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第4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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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追到她没力气逃为止

    陆振杨这阵子身体反复,入口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少,管家每每见着陆东深总说陆老先生嘴苦,吃什么东西都不得味,所以陆东深特意跑了趟唐人街,找了老字号餐厅"醉桃源",里面的主厨最擅粤菜,也是陆振杨最喜欢的口味。

管家在摆盘的时候跟陆东深说,这阵子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名义上是来探望陆老身体的,实际上就是想打探消息,都被我拦在大门外了,除了Ellison先生。

陆门动荡。

尤其是现如今基因项目一事闹得空前热闹,所有人都在对陆东深口诛笔伐,逼着他出面道歉,每字每句都是诛心,欲杀人于无形中。

陆东深进客厅的时候,Charles Ellison已经跟陆振杨说了好一阵子话。陆振杨靠在躺椅上,身上盖了条纯白色羊绒薄毯,脸色看上去尚好。Charles Ellison在沏茶,动作略显笨拙。他对中国的功夫茶很痴迷,无奈长了双笨手,任陆振杨如何亲手教授,都在步骤上丢三落四,也怪不得陆振杨每每笑谈Charles Ellison的茶艺功夫总会说,他的聪明全用在商场上了。

两人面窗而坐。

窗外是一片繁花。

穿过繁花就是视野敞阔的高尔夫球场,浅草茵茵,有工人在修整草坪。

闻着茶香,陆东深恍惚回到了林客楼。

沧陵安逸,那是真正的安逸,跟这处陆家宅院不同。这里也算是安逸,可揭开面纱,要面对的从来都是血雨腥风。

Charles Ellison在担忧目前的状况,不仅是他担心,其他几位站在陆东深这边的股东们也都在心忧。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出面。"Charles Ellison态度很坚决,"不能认错,不能道歉,否则你很清楚后果是什么。"

陆东深接过他手里的茶盏,重新洗茶、泡茶,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流畅。

他怎能不清楚后果是什么?

基因科学新项目初始,单是在负责人这块就起了争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爆出了三年前生物工厂一事。

陆振名出面道歉甚至引咎退出董事局,看上去像是顾全大局知错认错,但实际上其心险恶,是将大众的矛头全都转移到陆东深身上。

出了人命,虽说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不足以平民愤,可对于始终不出面认错的人更是痛恨。

陆东深这个时候一旦出面,那除非也是做到跟陆振名一样,承认错误、公开道歉,然后再引咎辞退在陆门里的所有职位甚至退出董事局,这样方能平息这场风波。

可这么做了,那作为争夺基因科学项目的负责人人选的陆东深就失去了资格,坐收渔利的人就是陆起白。

"陆振名父子这招棋走得好啊。"陆振杨接过陆东深递上来的茶杯,打开盖子刮了刮水面。

"釜底抽薪啊,折了陆振名来保陆起白,这对父子真是狠。"

这件事,其实局内人都能看个明白,只不过利用局外人当枪使,往往这种反而更能达成目的。

陆东深又给Charles Ellison斟了杯茶,浅笑,"二叔真是抬举我了。"

Charles Ellison接过茶,凝眉沉思,"这件事已经刻不容缓了,你要想办法应对才可以,毕竟董事局里还有些股东只看利益。"Charles Ellison所言非虚,陆门董事局似龙潭虎穴,除了肱股之臣,不少新晋股东都只是关注自己的腰包,所以,目前在陆起白占据上风的局面上,原本支持陆东深的股东调转枪头去支持陆起白也很正常。

Charles Ellison走后,只剩陆振杨和陆东深两人。

陆振杨呷了口茶,"昨天南深的助理打来电话说,南深在演出结束后收到威胁包裹,里面全都是些肮脏不堪的东西,还写了诅咒陆家恶毒的话。"

陆东深给自己倒了杯茶,"是我连累他了。""你弟弟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陆振杨轻声说,"我只想告诉你,你是陆家长子,不管你坐不坐得上权力交椅都是别人的眼中钉,生在陆家身不由己,坐上了,你尚且能有力量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坐不上,自身都难保更别提顾着其他人。巨额利益背后就是人性泯灭,今天陆起白能舍出他的父亲,明天他就能为了权势去手沾鲜血。"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陆东深语气淡淡,"有其父必有其子,三年前二叔对我痛下杀手,三年后,他儿子如法炮制也是正常。"

"这是一条不归路啊,怨就只能怨你投错了胎,生在了陆家。"陆振杨一脸倦怠疲累,"夏姑娘是恨上你了吧?"

这是自打两人分手后陆振杨首次提及夏昼,陆东深拿杯子的手一滞,但很快恢复正常,开口时语气却涩,"也许吧。"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不会背叛你?"

"是。"陆东深轻声说,"我相信她,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唯独她不会。"

陆振杨点点头,"那时候我听靳严说了,也迟疑过,后来你母亲告诉我一件事,我才明白夏姑娘当时是受了多大委屈。"

陆东深抬眼看他,"什么事?""你母亲曾经找过她。"陆振杨道,"明知道不可能劝离但还是找了,实际上是你母亲想要夏昼交个实底。结果那姑娘心眼实在,也着实是心怀坦荡,她将自己的致命伤告诉了你母亲,这样一来,就算是主动将自己的弱点交到了你母亲手里。"

"致命伤?""你母亲承诺了夏昼,绝不会泄露她的短处半句,所以夏昼的致命伤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估摸着会跟她的嗅觉有关。当时你跟夏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母亲回来跟我说,夏昼不会是出卖你的那一个。"

陆东深拿茶杯的手紧了又紧,想起之前他们的对话。

"她只是要你一句承诺?"

"当然,难道你认为你妈还能让我签什么生死状吗?"

陆东深只觉得胸口的伤又疼了一下,实际上,她是签了生死状的,只为了爱她。

冷不丁又想起当时在会议室的时候,她的嗅觉貌似真出了问题,陆东深心里紧了紧,难以言喻的心疼一波波化开。

隔了好久,他才开口说,"爸,我是要娶她的,除了她,没谁有资格得到陆门长媳的名分。"陆振杨笑了笑,"外面有多少女人扑着你,那是不清楚咱们陆门的水有多深,真是知道了详情的姑娘,我看也没几个敢嫁你的。其实我跟你母亲都挺喜欢夏昼那姑娘的,她果敢、洒脱,更重要的是很聪明,也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有胆量进陆门。只是......"

陆东深抬眼看他。陆振杨叹了口气,"只是我听说在发布会上她很决绝,想来也没几个姑娘敢往自己身上动刀子,别管当时她是不是有心成全你,怨怼你是肯定的了。越是洒脱的人就越是爱憎分明。日后,她还未必是你想娶她就会嫁的。"陆东深为陆振杨添了茶,语气坚决,"再追,追到她没力气逃为止。"

392 寂岭

    阮琦不知道转了多少车,最后给了当地老农一笔钱,搭了他家的黄牛车一路坑坑洼洼地赶到了当地县城。

说是县城,却不大。

正赶上当地的赶集日,热闹得很。据赶车的老农说,今天这集市是两个月一次的大集,所以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都是十里八村下来的,有的村子离县城远,没什么交通工具的就只能靠走的,一走就要翻山越岭好几天才能到。

黄牛车到了集市入口就走不动了。所谓集市,可不是什么正规的市场。原本只能单向过车的小路两旁摆满了摊位,有支摊架子的,还有直接拿块大花布铺地上的,也有支起棚子的,挤挤腾腾的徜徉一眼望不到头,两旁也有些店铺,人来人往的只能穿集,店铺的老板也对这种挡门入街的现象见怪不怪了,想来也是知道这种大集的卖家和买家都不容易,睁只眼闭只眼作罢。

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阮琦打发黄牛车走了,徒步穿集。

集市来往少数民族居多,都是些奇装异服,说的话天南海北的听不懂,再看摊位上卖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有。

据给出的地址,阮琦要找的药材铺子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势必是要穿过息壤。

阮琦入乡随俗,换了最不起眼的褂子上身,穿街走巷时也不至于引人注意。一条街看着挺长挺拥挤,但走走瞧瞧的也很快到了尽头。她是原料供货商,工作的流程就是客户下单原料,她再向各个原料农或原料铺子采买,无非是做中间商,但又不同于一般中间商,她手底的原料资源众多,别人联系不到的原料落在她头上就没问题。

所以,她的工作性质跟夏昼的十分不同。夏昼不但是发现原料,更多的是制作原料,而她只负责成品采集,而且是有针对性的。因此,走在这条集市的时候阮琦就在想,如果换做是夏昼来了这条集市,那八成一上午的时间就耗在这了,在夏昼眼里,上到空气下到尘埃的,估计都能被她利用做气味原料。

想起夏昼,就连带的想到饶尊。阮琦胸口一滞,这个名字像根刺似的累月扎在心尖上,去不掉拿不走,每每想起心头就疼,有时候午夜梦回,总能想起饶尊那句话:我不想骗你,在我心里,夏昼还是最重的。

从什么时候爱上饶尊的她说不清楚,只清楚决定离开的时候那是鲜血淋漓的疼,像是揭了层皮、断了筋骨似的。

饶尊打过来电话,她始终没接。

接了说什么?跟明知道不爱自己的男人还虚情假意地问好?或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做不到,后来干脆就关机,再后来,连电话卡都换了。

她想尝试忘掉一个人,哪怕这个过程挺艰辛。

阮琦要找的是家上了年头的药材铺,集市尽头拐弯的时候就瞧见了插着块红布旗的店子,旗子也是有年岁了,蒙着药油子的灰,迎风飘扬时,上面隐约可见"薬"字。

药材铺与正常的中医药铺有区别,这家药材铺子只提供药材,不提供成品药或医生,算是中医药铺的供货商。药材铺掌柜是一早就联系好的了,姓王,家里世代是做药材原料的,周围众多山脉供养了他们祖祖辈辈。见她来了,王掌柜忙从后屋拿出一只斑驳掉漆的木箱子,打开,里面是只足足有八斤重的何首乌。

这也是阮琦要寻的原料。

何首乌放在当今不足为奇,种植起来并不难,但阮琦要找的这支何首乌可是纯野生的,不但野生,还是要有悠久年岁的。药箱子里的这只何首乌据说埋在地下有700多年了,是王掌柜亲自跑到药山上挖到的。一打量,这何首乌都有了人形,头、身体和四肢都清晰分明,乍一看就像个人似的,长有40厘米左右,宽在20厘米。

难得一见的野生何首乌,也是阮琦一直在帮客户找的。

交付了早已商定好的尾款,阮琦刚放好何首乌,门口那边就进来个男子。阮琦随意扫了一眼,只见那男子蓄长发绾髻在头顶,盘头的头巾为黑白二色,白内黑外,头巾两端绣着四色花纹并着巾须。无领右衽青色布褂子,前短后长,布带扎腰,腰栓绣有花带,下穿及膝短裤,蹬脚笼,脚笼带两端用红线和六谷米制成彩色绣球,左耳有银饰,看年龄估摸着二十刚出头,皮肤黝黑,眉眼阳光。

刚开始阮琦没当回事,直到小伙子从背后的竹筐里拿出养东西交给王掌柜换钱时,这才引起阮琦的注意。

一个像是木桩的东西,表面布满了类似血管的东西,凸起着,还有跳动,看着柔软富有弹性,王掌柜一称重,有五六斤重。

阮琦看着看着,心里一激灵,冷不丁的就想到了一样东西:太岁。看得出王掌柜是欣喜若狂,又问小伙子还有没有,小伙子实在,说有,只挖出一小部分来,王掌柜摩拳擦掌,询问可否再挖出些,小伙子摇摇头说,岭子不好上,弄不好会丢命的。

王掌柜面露失望,但也没勉强,很爽快地给小伙子的账户里打了钱。小伙子走后,阮琦上前这么一问,果真刚刚收到手的是太岁。

王掌柜叹息,罕见啊,还能呼吸呢,这要是转手卖了可不少钱,说实在的,还真不舍卖,要是能再挖点出来就好了。

阮琦手底下没有需要太岁的客户,所以也没有囤货的打算,倒是挺好奇的,就多问了几嘴。王掌柜当阮琦是长期客户也就没隐瞒,说,"那个小伙子叫余毛,是青瑶人,翻过东面那座山,就住在山脚下的瑶麓村。村子里多山,所以不少人会上山采了药材来卖。因为他们最熟悉山形,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采到的药材都是野生天然的,价值极高。"

"太岁就是在他们的山上挖出来的?"

"不是,是寂岭,距他们寨子有段距离。"

阮琦突然想起刚才小伙子说,岭子不好上,弄不好会丢命。"那个寂岭很危险?""那是能送命的岭子,这里十里八乡的人可不敢轻易上,邪门的很,人在里面走着走着就丢了。"王掌柜道,"而且,听说在岭子的背后还有个寨子,很神秘,从不与外界接触,有人说,住在寨子里的是神医扁鹊的后人。"

393 你就是个畜生

    景泞觉得自己像是被下了降头。晚上拼命去睡却睡不着,勉强睡着了也会噩梦连连。总会梦见自己徘徊在陆东深的办公室门口,想进不敢进。又能梦见夏昼,指着她的脸厉声喝道,你这个内奸!你身上的气味把你给出卖了!

她总会在夏昼的指责声中惊醒,后背铺了一层冷汗,到了白天就萎靡不振瞌睡连连。

倘若她心思坦荡,那她必然是要求助夏昼帮她脱离失眠之苦,在季菲和夏昼之间,景泞始终相信夏昼的本事更高一筹。

季菲被靳严一带回美国就接受总部的调查,并从过往的抽样里的确检测出夏昼所提到的害人成分,问及目的,季菲不语,要么就一口咬定说自己真是不知道。

闻术协会的副会长,首屈一指的气味构建师,如果说在构建气味的时候并不知晓相生相克,这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因此,陆门罢免季菲气味构建师一职,非但如此,卫薄宗以此事为由,对外宣布免去季菲闻术副会长的职位。季菲离开陆门后,景泞跟她再无来往过,哪怕之前季菲在集团任职,非工作因由景泞也不会主动靠近。对于季菲的际遇,景泞只感唏嘘,之前听说季菲与卫薄宗关系甚好,不曾想季菲落魄时会被卫薄宗雪上加霜。

这其中因由景泞无法揣测,就像是至今她也想不明白季菲究竟受了谁的指使加害陆东深。最有可能利用季菲的就是陆起白,那个为了利益为了成功什么都可以牺牲的男人。可不知为什么,景泞就是无法确定,或许,是陆起白说的那句话,除了她,他没利用过其他女人。

景泞那么悲哀得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相信他的话。

如果不是陆起白还能是谁?

多着呢。陆门里每一个意图想要坐上权力交椅的人都有可能,他们不像陆起白那样明目张胆,没有跟陆东深起过正面冲突,他们像是掩藏在或山野或深海的兽,昼伏夜出,趁其不备扑上去给与对方致命一击。

景泞想得头疼欲裂时,视线不经意扫过斜对面,那是一处有着百年历史的酒店,设计风格都以巴洛克为主。从酒店大堂走出来几个人影,其中一人就是陆起白。

她心尖一颤,下意识将方向盘一打,车子滑到了路边停好。

仔细打量过去,那几人她都认识,是陆门的几位重量级股东。在这次基因科学项目负责人的争取上,这几位都是站在陆起白的船头。

景泞微微眯眼,等等......还有两位。

待看清后,她心里一咯噔,那两位是原本支持陆东深的,怎么跟陆起白相谈甚欢了?

心里不详的预感一圈圈荡开。

是陆起白收买了他们,还是他们对目前状况的妥协和倒戈?

几位股东纷纷上了车,各自都被司机带走了。

陆起白站在路边没上车,从怀里掏出烟盒,拎了只烟来叼在嘴里。

景泞坐在车子,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心里不停地在喊:快走、快走!千万别让他看见你!

可双脚就跟固定了似的,油门死活踩不下去。

站在路边的陆起白刚点上火,却意外地朝着这边瞅了一眼。景泞的心倏地漏跳一拍,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垂下脸。

她想着,也许他只是随意往这边看了一眼,不会看见她的。

但心就乱了。

咚咚咚地在胸口里狂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马上开车走,为什么还要僵在原地。对,她有些猝不及防,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压下紧张,调整好呼吸,刚要开车,车门却被人蓦地拉开。

景泞惊喘一声,猛地踩了刹车,一转头,紧跟着惊叫出声。

不亚于看见了鬼魅。

但鬼魅很平静,任由景泞瞪圆了双眼,一声刺耳的歇斯底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你在跟踪我?"

副驾落下的车窗闯进了夜风,夹杂着大团烟草味。景泞死死盯着坐在身边的陆起白,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我跟踪你干什么?"

好不容易压下的心跳又开始了,太阳穴涨闷得很,感觉气息也急促,像是随时都能窒息。

"这么说算是巧遇了?"陆起白吞吐了一口烟,笑道。

景泞抿着嘴没吱声。

"看见了也不紧要。"陆起白道,"陆东深强弩之末,就算你现在向他弃暗投明也无济于事。"

景泞暗自攥了手指,"三年前的事是你爆出来的。"

陆起白扭头看着她,眼里兴味。

"你把你父亲推出去,就是为了拿到基因科学项目负责人的位置!"景泞咬牙,怒视着他,"陆起白,你为了利益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你还有没有人性?"

陆起白意外笑出声,然后将烟头一掐,关上车窗。

景泞倏地警觉。

他朝她压过来,她挣扎,他却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攀上她的脸,"你还没嫁给我呢,就这么操心我家的事?"

景泞面色一变,"陆起白,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我胡说还是你胡想?"陆起白笑得不屑,"你说老实话,你想我了吧?"

景泞咬牙,"我想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杀我?你舍得吗?"陆起白凑近她的脸,她一扭头,他抬手又强行把她的脸扳回来,"景泞,如果你想着我念着我的话,完全可以跟我说,我不介意身边多个暖床的。"

景泞的脸刷地白了,一时间气得直哆嗦,"你、你......"

"真以为能嫁进陆家?"陆起白说话不留情面,"景泞,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重,陆家是你这种女人能嫁进来的吗?你充其量只能做个不能见光的情妇。"景泞挣着双手想要打他,却被他按得死死的,陆起白的目光从她脸上流连到她胸前,笑得沉凉,"都是成年人了,别玩这些矫情的。想跟着我就说,我现在就能让你重温一下我们的床笫之乐。"

"滚!"景泞像是被人扇了好几个耳光似的难堪,冲着他厉吼,"给我滚得远远的!"

陆起白眯眼看了她许久,还真是没强迫她,反倒是放了手。景泞只觉得手腕生疼,想抬手打他,手指都在颤。

"陆起白,你......你就是个畜生......"她开口才惊觉连声音都是抖的。

陆起白没多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紧跟着开门下车离开了。车门关上的瞬间,景泞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一下子瘫软了下来,紧跟着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

394 别想得逞

    饶尊还真是一诺千金,应了蒋璃的美酒,果真就陆陆续续地到了,国内典藏的,国外热门的,但凡他觉得不错的都命人送到了沧陵。

甚至还有一箱12瓶装的90年份罗曼尼?康帝,千里迢迢运送到蒋璃手里时,开箱之后,蒋璃闻到的是扑面而来的钞票味。她爱喝酒所有懂酒,这款每年产量只有五千多瓶的拍卖级红酒是最物以稀为贵,这么少的产量,获得一瓶就已是不易,更何况一箱?蒋璃不知道饶尊是通过拍卖行的渠道还是跟酒庄有什么联系,总之这12瓶,按照行情下来,估算价格至少能在一百五六十万。

打了电话给饶尊,饶尊在那头失笑说,娇不矫情?酒就是拿来喝的,你管多少钱干什么,又不是让你掏腰包。

被饶尊怼得十分酸爽。

胖虎来林客楼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客人,店员小妹穿梭在袅袅茶香间,见到蒋小天后,朝着一楼的休息区呶呶嘴。

蒋璃在对着桌上12瓶红酒发呆,一纵排开,齐刷刷的。胖虎进到休息区这么一瞧,还误以为林客楼要改成酒庄了。

"这么贵的酒,我是在想总不能当白水喝了,有点仪式感比较好。"蒋璃一身懒骨,靠在贵妃椅上,连说话都是慢悠悠的。

胖虎蹲身下来,对着桌上一排红酒瞅了半天也没瞅出什么名堂来,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露怯了转移话题。

"爷......姑娘,你不是让我盯着马克那家伙吗?倒是挺老实的,没作什么妖,但好几次他都站在芙蓉姑娘家楼下,一待就待挺长时间。"

蒋璃将红酒一瓶瓶收好,"骚扰芙蓉了吗?"

"没,也不进去,就在楼下往上看,也挺瘆人的。"胖虎实在,"要不要派几个兄弟给芙蓉看门?万一马克想要打击报复呢。"

蒋璃挑起眼皮看了胖虎一眼,意外问了句,"谈过恋爱吗?"

胖虎一愣,紧跟着笑得憨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姑娘是知道我的,我哪谈过恋爱啊。"

"所以啊,你以后不用盯着马克了。"

"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总不能拦着人相爱相杀吧。"蒋璃将最后一瓶酒放进箱子里,封好,"三天两头不是跟着就是念着的,想来这个马克是个性情中人。"

胖虎琢磨来琢磨去都没明白蒋璃的意思,好半天问,"姑娘,我没谈过恋爱跟不用我盯着马克有什么关系吗?"

谭耀明手底下的人在情感一事上都算不上是七窍玲珑的,所以胖虎想不明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行走江湖的,脑子里最缺的一根弦就是男女感情。

蒋璃正思量着要不要给胖虎上一课的时候,就见白牙急匆匆地进来了,见着蒋璃后没多废话,开门见山,"工厂那边出事了!"

**

白牙口中的"工厂",就是那处天际投资华力参股的能源项目下设的工厂,等蒋璃赶到现场的时候才惊觉事态严重。

工厂都被工人们给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虽没手持凶器,但各个面色肃穆目露凶光。将工厂包围的都是在这里工作的人,有些是在天际和华力的老人调过来负责具体项目的,有些是当地招工进去的,其中就包括谭耀明的人,还有些是蒋璃推荐过去的,印宿白的人。

现在,不管是原公司的人还是谭耀明、印宿白的人,全都站在一起,大有同仇敌忾的架势。

站在人群前面的有十余位穿着白大褂的人,各个狼狈不堪,褂子上沾了污渍,甚至有的还沾了血迹,十余位人不是鼻青脸肿就是剐蹭破皮,是能源项目的科研人员。

蒋璃这一路上也听蒋小天讲明了来龙去脉。沧陵能源项目的推进,陆东深和饶尊算是各司其职,天际为主控,所以有人员调配的权力,华力是参股方,从一定程度上讲可以推荐相关人员,但没有绝对的人员控制权,尤其是科研人员方面。

换句话说,华力参股然后等着收益,这就齐活。

陆东深将国内能源项目全权交给杨远打理,包括沧陵这边的,所以,只要能进项目组和工厂的人那都是经过杨远点头的。

但今早就转了风向。原项目总监、项目经理被辞退,原科研人员均被替换,还有更甚的,工厂这边也受到了波及,一些工人被莫名劝离。蒋小天多长了个心眼,暗自一查才知道,那些被劝离的工人有的是谭耀明的人,有的是印宿白的人,换言之,都是蒋璃的人。如果是正常的人员调动,那还不至于引起这场"暴动",原由是新上任的管理人员到位后就开始"整顿",以项目进展慢为借口,辞去科研人员不说,还否定了他们在前期的工作,一时间,所有数据和成果被毁。

原科研人员气不过就争辩几句,奈何被保安大打出手。

这么一动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科研成果被否定,影响工厂的运作,有跟实验室这边走得近的工厂管理人员,见状后也冲动了,跟保安撕扯一起。这工厂的管理者向来人品不错,在工人面前从不拿架子,工人们听说自己的头被打了,一怒之下就冲进办公室,与新任领导大打出手。

原想着就几个保安的事,不想,不知从哪出来不少保镖,各个身强力壮的,工人中不少受了伤。蒋璃的人之前都是混江湖的,入工厂前就听了蒋璃的话,凡事不能冲动,所以,哪怕是得知自己被辞退也忍着这口气,可听说自己的工友被打,很多还都是沧陵本地人,一时间就再也忍不住出手了。

新任领导以工人怠工为由,意图收拾,但这次谁都没有退缩,将那几个受伤的科研人员护住,蒋璃的人充当其冲将工厂围个严实,直接与新来领导对抗。

经过一番较量,保镖们也见识到了这些人的厉害,身上都是有功夫的,一时间也不敢轻易上前。蒋璃凑前的时候,就听印宿白在冲着里头喊,"欺负人就是不行!以为我们沧陵人是吃素的?你们再敢乱动个试试!老子不管你们上头怎么变动,先把以前的领导给老子调回来再说!否则,不管是试验所还是工厂,都别他妈想开工!"

印宿白身边站着马克,虎视眈眈地盯着工厂里面,像是伺机发起攻击的豹子。见蒋璃来了,大家都纷纷让道,印宿白黑虎着脸,瞧着蒋璃后退步回来,压低了嗓音说,"姑娘怎么来了?这场合不用姑娘劳心,我来应付。你放心,那群王八羔子不知道是打了谁的旗号过来祸害工厂,我们一众人都会守在这,不会让他们得逞!"

395 就这么僵持下去吧

    连印宿白这个直肠子的都能看出来这其中的端倪,更别提是蒋璃了。

沧陵能源这块如此大张旗鼓,那是明显着想要人员大换血,这种阵仗不罕见,但凡新官上任,总要有把火是烧掉旧腹的。

蒋璃伫立在人群中,目光直视工厂办公室的窗子。

那窗子里有人,也在往外看。她沉默不语,心里却拐了七八道弯。今天闹这一出事杨远知不知道?甚至说陆东深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陆东深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杨远回去后音信全无又出了什么事?

十分钟后,蒋璃被请到了办公室。

出了事总要找个负责人来商议,蒋璃就成了这个负责人。原由是在沧陵城没人不知晓蒋璃,再者说,围攻工厂的还都是蒋璃的人。

刚开始手底下的人听说蒋璃要进去谈判就不干了,冲着工厂里面嚷嚷,有什么事冲我们爷们来,为难个姑娘家算什么本事。后被蒋璃压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印宿白和白牙等人都不放心她一人进去,白牙死活要跟着,印宿白生怕里面一旦有什么变动白牙一人应付不来,就派了最能打的马克一同进去。临进去前,蒋璃被一个科研人员给拉住了,他是实验室里资历挺老的专家,这次受伤最重,他小声对蒋璃说,我觉得新来这些的不是杨总的人,蒋姑娘,这里怕是要变天了。

蒋璃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排人赶紧给受伤的人送医院。

变天吗?

曾经沧陵变天的时候她经历过,如今,看上去变天的只是个工厂,但背后的形势令人不容小觑。

调任沧陵这边的人姓任,在场的人管他叫任总,递上来名片的时候头衔是沧陵区能源项目分管的总经理,不隶属于天际集团。

蒋璃心里一激灵,这是把杨远的职位给顶了。姓任的中年模样,面相看着十分温和无害,身材保养得尚算不错,不像大多中年男子发福发胖,他名片上显示还任着其他公司的职位头衔,蒋璃不消琢磨也心知肚明了,他是直属陆门的人,名片上的那些公司都是陆门旗下的,与天际集团算是平级关系。

陆门看来是风云诡谲了,否则怎么会有人插手陆东深手底下的盘子。任总对蒋璃挺客气,先是请了茶,然后等茶香四溢的时候开始聊正事,当然,先不忘和气地恭维一番,大抵意思就是说早就听说蒋璃的大名,在沧陵是人人都敬重的人,没想到会这么年轻,后生可畏。

整个过程他没提陆东深半句。

蒋璃先前就只是含笑听着,慢慢品茶,心底却在笑,曾经她和陆东深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这个姓任的不知她和陆东深曾经的关系?怎么可能。

想来眼前这位任总也是个七窍玲珑心,思量颇多的人。

然后言归正传了。

提及这次伤重事件,任总连连表示一切都是误会。"这个项目总部也很重视,怎么能轻而易举就把之前的成果给否了呢?"任总叹道,"矛盾呢,也就是话赶话形成的,现在是时间紧任务重,注入新的血液也在所难免,再说了,我们公司的意思也不是要辞退那些人,只是......只是岗位上的变动而已,没想到这就误会了,你推我搡的就动起手来了。"蒋璃呷着茶,笑了笑,"是啊,这误会也真是够大的,我看下面那些科研人员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有我的人在护着, 还不知道能不能折胳膊折腿的呢。任总啊,那些都是文化人,平时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你的人下手是不是有点重了?"

"哎呦蒋姑娘啊,都是误会,我手底下那些保镖都是粗手粗脚的,哪知道轻重啊?"任总忙道,"你放心,他们的医药费公司肯定负责,伤人的人我一律不会姑息。"这个任总怎么看都是好说话的人,温声温气的。老祖宗的话都说,出手不打笑脸人,任总这种就是典型的让人气不来。但是蒋璃可不吃这套,她见惯了这种人,说好听的叫笑面虎,说不好听的那就是老油条,滑不溜秋,很难攥在手里。

蒋璃放下茶碗,不动声色,"听任总的意思,辞人这件事也就是个误会?""误会误会,当然是误会。"任总马上道,"绝对没有辞人的意思,尤其是底下那些工人,他们可都是工厂的主力,哪能辞掉他们呢?肯定是下面执行的人把意思传达错了。"

蒋璃"哦"了一声,冷不丁抬头看白牙和马克,"这茶还挺好喝的,你们也尝尝。"白牙和马克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任总反应快,马上命身边的保镖搬了两张椅子给他们,又张罗着为他们添新茶碗。白牙倒是冷静,马克有点不适应,毕竟是受了印宿白的命来保护蒋璃的,怎么能坐下来喝茶呢?刚要拒绝,被白牙拉坐下,"蒋姑娘都称赞的茶肯定不错,尝尝。"

蒋璃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任总,见他笑吟吟的,心想着果真是做大事的人啊,挺能屈能伸,肯低头为她的跟从倒茶,势必是对她有所求了。

这也不难猜想。新官上任本来想烧把大火,稳固自己的势力,不想大火失了控制,烧得他措手不及。他或许料到科研人员的无力反抗,但绝对低估了工人的情绪,尤其是她的人。结果,工人们全体罢工、围攻工厂,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他意图派保镖平事也无济于事,她的人各个都能打,真要是动了手,他这个新官绝对吃亏。

她的人彻底阻断了任总的计划,哪怕是他再想调用自己的人过来,如果过不了沧陵兄弟们的这关也不行,日后开不开得了工都难说呢。

所以,他必然要求助她,也由此 ,点名要见她并且态度极好,怕是这件事处理欠妥,对上头也不好交代。

可是,他身边又配了保镖,十足见得此人心思缜密,行事小心。果不其然,任总见蒋璃不吱声,他就主动开口了,"我知道蒋姑娘在整个沧陵说话有分量,工人里面有些还是姑娘的人,你看,你能不能出面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咱毕竟都是误会,日子得照常过,工厂得照常开,总不能这么一直僵持着吧?"搁一般姑娘,谁听到这种温气的话不会妥协?毕竟大家都不是闹事的人,肯定都想着往和平相处上去的,但蒋璃可不是一般姑娘,既然知道这里面猫腻不少,自然不会笨到任人拿捏。她喝光碗中茶,皮笑肉不笑,"就这么僵持下去吧,挺好。"

396 出事

    "啊,啊?"任总一时间还有点懵,反应过来后惊愕地看着蒋璃,"你说什么?僵持下去?"蒋璃笑而不语,手指一抬敲了敲茶碗。任总见状也不用保镖了,干脆亲自起身为她添了茶水,赔笑道,"蒋姑娘这不是说笑吗?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啊,外头那些工人可要养家糊口的。"

"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充其量我只是个传话的。"蒋璃四两拨千斤,碗中茶还烫着,她不急喝,手指慢慢摩挲碗边。

"工人们的意思是,打了人受了伤,这事儿的性质就变了。大家心里都堵着一口气,哪是我下楼喊一嗓子让他们散就能散的?"

任总吧嗒了两下嘴,"关于赔偿,我肯定——""跟赔偿无关,尤其是我的那群弟兄们,你也知道他们以前就是混江湖的,头可断血可流,为了一口子义气可散千金的主儿,要真是图着任总的赔偿,今天还至于把事儿闹这么大?"

蒋璃说到这,轻轻一笑,身子朝着任总这边微微要倾。任总见状,马上也凑上去侧耳倾听。

"说一千道一万,大家伙儿真正要计较的人可不是任总你......"

这说一半留一半的话成功引起任总的追问,"蒋姑娘的意思是?"

蒋璃端着碗,吹了吹水面,茶香散着热气,喝了一口,又吹了吹,就这样一点点把茶水喝光,才道,"以前的负责人啊。"

"啊......""当初这厂子的负责人在沧陵立足的时候,那可是跟工人们信誓旦旦保证过的,如今半年不到就撂挑子走人,这事儿任到哪说都不讲究。"蒋璃放下茶碗,"那些专家们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我的那些弟兄们向来是最重承诺的,所以,他们势必是要讨个说法。"

"别别别,这件事是我没办好,我现在是这里的负责人,当然——"

"任总的责任自然逃脱不开,只是这账咱得一笔一笔地算。"蒋璃轻声打断他的话,"所以,想要解决这件事也不难,让上任负责人出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任总的脸色微微变了,清清嗓子,想了想道,"你也知道这里是陆总的产业,蒋姑娘跟陆总的关系非比寻常,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总的盘子亏损吧?"

这才对嘛,拐了半天终于搬出陆东深来了,想来这是他怀柔政策的最后一招了。蒋璃笑若清风,"任总既然是陆门的人就该再清楚不过,我跟陆东深早就掰了。是他负了我在先,我凭什么还管他厂子是盈是亏?所以,工人们爱闹不闹,他们损失的钱,出于过错方的任总自然会全部补偿。"

任总见她非但油盐不进,还死死掐住了他的弱处,一时间就变了脸,"蒋姑娘这是不肯说和了?"

蒋璃对他的变脸没多大反应,"上任负责人出了面,我这个和才能去说。"

任总冷笑,"那看来只能报警了。"

"随便。"蒋璃不为所动,"到时候专家工人们一验伤,警方自然知道谁之过,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恐怕任总在整个沧陵都混不下去了吧。"

任总一听这话气得要命,陡然一拍桌子,"蒋璃,你们可别给脸不要!"

蒋璃也没惯着他,抓起茶碗往地上一摔,茶碗应声而碎,"你还真当我怕你啊?"

任总身后的保镖见状冲前,白牙和马克自然不甘示弱,起身利落地挡在蒋璃前面,架势来势汹汹,尤其是马克,朝着保镖喝道,"想打架?来啊!"

情势骤然紧张,一触即发。

蒋璃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没阻止马克和白牙,任由眼前状况剑拔弩张。任总毕竟是商场老油条,压下一时火来也清醒了,忙阻了保镖。

蒋璃起了身。

白牙和马克见状让了路,退到她左右两侧,但仍没懈了警惕。蒋璃再开口时已然不客气了,"任建祥。"她直呼他名片上的名字,"你是混商界的,我不是,我的那群兄弟们也不是,所以,我们做事不会管你们行业规矩。你玩阴的,我们就跟你来直接的,挥刀子见明血也不是不可能。还是那句话,叫上任的负责人给我滚出来,否则,这厂子谁都别想继续给我开!"

撂下狠话她就走了。

气得任建祥牙根直痒痒。

一出电梯,蒋璃见没什么可疑的人跟着,马上低声问白牙,"北京那边什么情况你打听了吗?天际还有能源工厂听到什么动静了吗?"白牙是齐刚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做事相当周全,闻言后马上告知,"我已经打听过了,整个天际集团和北京能源工厂那边都一切照旧,应该还是杨远负责,但沧陵这边为什么突然换了负责人,这件事我还在查。"

"尽快联系到杨远和饶尊。"

说这话的时候,三人已经出了大门,打远就瞧见蒋小天从人群里挤出来,朝着这边匆忙跑过来。

蒋璃一瞧这架势,心里不知怎的就泛起不祥预感来,脑子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蒋小天一直是跟陆东深联系的......

果不其然,蒋小天带来的就是陆东深的消息。他到了蒋璃跟前,嗓音虽说压得很低,但眼角眉梢都是惊恐,他也顾不上叫蒋璃姑娘了,条件反射道,"爷,陆总出事了!美国那边的实验室发生爆炸,陆总他、他听说是受了很重的伤,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

蒋璃只觉得耳朵里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似的,瞬间巨疼过后就是嗡地一声,大脑一下子空白了,腿一软,下一秒被马克从身后稳稳架住,这才免了她瘫倒在地。

"蒋姑娘,姓任的在楼上看着呢。"马克压声提醒了句。

蒋璃咬着牙,狠命地攥了攥手指头,任着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叫回自己的理智来。

"消息准确吗?"她只能靠着马克借以站立的力量,开口问话时嗓音都在颤。

蒋小天小声说,"是,这消息瞒不住,很快就会传开的,听说陆门董事局那边都乱了。"

蒋璃气促,拼命往下咽口水,可是心头还像是烧了一团火似的,嗓子被灼得火辣辣地疼。白牙不着痕迹地朝楼上看了一眼,果然如马克所讲,任建新就在盯着他们。他绕到蒋璃身边,低声说,"消息能传到小天这,十有八九这件事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了,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397 杀心谁都拿不准

    白牙猜测得没错。

陆门生物实验室爆炸一事据蒋小天通报过来已间隔了24小时。

蒋小天在传达这件事的时候,国内对于这件事还没完全发酵开来,但美国媒体那边已经报道火热了。

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是景泞打电话通知了蒋小天。

"看样子是情况紧急,她在电话里只是说要你在沧陵千万要注意安全,尤其是饶尊回国之前。"蒋小天同蒋璃讲。

从工厂回来后,蒋璃就在林客楼外面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把蒋小天和白牙留下。

蒋璃问蒋小天,"她在电话里是怎么说陆东深情况的?"

蒋小天照原话复述,"陆门生物实验室爆炸,陆总无法顾及其他人和事。"

白牙闻言道,"也没提到陆总生死未卜啊。"

"我是打听了美国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陆总被炸伤。"蒋小天补充道。

蒋璃相比咋听到消息时已经冷静了,但不代表心静如水,相反,寒意在一层层往后背上爬,侵入毛孔,她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出了奇的冷。

白牙安慰他说,"要照景泞的说辞,陆总也未必像小天说的那么严重。"

蒋璃瞅着窗子外沉默。窗外直对古城的青石板路,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本地人,夕阳将上,烧了半边天,有些店主开始收拾店铺关门,有些是住在古城里面的,后背背着竹篓子,篓子里装了菜、鱼肉等吃食。

祥和、安静,最适合发呆和生活的地方。

许久后蒋璃才开口,"不,陆东深一定是出事了。"

景泞想要找到蒋小天的联系方式不难,毕竟她曾经跟着陆东深在沧陵待过。如果没问清楚电话内容,蒋璃势必要怀疑景泞打这通电话的问题。

她不信景泞。

甚至说她厌恨景泞。

恨她跟陆起白同流合污。

那段时间她在饶家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就在琢磨这件事,景泞既然是陆起白的人,曾经冤枉她跟长盛关系的照片,十有八九也是景泞对外散布的。

可是,景泞在打给蒋小天的电话里只提到了陆东深无法顾及其他人其他事,就是这句话,令得蒋璃心有不安。

景泞身在陆门,目前的情况她是再清楚不过,也许她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有心补偿,但话又不能说得太明,只提醒她在沧陵注意安全。

如果陆东深目前是囫囵个的安好,景泞还需要说这话吗?所以,景泞这话是藏着意思的。

更让蒋璃脊梁骨发凉的是饶尊。任建祥敢大张旗鼓抽血换人,想来背后的人不是陆起白也是陆门其他想要夺陆东深产业的人,恰恰就是等到杨远和饶尊都不在沧陵、陆东深还出事无法顾及的时候,这时机掐得如此之准,想必饶尊在国外也是受阻了。

饶尊的安全蒋璃不担心,毕竟他是华力的人,陆门也不敢对他做什么,但拖延他回国的时间,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蒋璃心里明镜。如果沧陵工厂这边没有她的人,那些老实巴交的人必然就吃了任建祥的亏,那么,杨远就是生生丢了沧陵这边的项目,而饶尊就算再想管,但碍于对华力投资无影响的原因,也拗不过华力董事局的施压。

这一盘棋,一步踩着一步,时间分秒不差,背后就是陆门里的博弈,虽没明刀明枪大张旗鼓,却令看得懂的人不寒而栗。

全都是高手过招,杀人于无形之中。

**

没过两日,国内果然炸开了消息。

相比前两天的百般猜测,现如今的情况更明朗了。陆门生物实验室发生爆炸,陆门长子身受重伤被隔离治疗成了大大小小媒体的头版头条,甚至还有媒体挖出消息说,全程治疗都是集团副总陪同,对外不透露伤情如何,可见,情况不容乐观。

报道中提到的副总,蒋璃知道就是杨远。

杨远迟迟没打来电话,蒋璃猜着,陆东深的伤势肯定不轻。陆门接二连三爆出消息于人前,先是三年前工厂药气毒气泄漏出了人命,后是现如今实验室爆炸陆家长子伤势严重,曾经义愤填膺的键盘侠们又开始全新一轮的幸灾乐祸,都道风水轮流转,只不过这次的出事人并没勾起他们的同情和惋惜。

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尤其是爆炸源的追查,一切都做封闭处理。

美国这边热度不减。

夜深,可话题还在不断翻新。

陆起白关了电脑,坐在椅子上,面容冷得很。

陆振名进来书房的时候,瞧见他一脸冰封,笑呵呵道,"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要沉住气,千万不能乱。"陆起白抿着唇,好半晌手攥拳狠狠锤了一下桌子,狠道,"陆东深这么狠的招都能使,可真有他的!现在Charles Ellison以陆东深受伤为由想要搁浅基因科学项目,这就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陆振名点了支烟,不紧不慢道,"三年前的事我摘出来了,陆东深受尽千夫所指无路可走,他不出面道歉,想要坐上项目负责人的位置就名不正言不顺;他出面道歉,那他更没机会碰这个项目。实验室爆炸,别管是不是陆东深一手策划的,总之,他算是金蝉脱壳了。"

陆起白冷哼,"除了他,谁还能对自己这么狠?""那可未必。"陆振名沉得住气,"毕竟你没抓到是陆东深一手策划爆炸的证据吧?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继续促成这个项目,至少目前陆东深不管受没受伤他都不会这么快露面,总要等风头过去了才行,所以,你也算是有机会。"

"Charles Ellison油盐不进,这个老东西,我好不容易拉拢来的那几位股东,发生这件事后又调转枪头看着Charles Ellison眼色行事了。"陆振名笑,"把利益得失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董事局听,陆东深现在露不了面,陆门其他人是有心要夺位置,但有几个能强过你?大家都是明白人,总不能一直等着陆东深吧?"

陆起白皱眉,"也未必那么容易说得通,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想不到陆东深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想不到就不想。"陆振名说的直接,"就像是说不通的话干脆也就不说,如果让他们失去了等待的希望,他们自然也就不坚持了。"

陆起白手一抖,惊愕地看着陆振名,他是聪明人,自然是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压下心头惊涛骇浪,开口道,"我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并没有对陆东深动杀心。"

"那你认为他有彻底除掉你的心思吗?"陆振名看人看事很毒,"你其实在犹豫,你拿不准陆东深到底最后能不能动了杀心,所以,你才拔掉你心里唯一的那么一点情。"

陆起白忽而窒息。

"你是我儿子,知子莫若父,同样的,陆东深是陆家儿郎,我也了解他。"陆振名慢慢地吐着烟雾。"陆家儿郎虽狠,但其实骨子里都是深情种,陆东深也一样,如果他真的笃定了你没有杀心,又何必一把将姓夏的姑娘推到沧陵去?起白,当时我提醒过你,不要动恻隐不要犹豫,现在姓夏的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在沧陵把那工厂看得严严实实的,你想分心再去拿捏陆东深的软肋没那么容易了。"

398 就在沧陵待着

    股东大会再召开时,陆起白重点申述了基因科学项目继续的必要性,强调需要用利好消息来稳定目前动荡不安的股价。

在坐的部分股东同意陆起白的说辞。

还有少数人是沉默的,例如始终保持中立态度的许董事,再例如一些个陆姓儿郎,他们虽有心跟陆东深争长短,但不代表他们会支持陆起白上位。CharlesEllison一如既往地反对陆起白的提议,他的理由很充分,"项目继不继续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必须要等到陆东深出面一起商议才能决定。而且,现在实验室损失严重,重建也需要时间。"有支持陆起白的股东不同意CharlesEllison的看法,"实验室爆炸当天,有不少人看见陆东深是被担架抬出去的,一直到现在,过不过得了危险期还说不准。陆门是整体的利益,虽然说发生这件事我们都很难过,可是总不能无限期地等下去吧?""就算无限期等下去又怎么样?整个陆门还只靠着生物产业活了?" CharlesEllison不悦,敲了敲会议桌,"你也是集团老股东了,集团成立到现在,什么风浪没经历过?陆东深是晚辈,可以说是在我们眼皮底下长大的,你说这话,是不是目的性太强了?"

那人被说得脸色难看,几番想反驳,但又碍于CharlesEllison的身份,毕竟是元老级里的重量人物,直面冲突只会让人看笑话。

这场股东大会陆振扬没露面,秦苏是名义上的主持会议,但实际上,重点决策落在CharlesEllison身上,毕竟这件事涉及到自己的儿子,秦苏过于表态就显得刻意。

实验室出事后,秦苏马不停蹄地赶回陆门,一路上担惊受怕,现在看上去也是忧心忡忡,脸色憔悴。

她出现在股东大会时,所有人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向她询问陆东深的伤势,秦苏只是告诉大家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具体的就不多说了。陆起白开口圆话,"陆门的确盘根错节,一个项目甚至是一个产业暂且搁浅,也不会说令整个陆门翻船,但问题是,这个项目是三年前项目的延伸,大家做了三年的筹备工作,说停就停,实在对不住三年来的心血和付出,所以我认为——"

"只要付出努力心血就不会白费,至于由此造成的损失,我们完全可以从其他的项目里找补回来。"一道清朗嗓音打断了陆起白的话。

众人愣住,纷纷朝着会议室门口看去。

高大挺拔的男人,三十出头,商务装整装,他风眉星目,棱角外捉,仔细看这长相,跟陆家儿郎是承着一脉的英俊。

有认出他来的老股东,愕然。

其他陆姓的人则是震惊,尤其是陆起白,见着门口之人后,惯是冷静的面容也起了波动。

CharlesEllison也是瞪大了双眼,起身,指着他,"你、你......"

"好久不见,CharlesEllison。"男人微笑,目光又扫了一圈会议室,补上句,"还有在座的各位。"

一句话引来众人在私下窃窃言语。

秦苏是整场最淡定自若的一个,她坐定主席位,朝着事先留好的空位示意一下,"北深,进来坐,就等你一人了。"

全场人这才知道,原来空着的座位就是留给陆北深的。

陆北深顶着大家伙的目光倒是从容淡定,径直进了会议室后,在空位坐下。那位置很靠前,一看这里头就大有文章。

"秦董,这......什么意思?"有股东忍不住问。秦苏坐直,面朝大家,"陆北深,我想在座的大多数都认得,他手持陆门部分股份,从今天起,正式成为董事局一员,并调任陆门集团副总、天际集团总经理职位。至于具体细则,会后我会命助理拟份详细邮件通报给各位董事。"

众人哗然!陆北深,陆振扬第二任妻子生的儿子,那个阴晴不定的孩子,曾经一把火差点把陆家烧个干净又神秘失踪,不曾想多年后离奇出现,竟一跃进了陆门董事局,甚至还顶替了陆东深的位置?

对于诸位的震惊,陆北深只是轻轻一笑,道,"日后我会多向叔叔伯伯们学习,请各位长辈指教。"

**

陆起白在洗手池洗手的时候,正巧陆北深进来了。

他只是微微抬眼扫了陆北深一眼,没说话,态度十分淡漠。

倒是陆北深主动上前,伸手,哗哗水流,他洗了手,暂时也没说什么话。

陆起白洗好手后,接过旁边保洁人员递上来的干毛巾擦了擦手,有离开的打算。

陆北深叫住了他。

"我跟堂兄虽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也没有敌对的意思。"

陆起白知道他在解释刚刚在会上的情况,冷笑,"一个养在外面的逆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回陆门,你以为陆姓的人能承认你?"

陆北深面色未变,接过毛巾慢悠悠擦手,"堂兄说笑了,再不济我也姓陆,如今陆门掌舵人的儿子,陆姓的人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他始终面含微笑,将毛巾往竹筐里一扔,走上前。

两男人在身高上势均力敌。

"我这个人,跟我大哥陆东深行事作风可不大一样,日后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要请堂兄多多包涵。"

**

沧陵工厂这边情势胶着。工人中的平头百姓都被蒋璃打发了,她手底下的兄弟们开始跟任建祥死磕到底,任建祥一怒之下报警,但警方来了查明情况后说得也是在理,"那些人一没砸你厂子,二没威胁你家人的,你该开工开工,该招人招人,有影响吗?再说了,当时可是你先派人动手打人的,对方要真追究起来,是你的责任。"

任建祥真是一肚子窝火。是没砸厂子也没威胁家人,但问题是总在厂子这边转悠啊,而且这件事在整个沧陵都传开了,就算开工了那些工人们也不来上班,招人?怎么招?从外地引入?那来了一瞧见蒋璃那伙人都吓跑了。

任建祥又调了不少保镖,跟蒋璃拉起了战线。蒋璃有恃无恐,并且饶尊知道这件事后,虽说人还在国外,但二话没说生生从北京调了一队人过去,各个都是好身手。

蒋璃是知道饶尊的,想来这伙人是他动了私人关系,这种事自然不能明着不能走公司脸面的。

有了饶尊的人坐镇,任建祥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甚至跟华力交涉。华力董事局闻言这事后震惊,一个远洋电话联系到了饶尊。饶尊耍起了无赖,"我的人?他们说是我的人了?真有意思,那个姓任的管理不当,手下伤了人,就算有从北京过去的人,那也都是冲着夏昼手底下那群兄弟们去的。闯荡江湖的,五湖四海皆兄弟,见兄弟们挨打,他们还能坐视不理了?这件事我可管不了,我是走白道的,插手去管道上的事儿我不是找死吗?再说了,咱们华力当初同意参股那都是因为陆东深,现在那个姓任的把沧陵那头弄得一团糟,华力也得讨个说法吧?"

任建祥急赤白脸的时候,蒋璃落得清闲,后来,任建祥试图找蒋璃和谈,蒋璃关门不见,只留了两个字给任建祥:晚了。

蒋小天这些天心都快操碎了,不停问蒋璃,"姑娘,你要不要去美国啊?要不要去啊......唉,也不知道人是死是活啊。"蒋璃回了自己远在城郊的住所,有几天没去临客楼了,总是背着竹筐上山采摘的,整个成了隐世隔绝,蒋小天就跟在她后面粘牙,每天都念叨这点事,并且十分不理解她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摆弄花草。

蒋璃将一篓子鱼腥草倒出来,在阳光地下晒,回了句,"没死,死了的话会有消息出来。"

"那更要去看看了。"

"不去,就在沧陵待着。"

蒋小天听了这话震惊,连连道,怎么能这么冷血呢?唉,姑娘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蒋璃听着耳朵烦,头也不抬,一个竹篓甩出去,正中蒋小天的脑门。这一幕被刚进门的白牙看见,把蒋小天拉到一边,压低了嗓音说,"你怎么就知道蒋姑娘她不着急上火?你看她眼底下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晚上睡不好。咱们姑娘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嘴硬心软。"

"都人命关天了......"

"姑娘肯定自有打算。"

就这样,晃眼过了半月。

沧陵成了百般颜色,花开成串,香满深巷。蒋璃真成了闲游散人,将手里的权力如数分摊给蒋小天白牙等五人,也分了部分场子交给印宿白,自己每天背着竹筐上天周山,一走就走数天,偶尔也去祈神山,但从不入山腹。

沧陵的气温稳定,除了隆冬和倒春寒,年平均气温都保持在二十四五度,倒是怡人。

马克总是跟着蒋璃,他不入场子,也不去其他地方,就做蒋璃的保镖,蒋璃心里明镜,他那是瞧上芙蓉了,只有通过她这关,才好有人帮他去跟芙蓉讲情。

这天蒋璃从天周山下来,快到住所的时候把马克打发走了。

拐了弯,打眼就能瞧见饶尊的那辆大G越野车,跟狂马猛虎似的停在住所的门口,驾驶位的车窗开着,一条胳膊搭在外面,夹着烟。

烟气袅袅的。

饶尊回来了?

蒋璃这么想着走上前,车子里的男人头一侧,倒车镜里就瞧见了他的脸,他在镜子里冲着她笑了笑。

"还真是你啊。"蒋璃离近,站在车外抬头盯着他,"我还以为你死在国外了。"

饶尊掐了烟,身子转过来,双臂交叉搭在车窗旁,居高临下看她,"这么长时间没见着我了,也不知道说点好话。"

蒋璃懒得跟他贫嘴,将竹筐从肩上褪下来,"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就这竹门还能拦住你?诶?门怎么开了——"

她在门前停住脚步。

饶尊打开车门跳下车,绕她身后,"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啊。"

"什么意思?"蒋璃心中警觉。

饶尊慢悠悠说,"我今天做了把司机,杨远得了便宜,重点是,杨远都来了,你觉得谁能跟着杨远一起来你这?"

蒋璃脊梁一僵,手一抖,竹筐落地,里面的药草撒了一地。陆东深!

399 最怕将死之气

    往里院走的时候,蒋璃觉着自己的双腿都在打颤,手也抖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总之,一颗心脏上蹿下跳的十分不安分。

她没顾得上去捡散落一地的药草,就那么踉踉跄跄的,跟喝醉了酒的人。

刚挑开竹帘,蒋小天正好从屋里出来,见着蒋璃先是一愣,然后结结巴巴道,"姑、姑娘......"

就这么一照面的功夫,蒋璃像是突然回了魂,一把揪住蒋小天的脖领子,吓得蒋小天脸都白了。

"在哪呢?"她呼吸急促。

"啊?啊......"

"人在哪呢?"蒋璃微微提高了嗓音。

要不说有时候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会心有灵犀,蒋璃的话不清不楚,可蒋小天瞬间就明白了,朝着楼上一指。

这处住所,谭耀明活着的时候蒋璃经常回来住,但实际上更是她的工作场所,不少罕见珍贵的气味研制和重组都在这里完成,后来,不少原料都被运到了北京。

这里没有北京的那处实验室大,占地面积也不足北京那边的一半,但胜在如景如画。隐于山涧间竹林深处,能观高峰雪岭,也能泛舟湖上。以竹为建筑主料,上下两层楼高,相比傣族的竹楼,蒋璃这里的竹屋去掉一层用以养牲畜的高脚位置,改为铺满细小雨花石的台面,屋顶人字,方便雨季时不积水。配上院落,整个住所呈"凸"形结构。

一层有客厅、厨房,左手侧的空间独立,平时是储备原料之用,右手侧是间禅室,不大,但常年清幽之气萦绕,再配合满室竹香,别有静雅。

二层主要是休息区,只有一间30平左右的卧室位于尽头,剩下的空间就是书房和实验室。

所以,蒋小天这么朝上一指蒋璃就明白了,松开他的脖领子往旁一推,二话没说就上了楼。

腿还在颤,甚至有些抽筋,但行动上要快不少,蒋璃近乎是窜上楼。蒋小天的"心有灵犀"失灵,见蒋璃如此,心里又没底了,忙紧跟其后出声解释。

"姑娘可千万别怪我,也别生我气,不是我要放他们进来,实在是陆总情况特殊,他——"

说这话的时候蒋璃已经到了卧室门口,一场疾风骤雨的速度到了门前却戛然而止,手搭在门把手上,导致蒋小天也瞬间闭了嘴,不敢再继续多言。

蒋小天说,陆总的情况特殊。

饶尊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杨远不声不响地回了美国,中间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如今又不声不响地回来。

蒋璃紧紧攥着门把手,嘴唇抿成直线,一时间觉得窒息难耐,大脑涨涨呼呼的。

蒋小天站在她身边大气不敢出一下。

毕竟是他把人放进来的,没经过她的允许。

这一阵子他家的蒋姑娘异常平静,平静得都有点冷血了,他看着都开始心生怀疑,觉着是不是彻底把那段感情给忘了,又或者,移情别恋了饶尊?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蒋小天虽说没大江南北的跑过,但也知道感情这种事往往就是昙花一现,可遇不可求,但凡都是讲究个"缘"字。回沧陵的这段时间里,蒋璃接触最多的外来男子就是饶尊。他对蒋璃可谓是关心之至体贴入微,在外是权势的汉子,在内是温柔的男子,任何女人都难免心动吧,更何况饶尊还长了副极好的皮囊,两人在一起着实是天造地设。

因此,蒋小天不知道自己今天这行为是不是不妥。

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

蒋璃纤细的肩头隐隐颤了一下,没理会蒋小天,攥着门把手的手轻轻一扭......

今天天色清好,临入山前她敞了卧室的窗子,所以进屋时有温温的轻风拂过,与敞开的门缝成了对冲,搅动了窗棱上的风铃,落了细碎的声响。

白色纱帘被风扬起。

杨远就在窗子前,收拾只行李箱,他原是闷着头的,听见风铃声后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见是蒋璃回来了后,起了身。

蒋璃的注意力却不在杨远身上。

在床上。她睡了几年的雕花大床,上好红木,床头刻有白泽。这是她最喜欢的瑞兽,出自《山海经》,所言于昆仑山上,能人语,通万物,却极少出没,只遇圣人奉书而来,可使人逢凶化吉。

因为白泽是全身通白,所以在雕刻时借以深海贝壳和珍珠粉,白天光照上时如雪银白,入夜后也能发出莹莹光亮,似吸纳了月光柔美。

此时此刻,白泽之下躺了人,占了她平日的位置。

果然是陆东深。

他躺在那,阖着眼一动不动。

不似平时西装革履。

只着一身半袖银白色家居服,就像是头顶上白泽把身上的颜色渡给了他一般。脸色也白,缺血。

露出的胳膊上有伤,缠了纱布。

脸颊上也有伤,贴着纱布。

蒋璃没走近一步,就僵在门口,只觉得全身血液在逆流。

杨远似有尴尬,像是小偷入室被主人抓了个正着似的,给了蒋小天一个眼色。

蒋小天又瞬间恢复了"心有灵犀"的本事,一溜烟转头就跑了。

稍许,杨远清清嗓子,"那个......进一步说话呗。"

蒋璃的呼吸紧了紧,她能闻得到消毒水的气味,来自医院,勾着死亡,她最讨厌的气味。

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她进了屋子,杨远见状赶忙将房门关上。

蒋璃径直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陆东深,一时间她不敢呼吸,生怕真的闻到人之将死、细胞衰败的不详气味。

杨远见她脸色冰冷,有点摸不清她的心思,走上前轻声说,"蒋璃,不管你是恨他也好怪他也罢,现在估计能救他的人就只有你了。"

蒋璃暗自小口呼吸,借以舒缓胸腔的窒闷,眼睛细细打量陆东深的胸口,起伏有序,心里悬着的石多少放下。

"他怎么了?"一听她语气这般清冷,杨远更是心里没底了,舔了舔嘴唇,如实相告,"实验室爆炸后,他受了伤被抬进重症室抢救,几度出现呼吸停止的情况。后来算是度过了危险期,皮外伤倒没多重,可就这么一直不醒。一趟趟检查折腾下来也没查出个症结所在,没办法之下,我只能把他带来找你。"

400 你把他带走吧

    蒋璃伫立床边不动,也不说话,对于杨远的话也似置若罔闻。杨远越瞧这架势心里越是没底,耳边总是荡着蒋小天刚刚的话:蒋姑娘这阵子都像是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这段感情放下了,我这么贸贸然把你们给放进来,也不知道蒋姑娘能不能生气......

现在杨远就盯着蒋璃的侧脸。

不见丝毫波动,目光也是平静,就好像午后湖面,不起涟漪。

杨远曾经问过陆东深,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夏昼就是伤了心,就是跟你恩断义绝了呢?

陆东深回答他说,想过。

其实杨远也想过,夏昼会痛、会恨,不会原谅,但他总不会想到,万一夏昼放下了呢?

所以,当时蒋小天说完那番话时杨远着实后脊梁冷了一片。

是啊,万一放下了呢?

在陆东深和夏昼的这份感情里,最怕的就是放下了吧。

能痛、能恨,说明心里还揣着对方。

一旦放下,这感情也就如风逝去了。他清清嗓子,继续攻心,"陆门龙潭虎穴你也知道,陆起白虎视眈眈,陆东深只能把你推开才能保证你的安全,他不是神,身在虎狼之家做不到万事周全,所以有些事他也只能顺势而为,他对你说的话做的事从来都是信任的。把你推开你以为他不痛?为了你,他生生把能源项目设在沧陵,又费心把饶尊拉进来,为了什么你很清楚。我知道当时他伤你挺深,可不也是情势所迫吗?"

蒋璃依旧没理会杨远,却有了动静。

在床边坐了下来。

先是抬手翻了翻陆东深的眼皮,又瞧了瞧他身上的伤。

杨远见状,心总算落点底儿了,只要有动静就行。凑上前,放低姿态,"刻骨铭心的感情总要经过大风大浪不是?你看你跟陆东深走在一起那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他心里有你,所以事事想着念着,宁可熬尽相思也要换你一世安稳,你呢?如果你真对他没感情了,也不会捅了自己一刀来成全陆东深,更不会一回沧陵就急着招兵买马,安排自己的人进工厂......"

说到这,杨远又瞧了瞧蒋璃的脸色,补充道,"不就是想到万一陆东深自顾不暇,这个厂子起码你还能为他保住吗?"

蒋璃终于开口了,"杨远,你太聒噪了。"

杨远立马闭嘴。

只要她能管陆东深,别说让他闭嘴了,让他代陆东深受罚都行,只要这位姑奶奶心里能舒坦。

念头刚落,就见蒋璃起身了。

"你把他带走吧。"

"啊?"杨远一惊。蒋璃没再看陆东深,径直走到窗前,于软椅上坐下,倒了杯水,"陆东深不是神仙不能事事周全,同样的,我也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病都能治。他是炸伤,你应该给他找专业的医生,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治不了。"

杨远一听这话急了,走上前,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她眼前大片阳光。

"你怎么能救不了呢?"

蒋璃抬眼看他反问,"我怎么就能救了呢?"

杨远干脆拉了把椅子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当初白牙他们几个伤得那么重,都被医生判了死刑了你都能给救回来,怎么轮到陆东深就不行了?"

"情况不一样。"蒋璃四两拨千斤,"当初我救他们也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能救回来也是因为他们命大,并不是我的本事有多强。"

杨远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但同时心里又急得要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好。

想了半天,趁着蒋璃喝水的功夫,他又说,"但凡能找到的医生专家都找过了,但他就是昏迷不醒,连医生都没有办法了——"

"医生都没办法我就有办法了?"蒋璃淡若清风,"我又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陆东深受的都是明伤,也许伤好了自然就醒了。"

"别也许啊......"杨远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心里又开始一阵打鼓,"人命关天啊。"

蒋璃不说话了。

杨远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正不知所措时手机响了。

杨远掏出看了一眼,马上起身去接。趁着杨远离开的空挡,蒋璃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陆东深,眼神稍显凝重。

没一会儿杨远回来了,还拿着手机,递给蒋璃。

蒋璃不明就里,接过。

竟是陆振杨。

陆振杨在手机那头言辞恳切,"小夏,是陆家欠你的,早些年你救了我,现在东深遇难了,我求你救救我的儿子。你心里气也好怨也罢,冲着我来就行。"

蒋璃喉头一堵。

"你眼睛明,鼻子灵,应该能看出来东深昏迷不醒不是因为炸伤,美国这边的医生专家都查不出昏迷的原因来,我知道,你一定能。"

就算没看见陆振杨本人,蒋璃也能听出他的倦怠焦急。陆振杨从鬼门关里回来,身体必然大不如前,蒋璃是清楚的。

所以要这么一个老者劳心劳肺亲自打电话给她,她心里是阵阵过意不去的。

想当时救陆振杨也不过是她举手之劳,他却铭记在心,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与他经常交往,陆振杨的学识让她望而生叹,心中始终对他敬重。

出了卧室。

蒋璃拿着手机到前院。

阳光正好,院落各种花草药香的清冷香。

院外,蒋小天在跟饶尊一起抽烟,瞄见蒋璃的身影后,把烟屁股一掐,一溜烟钻进饶尊的车里。

蒋璃没功夫跟蒋小天算账,手机贴在耳畔,直截了当问陆振杨,"三年前陆东深受了很重的伤,跟工厂药气泄露有关?"

"是。"

"他还有外伤。"蒋璃一针见血。

陆振杨没加隐瞒,"听过骨牌效应吗?在陆门,就会这样。"

蒋璃心跳加速。这话的意思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果真是她想的一样,单纯的药气泄露怎么会造成那么重的伤?怕是背后的隐情才叫人骇然吧,就正如杨远说的,狼虎之地,怎么会有人不想赶尽杀绝呢?可是,她不是没跟陆东深同床共枕过,他身上并无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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