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第4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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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 痛哭

    这也是早先她没追问陈瑜的原因,或许是他伤势并不重,再或者是陈家父亲的医术高明,直到她发现了端倪,追问陈瑜之下才恍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年药气泄露确实是造成人员死亡?"

陆振杨沉默了少许,说,是。

"陆老先生,我要您一句实话,当时到底是药气还是毒气?"

陆振杨这次沉默得更久些,"最后调查组定义是毒气。"

蒋璃隐隐窒息,"当时在研究什么?""只是纾缓人类神经元的一项实验,小夏,那项研究是没问题的,我们最后从成品里抽样做了检测,根本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过程中会有毒气存在。"

"到现在也没查出来吗?"

"是。"

蒋璃回屋的时候,杨远虽说面色平静,但一颗心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蒋璃将手里的手机一抛,杨远伸手接了个正着。

"杨远我问你。"

杨远马上凑上前。

"这次实验室爆炸,是人为还是意外?"

杨远舔了舔嘴,"不知道啊。"

蒋璃瞟了他一眼。

"我真的不知道。"杨远竖手指起誓,"我只是按照陆东深的吩咐,一旦出事要把他转移,我的作用很简单。"

蒋璃冷笑。

杨远见状说,"你也清楚陆东深这个人,别人想十步他能想到百步,所以之前他肯定是料到会出事,所以做了相关安排。"

"相关安排?"蒋璃眯眼。

杨远照实了说,"没错,是有相关安排,但是关乎陆门的,除非是从陆东深嘴里说出来,我没办法说。"

也算他仗义。

蒋璃思量了少许,冷不丁问他,"三年前生物项目在研究什么你知道多少?"

"生物项目在发布前都是保密的,我从来不插手生物这块,所以我并不清楚。"

蒋璃见他不像是在撒谎,也就不多问了,杨远知道的还不及陆振杨多,估计最清楚情况的就是陆东深了吧。

"那陆东深在出事前有跟你说,要你把他转移到哪了吗?应该不是沧陵吧。"十分肯定的话,弄得杨远也不好隐瞒,清清嗓子说,"的确没说回沧陵......"生怕她再多想,马上解释,"我想,他应该是怕给你招来危险。他醒着的时候尚且不敢说能保证你十足的安全,现在昏迷不醒了,更不想拖累你。"

蒋璃哼笑。

"但是我想了,沧陵这边其实是最安全的,陆东深也是深情生恐吧。"

蒋璃沉默了会, "你是陆东深的好兄弟,为了他你是什么都愿意做对吧?"

杨远马上道,"那是,上刀山下火海!"

"那行。"蒋璃说着就出了卧室。

又走了......

杨远可烦她这种说话说半截的人了,但又不敢招惹她,巴巴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出门进了院子。

院子的角落有口半人多高的大黑缸,上头的盖子是竹子做的。蒋璃站在缸前,示意杨远打开竹盖。

院外饶尊见是俩人一同出来了,也跳下了车进了院,蒋小天见状紧跟其后。

都集中在这口大缸前。

杨远往缸里一瞧,里面有半缸水,看样子,就只是水......

"天周山的半山腰有一口山泉,你要每隔两天就去一趟山里运泉水出来把缸子蓄满,能做到,陆东深就留这。"

杨远想都没想,直接应下。

蒋小天在后面小声嘀咕了句,辛苦活......

杨远十分爽快,"辛不辛苦了,为了兄弟也认了,只要这水能救陆东深的命——"

"水救不了他的命,是我用来洗衣做饭的。"蒋璃毫不客气。

杨远傻眼了。

"另外,工厂的烂摊子你要处理一下。"

杨远被她刚刚那番话怼得气短,"没问题。"

"还有——"

"还有?"杨远惊叫。

蒋璃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他马上赔笑,"你说。"

"他不能免费住这,要么你掏钱,要么你给他抬回城里。"

抬回城里还得天天往这奔吗?杨远打死都不想这么折腾了,把陆东深从美国运到中国再回到沧陵,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耐力。

"我掏钱!"

**

入夜。

月华如水。

偶有萤火虫,星星点点穿过竹林,落在屋檐窗棱上。

这里的夜照比古城还要纯粹,没有路灯,星光就格外明亮。

沧陵的虫蚊醒得早。蒋璃就在屋前挂了一盏琉璃灯,灯芯和灯油都是特制的,用祈神山上驱除蚊虫的香草,萃取原汁练油,将香草碎捏成的灯芯塞入其中,经过沉冬凝结成丸,再搁至琉璃灯盏之中,燃烧时有异香,不但能驱走晚春初夏的虫蚁,火光跳跃时还能透过做旧折印的琉璃变得五光十色,迷离梦幻。

陆东深始终未醒。

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蒋璃给他处理了一下外伤,不重,的确是炸伤的痕迹,养几天就好了。脸上的伤稍重些,她给他涂了特制的消炎和祛疤药,涂完后就不用纱布贴着了,反正他也不会乱动。

做完这些,她稍稍纾了口气。

杨远搁她这磨叽了大半天,然后就是蒋小天得啵个没完,好不容易把他们几人打发走后,她就再也抑制不住,将院门一关,蹲地上就开始哭。也许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有了松口,眼泪就跟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往下砸,近乎是嚎啕大哭,压根就刹不住控制不了,除了养父母过世的时候她这么哭过,哪怕在精神病院那种生不如死的地方都没这么痛哭。

哭到心脏疼。

哭到手指都在颤。

哭到快断了气。

等到情绪完全释放走了,她才在心里默默念道:感谢上天,让他还活着。

等她再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双脚都是软的,一路踉踉跄跄回了屋。

蒋璃将药碗搁置床头,凝视着陆东深。

有几次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甚至手指都碰到了他长长的睫毛,最终还是罢手了。

气他、怨他等等情绪,又在得知他没生命危险后统统又回来了。

其实蒋璃想过这么一天。

他来沧陵找她,跟她说,他从没想过要跟她分手,告诉她,其实他始终相信她。

她会怎样?有多少次她的答案都是,直接扔把刀子给他,让他证明他的真心。

402 隐匿的疤痕

    可蒋璃从没想过他是被人一路抬回沧陵,就这么躺在她眼前,不能睁眼,不能动弹,不能跟她说,囡囡,原谅我好吗......

他瘦了好多。

也黑了不少。

胡子拉渣的,跟个野夫似的。

杨远毕竟是个糙汉子,怎么可能把他照顾得事无巨细?这么个有洁癖的男人,平日里最注重形象,别说胡子满脸了,靑虚虚一片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想着明天怎么着也得买只剃须刀,总不能拿着菜刀给他刮胡子吧。

蒋璃又瞅了他半天。

觉得,其实他留胡子也怪好看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打了山泉水,并不烧开,只隔着炭火温热,在洗手间里取了新的帕子,先消毒再浸湿,给陆东深擦身子。

数月不见,冷不丁一掀他的衣服,男性结实肌肉带着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时,还真叫她眼睛烫了一下。

想着这副健硕身躯,一度是跟她夜夜欢好旖旎缠绵。

他是她生命中最亲密的男人,也是平生最令她费思量的男人。

蒋璃给他细细擦了身体,心想着这杨远也是值得托付的,否则陆东深怎会性命相交?

平心而论,要是杨远就把陆东深往她这一搁,再来一句:我不管了,总之交给你了,你看着办。

那她会不管?

蒋璃心知肚明,自己会管。

杨远那个实心眼的,果真是关心则乱。

给陆东深擦完了身子,蒋璃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完前胸又看后背,再反过来看前胸。

果真是一点伤痕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想了想,蒋璃又跑到书房拿了放大镜来,借着卧室的光亮在再次观察。

她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放大镜下,再细的毛孔也被放大,还有汗毛根根分明,皮肤上丝毫的损伤都能纳入眼底。

她看到了伤痕。

极细极淡,若用肉眼打量还真是不容易察觉。

放大镜一路朝下,果然,靠近人鱼线的位置有刀伤,可也恢复得不错,连刀口大小都看不出了。

蒋璃皱了眉头。

陆东深的皮肤愈合功能这么强吗?

这有点不合常理。

饶尊进屋的时候,惊愕地瞧见这一幕:躺在床上的陆东深,半裸着上身,下面穿了条家居裤,蒋璃背对着门口这边,头埋得很低,位置正好在陆东深的小腹......

饶尊出声"哎呀"了一声,紧跟着抗议嚷嚷,"这还没到半夜呢,你能收敛点吗?"

蒋璃原本心思都在伤痕检查上,冷不丁听这么一声,手一抖,放大镜落地。她转头,瞪着饶尊,"你怎么又来了?"

很闲吗?饶尊这才瞧见地上的放大镜,方知自己刚刚想偏了,走上前忍着笑,替她拾起放大镜,"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吗?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你在占他便宜。"

蒋璃一把夺过放大镜,"我在看他身上的旧伤,饶尊,你这个人思想可真龌龊。"

饶尊可真是冤得要命,但凡谁刚进屋瞧见那一出都会往旁了想吧?

"哪来的旧伤?"他扫了一眼陆东深身上,"我身上的疤都比他多!"

蒋璃也不看了,起身把放大镜往床头柜上一放,"那是你眼拙看不出来。"

细细打量下,陆东深身上的伤疤的确不少,细而浅,真是太奇怪了。

饶尊来了兴致,又是一番打量。

蒋璃见状,将毯子往陆东深赤裸的上半身一盖,遮住了饶尊的视线。饶尊哼笑,"至于吗?我受伤住院那会,陆东深可没少埋汰我。"

当时他骨折吊着直哼哼,陆东深就问他,三岁小孩啊?要不要给你播点动画片转移注意力?

现在轮到他半死不活地躺在这,活该,老天长眼。

蒋璃没搭理他。

"脸上这伤可不小啊。"饶尊啧啧出声,"估计好了也得留疤吧?"

蒋璃慢悠悠打碎了饶尊的幸灾乐祸,"留不了疤。"

饶尊噎了一下,"为什么?"

"都是表皮伤,再说了,还有药膏。"

饶尊不乐意了,往椅子上一坐,拿手指敲桌子,"我说你也太偏心了吧!口口声声把我当哥当朋友的,有你这么做朋友当妹妹的吗?"

"我怎么了?"

饶尊坐不住又起来了,走到她跟前,把前额的头发往上一撩,"我这都留疤了,当初你保证说不会留疤的,你给陆东深用的药不是给我的那种吧?"

"是一种。"蒋璃很淡定。

饶尊还撩着头发,一手扯过她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一种?那我这疤是怎么回事?"

蒋璃摸了摸他额上的疤,松手的时候看了看,不咸不淡地说,"你坚持用药了吗?"

一句话问住了饶尊。

蒋璃扫了他一眼,"不坚持用药还想消伤疤?饶尊,你想什么呢?也活该你留疤。"

"我......总忘上药,你也不提醒我。"

"我欠你的?"蒋璃不客气,"家里管家下人外加公司助理秘书一大把的人,找个提醒你上药的人有那么多难?自己懒还怨得着别人。"

饶尊面子上过不去,松手放了头发,嗤笑,"男人留点疤怎么了?爷们!"

蒋璃看着他轻叹,点点头,"那行,我还想着你挺想祛疤,这药继续涂也管用,既然你有心当纯爷们,那就算了。"

饶尊一听这话马上改变态度,而且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很随意地拿过药碗,"陆东深能有多大脸?用得完这些药吗?你辛辛苦苦配的别浪费了。"

说着,抱着碗就去照镜子涂了。

蒋璃坐回床边,没搭理饶尊的善变。

饶尊一边往额头上涂药一边说,"对了,我来是告诉你,杨远跟总部交涉呢,工厂那边的人你该松口就松口吧,这几天闹的,我损失了不少钱。"

蒋璃不紧不慢,"那要是落在陆起白手里,你损失的岂不是更多?"饶尊看着镜子里的蒋璃,笑了,"你不用拿这话来搪塞我,你很清楚,华力是跟投,只要项目赚钱,不管谁上位,华力是不管的。夏夏,我这么帮陆东深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这话倒是不假,其实蒋璃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把华力卷进来的确不厚道,她轻轻嗓子,说了句,"大不了我再赠你些去疤药。"

"光是赠药就够了?"

"每天提醒你上药总行了吧?"蒋璃嚷嚷了句,真是够烦人的了。

饶尊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隔了一会,他又问,"陆东深昏迷的原因是什么?"

这次蒋璃没怼他,看了陆东深半天,轻叹止于唇边,说,"目前,我还不能确定。"

饶尊一愣。连她都不能确定?

403 一封手信

    杨远做了苦劳力。

苦,不在于每隔两天就要爬一次天周山,对他来说,登山跑步那都是他必要的健身项目,小菜一碟的玩意。

苛刻在于,山泉水不能有一点污染。

什么意思?

蒋小天十分友善地给他做了普及:不能开车去,因为别管多密封的桶都会沾上汽油味,蒋姑娘的鼻子很灵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开车怎么到天周山脚下?

有马车。

每天固定时候,都有赶着马车的药农上山采药,就在竹林的入口,他每天要跟药农同行。

这倒也没什么。

两只硕大的竹桶,一前一后挂在竹挑子上,担着空桶上山,然后再担着沉甸甸的桶子下山,到了竹林入口又要担着一路回竹屋这。两桶水能有多少呢,一次两次下来杨远发现压根就供不上蒋璃用的,一天一趟入山压根就不够,后来杨远只能改成一天多次,给了药农一笔钱雇了马车当代步,直到将大缸填满。

然后,蒋璃看着他大汗淋漓的十分不解,问他,既然有马车,为什么不一次性多扛些竹桶上山?何必要一次只挑两只桶来回折腾?

杨远当时就凌乱了,问她,有很多的竹桶?

蒋璃好心作答,要多少有多少。

杨远气得差点吐血。

如果不是为了陆东深,他肯定会把竹桶往地上一摔,老子不干了!这死丫头纯粹是故意折腾他,有那么好心为什么不一早把竹桶都拿出来?

再说了,院子里就守着个水井,一打一压的全都是山泉水,怎么就非得去天周山上挑?

但人家蒋璃给了个听着就矫情又强词夺理的理由来:天周山上的山泉水无污染。

合着井下水都是污染过的呗?

杨远忍无可忍的时候问蒋璃,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蒋璃回得很丧心病狂:是啊。

杨远差点背过气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了。蒋璃则意味深长地说,你自己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话是掖着藏着没说的。

杨远真心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没告诉她的了,总不能把自己过往的恋爱史也跟她交代吧?

当然,上山挑水是其次,他就当锻炼身体了,问题是,他没觉得蒋璃有给陆东深治病的打算。

头两天,她只是让蒋小天熬些中草药,说不上来什么味,反正不好闻,杨远忍了没问。

接下来几天里,蒋璃就只是给陆东深喝中药,没见她利用其他方式给陆东深治疗,杨远忍不住了,终于发问。

当时,蒋璃正坐在院落的雨花石台上看封信,最边上,蒋小天正撅着屁股在呼呼扇火熬药,用的还都是最原始的办法。

也不知道信里有什么,总之,蒋璃的脸色瞧着有些凝重。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写信,也是奇观了。杨远敲着腿上前,搬了个小马扎在蒋璃对面坐下,清清嗓子,"这两天啊我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下,终于想到一件事还没告诉过你。但也算不上什么事吧,就是陆东深出事前无意间提过的一嘴话。"

蒋璃的视线始终放在信件上,随口问,"什么话?"

"也许工厂的问题就在工厂。"

蒋璃最开始没反应,好半天反应过来,抬头看着杨远"啊?"了一声,重复了句,"也许工厂的问题就在工厂?"

"嗯。"杨远道。这还是在美国时陆东深提及之前生物工厂事故一事说的话,陆东深当时说这话是自言自己,像是思考又像是不确定,但不管怎样,这话听着都像是陆东深在获知了个什么方向。

蒋璃百般不得其解,"什么意思?"怎么听着都像是个绕口令。

杨远自然也不理解,问了也是白问。

结果,这句话不像是能为蒋璃提供线索的意思,总之,天周山的山泉水,杨远还是要照运不误。

但杨远还是在为陆东深的治疗方案据理力争。

"总喝汤药也不是办法吧?"

蒋璃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问,"要不你来治?"

杨远是最怕她这个态度,解释说,"我的意思是,陆东深这种疑难杂症的应该用点非常手段吧?像是白牙他们几个,不是可以利用气味做点什么吗?"

"正所谓对症下药,气味治疗更是要有针对性,现在他的症状找不到,没办法使用气味做什么。"

杨远听着有点瘆得慌,"那他现在喝得中药是什么?"既然症状找不到,那乱吃中药更不行吧......

蒋璃风轻云淡告知:活血补气的温补药。

**

蒋璃收到了一封信。

机打的。

漂洋过海。

当时快递员把信搁她手里的时候,一阵清淡的气息钻进呼吸里,她心里就明白了。

信里的内容很短,就一句话:我知道封痛散的原配方,想要,来纽约找我。

没有署名。

可蒋璃知道打这封信的人是谁。

信纸就是普通的A4纸,信封也是寻常的白信封,能让蒋璃知道对方身份的,是纸上的香味。

月美人。以四时夜间花、夏雨、秋露、冬雪制香,香气独特持久,可做香粉,又能提纯香露,是季菲进入闻术协会后的作品,专程送给蒋璃的。正所谓"一人一味",这款月美人只有季菲才能调配出来,蒋璃曾经也试过,气味总是模仿不来,制作出来的往往就成了另一种气味。

她将信件收好。

床榻之上,陆东深安静如斯。

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她都觉得距离上次听见他的声音已经过去好久了。

唯独那句"为什么背叛我?"清晰在耳。

关于季菲的现状她也听杨远说了。

双职被革,禁止出境。

看来在美国过得是小心翼翼,否则一封信弄得如此小心翼翼。

电邮不能发,也许会被追踪;

信件没手写,也许怕被认出字迹;

又要让蒋璃相信这封信百分百出自她的手笔,那这月美人的气味就是最好的证据。

封痛散的原配方?

蒋璃坐在床边,看着陆东深的脸陷入沉思。

封痛散就是三年前左时视为命根子的那道配方,名字倒是起得随便,因为还没有投入市场进行大批量生产,左时就依照配方特点随便叫了一个。可就是这配方,使得当时卫薄宗和季菲心生贪欲占为己有,甚至害得她被关进精神病院。

404 千年配方重现

    关于封痛散的原配方,她也多少听左时提到过,说时间久远原配方资料不足,这封痛散是后来左时进行改良的,效力更完美。

现在,原配方重现?

而且还在季菲手里?

可为什么要见面?可想而知,除了原配方的事,也许还要其他要说的。

**

翌日,蒋璃就开始筹备出发去美国的事宜了。

对外只说出趟门,连"远"字都没提,人员随从方面,她带了印宿白和马克。

蒋小天知道后一万个不情愿,怨怼蒋璃,带人都不带自己人,万一那两个在路上耍心眼呢?

蒋璃给了蒋小天一通批评:第一,印宿白和马克归了我也就是自己人;第二,我倒是想带你们,扒拉手指头算算,你们当中有一个没被陆东深或饶尊收买的吗?

蒋小天没脾气了,就知道自己做"内奸"这种事瞒不过她。

签证加了急,要走了印宿白二人的护照和身份证后,所有的出国手续都是蒋璃一人秘密进行。

所以,数日后,等印宿白二人跟着蒋璃在国内转机飞美国后傻眼了,他们最初以为顶多就是东南亚,不想,这趟门出得有点远啊。

见季菲,几乎是马不停蹄。

相见的地点挺逗。

竟选在了纽约第七大道881号的卡内基音乐厅中的独奏厅。

明明是谈事,却选在了这么一种地方,印宿白小心惯了的人,问蒋璃,不会是有什么鬼心思吧?

蒋璃道,没事。

季菲约在这种地方见面倒是谨慎,既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又能在私下谈了事。

果然,季菲穿得也是低调。

一副大墨镜几乎遮了半边脸,头戴深色毡帽,依照早就订好的位置坐下来,挨着蒋璃,印宿白和马克二人就坐在后一排。

绝佳音效是卡内基音乐厅的脸面,能在这里办场独奏,那是众多音乐家的梦想。

可蒋璃的心思不在演出上。

钢琴乐响起后,她压低了嗓音开口,"季菲,你这是玩哪出儿呢?难得今天厅里的位置没坐满,否则,你一定会被清出去。"

季菲没多废话,身子朝下坐了坐,"明天上午十点,斯坦顿街101号的TheSLK咖啡馆,有人会带原配方来。"

"什么人?"蒋璃问。季菲目视前方,音乐小的时候把嗓音也是压到最低,"国内一家老药材铺的掌柜,姓王,半年前我打听到他手里有原配方,再三讨价还价下他决定转给我,目前人已经来了美国,明天上午十点是交货时间。"

蒋璃对原配方这件事始终怀疑,"你真相信有原配方的存在?"

据说那可是流传了上千年的配方,但也只是存在于相传里,否则左时就不会有改良一说了。

这个地方毕竟不适合长篇大论,季菲言简意赅,"明天你见着人就明白了。"

蒋璃盯着台上将钢琴弹得跟神仙画画似的音乐家,心里总觉有些不踏实。

"你想要什么?"

季菲哪有这么好心?况且说,她现在落到如此地步也是拜她所赐,不痛恨她还要给她配方?解开她多年来的疑问?怎么可能?

果然,季菲提出条件,"钱。"

"嗯?"

"我需要一大笔钱来保障我的下半生。"季菲咬牙低语,"现在我什么情况你最清楚。"

**

最上等咖啡扎堆的地方除了旧金山外,自然纽约也是跑不了的,在这座城,每街每巷都几乎是沁着咖啡豆子的醇厚香气。

上午十点不到,蒋璃就到了季菲昨日指定的地点。

一家不大的咖啡馆。

临街而建。

窗子成扇打开,可见白色泛旧的长条咖啡桌,绿色高脚椅。

这个时间没什么人。

咖啡馆里放着怀旧的美国乡村音乐,咖啡机几声响,咖啡做好了。

是来自湾区高品质的咖啡豆。

再配上周遭环境,总能感受到西海岸的味道。

印宿白从来都喝不惯咖啡。

他跟蒋璃说,远不及沧陵的酒好喝。

蒋璃也不爱喝咖啡。

一是以前留学的时候,几乎上顿下顿咖啡,喝得她都快得胃病了;二是如今思虑较多,一喝咖啡就准睡不着觉。

这个时间刚刚好。

很难得能在纽约找到这么一块清闲地。

不到中午所以人少,今天的阳光又好,风从腮边过,身上暖暖的。

蒋璃在想,如果现在陆东深还在美国她会怎样?

来了他的地盘,是不是就忍不住给他打个电话说,嗨,我就在纽约街头呢。

幸好,他在沧陵。

马克这阵子跟蒋璃的话也多了,"蒋姑娘,如果对方就是耍手段,你想过怎么办吗?"

蒋璃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说,"除非她是活腻了,否则不敢。再说了,还有你俩呢。"

"那是。"印宿白呵呵一笑,"谁敢动你个试试,我拆了他胳膊腿儿!"

正说着,就听蒋璃说了句,来了。

十点。

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一敲钟,有人影就从街拐角过来。

头位就是季菲。

今天她穿得也是清雅,白裙外衣的,没戴帽子和墨镜,整张脸就在阳光下。不似昨天的遮遮掩掩,蒋璃就看得清楚了,季菲还真是瘦了一大圈,脸色也不好,苍白得很。

身后跟着一人。

发福的身材,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的中式长袍倒是精神,尤其是那两眼,囧囧有神,面色红润,手中拎着只包。

应该就是季菲口中的"王掌柜"。蒋璃眼睛尖,这王掌柜看着长相不出众,但那目光可不容小觑,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国内不少老药材铺都是祖家几代去做,能在铺子里坐镇的那都是经常翻山越岭、练得一双能识百草宝贝的火眼金睛,王掌柜就是这种人。

很快,几人会面了。

离开了靠窗位,换了室内最角落。

蒋璃、季菲和王掌柜在一桌,印宿白和马克在另一桌,时刻观察这边的情况。

季菲没有为王掌柜介绍蒋璃的打算,只言一位朋友。

这也很正常,本来就是一锤子买卖,没必要暴露身份节外生枝。

王掌柜朝着蒋璃点点头,笑得似有勉强。

蒋璃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季菲没寒暄的意思,直切主题,"王掌柜,咱们说好的配方,您带来了吧?"王掌柜看了看季菲,又看了看蒋璃,最后目光扫了一下旁边桌子的两人,面色略有迟疑。季菲见状道,"您别误会,我这位朋友跟来没别的意思,她只是对配方也感兴趣。"

王掌柜闻言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又从拎包里掏出钱夹来,取出张支票,推给季菲,"季小姐,这个我得还你了。"

季菲一愣。"配方的事......出了点问题。"王掌柜一脸为难说。

405 我还知道你当年

    从昨天到今天,蒋璃的心总像是悬着的,好像是有种感觉在提醒着自己: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

刚刚王掌柜面色犹豫支支吾吾,她的这种感觉就更是强烈。

果然,没能如愿。

季菲一听这话愣住了,少许后迟疑,"什么叫......出了点问题?"

这话也是蒋璃很想问的。

经过左时改良后的封痛散固然珍贵,但如果能一睹原配方,那岂不是更好?

王掌柜看起来不愿多说,把支票往季菲手旁一推,道,"就是弄不到原配方了,就这样吧,咱们的交易作废,不好意思,我还要赶飞机呢。"

季菲见状急了,把支票往回塞,顺带一把扯住他,"不行不行,咱们都说好了,如论如何你都能弄到原配方,这是我给你的定金,这笔交易不能就这么算了啊。""那我就是搞不到还让我去偷去抢啊——"王掌柜也是急了,声调陡得提高,反应过来失态后,又压低了嗓音,去拨季菲的手,"你放心,我随时再关注着,一旦有消息还会联系你的。"

看样子季菲不想撒手,王掌柜急着走,两人就当场拉拉扯扯起来。蒋璃在旁冷静出声,"看来,是跟王掌柜交易的人出了岔子吧?"王掌柜是个药材铺老板,说白了手里经营的铺子就像是一个交易中介,收罗好货转手再卖,除非是对方出价极高又或者所要东西十分罕见,否则一概是只面对原料供货商的,像是阮琦,就直接跟这种人接触。

所以,蒋璃猜测的是,王掌柜本身想促成这笔交易,但跟他交货的人出了问题。

王掌柜见情况被蒋璃说破,脸面上是无光,但也没说硬挺着,坐下来,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王掌柜与季菲认识还是通过阮琦。早在半年前,季菲托阮琦找一处配方,配方的具体内容没告知,只告知说,来自秦川。阮琦当时的心思并不在赚钱上,而且季菲想要的又不是原料,转手就把王掌柜介绍过去了。

王掌柜当时也没往心里去,一个没头没脑的方子,还没有具体内容,就说只要是来自秦川的方子都要,这听着就不靠谱。结果,老天就像是突然安排好的一样,某天晌午,打西边还真来了那么个人到店里神神秘秘地兜售个配方,王掌柜随口那么一问,得知对方竟来自秦川,心里陡然那么一激灵。

季菲得知此事后欣喜若狂。

这行都有交易规矩,既然配方出现,那作为中间商的王掌柜就要盘问清楚,他从双方之间再三核对信息,直到确定就是要交易的配方后便收了季菲定金。

那小伙子承诺三日后送上配方。

"可是,三天后我没见着那小伙子。"王掌柜抽出张纸巾擦了擦额头汗,"一直没有再出现过。""讲真话,季小姐这笔生意我挺想做,没人会跟钱过意不去。我等了那小伙子很长时间,也尽量拖延你这边的时间,曾经想过去找那个小伙子,但是人海茫茫上哪找?只说了个秦川,季小姐,是秦岭一带吗?"

季菲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好半天说,"也许吧。"

两人谁都没注意蒋璃在听到"秦川"二字时脸色微微有了变化。

"交易方迟迟不露面,我又不好再继续拖了,无奈之下只能约见季小姐讲明情况,这种事说到底都是我爽约在先,所以有必要来美国交代一声。"

周遭气氛凝固了不少。

蒋璃冷不丁问,"那是个什么方子?"

王掌柜没隐瞒,把自己知道的如实相告,"对方叫那方子为忘忧散。"

蒋璃眼底微微愕然,转头跟季菲对视了一眼,季菲冲着她暗自点了点头。

"会不会对方也是倒手的?"蒋璃再问。

王掌柜摇头,"听他说的有板有眼的,应该不像是倒手。"

他也不急着走了,继续道,"那小伙子说,忘忧散是从最根上的老祖宗那传下来的,都有上千年了,不过我觉得这八成就是幌子,哪有方子能有上千年的?"

蒋璃道,"你继续说。"王掌柜见状又道,"小伙子说他们祖上是从医的,医术厉害,足不出户就能替人治病,只消看对方一眼就能知道对方能活多久。又说,他们祖上曾经救过一个人,那人都已经死了,都装进棺材里了,却被祖上救活了。后来,被救的那个人留了下来,帮着祖上采药看病,再后来,那个人带来了个方子,说这方子很神奇,用上之后哪怕是换心刮骨还照样谈笑风生。所以这方子就一直流传下来了,后来起了个名字就叫忘忧散。"

蒋璃听着这话,不知怎的,脑中闪过一丝火花,但紧跟着就被王掌柜下句话给驱散了。

"世上真有如此神方?季小姐,你可千万别是上当受骗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秦川的方子,但这方子听着玄乎其玄的,我总觉得不靠谱。"

季菲只说受人之托。

末了,王掌柜留了那人的星点信息走了。

还真是星点信息,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名字。

叫秦宇。

长得有点憨愣,眼神呆呆的,身穿黑色粗衣宽裤,衣服上有暗纹,乍一看像是少数民族,可没裹头巾,头上也没任何饰品,只梳着板寸头。

王掌柜用手机拍的,来往他店里的客人多,这小伙子长得又不脱眼,所以当时拍了照片作为提醒。

等王掌柜走了后,季菲和蒋璃陷入沉思。许久后,季菲打破沉默,"王掌柜提到的忘忧散,虽然说信息不多,可即使换心刮骨依然能让人谈笑风生,你听着不耳熟吗?忘忧散,我敢肯定就是封痛散的前身,是左时改良之前的方子。"

蒋璃抬眼看着季菲,目光似有审视。

季菲见状,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夏昼,我知道你对于三年前的事还在怀疑我,但是我向你保证,我真的没有盗取左时的封痛散。"

"那你怎么了解封痛散?又怎么敢肯定封痛散的前身就是忘忧散?"蒋璃语气锋利。

季菲盯着她,"我不仅了解封痛散,还知道当年你很反对左时继续研究封痛散。"蒋璃一怔。

406 当年真相

    咖啡馆里来了客人,三个挺街头嘻哈风打扮的美国男孩,坐好后瞧见了季菲和蒋璃。蒋璃是面朝着他们坐,所以长相能被他们瞧见,其中一个大男孩流气地朝着蒋璃吹了个口哨。

印宿白见状起身,冲着那男孩一指。

男孩见状不服,也起了身,其他两个跟着起身对峙,这时马克站起来了,回头冲着他们晃了晃手腕。

季菲的话说到一半见状后生怕有麻烦,蒋璃低声说,"谈我们的,这情况我的人能解决。"

果不其然,三人在一脸横肉的印宿白和高大魁梧穿着衣服都能看出满身腱子肉的马克面前败下阵来,点了咖啡后直接带走。

周遭又安静下来了。

"左时的封痛散最直接是作用于人体的痛觉神经,换句话说就是,封痛散能使人彻底失去痛觉,像是一道屏障似的将痛觉封印。"季菲继续说。"这的确会对医学上是个巨大的进步,针对那些晚期癌症患者或常年经受病痛折磨的人是个福音,左时是个学痴,能将这方子用于临床研究甚至医学推广是他毕生梦想,可是,你由最初的支持变成了反对,致使他痛苦不堪知音难寻。"蒋璃再提当年事,心脏也还是疼的,"人不能失去痛觉,哪怕就是晚期癌症患者和常年经受病痛折磨的人,也不能剥夺他们的痛觉,痛觉是反应人体情况的提醒灯,失去了痛觉,病患就无法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

季菲苦笑,"但是你知道有多少病痛的人希望失去痛觉来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提高了生活质量吗?"蒋璃道,"那可未必,听着像是好事,但实际上,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没有痛觉,就会时不时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已经痛了实际上还感知不到,时间一长必然会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甚至精神崩溃。"

"所以,你的反对将左时推给了我们。"季菲没跟她掰扯封痛散究竟是利是害,直接说了结果。

蒋璃怔愣,紧跟着蓦然心惊,死死地盯着季菲,眼里就突然有了迟疑。

"你向来聪明应该想到了吧。"季菲沉沉喘息了一口气,"当年左时主动跟我和卫薄宗合作进行临床研究,这就是事实。"

"不可能......""你已经对你最初的判断产生质疑了不是吗?"季菲悲凉地看着她,"我从没想过要把左时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左时出事后,你见我们接管了左时的实验室,就发了疯似的要销毁封痛散,那是左时的心血啊,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所以,为了保住左时的心血,我只能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是你们看重了封痛散背后的利润。"蒋璃咬牙。

"不,夏昼,我只为了左时。"季菲斩钉截铁,"但是,卫薄宗未必。"说完这话,她从包里拿出样东西来交给蒋璃,蒋璃一看是个日记本,足有一指厚了,她怔了怔,随意翻看了一下,牛皮纸的内子,里面密密麻麻的钢笔字,还有各种记号和图样。

"这是......"

"左时的日记。"季菲道。

蒋璃蓦地抬眼看她,一时间像是被人抽了耳光似的,左时,曾经跟她那么好的人,日记本却出自他人之手。

季菲读懂她的心思,轻声道,"这是左时在跟我们合作临床后所记载的日记,我有没有说谎,你从日记里一看就知道了,里面左时都记着呢。"

蒋璃死死攥着笔记本,"既然你有这个笔记本,怎么不早给我?""当时这项临床是不对外公开的,秘密进行。"季菲说,"三年后,你已经视我们为敌人,我们也不想多生事端,只能继续瞒着。而且,卫薄宗并不知道有这个日记本的存在。"

"那现在为什么要给我?你打算跟卫薄宗分道扬镳?"

"当他把我开除,过河拆桥那天起,我就跟他分道扬镳了。"这次轮到季菲咬牙,"跟你公开,一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再继续误会我,二是......"

说到这,她压低了嗓音,"我觉得卫薄宗有可能从一开始就骗了我和左时。"

蒋璃微微眯眼。"临床实验主要是左时跟卫薄宗在做,最开始我以为他们只是在闻术协会下底下的实验室来操作,半年前我才查到原来并不是。另外,左时总会提及那句'秦川之巅,生而忘死',没事就琢磨那句话,跟我说找到秦川之巅就能找到封痛散的原配方。夏昼你想想看,左时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就得到一个残缺的方子进行改良吧?他对秦川之巅念念不忘,甚至多次深入无人之境,那是因为他始终相信有原配方的存在。"

蒋璃终于明白左时游走户外的原因,甚至三年前的死亡,也是因为他真正想找的就是秦川之巅。她不陌生这句话,左时也跟她说过,也提及是原配方的发源地,但是她当时只是觉得所谓千年配方不过就是说辞。多少午夜梦回,她都梦见左时在说这句话,后来她也找过所谓的秦川之巅,可秦岭一带她找过不少,丝毫没线索。

难道并不是秦岭一带?否则左时怎么都找到戈壁滩了?

"半年前你开始寻找原配方?为什么?"蒋璃尽量保持冷静。季菲沉默了稍许,干涩地说,"因为当年参与临床试验的五名患者都住进了精神病院,半年前其中四名患者分别以不同形式自杀,现在,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夏昼你说得对,人一旦失去痛觉很可怕,所以我想,左时改良后的方子出了问题,是不是找到原配方的话能做些弥补呢?你是我们的当中最出色的气味构建师,如果能找到原配方,我想能利用原配方进行补救的人也只有你了。"

"你跟我说你想要钱?""是。有卫薄宗在我没机会再进闻术协会,被陆门开除,就等同于其他公司也对我关上了大门,我没工作,又被封了不少资产,所以,我需要大笔钱来过活。现在......"季菲苦笑,"没了线索,我还提这些做什么?"

蒋璃起了身,轻描淡写地说,"原配方的事你不要插手了,我会给你一笔钱,至于最后的那个幸存者,我会想办法。左时的烂摊子,既然你们没本事帮着收,那我来收。"

季菲蓦地抬头,惊愕看着她。

"就当我花巨资买个当年的真相。"蒋璃将日记本放进包里。

季菲定定地看着她,嘴唇嚅嗫了两下。

蒋璃装好日记本没马上离开,静静地跟她对视了数秒后,突然问,"强心草的事就是你故意的吧?"

季菲这次说了实话,"是。"

蒋璃目光一厉,一个念头就窜了上来,"你怀疑陆东深认识左时?"

季菲笑了,"你也想到了是吧?如果不是早有怀疑的话,你也不会来美国见我了。"

蒋璃的心跳加快。

良久后,她又问季菲,"你爱左时,对吗?"季菲也起了身,跟她目光相对,吐出一句话,"对,很爱。"

407 其实你并没有多爱我

    没在纽约多加逗留,订了最早航班,蒋璃一行人就回国了。

漫长的航程。印宿白上了飞机后,见周遭没什么危险情况,转头就睡了。马克刚开始在看影片,许是那张俊脸太遭人喜欢了,热情的空姐总会是不是上前来搭讪,最后马克将耳塞一扔,头一歪阖眼了。身上有功夫的人走到哪都警觉,尤其是马克这种有过亡命生活经验的人,闭着眼也不过是在养神,耳朵甚至全身毛孔都打开着呢,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蒋璃觉得累,也觉得倦。

但是一双眼睛雪亮,丝毫不想睡。

时差混乱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满脑子塞的都是季菲的话,然后千丝万缕化作一桩桩一件件需要慢慢捋清楚的事。

空乘走上前,见她盖着毯子躺在放平的座椅里,便礼貌问她用餐的时候是否叫醒,蒋璃觉得自己虽是躺着但肯定睡不着,又不想在思考的时候被人打扰,便道不用了。

就这样,万尺高空,她开始翻看左时的日记。

季菲倒是没骗她。

她最熟悉左时的字迹,这日记上面的字迹的确没有造假。

前几篇都是关于左时对封痛散在医学领域的价值构想,里面详细罗列了改良后所需的原料和提炼方式。

蒋璃对制作封痛散的原料并不陌生,其中一味就是沙漠泫石,那个经过千万年深睡在地下的矿石,应该算是配方中的主料了。

当时蒋璃反对封痛散推广的原因还在于,泫石少之又少,寻起来更是困难重重,原料供应不上的话,那又何必浪费时间研发?

没想到,左时修改了这一味原料,以另一种原料取代了泫石,蒋璃从左时的笔记中这才恍悟,原来左时在后期的改良工作中已经完全将她排除了。

而左时合作的人恰恰就是卫薄宗。

季菲也没骗她。

蒋璃看到这里只觉得心口泛凉。

日记本中大量记载他和卫薄宗在研发和临床中的过程,事无巨细,蒋璃清楚左时,他在气味实验上向来是成痴成狂的,记录这般详细是左时的风格。

蒋璃又快速翻了几页,奇怪的是,左时在日记里始终不提研发和临床场所,这倒不符合左时的性格。

她用力撑开日记本两边,查看中缝之间是否有残页的存在,也许是被人撕下去了呢?

但是没有纸页撕扯的痕迹。

说明,左时压根就没记录。季菲也是个聪明人,想到了她心底的怀疑。没错,当蒋璃每次梳理三年前的事件时,心里面总会勾着一丝丝的不安,这种不安不在于执着于季菲和卫薄宗偷了秘方后要如何利用,而是在于她对左时的了解。

了解左时有多在乎封痛散。

所以,左时当年被她反对后真的放弃了对秘方的研发吗?如果没放弃的话,他到底在哪研发和临床试验?蒋璃最后之所以怀疑到陆门身上,恰恰就是因为当时似乎只有陆门才能那么大的财力物力去做这件事,想到有数次她去找左时的时候,都见他在发电邮,密密麻麻的英文,更重要的是,据她后来陆续调查所知,陆门旗下的确有几家生物实验室和研发基地甚至工厂都在中国。而三年前陆门生物工厂恰巧发生毒气泄露事件,看上去像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事,可就那么巧了,左时突然远走戈壁、他们出事、封痛散方子落在卫薄宗和季菲手里,这也是三年前。

时间节点近乎一致。

蒋璃翻了个身。

她现在知道了,当年左时去戈壁的真正目的是寻找秦川,为什么要孤注一掷?

蒋璃心里隐隐有感觉,可能是当时封痛散出了问题或者面临即将消亡的下场。

她怀疑陆东深。

因为三年前,他负责那个出事的生物项目。

可是,她跟陆东深提到过泫石,也提到过封痛散,当时陆东深给她的回答是:陆门旗下的确有生物科技,但据我所知,气味构建师并没有参与其中。

真是这样吗?

还是,陆东深其实从一开始就有心瞒她?

想到陆东深,蒋璃心里又是一沉。

左时的日记很厚,再加上蒋璃思虑重重,所以数把小时后日记本的内容也没下到一半。

航空舱似的座椅,薄毯上干净的柠檬清洁剂的气味,偶尔因气流颠簸的机身,舱内昏暗的光线,渐渐地,蒋璃的意识有些恍惚,眼皮就沉了。

耳边轰隆隆的声响隐去了。

很安静。

安静到似乎都能听见流星划过的声音。

她跟左时坐在星空下,看着一颗颗或亮或隐的星子,左时指着夜空下的一个方向说,你看,那里就是秦川。

在秦川,有个秘方已经流传了千年......

看她看过去,就只有星空一片。

左时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跟她说,夏夏,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呢?

人能忘却痛苦不好吗?

不好啊......

不管是痛,还是痛苦,都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不可或缺痛苦,因为没有痛苦,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幸福和快乐有多重要。

夏夏,其实你并没有多爱我吧。

如果你很爱我,那应该是相信我,永远站在我身边啊......

左时,左时。

她像是走进了一团迷雾,再也看不到左时的脸,只能听见左时的声音:夏夏,其实你跟我在一起,从没想过我们的未来吧?

未来是什么样子?

当时的她确实没想过未来,总觉得时间还有一大把,她不想去改变什么,一切都很好啊。

迷雾散去,她置身山岭之间。

被人从身后抱着。

她回头,对上的是陆东深的脸。

他说,囡囡,你在怀疑我是吗?

不,她一点都不想怀疑他。

你怀疑左时因我而死......

他扳过她的身子。

山岭的凉风呼呼耳边过,他的话也像是被风吹走了似的缥缈,如果,就是我害了左时呢?

她不想听,也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抬手去捂他的嘴。

却觉手心一片濡湿,是血。

再瞧陆东深,血从他七窍流出,面色可怖,他凑近她,她都能闻到血腥味。他一双血眼盯着她说,你杀了我,就能知道秦川在哪......

408 交手之人

    蒋璃睁眼的时候,印宿白正蹲在她座椅的旁边,见她醒了后,递了纸巾过来,"你没事吧?"

蒋璃觉得像是被人抽了力气,一动也不想动,最后任由印宿白替自己擦了汗,她才喃喃,我做梦了。

"何止做梦,你还说梦话了。"印宿白压低了嗓音,"一个劲地说着秦川秦川的......"

梦里也都是秦川。

蒋璃觉得自己魔怔了。

坐起来,稍稍清醒了些,跟空姐要了水,又缓和了好半天这才拾回力气。印宿白没回自己的位置,就地坐了下来。

问她,"秦川里有什么?姑娘是要去找东西还是找人?"

在美国,谈及正事的时候印宿白和马克都会选坐最合适的位置,既听不见谈话内容,也能顾及蒋璃的安全,所以,这是印宿白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秦川二字。

蒋璃将椅背抬高了些,轻声说了句没什么。

印宿白也觉得这么问有点唐突,就没追问下去,起身刚要回座,又被蒋璃叫了回来。

"你觉得秦川是个地名?"蒋璃突然有种感觉,也许秦川不是个地名呢?秦川之巅......这听着的确像个地名,可不管是她还是左时都找过所谓的秦川,压根就没线索,地图上没有秦川一地,问了不少人,也从不知秦川在哪。

她也查了古籍,所谓秦川就是泛指陕西、秦岭以北的关中平原地带,自然也是年代久远,自春秋战国秦国属地就得名了。

但是,秦川之巅?

关中平原哪来的巅?秦岭一带的山巅也不像。

印宿白见蒋璃肯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心里突然有了是自己人的自豪感,往脚踏上一坐,认真答道,"一听就是地名啊,又或者是人名,但我觉得是地名的可能性最大。"

"你来沧陵之前没少走南闯北吧,听过秦川这个地方吗?"蒋璃小声问。

"我倒是走过不少地方,但是秦川......"印宿白想了半天,眉头皱得跟麻花似的,"好像还真没听说过。"

其实蒋璃也只是问一嘴,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她开始怀疑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她点了下头,刚想结束话题,就见印宿白猛地一拍脑袋,"啊"了一声!

蒋璃吓了一跳。

旁边的马克误以为有危险,"噌"地起身冲过来,"怎么了?"

也惊了周遭的乘客。

印宿白马上起身跟诸位道歉,又示意马克没什么危险,要他回去坐。

安抚完毕后,印宿白就凑到蒋璃跟前,压低了嗓音说,"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蒋璃的心咯噔一下,"什么地方?"

"寂岭。"

蒋璃皱眉,从没听说过,可"寂岭"这两个字一经印宿白嘴里说出来,就突然凿开了她另些记忆。她恍悟,指着他,"我想起来了,之前你在meet提到过!"

当时她去见印宿白,在大雪中等候多时,进了酒吧后就见印宿白在跟旁人聊天,大声豪气的,其中就说到"寂岭"二字。"没错。"印宿白神情认真,"那是我误入寂岭一带,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邪门得很,后来才知道是寂岭,因为遭遇了太离奇的事,我就特意找人查了一番,寂岭是后来人那么叫的,你也知道中国境内的山脉不少,不是所有山脉都有名字的,挺多都是山峰像什么就被叫做什么。我记得听人说过一嘴,寂岭以前有个名字,叫做秦川。"

蒋璃的心突然砰砰直跳。

印宿白趁机就给蒋璃描述了番当时他在寂岭的离奇经历的,然后提到了那一支诡异的送葬队伍,当然,重点的是说自己在遇这神秘遭遇时有多临危不惧和胆大心细。

蒋璃对那支送葬队伍很感兴趣,追问细节,奈何印宿白支支吾吾也说不上太多,只道天色太黑,送葬队伍隐匿在山间就不见了。

没说的是,当时他都快吓尿了。

哪还有心思去打量那支送葬队伍的具体情况?

蒋璃也不追问送葬队伍了,问他,"寂岭在什么地方?"

关于这点印宿白能回答精准,"在滇、黔、桂的交界处,深入贵州兴义七舍镇的西南部。"

蒋璃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扭头看着印宿白。

印宿白不知道她在瞅什么,心里直发毛。

"如果再让你画一遍那里的路线,你还得记得吗?"良久后,蒋璃问他。

"当然。"

那么恐怖的事情估摸着普通人一辈子也遇不上一回吧,他怎会忘记?

蒋璃满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印堂黑,以前我总觉得小天是吉祥物,现在倒是觉得你更像是吉祥物。"

印宿白被她这么一说,心里挺甜的,吉祥物,虽说这个称号不大适合他的块头和长相,但至少能让她肯定了。

只是......等等。

为什么是印堂黑了?

**

到了国内转机,不眠不休地回了沧陵。

印宿白不放心蒋璃一人回竹屋,便命马克相送。蒋璃也是累了,马克取了车,她在后座,一开手机,显示的全都是饶尊的未接电话。

还有饶尊的微信留言:死丫头,你是出门吗?还出美国了?赶紧给我电话!

很是不悦啊。

蒋璃懒得搭理,手机重新塞回包里。这次去美国她是先打后奏,手续都办好后她就叮嘱蒋小天自己要出门,这些天不要打扰她,又跟杨远说,我的手下没义务帮你照顾陆东深,你不在竹屋,那就让陆东深自生自灭。

实际上,她也叮嘱了白牙等人,看好竹屋。

等到了竹林脚下,蒋璃就看见杨远从马车上下来,几个大竹捅卸在路上,正吭哧着往小径之上抬呢。

蒋璃失笑。

这杨远还真是听话啊,她不在,竟然还去抬山泉水呢,都不知道拿井水对付一下。

车上不去,马克将车停在路边,蒋璃见杨远实在辛苦,就好心让马克帮忙。

马克倒是热心,二话没说就去帮杨远抬手。

终究是力气活,最适合马克,没一会儿,竹林里就不见了身影。

杨远落个清闲,趁机活动手脚筋骨,还不忘埋怨蒋璃,"你这趟门出得自在啊,你就说你还有没有点悬壶济世的觉悟了?"蒋璃有了秦川的下落,心里自然舒坦不少,跟杨远互怼,"我又不是大夫,要什么悬壶济世的觉悟?我走的时候陆东深还活着,他要是现在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那纯粹就是你造成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往上走。

快到竹屋的时候蒋璃冷不丁跟杨远说,"我看报道说三年前陆门出事的生物工厂是在国内,在国内什么地方呢?"

杨远回答干脆,"就在贵阳。"

蒋璃脸色变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变慢。

杨远没察觉她脸色变化,招呼着她快点走。

蒋璃心事重重地加快脚步,出竹林,临近竹屋门口时隐约间听到了打斗声。

杨远脸色突变,蒋璃也二话没说就往院子里冲。

院门一开,里面的情形就蓦然清晰。

果然,马克在跟一人交手。

对方身形伟岸高大,动作敏锐,拳风犀利,与马克对峙毫不示弱。

杨远倒吸了一口气。

蒋璃也愣住了。与马克交手的人,竟是陆东深。

409 小打怡情大打伤身

    陆东深竟然醒了。

不知何种原因离奇昏迷不醒的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

什么时候醒的,不知道。

因为蒋璃出了门,因为唯一最能知道他醒来时间的杨远,去挑水了......

蒋璃反应过来后,扭头看着杨远,说了句,你可真会选时候啊。

杨远哪顾得上委屈?高兴还来不及呢,或者说是欣喜若狂,连出声都结巴了:醒、醒了!他醒了!

蒋璃眼睛没瞎,她看得见,耳朵倒是快被杨远给震聋了。

但实际上,杨远的确喊出了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喜悦,就像是阴沉了半个世纪的天终于放晴了一样,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杨远激动劲过了之后,又提出了疑问,"这俩人怎么还打起来了?"紧跟着一跳脚,冲上前去拉架。

别看马克混着时差,但出拳的力气丝毫不含糊,拳头劲如风,胳膊挥下去来势汹汹。

而陆东深不论是身高还是回击的敏捷程度都不输给马克,马克的拳头打过来十次有五六次打空,剩下的就生生挡住甚至反击。

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杨远这个劝架的稍不注意就会被殃及池鱼,急得他在旁直喊,"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自己人打什么打?"

蒋璃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后进了院,没像杨远似的火急火燎拉架,径直进了竹亭,坐了下来。沧陵这竹屋虽说没北京的大吧,但恰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竹亭就在院落的西南侧,说是亭,实际上就是以竹搭成的凉硼,内设简易竹制桌椅可供品茶,背后有株李子树。

正是开花时节,雪白一片,落地似成霜,到了金秋结果,蒋璃就会打下不少来阴干成果脯,冬季就着自酿米酒或花酒当零嘴吃。

竹桌上有茶案,蒋璃将杨远打好的山泉水灌了一些入壶,又在茶炉里添上橄榄碳,任由竹亭外两人打斗声声,她置若罔闻。

杨远劝说不成扭头这么一瞧,见蒋璃正悠哉煮茶,更是急火攻心,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喝进去茶?

回头冲着马克又是一嗓子,"你停手,他是蒋姑娘的男人!"

这么句话都能甩出来。

马克一拳打过来,"蒋姑娘承认吗?让我停手,除非蒋姑娘下令!"陆东深眼疾手快,一把将杨远薅到一旁,左臂一抬抗住马克的拳头,紧跟着手掌发力,箍住马克手腕用力一绕,就着马克的臂弯成了勒势,马克挣扎却用不上力,被陆东深从背后勒着,另只手欲朝后反击,陆东深右手跟上,一脚揣他腿后窝,马克一个吃力半跪。

陆东深开口,嗓音沉沉,像是冲着马克,却又像是说给蒋璃听,"你家蒋姑娘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马克恼怒,一个甩身挣脱了陆东深,拳脚并用,陆东深闪身顺势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与此同时回击。

蒋璃朝这边扫了一眼,没吱声。

门口有车子熄火声。

很快进来一人。

蒋璃抬眼一眼,是饶尊。

心想着这人的消息还挺灵通,估摸着是知道她回来了特意算账的。

饶尊还真是来算账的。他透过航空那头的朋友得知蒋璃行踪后,预算着时间急匆匆赶来这里,不成想看到眼前这打斗场面,一时间就把算账的事抛之脑后,反正看着蒋璃怎么都不像是有事的样儿,三步并两步来到竹亭,拉了椅子坐下看热闹。

"什么情况这是?"饶尊很有兴致。

蒋璃支胳膊拄脸等着茶水开,看着不远处两个打得生猛有力的男人,懒洋洋道,"马克没见过陆东深,估摸着是把他当成登门入室的贼了吧。"

陆东深昏迷时被杨远送到这,这件事只有蒋小天白牙那支人知道,看守竹屋的任务也是交给他们的,印宿白和马克只知道她这里有昏迷的病人,却从未跟病人打过照面。

大致上的画面蒋璃是能猜出来的:马克一手两只竹桶近乎腾云驾雾地回了竹屋,不成想瞧见了已经醒来的陆东深。想来陆东深是醒了一段时间了,或者是在观察周遭环境,又或者是找水喝找吃的,总之,肯定是在院子里晃悠。马克是个警惕性极高的人,一见院子里有陌生人就开始攻击。

饶尊乐得瞧热闹,笑出声,"马克没见过陆东深,但陆东深见过马克啊。"

蒋璃撇撇嘴,茶煮开了,自顾自倒了杯,没管饶尊。"可能,刚醒神经错乱吧。""这雄性动物除了占有欲外还有死要面子,都希望自己在雌性动物前是最强大的那个。"饶尊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马克算是你身边最能打的一个了吧?

陆东深那种人怎么能容忍你身边有强过他的男人?"

蒋璃没吱声。饶尊抿了口茶继续道,"什么神经错乱?陆东深那脑子比谁都清醒,我看马克出手倒是对的,他的确是个贼,这不就打算重新把你偷回去?你真当他醒了就能走?只怕你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饶尊你话怎么这么多?"蒋璃不悦。

饶尊忍着笑,不跟她顶嘴,扭头看着那两人。

杨远许是也拉累了,干脆就蹲在地上歇气,哑着嗓子有一声没一声道,别打了......陆东深你不能先停手吗......

"陆东深身手还真深藏不露呢,马克估计架不住了。"饶尊终究还是忍不住笑。

深藏不露倒是不精准,至少蒋璃知道他身手肯定不错,今天算是终于见识到他跟别人大打出手,说看得她不心潮澎湃是假的。

马克是力量型对手,当时她能赢了马克纯粹是使了手段和用了巧劲,但陆东深不同,招招稳打狠击,就像是一头沉睡太久的狮子终于醒了,力气全都发泄出来。

陆东深和马克,这才是一场真正的力量上的对决。

蒋璃把视线从陆东深身上拉回来,呷着茶若有所思,饶尊权当在免费看武林大赛,时不时点评一句,马克这拳出的,落空了......打右空啊、哎......小心!

蒋璃被他吵得烦,刚要警告他闭嘴,就听随着他这声"小心"传来一声痛呼,抬眼一看,马克一条胳膊撑地单膝跪地,另手扶着肩膀,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子。然后耳边是饶尊的"解说",陆东深出手太狠了,至于吗?小打怡情,大打可真就伤身了。

410 我就差你这位怎么办

    蒋璃看清状况后脸色一变,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咣当"一放,起身就上了前。

饶尊没动窝,似笑非笑地瞅着眼前的局势,时不时再端起茶杯滋溜一口,空杯了再续。

两人的打斗以马克整条胳膊脱臼终止。如果马克是个普通人,蒋璃倒也不惊讶,但马克可是打死拳的拳手,那是能从死神手里砸出条生路的人,就这么被陆东深生生扭了胳膊造成脱臼,可想而知陆东深的手劲有多大。

脱臼这种事对练家子来说不算什么,可一旦脱了那也是痛得要命,谁都不是铁打的身子。

蒋璃一把推开陆东深,到了马克跟前蹲下来,一手扶住他那只不能动弹的胳膊,说,"放松。"

马克忍着痛直起身,"蒋姑娘,我自己能接......"

"废什么话。"蒋璃按住他的肩膀,呵斥的同时另只手将他的胳膊往上一端,一个寸劲,脱臼的位置恢复了,干脆利落的。

余疼还在,但也不打紧了,马克起了身抹了汗,跟蒋璃道声谢,然后目光往陆东深脸上一落,又是杀气腾腾的。

"你先回去吧。"蒋璃淡淡说了句。

"可是他——"

"回去。"

马克走后,整个院子的气氛就似乎起了变化。

杨远是对于陆东深刚才的"行径"丝毫不意外,一看就是清楚他身手的。马克的警报解除了,再看蒋璃,脸色沉凉,暗呼不妙。一骨碌爬起,深怕自己做了无辜之辈。

有些闲事是管不得的,两边不讨好。

他脚步窜得快,直接窜到竹亭里,坐在蒋璃刚才的位置上,故作清淡地拿杯倒茶,实则暗自看戏。

再不忘来上一句:这不是饶大弟兄吗?咱有几天没见着面了。

饶尊没搭理他,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算是蒋璃与陆东深分手后的第二次对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积攒了一肚子的情绪,这一刻蒋璃就爆发了。

伸手又推了他一把,冷喝,"陆东深,你凭什么打伤我的人?"

他还真是神采奕奕啊,要不是脸上和胳膊上还有伤,光是看他的身手她都快忘了他昏迷不醒的事实了。

而且......

这么个距离下,蒋璃闻得到他身上的浴液和牙膏气味,不要脸的男人,用的是她的东西!

陆东深被她冷不定推一下没站稳,脚步后退了两步,身后就是台阶,他止了步,居高临下看着她,竟是笑了,嗓音低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很明显的意思,是马克先动的手。

蒋璃刚要申斥,就听陆东深又慢悠悠地道,"再说了,连你都是我的人。"

"陆东深,你别欺人太甚了。"蒋璃咬牙。

陆东深唇稍始终含笑,冷不丁凑近她,低头,"不行吗?"男人的气息温热熟悉,刺激得蒋璃心里一激灵,紧跟着抬手就打,陆东深就知道她不会小鸟依人,早有防范,一偏头躲过她的拳,然后左手猛地抓住她的左胳膊箍紧,右手搂过她的腰,左手擒住她的胳膊一转,她就被转了过来。

陆东深的右手再一收劲,她就被他控在怀里,左手并着她的臂顺势环在胸前。

"真是不放心,马克就是个花架子,看来以后还得我来保护你。"他的声音低沉地落在她耳畔。

她受不了这般亲近。

男女不同。

她的身子柔软,他的胸膛坚硬,任她用力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偏头怒视他,却只着他的喉结和下巴,是因为瘦了一圈的缘故吗?怎么感觉他更高了?

蒋璃阴冷冷开口,"保护我?我还真不差你这位。"

陆东深没恼,手臂蓦地一收,令她整个人更紧贴他的身体,蒋璃全身一紧。

他笑了,压下脸,薄唇几乎抵着她的耳廓,"可是,我就差你这位怎么办?"

气流刺痒着她,她听见他的呼吸略沉,也感觉到他贲张结实的肌理,心底最深处就翻腾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流进小腹,隐隐炸开。

她没给彼此熟悉体温的机会,低头就狠狠咬住陆东深的左胳膊。

劲不小。

至少会让对方松一下神。

但是,陆东深没有。

任由蒋璃咬得腮帮子都疼了他都不松手,甚至,丝毫没反应。

蒋璃松了口。

他胳膊上多了泛血的牙印。

她吃惊地回头看他。

他浅笑着跟她对视,"你想怎么解气怎么来,怎么样都行。"

蒋璃也是累得够呛,本来一路飞回来就是件遭罪的事儿,现在又跟陆东深折腾了大半天,一时间整个人都在发虚。

她转回头,目光一扬落在竹亭那边。

看热闹的也该看够了吧?总不能一个都不上前帮忙吧?

竹亭这边的两位闲游上神自然接收到了蒋璃的求救目光,只听饶尊爽朗一笑,目光一转落到杨远身上:哈哈,原来是杨大兄弟,好久没见了。

杨远也是爽快,手中杯一举:来来来,以茶代酒。

......

不要脸的!

统统都是些不要脸的!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蒋璃悲愤难耐,用力挣扎了一下。

还真让她挣脱出一丝空隙来,手肘狠狠一用力撞在陆东深的肋骨上。这一下子果然不轻,撞得陆东深生生松了手。

蒋璃趁机脱身。

没再跟陆东深多废话,她朝着竹亭这边过来。

杨远一直用余光撇着那边的动向呢,眼瞧着女人的身影过来,马上笑对饶尊,"哎呀这茶可真不错,咱们——"

"杨远。"蒋璃到了他跟前,冷冷一开口,丝毫没惯着他的虚张声势,"人既然是你带来的,那就负责带走。"杨远见躲不过,放下茶杯叹气,"人是好带来,昏着的怎么摆弄怎么是,现在一个生龙活虎的大活人杵在那,你要我怎么带走?又不是个物件,你也看到了,他太能打了,讲真的,真跟他动手我不行啊。"

蒋璃扭头看了陆东深一眼。

陆东深坐在台阶上,影子拉得老长。他身上的家居服是又换了一套,柔白色,阳光落他衣衫,衬得他眉眼都看着邪恶。

是,他在看着她似有非有的笑,那双眼如吸人魄的宙。

蒋璃心底悸动了一下。赶忙转过头来,冲着杨远一拍桌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我睡醒之后别再让我看见他,否则,我让人砸了沧陵的工厂!到时候谁都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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