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第3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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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你幸亏不是个男的

    等出了会议室,团队的其他参会调香师都围着夏昼前后走,叽叽喳喳的,有兴奋的也有担忧的。

陈瑜快走了两步跟上夏昼的步伐,压着胸口说,"你幸亏不是个男的。"

"是男的怎样?"夏昼按了电梯,很快,电梯门就开了。

陈瑜道,"你要是个男的我绝对爱上你了。刚才,我还以为你能亲季菲呢。"

夏昼进了电梯,她团队的人紧跟其后,闻言后都笑了。

"闲的我,亲她还不如亲你们,接下来的10天没休息啊,都集中到气味实验室去加班。"夏昼道。

几人没意见,也都知道时间紧任务重的。

陈瑜问了一嘴,"就只有10天的时间,你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电梯门开了,夏昼扔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抬脚就出了电梯。

团队的几人闻言惊愕,当场愣住,等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有人才反应过来,赶忙按了一下,电梯门重开,几人追了出去。

陈瑜欲哭无泪,夏昼的话像是炸弹似的炸得她体无完肤,想死的心都有。

心里不断抓狂:夏昼!你弄啥嘞弄啥嘞弄啥嘞啊!

**

阮琦烫了一壶酒,屋子里的气流都沁着酒香。

饶尊敲开门的时候,她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搭在门边,穿得随意,枯玫瑰色的袍子,近乎垂腰的长发散着。

见到她后,饶尊的脸色稍稍有了缓色,但语气没柔和下来,"你还知道回来?"

阮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回了屋。

饶尊一看她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早知道她是个白眼狼他才懒得管她的闲事。

生怕她被邰家人欺负,他破天荒地插手别人家遗嘱的事,生生给她夺回了属于她的遗产甚至她老爹的骨灰,结果呢?

他还等着她感激涕零对他三叩九拜呢,可一扭脸,这姑娘就跑没影了,来老宅找不到人,手机形同虚设,更是没回他那。

就算她对遗产不感兴趣吧,但至少想邰国强的骨灰是他弄回来的,也算是帮她完成了心愿,就这么玩消失太不厚道了。

饶尊直接进屋。

老宅并不老,只是邰家人习惯这么叫。虽说买的早,邰家人又常年在国外生活,但这里一直有人打理。

只是东西基本上都被清空了,显得就异常的空旷。

阮琦靠在落地窗前的大靠垫上。

阳光尚好。

落地窗外连着花园,一眼瞧出去绿意成荫,爽秋的光亮被树叶过滤了一遍,铺满了客厅的木地板上,金亮得很。

阮琦就那么懒靠着,右胳膊支起拄着头,左手的手指勾着酒壶,一口酒下去,脸上的红晕有多了几分。

人在风景中,堪比风景要动人。

只是,近看,她眼里的几分落寞和寂寥就让人心疼了。

饶尊一肚子的不满顿时就无踪无影了,低叹了一声,蹲身下来,问她,"这两天你去哪了?"

阮琦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珠子都不带移动一下的,慵懒微醺,"合葬啊。"

"葬哪了?"

"大江大河。"阮琦轻叹,"我说过的,我妈不喜欢被牵绊,让她看遍祖国山河挺好的一件事。"

饶尊的确听她提及过,但没当真,毕竟人死之后入土为安,更何况她是抱着她母亲的骨灰来的亲王府,那势必是要走墓葬的,谁知道她说的竟是真的。

想了想,问她,"那你以后怎么祭拜?"

"生辰忌日,祭天祭地祭江河。"阮琦又喝了一口酒,对着窗外笑了笑,"其实我们都知道,人死如灯灭。"

饶尊见状,心底有隐隐的疼惜,道,"既然不喜欢这,干嘛还回来?怎么不回家?"

"家?"阮琦眼珠子终于动弹了,转到他脸上,眼里有迷茫、有困惑,似无主魂魄,喃喃,"我现在哪还有家啊......"

这话听得饶尊又疼又气,蹭地起身,居高临下朝着她低喝,"你的意思是,我那就不是家对吧?"

阮琦怔了一下。

目光渐渐有了聚焦,出神地看了饶尊好一会儿,那眼里的光似星辰似银河,藏着深邃的情感。可再一会儿,那万丈银河的光亮就匿去了。

她转过头坐起身,面朝着窗外没说话。

只留了个背影给饶尊。

孤独,寂寞,如在沙漠中搁浅了千年的枯舟。

饶尊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些,又见她这般无助的模样,心里就又开始不落忍了。

想了想,干脆在她身旁坐下,抬手松了松领带,宽松了喘气。

阮琦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举起酒壶。

饶尊伸手压住了她的手,顺势夺过酒壶。

"抢我酒干什么?还我!"

阮琦说着就来抢,饶尊眼疾手酒壶一举,阮琦就扑了个空,反手再去夺,饶尊一个腾手,酒壶换了位置,阮琦的扑劲没收回来,一下子就扑他怀里了。

急了,抬头怒怼他,"你喝酒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你是我保的人,喝得醉醺醺的像什么话?"饶尊眉心一皱,喝道。

阮琦不说话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般距离,只觉得他真是英挺非常,脸削有型,眉深鼻挺,她一直觉得单眼皮男人的眼都小,可饶尊不是,他眼斜长有神,微眯眼时三分威严四分风流十分邪魅。

狂得很拽得很,偶尔还有孩子的脾气。

她看着他,像是望进了他眼睛深处,那是一片不着边际的浩瀚宇宙,有黑洞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将她吸进去。

她看着他的脸颊越来越近,然后,就是他的眼睛......

唇近乎相贴时,窗外忽而一只鸟扑腾着翅膀飞过,惊扰了彼此相吸的两个人。

阮琦蓦地清醒,一把推开饶尊。

饶尊也似大梦初醒,被她推这一下子重心不稳,一手撑在地板上支撑着身体,盯着阮琦,呼吸略有急促。

"还我。"阮琦不忘酒壶,一把从他手里夺回,不再看他,只是喝酒时耳根子更红了。

饶尊还保持着身体栽楞的姿势,也冷不丁想起那晚醉酒后支离破碎的片段,顿觉尴尬。

许久后坐直身体,清清嗓子,说,"那个,以后你就住我那吧,我会对你负责的,我管你。"阮琦转头惊愕地盯着他,一口酒没咽稳,尽数喷他衬衫上。

312 你是喜欢我了吗

    突如其来。

这次轮到饶尊一脸惊愕,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大片滩湿,咬牙,"阮琦!你纯心打击报复对吧?"

那晚的事后来饶尊断断续续的想起来不少,其中就包括吐了阮琦一身的画面,虽然画面支离破碎,但他就偏偏记住了"吐"的那一块碎片。

阮琦虽尴尬,但嘴硬,说,"也算是礼尚往来,扯平了。"

饶尊牙根痒痒,"你说你挺漂亮一姑娘,怎么心思这么歹毒?"

阮琦拎过酒壶,没搭理他。

饶尊起身,自顾自地去找纸巾。找了一圈才找到,衬衫上的酒精也已经挥发了,只留甜腻腻的香。

他一手攥着纸巾,又坐回阮琦身旁,使劲蹭衬衫,语气不佳,"死丫头,我这身衬衫是新做好的!"

阮琦仰头又灌了口酒,懒洋洋道,"人活一张脸,树才活一张皮呢,你又不是穷的只有这件衬衫了。"

怼人怼得很不舒服。

饶尊恼了,"你说你跟自己较什么劲?这里要什么没什么,你这几天吃什么喝什么?"

阮琦转头盯着他,用能气死人的不紧不慢,说,"尊少爷,您老是没用过美团外卖吧?"

饶尊没好气地回,"看见公司员工用过。"

阮琦想笑,但忍住了,低叹,"这人啊,就怕不接地气,特别显傻。"

说完这话,没听饶尊再回怼,很难得都这么损他了他还不反击的。阮琦看着他,他没搭理她,低头还在蹭衬衫,执拗的样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就跟外界对他的评价一样,京城的太子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可现在觉着,他其实还挺孩子气的,例如现在,有点小可爱。

"哎。"她叫他。

"干什么?"

阮琦转身坐过来面对着他,十分不解地问他,"你刚才说要对我负责,负什么责?"

饶尊听了这话后,意外的不自在了,将手里的纸巾攥了个团,来回把玩,像是挺轻松的。

"那天晚上,那个,我不是对你不太友好吗?"

阮琦挑眉看他。

饶尊将纸团一扔,直面她,"虽然说那天晚上我没对你做成,但是,毕竟不大礼貌的伤害你一下,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对你负责。"

最起码衣服扯坏了也得赔吧。

阮琦知道他是指那晚将她压在身底下的行为,想了想,将手里的酒壶递给他。

饶尊看 了一眼酒壶,"不喝。"

"这可是夏昼都喜欢喝的酒。"阮琦笑道。

"她喜欢喝我就非得喜欢喝啊?"

阮琦将酒壶往他面前一搁,"这是我酿的酒,难倒了夏昼,你不好奇?"

着实引起了饶尊的好奇心,拎起酒壶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头放下酒壶,"就这口感还能叫酒?"

"果子酒,口感是甜了点,不能跟烈酒比。"阮琦又似只犯懒的猫,重新倚回靠垫上,"里面一共有15种水果,但夏昼只品出了14种,她在电话里跟我认输了。"

15种水果?

饶尊咋舌,又品了一口,尝了半天,"只喝出苹果味了。"

阮琦啧啧摇头,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我没事在这跟你品什么酒啊?名酒我也忍了。"饶尊说着起身,"赶紧跟我走,废什么话?"

"你对夏昼也是这态度啊?"

"你没事老提她干什么?"饶尊不悦。

"提她,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今天突然说这些话是因为内疚,还是......"

"还是什么?"

阮琦盯着他。

饶尊被她瞅得浑身不自在,"你有话就说,别阴阳怪气的。"

阮琦默了一会,突然冷不丁问他,"你是喜欢我了吗?"

一句话问噎了饶尊。

他僵在那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皱眉,"你说你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了?"

阮琦微微一偏头,目光穿过通透的阳光落在他的耳边,思索,"耳根子红了啊?纯情少年,我这酒的度数可不高。"

"不跟我走是吧?"饶尊岔开话题,撸起袖子。

阮琦一瞧这架势不对劲,警觉道,"你干什么?"

"不跟你来硬的你就不知道我饶尊的名字怎么写是吧?"饶尊大踏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起,结实的手臂往她身上一搭,将她拦腰抱起。

"回家!"

**

夏昼团队的人都到了顺义的气味实验室,白天工作晚上也加班,累了就睡在实验室里。

全程封闭,手机可以使用网络,但不能在工作场所进行视频和拍摄。除了平时被夏昼装扮十分温馨的休息区外,工作场所一律采用无菌化处理。前院的房间和客厅主要是用来休息和见客,穿过去到了后院的屋室就是团队人员集中的办公地点。

数百平的面积,先进化的仪器,还有各类配比区、提取区、蒸馏区、消毒区冷藏冷冻区等,人工香精和天然香料都分门别类放好备用。

各个区域以透明玻璃相隔,方便人员间的相互配合。

装有各类香料、香精的玻璃器皿一字排开,上下数多层,每个器皿里都插着技细的吸管,方便气味调配。

每人都在忙碌。

称量香精、酒精、去离子水等所有原材料,每人负责不同的领域,称料时有人配合在旁观察和监督。

也有负责调色和在香水锅中调配的。

忙碌之余,大家也不忘调侃一下今中午的饭菜。

有的说厨子今天鼻塞了,菜里放了太多的胡椒,呛得鼻子都疼。

有的说以后要换餐厅,这家的菜量越来越小了。

还有的说,我们都是靠鼻子吃饭的人,以后还是少吃点辛辣食物吧,影响工作。

更有的感叹说,天赋这东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咱们夏总监就天生长了敏感鼻子,照常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影响。

因为全封闭,所以实验室里没请保姆或小时工,各自负责各自区域产生的垃圾,吃饭就叫外卖。

偶尔夏昼心情好了,也会给他们露一小手。大家七嘴八舌间,陈瑜没好气道,"你们可真是只瞧着别人笑没瞧见别人哭,这屋子里所有的原料都是夏昼多年的心血,有的原料长在无人境,有的原料在雪山之上,有的原料深埋戈壁滩,那都是她一步步走出来的。就算是季菲来了,都不及她的这份吃苦。"

313 只为见她一面

    这倒是让众人闭了嘴。也确实如此,很多原料都精贵得很,甚至有很多是他们从业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的东西,有些只存在于古香典之中,堪比传说还要传说的原料,却只有夏昼不想采的,没有她采不到的。

见陈瑜态度不佳还紧锁着眉头,身边的人问她出什么问题了。陈瑜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夏昼到底怎么想的,填配新料,香水需要陈化至少半个月,时间哪来得及啊。"

这不是陈瑜一人的担忧,所以,一时间整个实验室里就沉默了。

夏昼在前屋。

午饭吃过后,她将任务分配下去后就把自己关房里。

怀里抱着那只跟着她从沧陵到北京的非洲鼓,曾经在沧陵的手鼓店里做镇店之宝从不出售的那只。

这只非洲鼓照比之前店里的做工都要精细,轻拍时隐隐有沉香。当然,搁在平时,夏昼是从不轻易碰这只鼓的。

现在,她轻轻地拍。

鼓声悠沉。

一只非洲鼓的好坏,决定木,决定皮。鼓身必须得是上好的木料,鼓面必须得是上好的皮质。

这只鼓是她亲手做的,单是寻找鼓身的木料就走遍了沧陵的天周山。

又耗费了近半个多月的手工工夫才做好了这只鼓。

鼓身上的每一字的符也都是她手刻上去的。

夏昼轻拍了两三分钟,然后停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鼓面、鼓身、鼓绳,摸过每一处她精心设计的地方。

又静默了几分钟。

她摸过身旁的芬兰刀。

刀出皮鞘。

光落刀刃,折出锋利光芒。

夏昼咬牙,一沉气,举起芬兰刀又狠狠扎下去。

刀尖破鼓面的瞬间,她顿觉心若刀扎,抬左手按住胸口,隔了许久,终于纾缓了疼痛后,拿刀的右手一使劲,刀刃顺着鼓面的轮廓割开。

**

陈瑜正头疼的时候就见夏昼进来了。

换好了无菌工作服,她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

陈瑜如见救星,走上前问,"香水陈化问题怎么解决?"

"我来解决。"夏昼走到香料提取区。

陈瑜跟上去压低嗓音追问,"按照常规时间的话,我们根本就——"

"够用。"夏昼四两拨千斤。

陈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明显,夏昼没想解释给她听。

很快,她见夏昼将一个无菌袋拿出来,里面装着像是皮子的东西。用镊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进行清洗,这一过程陈瑜看得清楚,还真是块皮子。

"这是什么?"陈瑜忍不住问,"怎么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是鼓皮。"夏昼没瞒她,将手里的皮子洗了再洗,"在早些年寻了很珍贵的香料,清洗晒干,碾碎压粉。这种香料只能依附皮子保存,时间越长,提取出来的气味就会越醇厚,而且还能混合皮质的香,最适合稳住基调。所以我把保存香料的皮子做成了非洲鼓,随身带着,需要的时候就会用上。"

陈瑜明了。

在气味调配中,含有皮革香气的产品很常见,尤其是在男士香水中,皮革是不可或缺的气味之一。

不过,其实陈瑜还有不少疑问,例如就算有秘制的香料和皮革,那在陈化的时间上怎么就能节省了?

甚至她还想问问这香料到底是什么,怎么就能让夏昼这么自信赢过季菲。

这林林种种的问题在喉咙里转,导致陈瑜站在原地没动弹。

夏昼见状,问她,"还有事?"

陈瑜面色不自然,想了想,终究没问那么多,清清嗓子道,"我是想看看你这边需不需要帮忙。"

"暂时不需要,我先对原料进行提取和蒸馏。"夏昼将皮子洗好后搁置在器皿盘中,一遍遍洗过的水没倒,也直接装进了一支支的器皿瓶里。

就这样,一直忙到太阳下山。

有从外面进来的调香师,轻叹了一口气说,"外面的夕阳可好看了,整个天空就跟火烧了似的。"

有人稍作休息,有人仍在忙手里的工作。

夏昼这才意识到时间。

如白驹过隙。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摘了手套,看了一眼后招手叫来了陈瑜,让她接手。

等夏昼出去后,陈瑜用滴管吸了一点点蒸馏后的液体后滴在试纸上,那试纸就呈碱性化颜色的变化了。

她闻了闻。

是一种很特殊的气味。

似沉香,但肯定不是沉香,又有极淡的皮革气味,可又比皮革醇厚。

陈瑜不解。

这到底是什么香料?

**

夏昼出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天际黑红了一片,黑暗即将吞了最后的光亮,距离提交新品又少了一天。

庭院的那株古银杏树沙沙作响,即将落日时分,风也起了,凉了不少。有片叶子落下来,在夏昼的脚旁。

她看了一眼。

叶子大片泛黄了,再过不久,这个庭院会被漫天的金黄装饰。

说实话,夏昼很期待。

这是她回京后度过的第一个秋天。

蓝天金叶,红墙琉璃琉璃瓦,是留在她脑海中最美的秋天盛景。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门外停着的是陆东深的车。

没有司机,他亲自开车过来的。夏昼快走了两步,陆东深探过身子开了副驾的车门,她就一低头钻进来了。

带了稍许秋味进来,有凉意。

车门关上后,陆东深把她的手拉过来,包裹手心,"降温了,怎么没多穿点衣服?"

"几步远,也不冷。"夏昼接到他的微信就出来了,又故意问他,"来检查工作进度?"

陆东深轻轻搓着她微凉的手指,笑道,"想你了。"

夏昼觉得很暖。

他手心的暖,还有他话里的暖。

"怎么不进去啊?"

陆东深道,"怕打扰你工作。"

夏昼忍不住靠在他身上,"你要记住啊,我是为了你才这么拼命的。"

"是。"陆东深低笑着环住她,吻了她的额头,"陆太太劳苦功高。"

夏昼重叹一声,没这档子破事,她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了?

陆东深闻言问她怎么了。

她没发牢骚,问他,"今天怎么样?"

"开了一天会,明天飞一趟上海。"陆东深轻声说。夏昼知道他忙的不仅仅是天际的事,手底下的项目和产业都需要他去点头,所以,他因为想念,从城区一路开车到这里,只为了见她一面,这让她更是窝心。

314 难得有情郎

    两人静静相依。

车窗外的天际渐渐失了光亮,最终噬了夕阳的尾巴。

难得的安静。

夏昼觉得自从认识陆东深之后,她愈发的珍惜像是这种安静的时刻。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就这么相依相靠,看一次日出日落,享一场风花雪月。

"是要马上走吗?"稍许,她轻声问。

陆东深抬腕看了一眼,说,"还能陪你半小时,然后赶回公司开视频会议。"

夏昼抱紧他,真不想让他走啊。

陆东深窝心于她的依赖,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又低头轻吻她的唇,耳鬓厮磨间低语问她,"有没有遇上难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夏昼摇头,她唯一的需要就想这么窝在他怀里,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我能搞的定,你要相信我。"

陆东深低笑,说了声好。

夏昼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浅蹭了两下,却是重重叹气,"你说到底是谁泄露了新品的信息?"

"不管是谁,只要能把你摘出去就行。"陆东深道。

夏昼抬眼瞅着他,"你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

"还在查。"陆东深轻声说。

四两拨千斤的回答,让夏昼心里又有底又没底的,她知道陆东深做事向来深谋远虑,可也担心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能把新品信息泄露得那么透彻,这无疑是出了内鬼。

可怀疑是一方面,有了实锤是另一方面。

微蹙的眉心被陆东深的手指抚平了。

他将她推靠在车座上,压身过来,手指从她的眉心移开,落在脸颊上轻轻摩挲,低笑,"你呢,任务就是完成新品的调配,其他的,什么都别想,也想别操心。"

陆东深的指尖沾着温度和清冽的气息,夏昼特别喜欢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又修长,操控市场、在利益间翻云覆雨的手,落在她的眼角眉稍时是无尽温柔。

说完上述话,他低脸下来,唇覆上,然后一点点轻柔啃咬她的唇瓣,沉笑喃语,"也不能什么都不想,你要想我。"

臭美。

夏昼想这么说,但一颗小心脏被他撩拨的扑通直跳,掀着潮涌一波又是一波的。她在想着,说男女之间的爱情只有三个月这番话的人一定是乱讲,又或者没遇上对的人。

遇上对的人,别管多久,每一天都会是爱情的模样。

她绕上他的脖子。

他的吻游走在她的唇齿就更加深沉,又攀附她的脸颊,鼻尖贴着耳廓的肌肤,引得她心神恍惚。

这深沉绵延成了他的呼吸,再开口低语时,嗓音性感低嘎得很。

他说,囡囡,我想你。

这句的"我想你"跟刚刚来时的那句"想你了"是两个含义,夏昼觉得身体里也有什么力量似的猛地一缩。

不是她能控制的。

是她的身体对他本能的反应。

夏昼挪开只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指尖传达着的都是他的体温。她的手指轻轻扫过他性感的喉结,就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

她忍不住笑。

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她太知道陆东深的敏感处一在耳朵,二在喉结,有时候她就喜欢吻着他的喉结,听着他的呼吸由沉稳到沉重再到紊乱。

陆东深知她有意戏弄,低头咬了她的手指,瞳仁里藏笑,可又藏了兽,"别火上浇油。"

夏昼知道他没时间,所以也就不多逗他,抿着唇忍笑。

夜色清淡,皎月明朗。

怀中女人的脸被窗外的明映得白皙透亮,漂亮的眼生着一股子媚,含笑间就像是伸出了钩子,勾得他情不自禁。

陆东深暗自深吸了气。

可又抵不住她的浅笑。

压下头,又咬了她的唇,听到她呼痛他才抬起脸。

摸着她的头,陆东深说,"我很快回京,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夏昼点了点头。

搂紧他,贴在他的怀里。

明明不是第一次离别,可她却异常的如同第一次离别般想念。

**

翌日又是个大晴天。

可也看过新闻,在雾霾成了普遍环境下,凛冬前的这段蓝天艳阳算是最难得的了。

夏昼没时间享受北京的秋高气爽,其他人也一样,都在忙着最后一搏。

虽说其他人说不出夏昼加进配方中的那一味原料是什么,但夏昼有意保留,诸位也没多追问。

这期间季菲一直留在北京。

倒是没来实验室,不过,给夏昼打了通电话。

"以你个人的喜好来决定市场,夏昼,你太自私了。"

夏昼接电话的时候正在银杏树下讨了个空闲,烫了一壶滇红,茶水滚烫,茶叶被热水炸得肢体舒展,散发茶香。

"就算我自私吧,季菲,你又能怎样?"

季菲噎了一下,稍许后语气极其不悦,"我现在越来越怀疑这件事就是你所为。"

"彼此彼此。"夏昼四两拨千斤,"之前又不是没做过下三滥的事。"

"那个配方根本就不是你的,你装什么受害者?"季菲冷喝。

"但配方是左时的。"夏昼冷笑,"你们为了一己私欲连朋友都能出卖,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

季菲在那边沉默半天,说,"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左时也许没你想得那么好吗?"

夏昼一窒息,手指扣紧了茶杯,冷言,"季菲,你还要脸吗?我当初受的那些苦拜谁所赐?左时现在不在,你说什么都可以了!"

季菲没吱声。

只有清浅的呼吸通过电波,在夏昼的耳朵里游走。

隔了好一会,她才开口,"新品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爱信不信。"

夏昼直接掐了通话。

有一种伤害只走身,所以日子久了也就淡了,例如陈瑜当初的行为。

有一种伤害是走心,哪怕沧海桑田,根伤到了就是伤到了,每每碰触还是一汪血迹,例如季菲和卫薄宗。

所以,夏昼无所谓信或不信,伤过一次,再无原谅。

一杯茶下肚,她听见有车轮的声音。

没一会陈瑜出来了,冷着脸,撞见坐在银杏树下的夏昼后,脸色多少不自然,她走到院门口,没开门,就隔着镂空的防护门站在那。

夏昼心里多少明白了。

果不其然,邰业帆的声音传进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

陈瑜站在阳光里,双手插着衣兜,嗓音就跟脸色一样冷,"你怎么找来的?"

"我听说你在这,所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听我解释啊,新品这件事我压根就不知道。"邰业帆急了,"而且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大哥那个人虽然说做事激进了点,但也不能做出这种缺德事。"

陈瑜冷哼,"还真是兄弟情深啊,邰业帆,我现在不想跟你浪费口水,你赶紧给我走!"

急得邰业帆跺脚,"不是,这件事跟咱俩感情有什么关系吗?"

"谁跟你有感情?你别胡说八道!"陈瑜一声吼。

两人隔着一道门在门口拉扯了能有二十多分钟,末了邰业帆被气走了,临走前扔下句话:陈瑜,你别仗着我喜欢你,你就肆无忌惮的欺负我!

等陈瑜走过来坐下后,对一脸看好戏的夏昼说,"还说我欺负他?他一个大老爷们我怎么欺负他,等等......"倒了牢骚一大通,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还说了什么?"

夏昼慢条斯理地拎起茶壶,给她添了茶水,"他说他喜欢你。"又笑,"这邰家二公子也是朵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告个白也这么别出心裁。"

陈瑜的脸一下红了,赶忙抿了口茶却被烫的够呛,咣当放下杯子,夏昼见状笑道,"楠姑娘,要矜持。"

"我怎么不矜持了?他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啊?"陈瑜摸了摸烫疼的嘴,"我都说过了,我现在不想跟邰家人来往。"

夏昼轻笑,用拇指和食指中指捏起茶杯,吹了吹茶面,浅抿。

陈瑜挑眼看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别这么敏感。"夏昼轻轻晃着茶杯,就跟晃酒杯似的逍遥,"你躲着邰业帆,是真不喜欢人家?你可别告诉我,你心里还装着陆东深呢。"

"是是是,我现在还放不下陆东深,我非他不爱、非他不嫁行了吧。"陈瑜没好气,"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吗?我这么义愤填膺的为了谁啊?"夏昼忍着笑,故意叹了口气,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后起身,拍了拍陈瑜的肩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315 不问来路也无归途

    上海天际酒店,3601。

入了夜,整个外滩的绚烂蔓延在套房的落地窗上,炸开的霓虹光圈都是璀璨。

视频的另一头是午后暖阳。

床榻上的陆振杨看上去气色很差,但还是硬挺着靠在床头,交代陆东深了一些事。

床边不少仪器。

身旁还有家庭医生和医学专家守着。

陆家老幺陆南深坐在陆振杨的身边,很显然他对商场上的事不感兴趣,跟陆东深聊完家常后,轮到生意场上的事时他就不再插嘴陆振杨和陆东深的谈话。他将陆振杨那只没输液的手合在双手之间,时不时会关注一下身边的监测器,有时候陆振杨提及股市或集团里的事稍稍激动时,他就会轻拍一下陆振杨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陆南深的侧脸轮廓在视频里很是分明,额前落下的发稍稍遮了他的眼,露出极为笔挺的鼻梁骨,唇是继承了陆家男儿的特征,薄又性感。下巴连接喉结处是十分完美的弧线。

肤色如月白,最吸引人的当属那双手。骨节分明自然不用说,掌宽,手指十分修长,就连尾指都似乎比寻常人长出一些。左手腕戴着块金属带的机械表,右手腕则戴了条粗犷的小牛皮手工手环,镶嵌了一枚古铜色的音符。

修身的白衬衫衬得他几多俊朗,下身的牛仔裤却又显得他几多不羁。

陆振杨很显然是很疼爱这个小儿子的,每次见他拍自己的手,他都会听话的调整一下气息,让自己平静下来。

秦苏坐在床尾的位置,等陆振杨说完后,她就落下了床,医生们见他无碍,也都被管家逐一带了出去。

"你二叔昨天借口集团的事要来家里看你爸,被我拒绝了,现在这个时候,陆门的人各个心里都长了草,一门心思来打听情况。"

秦苏叹气,又道,"H新品的事你怎么看?"

陆东深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两杯黑咖啡,都已过半了。

他说,"很简单,背后的人开始按捺不住了。""你心里明白就好。"秦苏看上去些许倦怠,"不管怎样,亚洲区市场不能乱,我知道你着急你爸的病,但现在,稳住你的位置最重要,千万别让靳严那些人钻了空子。前几年你连吞了不少产业链,一个H品牌亚洲区的代理对你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很显然这就是根导火线,一旦这线要是着了,殃及的可是你的整片池塘。"

"我知道,放心。"陆东深道,"您照顾我爸的同时也要注意休息。"

视频通话结束后,陆东深靠在沙发上许久沉默。

始终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端了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重新又靠回了沙发,抬眼看着陆东深,瞳仁深处藏着的是一点点凉。

斜对面的黑镜,映出男人的模样。

一张跟陆北辰一模一样的脸。

他开口,几多嘲讽,"陆门这一池子的水还是浑了。"

陆东深没看他,伸手拿过烟盒,抽出支烟点上,特制的烟草气息就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一口烟雾吐出,没由来地心口扎痛一下,陆东深微蹙眉头,抬手按了按胸口纾缓了片刻,香气入鼻,在脑中似乎幻化成夏昼的模样,令他心神恍惚了一下。

"你没事吧?"对面的男人问。

陆东深放缓了吸烟的速度,说了声没事,又道,"陆门的水可以再浑些。"

"所以,你背着老陆千里迢迢找到我。"男人一挑唇,哼笑。

"北深,你是个天才。"陆东深弹了下烟灰,靠在沙发上,"更重要的是,你有你哥哥陆北辰没有的野心。"

陆北深盯着陆东深,良久后忽然笑了,"你明知道我恨你们陆家的每一个人,放我出来就等同于放虎归山,你不怕我真的搅和得陆门天翻地覆超出你的控制?"

"放你出来那天我就说过,我跟你之间的是场赌局。"陆东深波澜不惊,"我不怕你天翻地覆,斗到最后如果只剩你我,那就看谁的命硬了。"

陆北深眼睛里的光乍亮,也意味深长,盯着他,"陆门长子战神的称号果真不是白得的,你够狠。"

陆东深看着他,烟雾中的眼似笑非笑,"能在那种地方一待待不少年,论狠论蛰伏,你比我差不到哪去。"

陆北深笑,"你敢找我,你这盘棋不会小。"

"你敢跟我回来,敢跟我对决,说明你也是有恃无恐。"陆东深一针见血,"我很想知道,你背后到底是哪股势力?"

陆北深只是浅笑不说话。陆东深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坐在他眼前这位同父异母、跟陆北辰是双胞胎的弟弟,自小就是安静无害的模样。可是他知道,他的这个弟弟身体里藏着一只魔,能将所有人都拖进地狱万劫不复的魔。

陆北深起身踱到落地窗前。

霓虹和室内的光交织,打落在他修长的背影上,不论怎么看都像极了陆北辰。

他像是看着映在黄浦江之上的万千灯火,又像是透过灯火看着繁华背后的落寞。

良久后他说,"陆门争斗让人厌恶,可就算这样,我们也得站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这从来都是一条不归路,为了能走到尽头,注定要与黑暗和孤独为伍。"他转身过来,看着陆东深,"我们都是一路人,所以,不问来路也无归途。只是可惜了你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其实你该清楚,在有能力坐上权力交椅前,陆家儿郎想享受爱情的温床是痴人说梦。"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陆东深摁灭烟头,"至少,她看出你不是陆北辰。"

陆北深微微一怔。

见状,陆东深笑了,"所以,爱情这种事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临走前,陆北深终于问及了陆振杨的情况,只是,他的询问有些欲盖弥彰。

"你说,老陆他还能看见我回陆门吗?"

自从他离开陆门,他就不再称陆振杨为父亲。

陆东深道,"如果咱爸能看见,你还能回陆门吗?"陆北深沉默了良久,然后笑了,有点冷,"所以真希望他能看到啊。"

316 他山之石

    杨远打过来电话的时候已是夜深。

"我总觉得靳严那边像是不死心,是不是收到了什么咱们没收到的消息?"

陆东深这两天的睡眠又不大好了,尤其是出差。睁着眼还倦怠,阖上眼还清醒,手底下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堆在一起冲进脑子里都成了阻睡剂。

他从冰桶里夹了两块冰块扔进酒杯里,倒了杯烈酒。冰块沁在琥珀色的酒液里,在碎菱形的花纹里折射如晶,很快,杯壁挂了霜。

听杨远这么说,陆东深没发表意见,抿了一口酒,辛辣入口,可心里还是没着没落的,又顺过了烟盒。

见他半天没动静,杨远追问,"你也知道,一旦被靳严盯着不是件好事。"陆东深抽出根烟叼在嘴里,一手持着酒杯回到沙发上,放下酒杯后,点了烟,抽了一口吐出烟雾,多少缓解了心底的空落,说,"能让靳严动手去查的事,恐怕不是新品信息外泄这么简单。"

"你有什么打算?"杨远直截了当问。

陆东深夹烟的手端起酒杯,目光深沉,轻晃了杯子,未来得及融化的冰块与杯身碰撞,他一口抿尽,放下杯子时,只剩下冰块在杯子里打滑。

稍许,他道,"他山之石,可攻玉。"

**

三日后,夏昼团队里的人都已经习惯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了,也能在百忙之中调整好彼此的休息时间。

夏昼特意熬了一锅养生汤犒劳大家,打老远就能闻到汤的鲜美味。

进实验室的时候,几位调香师都没在做事,细声低语的不知在说什么,瞧见夏昼进来了,脸上神情有异。

夏昼觉得奇怪,刚要询问,就见陈瑜从调配间出来,戴着无菌手套,手里捏着避光器皿瓶,上前说,"按照你之前的原料比例,怎么出来的基调这么浓烈呢?"

"我在原有比例的基础上调整了用量。"夏昼说着戴上无菌手套,接过器皿,在试纸上试香,闻了一下,"这气味不是稳定了吗?"

陈瑜轻叹一口气,招来其他的调香师,让他们挨个试香,结果,这几位的二说辞跟陈瑜的一样。

"所有的配比都是经过科学计算的,你调整用量是根据你的鼻子,你真觉得没问题?"陈瑜问。

夏昼又试了一遍香,说,"我只想取代中调兰草的气味。"

"可问题是,你后来的香料非但没盖住兰草,反而还加重了兰草的气味。"陈瑜说。

夏昼一怔,"你是说,现在基调里有兰草味?"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然后,眼神就更不对劲了。陈瑜跟他们的反应不一样,好笑地看着夏昼,"行了你可别闹啊,有没有兰草的气味你闻不出来?千里之外埋个东西都能被你的鼻子找到。"

夏昼捏着试纸条,没吱声。

陈瑜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不会真没闻出兰草味吧?"

夏昼将试纸顺势揣衣兜里,回了句,"闻的不是很真切,我前两天着凉了,鼻子有点堵。"

"怎么不吃药啊?"陈瑜急了,"这个时候你就别任性了,该吃药吃药,该吊水吊水,你现在的鼻子多娇贵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夏昼说着往外走。

"哎,那香水配方比怎么办呢?"陈瑜朝着她背影问。

"先等等,我再想想。"

"啊?还想?"

夏昼走到门口,转过头看着他们,"不会浪费时间,给我半小时。"

回了房间,夏昼第一件事就是锁好门。

拿出试纸条,反复去闻。

经过时间的催化,现在是香水基调散发的最好时间。

可是,她闻不到有兰草的气味。

夏昼慌了神,再去闻,徒劳。

不可能!

凭着她的嗅觉,哪怕基调里藏有十分微弱的兰草味,她都能闻的出来。

夏昼扔下试纸条,跑到书架上,抽出几本书。

挨个书去闻。

有印刷和装订的气味,可是,极淡。

她又闻其他什么东西,甚至是气味馥郁的护肤品,但总觉得气味闻上去不如平时那么强烈了。

是心理原因还是......

真是鼻子出了问题?

夏昼的脸色转白。

强压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想了想,出了屋进了厨房。

她刚煲好的养生汤。

主料是七种菌子。

盛上一碗汤,她缓了缓气息,闭上眼,闻了一下。

气味窜到了鼻腔,很快,脑中浮现各类主料的名称。

可也就是在瞬间,夏昼的手一抖,汤碗落地。

滚烫的汤溅出来,烫了她的踝骨,可这疼不足以取代心头的震惊和恐慌。

踉跄了一下。

夏昼双手搭在了操作台上撑住了身子,后背有冷汗爬过,像是把冷剑从她后颈划过尾骨。

是七种菌子不假。

可这是她之前用眼睛看到的,并不是她现在用鼻子闻出来的。

在做汤之前她压根就没意识到这点。

有人敲门。

夏昼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问,"谁?"

"是我。"陈瑜的声音。

等再出来时,夏昼已恢复一贯平常的姿态。

门口站着陈瑜,还有团队的其他几位。

陈瑜看着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就像是她刚进实验室时那些人的眼神。她问夏昼,"想的怎么样?"

夏昼没说话。

"你知道现在时间有多紧。"陈瑜压低了嗓音说。

一句话真是敲醒了夏昼。

不管自己有多么不想承认,她的嗅觉好像是真的受了影响。H新品的配方比是她之前规定好的,如果照这么看,她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以前的嗅觉,按照科学配比来。

她刚要开口,站在旁边的一位调香师就按捺不住了,"夏总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句话问得夏昼一头雾水。

陈瑜转头喝道,"我警告你们别瞎说,她刚才不是说了吗,她是感冒。"

"是感冒还是纯心故意?"那位调香师不满,"再说了,是我在胡编乱造吗?网上都传开了,我们也想讨个真相,不想忙到最后却死得不明不白。"

"你——"

"什么网上都传开了?"夏昼打断陈瑜的话,看着手下的调香师。其他几个人有点不自在,拉了拉说话的那位,那位见话都说开了也不想再继续猜来猜去了,便道,"网上都传是你泄露了新品信息,你还是自己看吧,我们只想要个交代。"

317 重任相托

    夏昼只觉好笑,"网上的话你们也信?我有什么理由泄露我自己研制的成果?真想那样,我直接不研制不就行了?"

其他几人都不说话。

倒是陈瑜,面色凝重,"夏昼,你还是先上网看看吧。"说完又马上道,"我先声明,我是不信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夏昼的心口没由来一突突,二话没说转身就进卧室找手机去了。

身后的调香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但愿这件事不是真的。"

"不像是诬陷的啊,有理有据的。"

"不管怎样,等夏总监的解释吧。"

听得陈瑜一阵心烦,"你说说你们,这个时候添什么乱啊?还有,我本来不知道这件事,就怪你们,让我上什么网啊。"

回到房间的夏昼,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就有莫名的慌乱。

这慌乱胜过刚刚发现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她攥了攥手指,点开手机。

但凡八卦热点逃不过那几个网站和社区。

当然,前提是重磅消息才行。

夏昼点开网页的瞬间,头就忽悠一下,然后,太阳穴一涨一涨地闷跳,心也瞬间卡在了嗓子眼。

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H新品被盗窃一事,已不再是暗指,直接明示Momo的新品就是H即将要推出的亚洲区限量款。

不但如此,网上还爆出了不少照片。

有邰国强的照片,也有邰业扬的照片,但不管有他俩谁,照片中都有同一个女主角,夏昼。

不同场合,但拍摄时间都是在来北京后新品发布之前。

网上议论纷纷。

说夏昼跟邰国强关系不一般,之前驱邪治病只是个幌子,走漏商业机密才是真,否则怎么会跟邰国强两父子那么要好?

夏昼气得心脏蹿疼,照片一张张看过去,有的是她隐约记得的,有的是她都忘记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网络暴力如此,捕风捉影见缝插针,那些隔着一个屏幕就能肆意掀起风暴的键盘侠们,他们一个个都成了这场网络暴力的元凶。

"这么说天际养了个间谍?"

"听说都要嫁入豪门了,何苦呢?"

"在沧陵的时候她跟邰家的关系就不简单吧。"

"她是有一套啊,能把天际老总迷得团团转,多重要的配方啊就那么偷了。"

"还记得当时商川跳楼事件,天际老总是任由她去折腾,这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对她那么好她还出卖东家。"

"跟邰家大公子有一腿?邰业扬是挺帅的,但没有天际那位帅吧?难道红杏出墙另有隐情?偷笑......"

"这女的之前就不是省油的灯,听说杀过人坐过牢的。"

"发现这女的戏好多啊,戏精上身?新闻不断啊。"

一句又一句,每个字敲在屏幕上都像是把刀子似的往她心口上扎。

夏昼气得浑身发抖。

就算有这些照片又怎样?怎么就能看出她是商业间谍了?照片这种东西本来就断章取义!

还有,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她?

陈瑜再来敲门的时候已是一小时后了。

夏昼攥着手机,脸如纸白,隔了好久才起身去开门。

陈瑜的脸色看上去比之前的还要难看,但更多的是慌张,她说,"院门外来了两个人,是来找你的。"

**

院落外从没这么热闹过。

一门之隔,泊着辆商务房车,车前站着一男子,衬衫西裤戴着白手套,很是工整,一看就是司机。

另一人就站着门前,也是一身肃穆,见夏昼出来后,他把太阳镜摘了。

一张中年男子很普通不过的脸,可目光灼灼十分威严,一看就不是普通角色。

也一看,就不是天际的人。

可他们恰恰就是要接她回天际。

"我并没有接到陆总的通知。"夏昼故作冷静道。

隔着门,陈瑜站在她身后,再远些,是团队的其他几名调香师,面色各异。

中年男子虽说恭敬,但也干脆得不留余地,说,"很抱歉夏总监,我们不受陆总管辖,还请您跟我们上车吧。"

夏昼盯着他,终于明白陈瑜脸上的慌张了,这俩人看着温和无害,实则身上藏着让人不安的气息,倒不会是什么心思叵测的人,可一定来头不小。

陈瑜按捺不住,虽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出来了,冲着眼前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说要她跟你们走就跟你们走?"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我们是陆门的人,陈小姐别误会。"

一句话令夏昼和陈瑜都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一是对方提及了陆门,二是对方很清楚知道实验室里的都是谁,而且都能精准的对上号。

只是听命来接人的人都这么干练,背后的人的手腕该有多麻利。

夏昼稳了稳气息,跟面前的人说,"我先打个电话。"

岂料那人说,"夏总监如果是打电话给陆总那就不必了,陆总今天已经回公司了。"

将她的后路堵死。

连她想提前知道陆门的人为什么会来北京的原因都不行,难道,是因为网上的事?

如果只是因为这一点,陆门不会劳师动众吧?

夏昼深吸一口气,"行,我跟你们走,临走前让我把工作交代一下总行吧?"

中年男子点头,"您请便。"

夏昼将陈瑜拉回院落里。

陈瑜一肚子担忧加紧张,她也想到了网上的传言,所以一进院子她就道,"不会是总部都看到了吧?就算第一时间看到,哪能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陈瑜的话着实提醒了夏昼。

是啊, 怎么就这么快?

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就是她猜测的,不单单是因为网上传言,还有其他事。

一种就是单纯针对流言,只不过是总部提前得知了消息。

按住陈瑜的手,夏昼没跟她纠结这个话题,压低了嗓音说,"新品的配比你全权负责,每一道工序你都要盯紧了,一定要按时交上新品。"

"啊?"陈瑜震惊,"我?我、我不行啊,你——"

"你行。"夏昼紧紧攥着她的手,目光坚定,"按照我之前的配比去做,气味调配的重要工作我都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不难,你没问题。"

"用你之前的配比?可是你今天——"

"我说过我感冒了,鼻子不灵敏,所以不能以后来调整的配比为准,我相信你的鼻子。"

陈瑜看着她,用力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完成新品样品。"

夏昼这才放心,又拍了她肩膀一下转身出了院子。

等陈瑜稍稍恢复了力气追出门口时,那辆车子已经开走了。

团队其他几名调香师跟着出来,各个都神情不安的,有人问陈瑜,"夏总监去哪了?"

陈瑜看着车子早已消失的方向,再次沉了一把气。转过身来面对大家时,面色已是平静,说,"没什么,你们记住,接下来的几天要全力以赴,至于外界流言,不去想不去看不去议论,我们的任务就是完善新品。进去工作!"

318 意欲何为

    网络速度永远是最快的。从顺义到天际的路程里,Momo新品剽窃H新品一事不断发酵,长盛突然有内部人员透露,其实Momo新品研发并没有成功,后来不知怎么的新品就上市了,但是气味风格跟之前Momo的半成品完全不同。与此同时,也有专业人士开始分析Momo新品的定义,认为其中气味组成和所要表达的意义与Momo品牌大相径庭,更不符合邰业扬在发布会上所说的长相思意义,暗讽邰业扬其实根本就不懂气味所表达出来的情感含义。

更有人指出,Momo新品所表达出来的气味定义反而跟H品牌亚洲区限量版新品的概念海报所传达的定义一致。

长盛和天际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邰国强已故,大家将矛头尽数指向邰业扬和夏昼,很显然,这两人俨然被扣上了"人民公敌"的帽子。

网上一片谴责之声,并且表示对于这种产品成果剽窃事件零容忍,掀起共同抵制Momo新品的浪潮。

夏昼坐在车里。

车窗外是速速而过的郊区荒凉,再往前就是城区入口,偶尔有落叶扫过车窗。

多事之秋。

她问身边的中年男人,"你们调查组的人?"

最大可能就是来自调查组。

可惜,中年男人并未作答。

长盛与天际两集团的间谍事件被刷屏时,饶尊也看到了。

集团高层会议结束后,他就把高全叫到办公室。

"网上的照片查过了,不是合成的。"高全直接说结果。

饶尊眉心皱紧。

稍许问,"查到发布消息的人了吗?"

高全说,"对方黑客级别很高,很难追踪。"

饶尊点了支烟。

青蓝色烟雾微微隐了他略是暗沉的目光,竟用了黑客,看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不是简单的新闻事件,也许,这从头到尾都是有人策划好的,然后利用网络舆论和网友们的推波助澜将导火线点燃。

"我们进行话题介入呢?"饶尊动了私心,"最起码把夏昼捞出来。"

高全诧异地看着饶尊,好半天,说,"这是长盛和天际的事,华力最好不要沾手。"

"那可是夏昼。"饶尊眉心紧锁。

"可问题是,背后的人就是冲着夏小姐去的。"高全保持冷静,"现在夏小姐已经被扣上泄露商业机密的帽子了,如果华力再插手,不定还怎么往夏小姐身上泼脏水呢。"

"让公关团队砸公关稿,转移网友视线。"饶尊不想坐视不理,"这件事是Momo理亏,引导网友把焦点转移到邰业扬身上,再不行,就给我雇水军!"

雇水军不是什么稀奇事,让高全震惊的是饶尊的执拗,这哪还有他平日来做事的稳妥?

想了想,这些年高全还是了解饶尊的,跟他硬碰硬肯定不行,但依着他更不行,赔上整个集团名誉去捞个女人?疯了,那饶尊的位置也该被董事局换掉了。"现在事件发酵虽然厉害,但所谓实锤的证据就只有那些照片,就算照片是真的,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只要当事人咬死了不承认,邰业扬那头有影响,但夏小姐不会有太大影响。万一华力介入,邰业扬再像条疯狗似的回咬,这样一来对夏小姐更不利。"高全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关于这点其实饶尊也想过,目前Momo新品受创,邰业扬的名声顿时败坏了不少,紧跟着受影响的肯定是长盛的股价。邰业扬这个时候无暇顾及其他,一心扑在股市上,一旦事件有了质的变化,那他保不准真会狗急跳墙。

可问题是,饶尊看不了夏昼受一点委屈。

刚要命令高全强行执行,高全又压了嗓音补了句,"再者说,一旦适得其反,尊少,现在夏小姐不怕别的,就怕三年前的事......"

饶尊想要脱口的命令戛然而止,心里一个激灵。

高全见状,知道这一句话成功得让饶尊打消念头,心里提溜着的那口气终于咽了。

许久后,高全说,"天际想要解决这件事也简单,H新品的配方记录直接爆出来,这是最直接的证据。"

有些假是做不了的,如果Momo新品剽窃H新品坐实了,那Momo是铁定拿不出新品的配方研发过程记录,但这个记录一旦天际拿出来了,理亏方就在长盛。

现在,长盛死活不肯拿出配方记录,但天际对此事也没任何回应。

这话先饶尊听了后,抬眼盯着高全,心底的不悦连着刚刚压得要命的抑郁一并发泄,伸手顺过桌上的烟灰缸,冲着高全就扔过去。

高全何等身手,没躲没让,愣是十分利落地把烟灰缸给接住了,然后一脸赔笑着把烟灰缸又搁到了原位,"尊少,我说的不对的地方你指正,气大伤身。""你是不是傻?"饶尊还真没惯着他,直接开骂,"天际的当家人是陆东深,你当他死透了?新品的配方是夏昼负责的,这个时候要他亮出配方记录,那坐实了Momo剽窃行为的同时也把夏昼坑进去了!"

高全闻言,小声嘀咕了句,"一劳永逸的办法非得被个女的给耽误了,要是我的话肯定保公司。"

"放什么狗屁!"饶尊没好气地说,"等你谈了恋爱再跟我掰扯这件事!"

高全撇撇嘴,谈恋爱?

还真不如一个人轻松自在。

临出门前饶尊还是叮嘱高全继续查黑客的事,末了,高全说,"其实我还是有件事不大理解。"

"要是些混账想法你就别说出来了。"高全连忙跟他保证这次绝不犯浑,问,"你说,背后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切像是冲着邰业扬去的,但又把夏小姐扯进去了,可直到现在也没有更多的爆料,所以想凭着这件事把长盛折进去不可能吧。背后的人到底在图什么利呢?"

等高全出了办公室后,饶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能策划这件事的人,肯定是能算出陆东深不会轻易放出新品配方的记录,哪怕吃了哑巴亏他也会保住夏昼。那么,一旦天际不回应,那Momo剽窃一事随着网络热点的刷新也会成了过眼云烟,所以,对长盛的影响也只是暂时阶段。

当然,目前就网络舆论的力量来说,长盛所受到的影响不会太小,至少是半坐实了剽窃一事,股市动荡在所难免,邰业扬有没有本事度过这关还难说。

所以,背后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扳倒长盛,或者因为夏昼的事令天际名誉受损?这件事都不足以达到这个效果。

饶尊这么想着,不知怎的,后背就阵阵发凉。

能动用黑客,这件事肯定没完。

是不是......背后之人的目的压根就不是长盛,也不是天际,而是,陆门呢?

319 靳严

    天际的气氛很紧张。

虽然公司上下忙碌依旧,可夏昼就是能感觉出不对劲来。

中年男人带着她直奔集团高层会议室,前行一路,她能敏感察觉出大家眼神的异样,甚至能听见窃窃私语声。

心里就十有八九了。

进了会议室,压力就袭面而来。

环形的会议桌,两旁都坐了人。倒是没那么夸张地填满了偌大的会议室,但参会人员各个肃穆,面色谨瑟,压力的气场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中年男人没诓夏昼。

陆东深果然出差回来了,正襟危坐在正中间的皮椅上,见她来了,看似随意地拍了拍身边空着的椅背,"过来坐。"

仍旧挨着他的右手而坐,这让夏昼这一路上的惶惶不安有了暂时的放缓。

刚一坐稳,就跟坐在对面的男人撞上了目光。

夏昼有瞬间误以为是看见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可实际上,他是个男人。

烟青色的衬衫,系灰色领带,衬得他肤色透白。可真正令他肤色白净的是他头发的颜色,深亚麻色,是自然而生的发色,并不是挑染的结果。

眼如沁在水中的琥珀,透亮极了,颧骨比亚洲人稍稍高一些,深眼窝高鼻梁,唇色干净。

是个真心长得漂亮的男人。

见目光撞上了,他非但没躲闪,反而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那张明显是混血的脸有琢磨,还有意味深长。

下一秒,陆东深直接为她做了介绍,"这位是靳严。"

夏昼的大脑轰地一声响。

靳严。

他竟然就是靳严?之前听陆东深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在想,靳严这个人应该是个年近四十或之上的中年男子,一脸沧桑,就算年龄不符,那整个人给外界的感觉也是肃穆威严,就跟陆东深给外人的感觉一样。

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也就三十不到的男人就是靳严,而且还长得这么漂亮和一脸无害。

一个看似毫无攻击力的人,竟然能坐上陆门调查组负责人的位置,这上哪说理去?

靳严起了身,主动伸手,"夏总监,闻名得很,幸会。"

会议桌上腾空的手,修长白皙,像极了艺术家的手,可言语简练干练,中文说得咬文嚼字却字字清楚,令夏昼不再对他掉以轻心。

夏昼起身与他双手相握,他的手很凉,似冰,再这么瞧着他的眼,看上去含笑,但瞳仁里没温度。

陆东深又为她介绍了到会的其他股东。

有两名是夏昼见过的,有些不近人情有着浅褐色瞳仁的Charles Ellison和稍显和气的许董。

其他两位她没见过,但跟Charles Ellison一样,面色很肃。

顺下去就是季菲,她看着夏昼,平静得很,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了若指掌。

再依次而坐的就是各自股东们的助理。

带夏昼进来的中年男子自觉地站在靳严的身后,依旧是面无表情。

果然是靳严的人。

而且靳严年纪轻轻的,在座次上胜过陆门股东,只能说明两种情况,第一,他的地位的确在陆门中举足轻重;第二,他是百分百冲着她来的,今天他是主控官。

陆东深的右手边紧挨着夏昼。

接下来是一个空位,然后是景泞,再隔着一个空位,然后是秘书处的秘书,负责会议记录的人。

夏昼还在想着这两个空位是留给谁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就推开了。

竟是秦苏。

风尘仆仆的,虽说妆容精致,但眼里盖不住倦怠。

身后跟着助理。

再后面是陆起白。

他阳春白雪,面色淡然,一袭白衬衫衬得他骨肌修长挺拔,跟身穿黑衬衫的陆东深相比,气场就温和了不少。

只是,或许谁都没注意到,陆起白进会议室的那一刻,景泞的眼神就无所适从。

夏昼在这边自然看不到景泞的神情,她也没工夫看,光顾着暗自震惊了。

不但惊动了靳严和董事会,还来了秦苏和陆起白。

恐怕,不是照片的事那么简单了。

秦苏依夏昼而坐,陆起白则朝着景泞旁边的位置过去了。

他身上的气息很淡雅,就跟他云淡风轻的神情一样,路过夏昼的时候,这气息就飘进了她的鼻子。

也不知道是她闻不到更浓烈的气味,还是说,陆起白身上的气味本就清淡。夏昼不敢多想,关于鼻子这件事她想事后跟陆东深说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预感不好,所以手指头有些窜麻,还有点凉。

可紧跟着,薄凉的手就被人在会议桌下轻轻握住了。

宽厚的掌心,温热的掌温,将她的手包裹得十分严实。

她抬眼。

是陆东深。

他虽没看她,却用了这么一种方式无声无息地给与她力量和宽慰。

他开口,声线波澜不惊,"人都到齐了,靳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夏昼的心一提,手指一僵。

陆东深却暗下适当地攥了攥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靳严的面前堆了一些文件夹,但他没去看,也没去碰,目光直直落在夏昼身上,直截了当,"H新品被剽窃一事夏总监很清楚吧。"

夏昼知道这件事肯定要拿到桌面上来说,暗吸了一口气,看向靳严,"是很 清楚。"

"也就是说,夏总监承认这是一起商业机密泄露事件?"

夏昼心底冷笑。

好个靳严。

果真看人不能看脸。

挺漂亮的小伙子说话咄咄逼人,每字每句都把她往坑里带,不拖泥带水干脆直接,果真是不能小瞧。

幸得她心理建设尚算坚固。

她道,"我只能说H新品的信息被盗,虽然,网上现在爆出了照片,把我推到不利的位置上。"

被盗和泄露是两个性质的事。

一个被动,一个主动。

这个靳严,中文说得不大灵光,却很深谙中文词语间的陷阱。靳严没料到她会这么反击,眉头挑了一下,似笑非笑,"既然夏总监提到了照片,那我们就来说说照片。从照片的数量来看,夏总监见邰国强和邰业扬的次数可不少,而且还都是在新品研发期间。经过技术组的筛查,照片不是合成的,我们有理由相信你跟邰家的关系匪浅。"夏昼刚要反驳,就听陆东深不疾不徐说,"邰国强病重,夏昼经过我允许几次出入医院和邰家老宅,如果有人有心要做文章,拍到这些照片再正常不过。新品信息被盗一事天际也正在查,靳严,只凭着几张照片判人生死,太武断了。"

320 证据

    "我看,也许被蒙了心神的是你。" Charles Ellison咬着不标准的中文,许是陆东深的过于袒护,所以引得他很不悦,本就是一脸肃穆,现在看上去脸色更是难看。

指了指夏昼,"这个女人,已经骗了你!"

"Charles,"陆东深淡淡警告,"我的女人我很清楚。"

"你——"

"好了。"秦苏适当开口,"既然靳严能来,那就说明他还有其他证据。"

又看向靳严,面色虽淡,可深具权威,"今天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无可厚非,但如果你有半句假话或者受谁影响导致调查结果偏差,可别怪我不客气。"

这算是很严厉的警告了。虽说秦苏是陆门长媳,但同时也是董事局重要的股东之一,可不单单是用弱女子这一身份来形容她的,所以,就算在陆振杨病危的今天,只要有她在,权力交椅还是稳稳落在陆振杨的手里。

因此,搁一般人,听到这般警告多少会肝颤,可靳严不会。

他身在特殊部门,不受任何部门管辖,只在乎调查真相,所以闻言秦苏的话后,依旧波澜不惊的。"秦董,我知道夏总监即将成为陆家人,但在她成为陆家人之前,你至少要擦亮眼睛才不会阴沟里翻船。"靳严笑容很凉,又看向陆东深,"在我印象里,陆总向来理智冷静,怎么这次就开始护短了?利益至上,人心浮动,谁都保证谁是干净的?"

陆东深眼里的温度也凉,"靳严,你想说什么。"

夏昼在旁听着这话十分不舒服,这靳严明摆着是把她视为商业间谍了。

靳严笑了笑,反问,"现在整个行业都认定Momo新品剽窃了H新品,陆总怎么不把H新品的配比资料拿出来一口咬死Momo呢?"

并没给陆东深反驳的机会,他的目光又落在夏昼脸上,再次反问,"而你,夏总监,又为什么要重新调整新品?"

夏昼干脆利落,"因为H新品的基调可以更好。""不,你不是为了基调更好。"靳严道,"你是为了你的地位。泄露新品信息在先,利用危机再把事先就准备好的调整品推出来在后,救天际于水火,这么一来,你的利益就保证了。"

"奠定我的地位?保证我的利益?"夏昼冷笑,"开玩笑,我有必要这么做吗?"

"嫁入陆门,成为陆门长媳,的确能保证夏总监的一定利益。但夏总监想要的可未必只是陆门长媳的身份吧?"靳严说话始终不紧不慢的,但句句如刀,"顶替季菲成为陆门独一无二的天芳师,成为站在闻术协会顶级食物链的人,这才是夏总监要的地位吧。而能成为陆门董事会举足轻重的股东,可要比陆门长媳的利益来得更直接。地位利益都有了,还怕制衡不了陆东深?毕竟,时间一长感情会变,能握在手里的权势才是真。"

夏昼咬牙,"你是电视剧看多了。""而陆总。"靳严没理会夏昼的反驳,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又看向陆东深,"迟迟压着配比资料,不就是怕夏总监承担风险吗?夏总监是新品的负责人,一模一样的配方流了出去,又有照片曝光,就算照片可以解释,但外界还是会把看管不利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天际出面澄清,只会让人觉得陆总你有心徇私,更会把夏总监往泥潭里面拉。情深义重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向你捅刀子的恰恰就是你的枕边人。"

夏昼脸色难看,蓦地起身

下一秒又被陆东深拉坐下来。

这么一起一落的过程,大家这才看见原来陆东深是一直握着夏昼的手。

如此,陆东深也不避着在座的各位了,压住夏昼的手腕命她坐下后,手就没再松开,堂而皇之地在桌面上攥住她的手。

这一幕,就连面色温和的许董看着都不自在了,他看着陆东深,故意轻咳了两声作为提醒。

奈何,陆东深视而不见。

陆东深再开口时嗓音沉沉,"靳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信口开河了?"

"陆总应该很清楚,调查组说话向来只看证据。"靳严这时才动了眼前的文件夹,从中抽出一份黑色文件,徐徐推到会议桌中间。

"这是夏总监的一份通话内容记录,对方是个名叫蒋小天的。也许,陆总看了记录后就清楚我没有危言耸听。"

陆东深瞳仁微缩了一下,沉吟片刻拿过文件,翻开。

的确是份通话记录。

篇幅不长,但内容令陆东深皱了眉头。夏昼虽说坐在陆东深的右手边,但角度问题看不见文件里的内容。可通话记录这种东西一旦拿出总归是令人不舒服,她隐忍不发,更多的是在想靳严能拿到怎样的通话记录。

陆东深看得很快,也许也就是目光一扫,然后将文件扔回桌上,"这就是证据?可以作假。"

"文字可以作假,那声音呢?"靳严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微微一点头,走上前,从兜里掏出支录音笔,按了play键。

"爷,您要的原料我发过去了。"

"嗯,乖。"

"能受累问一句吗?"

"问。"

"那些原料死贵死贵的,您这是往谁身上搭心血呢?"

"你说呢。"

"陆东深?"

"知道还问。"

"爷,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您为什么要跟着陆东深走?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您明知道谭爷的死跟他陆东深脱不了干系,还要跟他纠缠不清费尽心思,不是他的话,谭爷不会失了地盘,不是他的话,谭爷也不会死!"

"小天——""蒋爷,我敬您一声爷,那是因为在我心里您跟谭爷一样讲义气,您总是说没谭爷就没蒋璃,难道这话就只是说说?往小了说,陆东深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往大了说,陆东深就是咱们的仇人!您现在天天跟仇人待在一起,您对得起谭爷吗?您还打算还谭爷那份情吗?您不是不知道咱们谭爷当时死得有多憋屈!他是爷啊,是沧陵的爷啊,他是被逼死的!被陆东深那种利益至上的商人逼死的!"

录音那头有短暂的沉默。

许久后,又有了声音。

"小天,我从没有一天忘记过谭爷,也没有一天敢放下他的冤屈,还有他对我的恩情,我就算死也是要还的。但是,我要等。"

"您等什么?"

"等我有了偿还谭爷恩情的机会,等我有了替他实现愿望的能力,等我达到了我的目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谭爷死不瞑目。"

"爷,您跟我交个实底儿,您留在陆东深身边是不是为了报仇?"

录音笔中又是许久才有动静。

"小天,关于原料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录音到这里就没了。会议室里有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安静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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