深抿着唇,不笑的样子极其严肃。

夏昼觉得饶尊现在也做不出来出格的事,想了想,对陆东深点点头。

下山的时候,天际的一边已是沉沉,另一边夕阳拖着最后的余晖终于落入阴暗之中。山路狭窄,如羊肠似的蜿蜒于半山之间,两辆车就一前一后于崎岖间穿行,远处都是黑魆魆的山脉,连绵不绝,周遭连路灯都没有,天暗了后山里多雾,就算是开着远光灯,光束也穿不透太远的距离。

陆东深在前方开路,饶尊的车跟在后面,他目视前方,眼里也如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黑雾。点了支烟,稍稍开了窗,风就夹杂着山林的潮气呼呼往里灌。"其实我一直盼着你俩分手。"饶尊收了吊儿郎当,口吻十分严肃,"你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做事的不折手段和步步为营,你呢?你洒脱自由无拘无束,你想要的生活他未必给得了你。当时我觉得你也就是一时迷恋,等真的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后悔,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要嫁给他。"

"这是饶伯伯要你带的话?"夏昼冷笑。

"他们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都很清楚陆东深那个人有多复杂,你有多单纯。"饶尊没好气的。

"所以,你把我叫上车就是想劝我跟他分手?""我的确有这个念头,毕竟我以为没了左时,你就是属于我的。"饶尊下巴绷得紧紧的,"你说我心胸狭窄也好,嫉妒吃醋也罢,你跟陆东深压根就长不了。我有多在乎你就有多希望你能幸福,我不明白你到底看上陆东深哪里了,为什么就非他不可!"

夏昼的眸光发冷发沉,"别跟我提左时。"

饶尊使劲攥了攥方向盘,咬咬牙。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稍许后夏昼开口,"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没那么多的原因,唯一的理由就是我爱他。"

饶尊眼底痛而悲凉,"夏夏,你会后悔的。"

"只要是我认定的事我就不会后悔,就算有一天遍体鳞伤那我也认了。"

这话像是刀子似的扎了饶尊的心,他使劲抿唇,整张脸都铁青冰冷,紧跟着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就加速了。

"饶尊,你干什么?"夏昼警觉。

饶尊不说话,继续加速前行,在山路的拐弯处稍稍宽敞的地方猛地超过陆东深的车。

"你疯了,这里是山路!"夏昼抬手撑着头顶的车扶手,冲着饶尊喊。车后,陆东深的车子也加速了,可山路又恢复狭窄,强行超车会导致两车相撞,所以,他只能朝着饶尊的车晃车灯和按喇叭,示意饶尊减速,甚至开了车窗,冲着前方怒喝,"饶尊!"

饶尊充耳不闻,一直在前方行驶,但也没再加速,就是不给陆东深机会超车。

夏昼咬牙盯着他,"这种路况你逞什么能?停车!"

饶尊不理会。

"我叫你停车!你发什么神经?"夏昼冲着他吼。

饶尊也是咬牙切齿的,"你就这么厌烦我,多一分钟都不想跟我待是吧?好!"他猛地又是一脚踩下去。

夏昼以为他会停车,可车子还在前行,前方又是下坡路,车行速度开始加快,她怒,"饶尊,你是巴不得我去死是吗?"

饶尊却微微变了脸,再去踩刹车却发现徒劳,山路下行愈发陡,他几番换挡也无济于事。夏昼也发现了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饶尊用力控着方向盘,扫了一眼后视镜,目测了一下跟陆东深的车辆距离,压低了嗓音,"跳车。"

"什么?"

"我让你开车门跳车!"饶尊沉沉命令,"快!"

车辆左侧是山崖陡峭的边缘,右侧则是依着山脉开发,所以很安全,跳下去只会掉进浅浅的草沟,所以饶尊才会这般要求。

夏昼察觉出危险,"车怎么了?"她哪会只顾着自己?

饶尊见她迟迟不跳,二话没说横过手臂就推开了她那侧的车门,一手紧控着方向,一手猛地将她推了出去,"跳!"车行速度快,夏昼跳车也是危险,但好在夏天草长莺飞,她被饶尊的劲力猛地这么一推,整个人就滚进了草沟里,连续翻了好几个滚。草沟里有从山上滚落的山石,铬得她浑身生疼,更甚者擦伤了手臂。

紧跟着耳边是刹车声,陆东深从车上跳下来,冲进了草沟将她捞了起来。夏昼吃痛得紧,还没等开口,就听远处一声巨响。夏昼身子猛地一颤,脸色陡然煞白,失声,"饶尊!"

275 就这么在他身边

    饶尊的车撞在山体上,车身栽歪在草沟里,整个车头都撞塌了,车尾横着甩开,朝着悬崖峭壁的那一头,将原本就羊肠的小路堵死。

一地的碎玻璃,刚才那一声巨响来源于炸开的车窗。

夏昼踉踉跄跄起身往这边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也受伤了,火辣辣地疼,摸了一把手心濡湿,应该是流血了,但顾不上那么多。

陆东深扶着她赶到了车祸现场,倒吸一口气,车灯忽闪下他看见了地上的车轮碾痕,心惊,这饶尊怎么主动撞上山体?

有滴水的声音传出来,夏昼闻到了刺鼻的味,惊声,"油箱漏了!"

紧跟着就被陆东深一把护在怀里,"小心!"

又是一声响,这次是油箱炸飞了,撞在山体上又反弹回来,擦着陆东深的头顶就过来了,然后坠入黑暗的崖壁之下。

车身已经开始着火,是刚刚饶尊的那只烟头惹了祸端,虽说现实中车体漏油不会像是影视剧中爆炸那么夸张,可一旦火势蔓延,里面的人无一幸免。

饶尊无声无息。

夏昼两耳嗡嗡作响,反应过来后就要往前冲,陆东深将她往旁一推,喝道,"别上前,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他则只身往前冲,将身上的衬衫一脱,往手上一缠。爆炸的是后车窗,前车窗也面临炸开的危险,陆东深没容这种危险提前发生,裹着衬衫的拳头挥过去,砸开车窗,拉开滚烫的车门。

气囊虽弹了出来,但很显然这场撞击太重,饶尊整个人都趴在方向盘上,面朝下一动不动,血顺着方向盘往下滴。

"饶尊!"陆东深拖住他的上身试图往外拉,大喊他的名字,可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没有丝毫反应。腿被卡住了,陆东深不敢使蛮力,可后座的火势已经窜上来了。那边夏昼已经火速地报警叫救护车,但山路悠悠,救护车上山也要一段时间,她忍着腿上西的疼痛上前想要帮忙,又被陆东深给怒喝了回去。

"什么声音?"夏昼听见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滴滴声。

陆东深脸色铁青,冲着她厉喝,"离远点!"

"不对,这声音——"夏昼心里惶惶,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想都没想冲上前,"是计时器,东深,危险!"

是计时器。

陆东深刚才大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打算搬开饶尊腿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声音他不陌生,是炸弹倒计时的声响。

"夏昼你给我离开!"他又是一声吼,紧跟着加大了手劲,将卡住饶尊腿的车梁用力掰开,拖住饶尊往外拽。

夏昼这个时候哪会抛下陆东深?她豁出命去再次冲前,跟着他一起来拖饶尊。

陆东深虽说又气又急,但事态紧急,再想把夏昼往外推也不可能,而他更没有时间去看计时器的情况,拖延下去饶尊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烧死,便孤注一掷拼尽全力。

两人终究将饶尊给拖出车外,饶尊的脸上都是血,伤口在头上、手臂和腿上。

陆东深将奄奄一息的饶尊往肩上一背,腾出一手扯过夏昼的手迅速逃离,刚跑没几步身后就炸开了,整个夜空近乎被燃亮,车内的炸弹爆了,前后脚的功夫。

陆东深眼疾手快,一条胳膊护过来将夏昼压在身下,三人同时滚倒在地。

车辆被炸药炸得粉碎,一些细碎零件纷纷炸飞,砸在山体之上或坠入崖壁之下。

有惊无险。

夏昼被陆东深死死护住没受到任何伤害,但眼前这一幕着实令她后怕,如果再晚那么几秒钟,他们三人会都被炸死。

是谁这么狠?冲着饶尊来的?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陆东深撑起身子低声问她。

她摇头,其实整个人还是有点懵,抬手来抓陆东深的手,只觉得很湿,惊愕,"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是他的。"陆东深看了一眼饶尊。饶尊躺在地上,仍旧意识全无,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嘴角也是淤青。夏昼不敢晃动他,怕他有严重骨折之类,只能凑到他身边,企图唤醒他,"饶尊,你醒醒......"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啊。"陆东深坐在地上,刚刚的一番生死逃离已经耗了他不少力气,现在饶尊的伤势如何,能否熬过这一关只能看他命硬不硬了。他坐在那歇气,夏昼呼唤饶尊的声音就钻进他耳朵里。

他蓦地一怔,紧跟着转头去看夏昼。

夏昼是半跪在地,正背对着他,面朝着饶尊,所以并没瞧见陆东深的神情。山野之间,月儿不明,雾气缭绕,夏昼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一时间看上去那么恍惚缥缈。这般若即若离的身影与陆东深记忆深处的那道影子陡然吻合,一时间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黄昏暗影,山林高木,他置身荒野全身是血,奄奄一息间听见女人的声音,她轻拍他的脸要他醒醒,当时他意识单薄,隐约间闻到幽幽的气息,似花非花,似药非药,塞于他口压于舌底,她说,我有急事离开,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努力睁眼去看。

林雾之中,明与暗交替,那女人的背影似真实又似虚幻,他试图伸手去够,但那身影终究消失在林野之间。那段过往被陆东深尘封在记忆深处,商场之上不及江湖,江湖恩仇尚且可以快刀明枪,而利益之争全都湮灭在谈笑风生之下,揭开那一层的文明从容,只剩下赤裸的血腥。

夏昼......

果然一切的缘分都不是偶然,上天要他们相遇势必是有缘由。

三年前的那个女人身影被他一并锁进记忆深处,在沧陵,她的一杯酒就能轻易勾出他的过往,他问她给他喝了什么,她则巧笑盼兮,陆先生又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她的背影,就如同今晚的背影一样。

曾经他试图寻找过那个女子,像是来自遥远天国的神女,为他送上了一株救命稻草,曾经他也在困惑当时是否只是幻觉,也许并没有什么女子。可是,上天就这么让他找到了她,一直,就这么在他身边。

276 担心他会是下一个谭爷

    饶尊入院。

饶瑾怀和乔臻赶到医院的时候饶尊也醒了。因为陆东深及时拖救,所以饶尊没有致命大伤,最重的也就是额头撞击而昏厥。当然,大伤没有,不代表小伤不断。吊着腿,夹着只胳膊,头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脸上擦伤不少。

陆东深见饶尊无大碍,也懒得朝面,大大小小费用交完了后就回车里抽烟去了。

夏昼进病房的时候,饶尊正用一只尚能动弹的手勉强举着镜子在看自己的尊容,饶瑾怀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重,乔臻虽说没哭天喊地,但眼圈是红的。

没瞧见阮琦。

见夏昼来了,饶尊放下镜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咬牙,"陆东深是嫉妒我长得帅吧?所以把我从车里拖出来的时候才故意没护住我的脸。"

饶尊爱美。这是夏昼打从认识他那天起就知道的事,像他那么个公子哥、亦正亦邪的京城太子爷,一张惑乱众生脸就是招牌。多勤于保养倒是没有,这种脸就是上天赏的,再如何霍霍都能迷得女人神魂颠倒,所以饶尊对他这张脸还是很在乎的。旁人不清楚他为人的总会误觉,认为他高高在上、冷傲邪狂的,但夏昼太清楚他的为人,平时脸上起个痘都能郁闷半天。

夏昼走上前,左右大量了一番,说了句,"毁容是小事吧,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大少爷,你车里可是被人装上炸弹了。"

饶尊一听这话急了,又抓过镜子,"我能毁容?刚才瞧着就是擦伤,医生说我会毁容?""哎呀尊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的心怎么这么大呢?"乔臻忍不住道,"你好好想想之前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就对你下那么狠的手?这次要不是有陆总在,你的命就交代了。"饶瑾怀夫妇赶到后听说是因为陆东深的相救才保住饶尊一命,那可真是感激万分,陆东深没受什么伤,除了手臂的擦伤。面对饶瑾怀的感谢,他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说作为合作伙伴,他不能损伤利益。

话不好听,但夏昼觉得陆东深就是一个不大会应对别人感激之情的男人。饶尊闻言后放下镜子,"妈,开门做生意的注定有输有赢,这么多年被华力损伤利益的不计其数,想要我命的大有人在,这事儿我爸最轻车熟路,从政的每天不比我还提心吊胆?"

饶瑾怀没说话,脸色始终沉重。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乔臻坐在病床上担忧,"你从商这么多年,妈妈从来不担心有人跟你玩阴的,就怕这种不要命的。"

又转头看向饶瑾怀,"老饶,找人查一下这件事吧,就怕对方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这次是尊尊身边有人,下次万一——"

"妈,这件事我会处理。"饶尊说,"敢动我,我看他是活腻了!""你妈说得对,遇上这种不要命的最吊心。"饶瑾怀开口,皱着眉,"敢动你的人不会不知道你的背景,还敢这么明目张胆,那就是冲着夺你命去的。"说到这,他顿了顿思量,"你想想看,目前华力动了谁的利益?"

"多了去了。"

"最大利益!"饶瑾怀不悦。饶尊自然不敢在饶瑾怀面前吊儿郎当,想了半天,"也没有啊......倒是有几项合作,其中最大的合作是......"说到这,他面色蓦地严肃了,微微眯眼,"也许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一箭双雕!"

夏昼闻言一怔,紧跟着反应了过来。

饶瑾怀自然也知道华力的情况,抬眼看着夏昼,"让陆东深小心点。"

夏昼心脏跳得不安。华力和天际由竞争关系到合作关系的转变,虽说还没签订正式合同,但也是众人皆知的事了,一旦饶尊出事,虽说不会有人蠢到当陆东深为凶手,但对于华力和天际的合作是极大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饶尊一旦丧命,这对以后天际未来的合作伙伴是个考验,毕竟与天际合作是个极佳的机会,但比起丧命还是不值当。

中国人做生意讲究的东西太多,例如风水,更甚者例如八字,越是资历重的生意人,关注的救越多。

夏昼有一瞬呼吸困难,这件事饶尊能想得到,陆东深不会想不通,也许在饶尊遇难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

车炸了个粉碎,据饶尊对警方的口供就是,对方先损坏了刹车系统,然后安装炸弹,就是算准了当晚的路况,置饶尊于死地。"饶伯伯,您的意思是,还会有人对陆东深下手?"夏昼压着不安,冷不丁想到之前对陆东深有影响的气味,那件事她敢肯定季菲是脱不了干系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可即使是那样也是暗着来的,像是这次公然杀人,她倒是没想到。

饶瑾怀思量了少许,说了句,"有利益就有生死。"

"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饶尊若有所思,"很多年前陆东深好像也发生过一场意外。现在看来,当年也未必是意外。"

发生过意外?

夏昼突然想到陈瑜的话:当年我见到陆东深的时候他全身是血......

夏昼觉得喉咙有图棉花堵着,死死的。

**

回京后陆东深也没闲着,开了两场视频会议,处理了几分文件,可在跟杨远通电话的时候,恰巧被经过书房的夏昼听到了。

大抵的意思是让杨远也私下查一下饶尊的这次事件,然后声音压得很低,夏昼隐约听到了零星字眼:三年前,车祸。夜深的时候,夏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总能先浮现饶尊车子爆炸的场景。陆东深处理完公事后冲了澡回到床上,习惯地搂过夏昼,见她眼睛睁得挺大,笑问她怎么还没睡。她轻叹,没说话,转过身将他搂紧。想起离开医院之前乔臻私下找她的谈话。"夏夏,你真的想好要嫁他吗?虽然我不勉强你跟尊尊,可我对陆东深也不放心,他的背景太复杂,宿敌太多了,我担心你。"乔臻担心她,她却在担心陆东深,她担心他会是下一个谭爷,这种念头闪过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恐慌,脊梁冰冷一片。

277 胡思乱想

    室内只着月光,昏暗,所以陆东深看不清她的心事重重。

他拥着她,唇贴着她的脸颊,低语,"想要吗?"

夏昼没吱声,额头抵着他的胸膛。

陆东深的大手探进她的睡裙里,夏昼却握住他的手,从他怀里抬头,"三年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东深微微一怔。

室内光线暗,夏昼看不清他眸底深处的情绪,或许他也没什么情绪变化,那么短暂的忪怔也不过是她的错觉。他将手探出来,拉过她的手把玩,"只是意外。"

"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陆东深低下头吻了她的额头,低笑时嗓音性感醇厚,"宝贝,你想得太多了,都过去了。"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面对之前受伤一事轻描淡写带过,任她怎么问都问不出详细情况来。真是意外,还是像饶尊所怀疑的那样,只是看上去像是意外?

"提到从前,我倒是挺好奇一件事。"陆东深说。

夏昼看着他。

"你有没有救过什么人?"

夏昼想都没想,"当然救过,太多了。"

陆东深哑然失笑,也对,光是在沧陵她就没少救人。思量了少许,避重就轻地再问,"我的意思是,奄奄一息的人。"

"这样的人也多啊。"夏昼道,"主动找上门的、还有被我无意撞见的大有人在,有我能救得过来的,还有我救不过来的。"说到这,她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陆东深轻吻她的脸。这件事他没法再继续刨根问底下去,其实他很清楚当年烙在他记忆深处的身影就是夏昼。她救人无数,他当时伤势狼狈,而她也就是那么顺手一救,认不得他也实属正常,而他,从死亡线中挣扎着睁眼时只能瞧见她的背影,记起她的声音也都是偶然。

"东深。"夏昼搂住他的腰,轻声说,"你真的没事瞒我?"

陆东深低头看她的眼,如此距离她就看得清了,他眼里像是聚了所有的光亮,深不可测,又带着吸人深陷的旋涡,他说,当然没有。

夏昼看了他半晌,道,"饶尊遇险这件事不简单,他怀疑有人是冲着你们的合作去的。"

"这件事我会查。"

"你要小心。"

"放心。"虽说得到了他的保证,但夏昼的心总是惶惶不安,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而在之后的岁月里,夏昼才明白,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和陆东深之间就一步步陷入了不可预期不可逆转的局面中去。

**

接下来的几天里夏昼都待在实验室,庭院里晒着成片的相思豆,除此,还有购回来的相思木、相思叶等。她深信邰国强念念不忘的气味主要还是围绕相思豆,所谓的茉莉温暖气息,只不过是脑海中气味记忆的替换罢了。

在她平时的工作范畴中,依照客户需求来制作一种气味也是常见,但很显然邰国强的这种极具挑战。所谓的一种气息,并不是单纯的就只有一个气息,拿以相思豆为主料的气味来说就会形成好几组气味,更何况,一旦里面加入了相思木、相思叶等提取物,那气味的组合更是多种多样。

这些天阮琦并没有就气味一事做任何回应,也许正如她所说,当事情真相大白后,那些所谓的相思就成了最可笑的证据。

可夏昼依旧要从她身上找信息,并让景泞暗自观察她的行踪,景泞告诉夏昼,阮琦这阵子跟一些植物供应商走得很近,另外,她去了趟医院6楼,可很快就出来了。

饶尊被转回了北京医院,很巧合的是,他跟邰国强在一家医院。饶尊在4楼,6楼病房的是邰国强。

夏昼心里大抵有数了。

阮琦表面上看是不原谅邰国强,但毕竟血浓于水,她偷着去探望也正常不过,如果不是心里惦记,又怎会跟些植物供应商接触?末了,夏昼谢过景泞,毕竟她是陆东深的特别行政助理,帮着她跑这件事本是大材小用。景泞笑说她太客气了,说话间夏昼看得仔细,景泞身上已经没了那天的伤势,一切如常,也许真是她想多了。

转眼又是周末。

夏昼狠狠地睡个懒觉,却一晚多梦,醒来的时候汗津津的。实验室卧室里的窗帘是白纱,开着窗,外面的阳光正盛,偶有风吹进,梁上的风铃就成了细碎的声海。

入了客厅,有隐隐的烟草味从外面飘进来。

她趿拉着拖鞋,透过被阳光折得反光的珠帘就瞧见了庭院里的情形。

有人来访。于那棵古银杏树下,花茶正在茶桌上煮着,杯子洗得干净。陆东深难得穿得休闲,宽松的纯白色半袖T恤和浅咖色亚麻长裤,坐在叶隙的光影里,看上去干净得很,又挺拔清俊得很。

与他正对着的也坐一男子,穿得稍显正式,身上的衬衫料子极好,于光影暗影间泛着光泽。背影也跟陆东深一样挺拔修长,只是夏昼瞧着有些眼熟。

见夏昼醒了,陆东深打远就朝她招了招手,背对着夏昼的男子见状后回了一下头,夏昼这才看清,原来是陆北辰。

虽说上次只是匆匆一面,但陆家男子多有相同气质,贵气得很,所以夏昼想印象深刻。

她上前后,他微微点头当做打招呼,陆东深伸手拉过她,她偏头笑道,"陆教授怎么光临寒舍了?"

陆北辰浅笑,"这里算得上寒舍?夏小姐说笑了。我来找大哥商量些事,也差不多了。"说着他起身,大有离开的架势。

"你们兄弟两个很难聚在一起,留下来吃午饭吧。"夏昼提议,她是听说陆北辰基本是在上海活动,来北京不多。

陆东深笑而不语。

陆北辰则说,"越来越有长嫂风范了。"

夏昼耳根一烫。

"吃饭就不用了,来日方长。"陆北辰道。

陆东深也没多留,叮嘱了他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话,牵着夏昼的手一同相送,路过草木晒盘的时候,陆北辰突然停住脚步。

草木晒盘是夏昼用来晒各种植物花草的,前庭后院都有不少这种晒盘,在气味制作的过程中,有很多主料是需要经过阳光暴晒的。

陆北辰似乎对晒盘最上方的植物感了兴趣,伸手去碰,夏昼见状马上阻止。

"这是天魂草,目前正在进行阳光除菌,碰不得。"

陆北辰诧异,"天魂草?有毒?"

"天魂草对人体有镇静作用,少量无毒,大量就会危及生命。"夏昼解释,"阳光除菌的目的就是要祛除毒素,因为天魂草也会在某种气味制作上是主要原料。"

陆北辰恍悟。

陆东深轻笑,"囡囡的地盘向来危险重重,你要小心。"

陆北辰微微一笑,没再继续留在原料烘晒区,临走前又补了句,"差点忘了恭喜二位。"

等陆北辰的车子离开后,夏昼微微蹙眉。

陆东深环住她,抬手抚平她的眉心,"你这一觉睡到省了早饭,中午想吃什么?"

"东深。"夏昼抬眼看他,"他不是陆教授。"

陆东深眼里有一抹浅愕闪过,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睡傻了?他不是北辰能是谁?"

"他身上的气味不对,上次见到他,有来苏水的气味。"

陆东深曜石般的眼噙着笑,"只是他工作环境会有来苏水的气味,囡囡,你疑神疑鬼起来太夸张了。"

夏昼沉默。

一个人的体味其实是很受工作环境影响的,并且依照陆北辰的工作性质,不可能轻易改变身上的气息。

可是,眼前那人明明也就是陆北辰,这是不容怀疑的事。

稍许,她叹了一声,"没有来苏水的气味,我倒是在他身上闻到了罂粟气味。"

她光顾着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压根没看到陆东深的神情微微起了变化,眸底深处是深不可测的光。等她的目光转过来,他就收了眼里的复杂,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别胡思乱想了。"

278 你敢相邀我敢赴约

    饶尊的伤势恢复得不错。

源于他强健的身子底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小爷我的身子骨硬着呢,否则怎么能引得那么多花蝴蝶往小爷身上扑?

风流不羁的人到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半邪半魅的嘴脸。

夏昼来病房的时候正好撞见阮琦了。

她坐在病床前,手拿着水果刀在削苹果,一张挺俏的脸毫无表情。很显然不是她的拿手活,果皮上厚厚的一层果肉,挺圆的一只苹果被削得有棱有角的。饶尊皱着眉头,一双斜长的眼里全都是挑剔。之前缠了一圈的纱布都拆了,只剩下额头的伤还得天天换药,脸上的擦伤倒还在。可就算这样,他的那张俊脸也是挺吸引人。

长得好看的人怎么都好看,哪怕是裹成木乃伊,光是靠颜值扛着也是只英俊的木乃伊。

只是态度不好。

"你怎么这么笨呢?"

阮琦哪是温柔可人的姑娘?一听这话气得把刀往桌上一扎,竟生生扎了进去,竖在桌面上,"爱吃不吃,本姑娘没功夫伺候你!"

"胆肥了?敢这么跟我说话?"饶尊晃了晃半吊着的石膏腿,一歪头就看见了夏昼,眼里的戏谑就收敛了,成了温情,"夏夏?"夏昼本不想打扰这两位的你言我语,她总有种感觉,阮琦这个人平时冷冰冰的,但对饶尊还是有恻隐之心。见被饶尊的眼睛抓了个正着,避无可避,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进来。

阮琦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没太大变化,却在瞧见饶尊眼里的柔情时,嘴角微微僵了僵。

夏昼将只小圆盒扔给他。

饶尊狐疑,"什么?"

"不是怕毁容吗?给你配了擦伤药,纯植物的,涂在伤口伤恢复得快还不留疤。"夏昼懒洋洋地说。

饶尊一双邪气的眼染了笑,"真是你亲手调配的?"

"你口口声声说陆东深嫉妒你的容颜,那我就帮你保住你的容颜,堵住你的嘴,省得你以后到处诋毁陆东深。"

饶尊听她一口一个陆东深,心里多少不爽,眉心微蹙。夏昼不多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药扔这就不管了?"饶尊喊住她。

夏昼转身看着他,"那你还想怎样?"

"帮我涂。"饶尊慵懒性感,"我怎么知道这药有毒没毒。"

夏昼嗤笑,"你身边就有位高手,有毒没毒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帮人上药这种事不适合我,你倒不如求求你身边那位。"

出病房的时候,阮琦叫住了她。

"我记得我妈说过,香囊在以前是有很清浅的茉莉花气味,所以我想,里面还是带有茉莉花的。"夏昼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只盒子来,打开,盒子里分成五个封闭隔,每个隔断里一只很小的香囊,为了防止窜味,隔断上都带着透明盖子。她将盒子递给阮琦,阮琦接过,将里面的香囊逐一拿出来闻。"这是我根据你父亲提供的气味回忆,从相思木、相思叶、相思豆和相思花的提取物制成香气,香气组合了五种,这五种之间的气味相差不算太大,但仔细分辨也能闻出不同来,最后一只香囊里我添加了茉莉花的提取物,之前你父亲也提到过茉莉花,但可惜,这些都不是当初的气味。"

夏昼在来四楼前先去了趟六楼,将配好的五味香囊拿给邰国强。几日不见,邰国强又瘦了不少,病房里邰梓莘在,在跟他交代些公司里的事,见她来了就不再说话了。

邰国强感激涕零,可逐一闻过后摇摇头,轻叹说不是这些气味,夏昼又让他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再详细记个清楚。

离开时邰梓莘追了出来,欲言又止的。夏昼虽跟她没太多交情,但也清楚能让女强人都吞吐的事想必就是阮琦了,果不其然,她问夏昼目前阮琦的情况。

夏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回了句,别管你们的父亲到底姓什么,至少你们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

邰梓莘点头说,我没有怨怪她,只是这件事太匪夷所思,我到现在还是懵的,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尊重我爸的意思。等电梯的时候夏昼觉得,别说邰梓莘难以接受,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荒诞。电梯门开的时候,她要往里进,有一对男女往外出,抬眼一看是邰业帆,身边站着的竟是陈瑜。

夏昼刚脱口了一个"陈"字就马上被陈瑜给打住了,她声音高亢,夏总监,真巧啊。

等快到饶尊病房时,她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瑜发给她的信息:别叫我陈楠楠,烦人!果然是跟邰业帆搅合在一起了,要不然陈瑜会在乎她在谁面前叫她陈楠楠?深叹一口气,看上谁不好,偏偏就看上了那么个公子哥,不怕吃亏吗?转念一想罢了,爱情这东西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许是阮琦把注意力都用在香囊上,没去计较夏昼口中"你父亲"一词。她将香囊逐一放了回去,眉头微皱,"那有没有可能其他气味的混合也能产生茉莉的气味?""有可能会产生类似茉莉的气息,但既然你父母都一致表示有茉莉的香气,说明里面是含有茉莉的。"夏昼思索,"你想啊,香囊是你父母从手艺人那买的,走街窜巷的人哪会有什么提取工艺,肯定都是用最传统的提香方式。"阮琦想想也是,凝眉深思,"这些天我也问过不少人,想要产生类似茉莉的气息的确是需要现代提取工艺,你说得对,也许里面真的就有茉莉,可是,第五只香囊里不是有茉莉?为什么气味还不对?"

"你父亲的意思是少了温暖气。"夏昼重重叹气。

阮琦无语,"什么叫少了温暖气?温暖气是什么气?"夏昼靠在墙上,"这只是描述的一种感觉,我们都习惯了,有时候客户会根据自己的感觉去描述一种气息。你父亲说,那种温暖的气息就像是阳光一样,茉莉花香不浓郁,裹着相思豆的香甜,淡而悠长。"

阮琦重重叹气。

夏昼偏头瞧着她,她沉默了半天才发现,警觉地回瞪。夏昼忍着笑,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阮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半天说,你的语气就像是我们已经很熟似的。

夏昼意味深长,"你想跟我划清界限,为什么?因为饶尊?"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昼哼笑,"人有的时候可真是奇怪,明明身在其中却总不自知。"

阮琦狐疑地盯着她。

夏昼并不想跟她多说什么,恰巧手机也响了,跟她做了个告别的手势,走到走廊尽头接通电话。

一个意料中的人,来了通意想不到的电话。那头声音低沉,夏昼听进耳朵里,脸上布满阴云,等那头说完,她冷冷开口,"既然你敢相邀,我自然就敢赴约。"

279 曾经不修边幅的男人

    除了年三十,中秋团圆节是国人最重视的节日。早在中秋前,天际酒店就打出了中秋盛宴、中秋盛礼的宣传。中秋盛宴只在正月十五和正月十六的举行,于酒店高层餐厅,又有气象局的通告,指明今年的中秋之月堪比往年更加明亮,如此,能于高空赏月是件乐事。天际酒店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高层餐厅平日就是风景如画,赏月更是最佳之地。可席位有限,而且还是天际会员优先,所以在盛宴的宣传刚出,餐厅那边就已经上报不再接受预定,用餐席位已满。

人均单价8888,推出不到半天时间就被预定一空,一是源于节假日效应,二是源于天际酒店餐厅美食的魅力。中秋礼自然是以月饼为主,从原料选材到制作工艺再到设计包装都十分考究,保留经典口味的同时又推出10种新型口味,不同价位不同档次,作为回馈会员和新会员礼品之用。

也对外销售,但因数量有限,所以也是需要提前预约,中秋前半个月,预约单已达到惊人数量。与华力的项目合作发布会因饶尊的伤势推迟了,最后两方一商议,发布会的日期定在了中秋节的前一天,外界认为,这个日子很有寓意,代表两家公司希望合作成功圆满。

但夏昼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纯粹是在某天下午,陆东深秉承着合作人的精神好心去瞧了瞧饶尊,顺带着提了发布会的事。

当时饶尊一副皇城根大爷的样儿,"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倒不需要那么久,可是脸面要紧,推迟一个月吧,要不然我上镜不好看。"

陆东深当时面色很不悦,依照夏昼对他的了解,也许就在那一刻他会觉得当初多余救了饶尊。

一项整个商界都在关注的合作项目,所有人都在赞叹两家公司负责人选定日子的高瞻远瞩,却都不曾想到,陆东深和饶尊在定日子上的随意。

时间压着时间就到了农历八月,暑气散了挺多,早晚有了凉意,日头升起时虽是火热,但也好过盛夏时的闷炎。

中秋之前,季菲回了国,为了三件事。

一件是华力与天际的项目发布会。不仅是季菲,陆门也有董事来参与此次的发布会。一件是H品牌新季香水的发布。这款专门为亚洲女性定制的香水,不但在瓶装设计上匠心独运,而且在香味的设计上也是耗时多年。虽说后来这款香水的先管理权落在夏昼身上,但季菲在早期的香水设计上也投入了不少心力。

第三件事,就是闻术协会会议。闻术协会相较其他行业协会而言是个小众而有精端的存在,而且只存在于中国,跟鬼谷文化一样源远流长,最开始也只是由来自几名天芳师组织成立,所吸纳的会员是必须具备敏感嗅觉并且从事气味行业的人员,入会考试都是以评判嗅觉为主。闻术协会虽说起源于中国,但却在气味行业里有着不可估量的地位,因为能进入闻术协会的人往往代表着拥有这世上最灵敏的嗅觉,所以一旦入会,会员就会成为全球不少尖端产业的需求人才。

然而从上个世纪起,闻术协会的入会成员就开始锐减,一是因为嗅觉灵敏的人越来越少,二是因为即使有嗅觉灵敏的人也未必从事气味行业。闻术协会的前任会长是个传奇女性,天生嗅觉敏感不说,前后担任了3家全球知名香水品牌的气味构建师,德高望重又和蔼温和。卫薄宗和左时比夏昼和季菲都早入会,他俩是她们两人的举荐人。

当时季菲和夏昼的考题不一样。

季菲是要闻一道香,在规定时间内列出里面所有的香型组成。那是一道混合了50味植物气味的香气,季菲在短短一分半的时间里就写出了所有的主料。

给夏昼的则是三杯水。

看着简单,可实际上这三杯水里分别放有极少量的海盐和绵白糖,只有一杯是清水,要在规定时间内分别分辨出糖水、盐水和清水。

夏昼只是闻过后就做出了精准判断。

没计算时间,因为用时太短。

前会长对夏昼喜爱有加,认为她天赋异禀,具有担任下任会长的能力,并且能在夏昼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而在当时所有的入会成员中,夏昼也的确是最具有天赋的,因此一入会,前会长就将她列为天芳师。能被协会列为天芳师那可不简单,那是被上天赏饭吃的人,可不是普通气味构建师努力就能得来的称号,就连嗅觉不错的季菲和卫薄宗也都只是气味构建师而已。

原本顺风顺水,可好景不长。

三年前前会长病逝,夏昼离奇失踪,协会发生裂变,卫薄宗坐上会长席位,而那些反对卫薄宗的会员纷纷退会。

现如今,能留在闻术协会里的人,可以说都是对卫薄宗忠心耿耿的人,包括季菲。

夏昼抵达昆仑饭店的时候正好黄昏后。

霓虹乍亮,染了三环主路,车辆的尾灯串成了红海,昭示着晚高峰的开始。

闻术协会的会议上午在这里举行完成,会议内容还包括新成员入会一项。先早之前夏昼接到了卫薄宗的电话,他的意思是,想要谈一谈。

谈一谈?

夏昼就算不用多想都知道对方想要谈什么。昆仑饭店会议室被卫薄宗包下,夏昼到的时候,瞧见走廊两侧都堆满了鲜花,祝贺之语满天飞,她瞧着"连任"二字有些出神,差点忘了,闻术协会的会长先是三年一选,如果没什么原则性错误,往往现任会长都可连任的。

有助理出来,瞧见夏昼后眼睛一亮,询问她是不是夏女士,并要为她引路,她抬手止住,缓步上前直接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开会的人早就散了。

只留几名闻术协会的主要成员,其中就包括季菲。

听见动静后,她转身朝这边看过来,而就在她这么一转腾出的空挡里,坐在会议桌中间的男人脸乍现了。

卫薄宗,就如众星捧月般,神采奕奕。他也看见了夏昼,嘴角上的笑微微隐去,缓缓起身。

夏昼站在门口,盯着一身西装革履的卫薄宗,眼前却晃出曾经的友情岁月来:

"小夏,我又不习惯穿西装,你可别折腾我了。"

"你不要被左时给带坏了,你要见重要的客人当然要穿戴整装了,难不成就这么不修边幅去呀?"时间真是个造化大师,三年过去了,曾经最厌烦西装革履的男人,如今一身昂贵地站在她面前,就连眼角眉梢上的笑意都染了几分正式向的意思。

280 你好自为之

    卫薄宗,曾经一度在夏昼心里是邻家大哥,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平谷结义一事。他比他们几个都年长,成熟稳重不说,做事又有担当,只是在感情上一直不是很顺。不是因为他的外形条件不行,相反,他生得很男子气,浓眉高鼻十分Man,身材高大魁梧,论哪个姑娘都会心仪。

他只是太专注自己的事业,往往一段恋爱谈下来,数多月过去了连女朋友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为此夏昼和季菲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卫薄宗则对感情的事风轻云淡,说一切随缘吧。

夏昼那时候热心肠,跟他说,我叫你一声哥,我就是一心一意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亲哥,做妹妹的一定要给你寻摸个好姑娘。卫薄宗总是哭笑不得,跟她说,你只要能跟左时好好的也算是对得起我这个当哥哥的了,你看看你自己,一天到晚的没个姑娘样,也就是左时能忍你,换做其他人早就疯了。

曾经的卫薄宗是谦和,曾经的季菲是真情。

夏昼永远记得她为她洗桃子时的小心翼翼,生怕沾上一点桃毛惹得她过敏。

曾经他们意气风发,发誓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些誓词终究还是随风去了。

他们之间谁都没做到有福的时候同享、有难的时候同当。

会议室里除了季菲和卫薄宗外还有几人,有认识夏昼的旧人,在见到夏昼后一脸的震惊,有夏昼不认识的新人但新人知道夏昼的,见到本尊后面露崇拜。相比会议室一身正式的几人,夏昼就是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随意得就跟走错房间了一样。可没人能忽视她的存在,她缓步上前,漂亮的眼里是锋利,纤细的身影里是力量。

卫薄宗温文尔雅,"你终于来了,坐吧。"

夏昼也没跟他客气,挪了把椅子就坐上去。卫薄宗笑呵呵道,"小夏,我给你介绍一下——"

"有事说事。"夏昼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他脸上,"我来见你,可不是为了要认识什么人。"

卫薄宗眼里多少尴尬。

其他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但也没敢多说什么,毕竟夏昼虽说三年前被协会除名,但不得不承认,她是前任会长指认的天芳师,也是近几年唯一一位天芳师。

季菲坐在夏昼旁边,暗自拉了拉她的衣角,压低了嗓音说,"你先别这么剑拔弩张,有些事情总要面对吧。"

夏昼没恼,只是拿眼睛上下打量了季菲,冷笑,"剑拔弩张?季菲,这把剑可是你们硬塞给我的。"

季菲脸上无光,看上去有点狼狈。

其他人见夏昼连季菲都敢怼,一时间更不敢多说什么,尤其是那几张新面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卫薄宗毕竟是会长,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年,自然也学得情绪控制,他坐下来,面带微笑,"今天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当初你离开协会也是事出有因,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入会?咱们协会还是很需要你的。"夏昼也笑了,眼里流转着的是如琉璃般惑人的光,看得周遭几人都有点发呆。她的目光扫了一圈,"三年前,被前任会长钦点的天芳师杀人逃亡一事大家不都清楚吗?这样的人还能再入会啊?"

众人目光闪烁。

卫薄宗道,"小夏,那都是人云亦云。"

"叫我夏昼。"夏昼不领他的情,转头看向卫薄宗,"或者你可以跟着季菲叫我一声夏总监,小夏这个名字哪配从卫会长的金口玉牙里冒出来?"

"小夏——"

"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压着,要我入会可以,卫会长的位置可否让一让?"夏昼冷言。

季菲皱了眉头,"夏昼,差不多就行了。"

"什么叫差不多?"夏昼冷哼,盯着季菲,"你们是怎么爬上现在的位置,真当我不知道?"

"小夏,你对我们有误会。"卫薄宗叹气。

"误会?"夏昼斜眼看着季菲,笑得阴冷,"是误会吗?当初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

季菲暗自攥了拳。

卫薄宗这边给了几人眼神,那些人就起身逐一出去了。

会议室就剩三人。

卫薄宗起身,缓缓走到夏昼面前,高大的身影罩下来,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扶手上,他压低了脸,对她说,"看来,在里面还是没学乖。"

夏昼微微眯眼,一字一句,"当初,你们就该弄死我。""死一个天芳师是大事。"卫薄宗语气温和,"所以小夏,是你的鼻子救了你。人生在世,看准现在和未来才最重要。我知道你耿耿于怀秘方的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左时的目的跟我也一样呢?"

"不可能!"夏昼冷言,"左时跟你不一样,他研究秘方的目的是为了患者,而你,利益熏心!"

"不一样?"卫薄宗笑了,"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小夏我告诉你,面对利益,所有人都一样。左时是为了患者吗?当初那个秘方是有问题的,我想你不会没发现。"

夏昼一怔。

的确,当时她发现秘方的功效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她跟左时提出了质疑和要求在提取方法、主料选择上进行调整,但左时似乎并不以为然。"我和季菲将秘方改善,再利用我们当今的职位造福大家有什么错?"卫薄宗始终不愠不火,"小夏,你是人才,甚至说是天才,所以我不想因为一个秘方的事导致我们反目,是,三年前我们的确对你有些过分,可也是万不得已,你想想看,当时左时已经失踪了——"

"巧舌如簧。"夏昼眼底冷淡,"卫薄宗,在利益面前,一个曾经不善言辞的人果然也会变得巧言善辩了。"

卫薄宗脸色微微一变,稍许,起身挺直了脊梁,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昼,"我已经给了你台阶下,夏昼,你不要不知好歹。""巧了,我还真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夏昼站起身,迎上他的目光,眼里的光是决绝,是坚毅,是凝了千年冰层的寒。"别人负我一分,我向来都是还上十分。卫薄宗,暂且不说你和季菲之前对我做过的事,就单说商川和邰国强,我不相信他们的事跟你无关。"

卫薄宗面色薄凉,盯着她了半天,缓缓开口,"有证据吗?"夏昼逼近他一步,"没证据,但我会找到证据,找到你跟邰业扬为非作歹的证据!卫薄宗,你动邰国强出于什么目的我无法裁定,但你敢动商川,那就是动了我的逆鳞,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卫薄宗眸底深处隐隐发凉。"还有你季菲。"夏昼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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