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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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你也别怪我

    他的脸可真好看。

睫毛挺长的啊。

突然手欠,想揪他一根眼睫毛跟自己的比量比量,魔爪马上要碰到他的俊脸时,他突然睁眼了,瞧着悬在上方的那只手,笑问,"姑娘意欲何为啊?"

蒋璃被抓个现形同样没羞没臊,手一改方向揪住他松垮的领带,"我正打算叫圣僧吃饭呢。"

陆东深顺着她的手劲坐起来,伸手一揪领带,将她顺势带进怀里,"是打算叫圣僧吃饭还是打算吃圣僧?"

"圣僧的肉好吃吗?"

陆东深低笑,"好不好吃得看你个人口味,尝尝不就知道了?"

蒋璃贴近他,鼻子在他身上蹭了一下,"这哪是圣僧啊,分明是披着袈裟的奸商嘛,全身上下都是钞票的味儿。"

陆东深笑得爽朗。

两菜一汤,简单精致。

清炒奶白菜、小炒嫩鸡肉、鲜笃汤外加一碗白米饭。

"冰箱里仅剩的食材,也算你幸运,否则真就只能吃糠咽菜了。"蒋璃坐在他对面,倒了杯牛奶陪他吃饭。陆东深中午没什么胃口,回到公司又一口气忙到天黑,到了现在也的确饿了,吃得挺津津有味的,但即便真是饿了,也没狼吞虎咽的架势出来,看得蒋璃直感叹,这从小生活在陆门里,得接受什么教育才能修炼得如此稳当。

"你一会回公司是要继续开会吗?"蒋璃拄着下巴问。

陆东深喝了口汤,"不用开会,公关部今晚连夜加班启动应急方案,我亲自回公司盯着。"

蒋璃大吃一惊,"是因为商川的事?"

"对。"

刚刚盘旋在心头的惶惶又漾开了,蒋璃思忖,堂堂个总经理都要亲自盯着应急方案,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他究竟因为什么解约?"

陆东深言简意赅,"他认为在合作期间贵公司,也就是环嘉影视存在欺瞒行为。"

"什么欺瞒行为?"蒋璃一怔。

陆东深笑,"这不过就是艺人解约惯用的托词而已。"

"我好像听说商川跟环嘉当初签的可是长约对吧?"

"是。"陆东深夹了菜,"所以环嘉当初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物力。"

蒋璃若有所思,又问,"他不还是天际的形象代言人吗?那这么一来......"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推掉跟天际的合作。"陆东深一语中的。

蒋璃不解,"商川目前是一线艺人不假,但天际集团的合作也是众多一线明星想拿到手的吧,这个商川究竟在搞什么?"

陆东深想了想,"应该是有第三资方介入吧,才叫他有恃无恐。"

这挺像最正常的理由,可蒋璃觉得商川不像是这样的人,见利忘义绝不是他的作风,存在欺瞒这么个理由甩出来的确让人不可信,真正的原因又查不出来,也不知道是陆东深不说还是他真的不知道。

见她眉头紧锁,陆东深笑了,"这件事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公司会解决。"他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起身收拾了餐桌。

等他进了厨房,蒋璃也前后脚晃进去了,"公司想怎么解决?"

陆东深没用洗碗机,许是因为就一副碗筷嫌费劲干脆就水洗了。见蒋璃伸手上前,他说了句,"你就别沾水了,抱着我就行。"

蒋璃从身后搂着他。

"公司的态度很明确,既然沟通不成,那就直接抠合同,从合同上说不管是环嘉还是天际都没违规,所以商川想要解约不可能。"陆东深说回商川的事。

"如果他就是坚持解约而罢工呢?"

陆东深几下洗好了碗,沥了水,"很简单,那就法庭见。一旦走了法律程序,商川的胜算为零,天际会让他背负巨额违约金的赔偿。"

可想而知,商川一解约,那可是直接解了两家约,他这是疯了吗?

"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吗?"

陆东深将碗擦干净后放回橱柜里,洗了手后转过身来环着她,"有啊,他老老实实回去拍戏,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天际对他此次的行为概不追究,否则......"

蒋璃一激灵,看着他。

陆东深靠在那倒是悠闲,拇指摩挲着她的腰身,"环嘉也许拿他没办法,但天际可以。"

"需要这么撕破脸皮吗?"蒋璃小心翼翼地问。陆东深轻笑,"亲王府那片地马上就要有结果了,商川这个时候给我闹事,砸的可不是环嘉的饭碗。商川现在人气高身价高,是一线艺人不假,但说白了不过就是个戏子,我想要捏死他就跟捏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囡囡,我知道你跟商川有交情,真到他逼着我对他动手那天,你也别怪我。"蒋璃心里七上八下的,恨不得生出双翼找到商川跟他问清楚。很显然在这件事情上陆东深没什么耐性,一旦商川真的触及陆东深的底线和容忍度,那陆东深绝对是说到做到,根本不会看在她跟商川有交情上而网开一面。

怎么办?

手机响了,是陆东深的,应该是公司电话,他说了几句后就要离开。

蒋璃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那个......我跟你一起去公司吧。"

陆东深被她逗笑,"你去能做什么?"

蒋璃哑口,好半天说,"那我可以陪你加班啊,你工作,我看着。"

"听着感觉不错。"

"那当然。"蒋璃拉着他往外走,"你辛勤伏案,我红袖添香的,多好。"

陆东深将她按坐在沙发上,"你这是相帮我还是想害我?"

"你是我男朋友,我害谁也不能害你啊。"

陆东深捏了她鼻子,"还红袖添香呢,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要我怎么能塌下心来工作?"

蒋璃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嚷嚷着,"你就不能清心寡欲?"

"能,所以你得留在家里。"

蒋璃撇撇嘴,"行吧行吧,那我送你到大门口总行吧。"

陆东深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难得啊,今天怎么这么粘我?"蒋璃起身搂住他的脖子,风情万种的,"舍不得你走呗,所以就千里相送了。"

162 他信你吗

    陆东深的车子停在小区外,没司机跟着,他亲自开车。蒋璃挽着他的胳膊一路将他送出小区。等陆东深上了车,落下车窗后朝她招了一下手,她上前问他还有事?他说,低点头。

蒋璃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

陆东深探出胳膊揽过她的脖子,啄了她的唇一下,然后说,"今晚早点休息,别瞎担心也别瞎想,知道了吗?"

"知道了,罗嗦。"蒋璃推了他一把,"开车注意安全。"

等车影消失在夜色里,蒋璃才折回小区。路过警卫处的时候,警卫探个头出来主动跟她打了招呼,她觉得警卫看着她的眼神挺怪异的。穿过郁郁葱葱,蒋璃反复掂量着那个眼神,估计又是个在小区里工作年头上的警卫,曾经见过饶尊经常送她回

来,现在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换成了陆东深,许是觉着她生活作风很有问题。这么想着,人已路过了石子小路,前方是大片的丁香树,还有晚开的丁香,被夜风吹得馥郁芳香。到了单元门,头顶月影一现,蒋璃只及一个隐约身形,没等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人猛地扯住,紧跟着被一股力量按在墙上。

蒋璃出于本能挣脱,对方却是用了狠劲,她抬眼一看蓦地怔住。

竟是饶尊。

她赫然心惊,抬腿踹过去,饶尊反应迅速,一个闪身避开她的进攻,连连后退了几步,站稳后盯着她,笑得很邪气,"够狠的啊,真把我给踹废了,信不信我这辈子都缠着你?"

蒋璃整个后背都贴在墙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尚算安全,但她仍旧警惕地盯着他,紧紧抿着唇。

"你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饶尊说着就要上前。

"别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蒋璃冷喝。

饶尊也从她眼神里瞧见排斥和防备,停了脚步,收了笑,"夏夏,如果我想要你难堪的话,刚刚你挽着陆东深胳膊出门的时候我就拦住你了。"

蒋璃心头一凉,微微眯眼,她没想到他在这待了这么久,喝道,"饶尊,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干什么?"

"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不行吗?"饶尊痞里痞气的。

"我和你之间的交情早就断了!"

大厅里灯火通明的,饶尊生得高大,生生挡了些许光亮下来,所以他的眼罩在暗影里,又或者是暗影入了他的眼,总之是彻底没了笑容,他盯着她许久,冷不丁问,"他碰过你了?"

蒋璃有瞬间怔楞,但很快一如既往地冷淡警觉,"是。"饶尊的脸色阴沉了不少,几步窜前。蒋璃躲闪的快,身子一闪躲过他伸上前的手,想着快速逃离,但很显然这次饶尊不会纵着她了,先是截住了她要逃窜的方向,然后大手一抓将她重新按回在墙上,她用劲他也用劲,两只手腕被他擒住,钳得生疼。

一来二去的拉扯间衣领就松了,从饶尊的角度看下去,她心口的痕迹恰巧就能落进他眼睛里。这么些日子,痕迹已经很浅淡了,但蒋璃的皮肤白,再浅的痕迹也会挺明显的,于是,饶尊如面罩寒霜,死盯着她,牙根都咬得咯咯直响。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心口那抹痕迹背后的信息。眼睛里蹭蹭冒火,"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蒋璃身子挺得直,挣扎不开也就不挣扎了。这三年来她对饶尊所有的惊恐都随着回京后的一次次见面变了性质,她躲他避他,如果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如今避无可避也只能迎头面对。她说,"凭他是我喜欢的男人。"

"你喜欢的男人?"饶尊冷嗤,"那你还是我喜欢的女人呢!"话毕以身为盾将她压得瓷实,脸就低了下来。

蒋璃惊喘间只觉得心口处是火辣辣地疼,急了,发了疯似的用肩膀的力量顶他,意图将他撞开。她越是反抗他就越是咬得紧,她呼吸急促,厉声喝,"饶尊,你混蛋!"

"我是个混蛋!"饶尊松开口抵着她,气急败坏,"我对你就该再混蛋点!"

蒋璃的手得出空,一个抬手想扇他耳光,可意图刚起,饶尊就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还想打我?"

她死盯着他,一字一句,"松手!"

饶尊受不了她这个眼神,冷得似冰,冰层之下又是对他满满的抗拒和惊惧,三年前的那天,她是第一次对他有了这种眼神,于是,她便离开了三年。

他松了手。

蒋璃得到了自由,躲开了他的范围,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他说,转身要走。

"我不会让陆东深如愿的。"饶尊在她身后冷喝。

蒋璃的脚步戛然而止,转头盯着他,"商川的事是你搞出来的吧?"

"解约的事?"饶尊冷笑,"这种小把戏我饶尊不屑于做。"

"还有你饶尊做不出来的事吗?"

饶尊嘴角僵了僵,"随你怎么想,陆东深摆我一道,我要么不反击,要么就会把他往死里整。"

蒋璃转过身,眼神冰凉,"你要是敢对他下死手,我就敢对你下死手。"

"你怎么对我下死手?"饶尊双手插兜,伫立在那,高大压人。

蒋璃面色冷淡,"这三年来我在谭耀明身边没学会别的,让人见点血的本事还是有的。你是京城太子爷,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别逼着我对你动刀子。"

饶尊眼里有一抹伤痛,极浅,很快就成了嘲讽,"你还真对陆东深死心塌地啊,你行啊夏昼,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你和他又认识多长时间?你对他了解吗?你对他掏心掏肺,他信你吗?"

"你什么意思?"蒋璃警觉。

饶尊抿着唇盯了她半天,末了开口,但已压下了之前的情绪,"我来找你,是想让你有时候回去看看我爸妈。"

"叔叔阿姨怎么了?"蒋璃一愣。

"没怎么,他们就是很想你,听说你回来了一直很想见你。"

蒋璃放下一身警觉,低垂着眼睑,落寞。

饶尊叹了口气,"就算你恨我怨我,我爸妈对你不赖吧,回去看看吧,大不了我不出现总行吧。"

蒋璃喉头酸胀,好半天说,"找时间我会去的。"话毕转身进了电梯。饶尊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

163 你会不会娶我

    翌日,环嘉影视就商川就合作有所欺瞒一事做出声明,声明中指出商川的无中生有,否认合作中存在任何性质的欺瞒和欺诈行为,并表明商川这么做不但违背了契约精神,还严重地诋毁了公司形象,提出商川解约行为属于无效,一旦单方面强行解约不但会吃官司,还会面对巨额违约金的赔偿。

从声明中不难看出环嘉影视的强硬态度,如果继续合作既往不咎,如果坚持解约那就直接走法律程序。

这条声明以公司官博的形式发出,一时间就上了热搜,成了热点话题。有人爆料说,一旦商川败诉,那赔付的违约金可够他几年翻不了身的。

蒋璃在扫声明的时候,仿佛看到了陆东深在处理这件事时的神情和语气,以他的性子,宁可搭上时间也容不得一个明星跟他叫嚣和威胁。心里急急切切,但怎么都联系不上商川,看来对方是有心躲她。

这么想着就更是着急,也不知道商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打算再拨通电话试试,茱莉就敲门进来了,探头进来,见蒋璃在,忙闪身进来,又回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严。蒋璃放下手机,"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茱莉凑上前小声说,"我刚刚听秘书处讲了件事,说陈瑜一直守在总经理办公室,陆总开完会回了办公室之后她也跟着进去了。"

蒋璃又拿起手机,在手里来回来地倒,"她进陆总办公室没什么奇怪的,当时配方拿去总部检验,最紧张的肯定是她,现在配方继续投入使用,但陆总自己又不用,她肯定要去问个清楚。"

"哪有这么简单啊,夏总监,你猜陈瑜进了陆总办公室后发生了什么事?"茱莉故意卖关子。一听这话,蒋璃心里隐隐不舒服,她挑眼瞅着茱莉,"再跟我玩这种让我猜的把戏,信不信我让你连续加班几周?"她是知道茱莉的,小姑娘刚恋爱没多久,正处在跟男朋友黏糊的阶段,所以最怕的就是加班。

果不其然,茱莉凌乱了,马上告知,"秘书处的Dora送咖啡出来说,陈瑜跟陆总吵起来了。"

这倒是出乎了蒋璃的意料之外,微怔,问,"吵起来了?亲眼听见的?"

"是呀,Dora说当时陈瑜看上去挺激动的,但见有人进来也就收敛了些,Dora出去关门的瞬间又听见陈瑜的说话了,听声音不大高兴。"

这两人能吵什么?

陆东深肯定是吵不起来的那一个,但陈瑜也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虽说她迟迟无法释怀陈瑜偷了她的笔记,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陈瑜还是有点心高气傲的,尤其是在面对感情这件事上。

想了想问茱莉,"俩人吵完了吗?"

"这谁敢去打听啊,连扒门边偷听都不敢。"

等茱莉抱着一堆文件出去后,蒋璃越想就越坐不住,起身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没见到景泞,Dora正巧从另一部电梯上来,瞧见蒋璃后忙打了个招呼,蒋璃问她目前办公室里的情况,Dora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忙摆手,"夏总监,你可千万别说是我传出去的啊。"

"放心吧,这件事我是哪听哪了。"蒋璃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你就告诉我陈瑜出来了没有。"

Dora摇头,"我不清楚啊,刚才我吓得都不敢待在这层。"

蒋璃叹口气,看来陆东深在员工们的心里威严得很,这么值得八卦的事竟没人敢来关注后续,走上前听了听,可压根就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许是陈瑜早就离开了。

她抬手就是敲门,吓了Dora一跳,忙藏在她身后。蒋璃推开办公室的门,下一秒僵在原地。

陈瑜竟没离开,听见动静后扭头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蒋璃从陈瑜的眼睛里看到了歇斯底里的东西,被暂时的沉默压着,像是在压着一头兽。很显然她也没料到蒋璃能进来,眼底滑过怔愕,紧跟着眼里的那头兽就释放了。她倏然指着蒋璃,却是盯着陆东深的,"是不是就因为她?陆东深你告诉我,如果没有她的话你会不会娶我?"

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是躲在蒋璃身后的Dora,一探头正巧就撞见这一幕,吓得赶忙又缩头回去了。陆东深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手旁还摊着文件,他面色很平静,直到听见陈瑜这么一问,他才眉头皱了一下。蒋璃这边还攥着门把手,经陈瑜这么一指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道,"不好意思,那个......你们继续。"话毕快速阖上办公室的门,脑子里有点空白。两扇门成了分水岭,将一个世界分隔成两个。蒋璃靠在门旁,气喘得有点促,这两扇门的隔音果然做得很好。Dora将怀里的文件抱得死死的,大有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见蒋璃的目光落过来,一个激灵,马上做了保证,"夏总监您放心,刚才发生的事打死我都不会往外传的。"

蒋璃点了下头。

Dora凑上前小心翼翼问,您没事吧?

蒋璃又摇了头。

Dora刚要走又被她叫住了,"刚刚......陈瑜问了陆总什么?"办公室里的一幕现在落她脑子里都成了混沌。

"她问陆总如果没有你的话,会不会娶她。"Dora小声说,又问了句,您怎么都不听一下陆总的回答呢?您真的没事吗?

有事。

蒋璃进了电梯后才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感觉刚刚自己近乎就是落荒而逃,等七零八碎的魂魄拼凑完整又重新回到身体里时,蒋璃觉得,自己其实是很想知道答案的。

**

蒋璃等来了电话,却是邰国强的。

赶到邰国强在北京这边的住所时恰好避开了晚高峰,她是在回了办公室没多久就接到了邰国强的电话,心里盘算着,估计她离开公司的时候陈瑜还黏在陆东深办公室里呢。

邰国强的夫人何姿仪病倒了,经邰国强的描述,自打何姿仪在亲王府撞见戏台上的身影后就吓病了,直到现在都卧床不起,不知找了多少医生都不见起色。

"法师,我是实在没辙只能找你了。"邰国强说。"可别。"蒋璃打住他的称呼,"既然你都知道我是陆门的气味构建师,就该明白当初我能治好你的原因,真当我会驱鬼除魔呢?尊夫人如果生理有病可以去医院,心理有病可以找心理医生,其实我忙不了太多忙。"

邰国强叹气,"医生们都看过了,没什么大病,但她就是成天躺在那恹恹的,心理医生也来过不少,他们要真有办法,我还能麻烦你吗?之前你以气味给我吊命,现在就请你帮帮我夫人吧。"蒋璃在他说话间已经将何姿仪观察了一番,她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目光涣散,脸色苍白,不说话也没反应,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来回来地踱着步,邰国强就跟在她身后像是做汇报似的描述何姿仪的近况,没一会有人敲门,是邰业扬进来了,见她来了之后朝她点了下头,说了句麻烦了。

蒋璃也点头做了回礼,走到何姿仪的梳妆台前,拿起只胭脂盒闻了闻,说,"论能用气味治人的,你们长盛不就有一位吗?卫薄宗他可是闻术协会的会长,本事可比我强。"

"我只相信你。"邰国强说。

蒋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胭脂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并不承认卫薄宗的本事,那为什么还要聘请他?"邰国强面色略有尴尬,解释,"不是我不承认他的本事,他的确在专业上很强,可我的意思是,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他就未必在行了。"说到这,见蒋璃面色一凉,生怕她拂袖而去马上拉住她,"我想说的是,你会些其他气味构建师不会的东西。"

"那不还是旁门左道?"蒋璃冷嗤,甩开他的手。

邰国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倒是邰业扬开口,"夏总监别误会,我父亲这阵子为我母亲的事殚精竭虑,在言辞上不免有些词不达意。"

蒋璃也倒不是小心眼的人,嘴上说不管、管不了,但人就躺在她眼皮底下她岂有不插手的道理?将屋子里的东西大大小小的排查了一遍,最后来到何姿仪跟前,坐下来,仔细观察了番。"尊夫人受到极大的惊吓,用民间的话说就是掉魂,中医的话讲就是失魂症,现代医学解释起来是脑神经元受到外界强烈刺激而发出非正常的电信号和化学信号,严重抑制其他脑神经元的正常发射和传递信号。我能做的也就是调配些可以舒缓她神经的香料和一些口服级的草植,具体怎么用回头我会告诉你。"

邰国强感恩戴德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尊夫人说亲王府的戏台上有鬼?"蒋璃冷不丁问了句。

邰国强重重叹气,"是她嚷嚷着见鬼见鬼的,我估计就是眼花了,当时起风,有些东西被风刮得乱跑都能看成是人影也很正常吧。"

蒋璃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往公司回的这一路上蒋璃都在想邰国强的话,何姿仪说戏台上有鬼,是眼花吗?这倒是让她想到商川手机里的视频了,同样都是在亲王府的戏台上,怎么就这么巧合?

载着她的是公司的司机,瞧了一眼后视镜,问,"夏总监怎么了?"

"没事。"蒋璃回了句,手机在兜里震了。

接起,那边是陆东深低沉的声音,"怎么去邰国强那了?"

蒋璃也没奇怪他的千里眼顺风耳的,她今天用的是公司的车,他想知道她的去向易如反掌。"今天如果没去邰国强那,我还不知道那么多事呢。"

陆东深感到奇怪,蒋璃在这边刚要解释就听有电话插过来,看了一眼,蓦地坐直,赶忙对陆东深道,"先不说了,商川给我回电话了!"

马上切换通话。商川在那头沉默了少许后说,"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来怀柔吧,我回剧组了。"

164 最好看的虞姬

    剧组照比前几日松散了不少,估计是商川还没开工的原因,上次来随便走哪都是小跑着的工作人员,现在可能主创团队都在停歇状态。

蒋璃赶到的时候看到不少记者的身影,被拦在外面。她联系了剧组的人,从旁的小路顺利进去,剧组的人抱怨说,也不知道这些记者什么时候能散,都在这蹲了三个多小时了。

商川在化妆室,见蒋璃来了之后没回头,看着镜子里的她说了句,随便找地方坐吧。蒋璃哪有心思坐,走上前开门见山,"为什么要解约?"

化妆室里没有旁人,商川也都还没上妆,不知是因为等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商川闻言笑了笑,手里摆弄着一个头发贴片,答非所问,"你学戏的时候唱的最好的就是虞姬,现在戏词都快忘光了吧?"

蒋璃微微蹙眉,抿唇看着他。

他起身,将手里的贴片往她额旁一比量,轻声说,"怎么样?想不想再唱一遍虞姬?"

蒋璃将他的手拨开,"商川你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你有什么话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商川松了手,将贴片扔到化妆台上,靠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蒋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有话就直说!"

"你让我有话直说,那你呢?"商川反问。

蒋璃一愣。

商川眼皮一挑,"夏夏,你爱过左时吗?"

蒋璃张了张嘴巴,好半天说了句,"当然。"

"是吗?"商川笑得诡异,"有多爱?还是你的爱都是有标准的,其实你更爱你自己?"

"商川,你今天阴阳怪气地干什么?咱俩是第一天认识吗?"蒋璃不悦。

商川收了笑,低垂着眼,一瞬的寂寥,"夏夏,我一直在找左时。"

蒋璃的心提了一下,许久后说,"就算这样,跟你解约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商川抬眼看她。

她不解。

商川重新坐下来。他面前是扇镜子,镜子里的他脸白如蜡,才短短几日不见他竟又生生瘦了不少。他顺手拿过支眉笔,轻声说,"现在想想,最后一次看你扮上虞姬都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师父和左时都说你是最美的虞姬。"他转身看向她,冲着她一递笔,"来吧,我还真怀念跟你同台唱戏的日子了。"

"商川,这是剧组,你这不是在捣乱吗?"

"我还没开工呢,戏台那边当然空着了,这算不上是捣乱。"商川起身朝她过来,"就当让我学习学习,我的虞姬扮相和功力可不如你。"

"戏词我早就忘了。"

商川眼里带笑,"你扮上了,我就告诉你解约的原因。"

蒋璃说,"商川,演戏是你的职业,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尊重你的职业了?"

"对我来说,戏重如人生,怎敢儿戏?"商川眼里添了凝重的情绪,"既然环嘉死咬着合同不放,我也只能妥协,组里请来的老师,我却觉得不及你一半好。"

蒋璃叹了口气,"商川,我真的不行。"

"就当玩乐。"商川见她态度松动,情绪好转了些,拉过她的手,"我很怀念从前的日子。"

从前的日子蒋璃何尝不怀念?

她是指左时还在的从前的日子。那个时候,不论是商川还是饶尊,就是因为有了左时,他们的情谊才变得更加牢靠。商川温雅,左时智慧,饶尊不羁,她张扬,四个性格迥异的人却能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畅谈人生,怕是只有他们了。

后来......

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没了左时,他们三人像是分别走到了三岔口的尽头,想走出去却再无出路。

铺底色、打红底、定妆扑胭脂,化妆师在给蒋璃画眉眼的时候惊呼,"姑娘的眼睛真是漂亮。"

蒋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跟专业演员还是要差上很多。"

"不,我画过不少演员,眼睛都不及姑娘的好看。"化妆师说,"你的眼睛里有阴有阳,有刚有柔,扮上男装英气,扮上女装媚气,这哪是人人都能长的眼睛呢。"

蒋璃笑了笑没说话。

束好头,穿好装,腰包、鱼鳞甲、风斗篷、彩裤、绣鞋一一配上,头戴如意冠,镜中的便是水眸迫人、妩媚多姿的虞姬。化妆师在旁啧啧道,真好看,这才是真正的虞姬啊。

蒋璃看着镜子有些恍惚。

似乎看见了一张张的老照片,却是五彩斑斓的。

戏台之上,她和左时咿咿呀呀,戏台之下,师父太师椅上端坐,手持戒尺,再旁边,白色梨花皑皑而飞,空气里都是清甜的气味。左时趁着走位的空档问她,你以后要做什么?

她手中的绣剑轻轻一抬,说,不知道,但做什么都不做唱戏的,你呢?

左时拦下她的绣剑说,可能跟些花花草草打交道。

那师父的衣钵没人继承了,她玩笑道。

左时拿眼悄悄瞄了一下台下,我堂堂男儿哪能见天混在胭脂水粉里啊。

师父就在台下用力咳嗽一声,戒尺在扶手上啪啪敲了两声,认真走戏!

"姑娘这边请吧。"

造型师将绣剑递给她,朝着戏台的后门方向一指。

戏台上灯火通明,空空荡荡,戏台之下也没人,像是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蒋璃登上戏台,细细看着那雕梁画栋的台柱、绣线精致的帘幔,想到师父说,这戏台啊就是唱戏人的一生。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想成为戏痴不易,但想活得明白也是不易。

她踩着台上的灯影慢慢地走,戏词大抵都快忘光了,但曲调倒是记得清楚,在台上的走步、换步等等位置的变换她也以为忘了,可脚步像是填存了记忆,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恢复了。

有太久没去回忆,怪她总是个逃兵,怀念一次就伤痛一次。

突然听到板鼓的声响,一声一声随着她的脚步。

乐师们在帘子后敲着鼓点伴着奏,声响从戏台扩散,引了周围几个工作人员上前。戏台之上,后帘也掀,伴着急促的鼓点,又一人蹭蹭亮相。

蒋璃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气,连连后退两步。

是霸王项羽,左时!可这一声没能脱口,蒋璃的惊愕不过数秒,紧跟着认出项羽的扮相者,商川!

165 他再也回不来了

    台上锵锵锵的声响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大抵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他们看着台上的虞姬啧啧称奇,私语间都是倒上一句漂亮的。

蒋璃没想到商川会扮上项羽,她以为不过就是场怀旧,像是从前,她彩妆上阵,他则在旁学着她的一颦一笑。

商川亮相而立,威风凛凛。

蒋璃却是心口一紧,商川这扮相迎面,真是像极了左时,就连眉宇间彩妆的弧度都跟左时一模一样,她脊梁骨微微泛凉,认识商川这么多年,竟不知他除了虞姬的扮相外还能绘上霸王项羽。

有一种预感隐隐而起,未等成型,项羽就开了腔: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是四面楚歌那部分的选段。

在戏文中到了这部分该是虞姬献舞,为霸王舞剑,然后有近侍一报再报敌军四面来攻,最后虞姬拔剑自刎。商川在唱这段时,字正腔圆姿态标准,眼神里也尽是悲切,可这悲切不像是壮志未酬,像是有怨、有恨、有不忍又有别离。按照戏文上来说,此时此刻项羽眼里不该有的就是别离,他会愤怨会不甘,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到别离想到生死的人是虞姬而不是项羽。

蒋璃僵着迟迟未动。

商川则步步逼近,再看向她时改了戏词:哇呀呀,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前句哇呀呀是项羽的戏词,而"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这便是蒋璃要唱的戏词,商川却唱了。紧跟着戏本是虞姬欲要夺其腰间宝剑,项羽避开,虞姬再夺项羽再避,虞姬三夺项羽三避,直到虞姬谎称汉兵闯进来,趁项羽不备夺剑自刎。

可商川抢了蒋璃的戏词,她瞧得仔细,商川眼里又成了咄咄逼人。他手持佩剑,剑抬起时手臂微微抬高,就这么一个动作,像是冰锥倏地刺穿蒋璃的大脑,痛点炸开,伴着冰冷迅速扩散。

脑中那一丝光亮终于浮出水面,刚刚在台上被压下去的预感乍现,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商川,喃喃,"原来是你?"

这话盘旋在口,冲出来就只剩下微弱的气流,她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紧跟着瞧见商川的目光一厉,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扬起佩剑朝着她过来......

**

蒋璃木涨涨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靠椅上,整张脸的妆还没卸,只褪了繁琐的外披,着了件白色水杉长袍,披了件西装外套,束着的头饰也不曾凌乱半分。这是离剧组最近的医院,挺小的县城医院,人不算太多,偶有经过的也都惊奇地盯着蒋璃。她整个人都神游太虚,目光太过涣散,脸上的妆容太多精美,就像是从古戏词牌中走出的美人,教人忍不住注视,又教人忍不住心疼。

蒋璃觉得自己的魂魄丢了,丢在了戏台上。

只能记得当时商川向她挥了剑,那佩剑明明就该是把道具,可当剑锋透过戏服扎进她的皮肉时,她感到了疼,那一刻商川绝决的眼神落在她眼里,她觉得,商川是真想杀了她,用一把已经开了刃的长剑。

后来现场有多混乱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跌坐在戏台上,血染了戏服。流了多少血她也不知道,只觉得很疼,心口疼得厉害。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四处找人,她怔怔地看着商川,商川手持长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双耳嗡嗡作响,几番都想问他一句,为什么?

三个字始终没问出来,似乎又有人上前来拉商川,可商川像是发了疯似的推搡对方,隔空向她吼:夏昼!你良心上过得去吗?你会遭报应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东深就赶来了,一路开车赶到最近的医院。

伤口在肩窝的位置,距离心口五指宽。护士在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陆东深就站在旁边,隐约听见小护士说了句,先生请您在外面等一下。然后是陆东深沉冷的回复:我是她的家属,赶紧包扎。

小护士跟她说,还好只是皮肉伤,伤口不深,这几天别沾水了。

好半天蒋璃才有了反应,嗯了声,这才瞧见陆东深一直没出去,看着她,脸色很沉。

陆东深去交费的时候,蒋璃就一声不吱地坐在走廊处,耳朵里全都是商川的那句话。司机一直守着她,见她的样子后挺担心的,小声询问,"夏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伤口疼?"

蒋璃抬眼,只觉得眼皮都很沉,看着司机良久问,"他怎么来了?"

司机恭敬,"咱们到怀柔的时候我就给陆总打电话报了平安,估计没多久后他就往怀柔赶了。"

蒋璃不说话了。

"说句多嘴的话,知道夏小姐受了伤陆总比任何时候都着急,在陆总心里,夏小姐的位置很重。"

蒋璃无力点了下头,她知道。

有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短暂的安静,对方近乎是一路冲过来的,踩碎了一地的白炽光,"夏夏!"

蒋璃肩头一僵,再抬眼时饶尊已快步到了她跟前,见她肩窝处的白衫被血染红,心疼地蹲身下来,看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问,"怎么样?伤口深不深?"

蒋璃怔楞了好半天,"你......怎么来了?"

"我爱管闲事行不行?"饶尊眼里是又急又气的,咬牙,"看我不整死商川那个兔崽子!"他是听说商川今天回了剧组,就想着到怀柔看看情况,不想刚进组就听说了这件事,当时他恨不得一脚踹死商川。

相比饶尊的激动,蒋璃看上去很平静,少许后说,"你走吧,我没事。"

"等他下次一剑穿心的时候才叫有事?"饶尊不悦,"我看看伤口情况。"话毕,伸手要来碰。

"商川说我一定会遭报应。"蒋璃冷不丁开口。

饶尊的手僵在半空,末了,收回手,皱眉,"什么?"

蒋璃的呼吸变得急促,可这又牵扯了伤口令她疼痛,她只能浅呼浅吸,"也许,他知道左时的事了。"

"不可能。"

蒋璃低垂着头,无力感似蜈蚣,爬上了脊梁钻入了血液。饶尊压低了嗓音说,"商川那头我来解决。"

"你想怎么解决?"蒋璃一激灵,盯着他。

警惕的眼神让饶尊受了伤,他皱眉,"夏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就是过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以为什么?我杀人灭口?"

蒋璃一字一句,"还有什么是尊少做不出来的事吗?"饶尊气得倏地起身,盯着她,恨不得活吞了。蒋璃也不示弱,与他对视,寸步不让。终究还是饶尊败下阵来,身体探下来,跟她说,"我已经跟你解释过无数次了,当时左时已经......"他止口,气息急切,使劲抿了抿唇,"算了,你爱信不信!"

"所以我的事你少管,商川的事也不用你插手。"

饶尊的下巴绷得很紧,看得出他被蒋璃气得够呛,一直隐忍着不发,刚要开口,就听不远处有人淡淡落下句,"尊少好雅兴。"

是陆东深交完费回来了,头顶的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也衬亮了他眼里的波澜不惊。

饶尊闻言,挺直了身子,嘴上虽带笑,可笑不入眼,"雅兴这种事因人而异,换做别的女人,我倒也没这闲情雅致。"

陆东深走上前,大手看似很随意地搭在蒋璃未受伤的肩头上,看着饶尊,"也对,毕竟华力现在口碑直线下降,尊少收拾烂摊子估计也得一段时间,的确没那么多的闲情雅致。"

"陆总不显山不露水就盯紧了亲王府的那片地,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谁说外资水土不服?我看陆总就挺深谙这里面的人情世故。"

陆东深微微一笑,"承让。"

"没敢承让,我可是拼尽全力要跟陆总你一博的,来日方长,陆总到手的东西我都爱抢。"饶尊说着走近一步,微微侧脸近乎耳语,"包括陆总的女人。"

陆东深不恼不怒,"来日方长。"

**

回了家,陆东深没马上离开,他打了几通电话,整个过程情绪都压得很。

蒋璃窝在沙发里,长长的水杉裙摆倾泻而下,室内的灯没全开,只着了一盏落地灯,灯影描绘了她微微上挑的眉眼,染上沉寂时就平添了太多忧郁之美。

陆东深处理完电话后回了客厅,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借着灯影看着她,"商川那边表示他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失手。"

蒋璃收紧了双腿,轻轻点了下头,"这样最好,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导致停拍,影响不好。"

"但是我会重新考虑天际跟他的合作。"陆东深说。

蒋璃摇头,"你想让外界骂我一句红颜祸水?"她落寞,"商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左时,只是......"她真的没想到商川会这么决绝,这也是她在医院里整个人都是懵的原因。

陆东深看着她,没说话。

蒋璃抬眼看他,"商川以为是我害死了左时。"

"事实上呢?"

蒋璃将心头的滞闷强行压下,"事实上,左时是失踪了。"

陆东深朝前探身,胳膊支在腿上,"一直以来关于左时的事,你不说我也绝不会问,但今天你既然提了,那我就问一个问题。"

她看着他。

他一字一句问,"左时还能回来吗?"蒋璃描绘精致的红唇微微颤了一下,摇头,"不,他再也回不来了。"

166 怎么也不及人性的丑恶

    她于灯下,似一幅画,画卷美则美矣,但有悲伤从画卷中徐徐而来。她的脸她的眼,都溺在悲伤的洪流中,压抑不住。

失踪了。

又回不来了。

这样的回答让陆东深沉默了许久,然后说了句,"好。"

紧跟着是沉默。

这沉默绷着两人,像是隐藏了把锋利的刀,见血封喉。

蒋璃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半晌开口,"商川,还是不要追究了。"

"这种事发生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事实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当时他想杀我,而实际上他也没打算杀了我,否则他的剑会直接插进我的心窝。"因为跟他面对面,所以只有她才看得清商川眼里的愤恨和压抑,如果在台下看这一幕,那就是商川在走戏时失了手分了神。"既然他现在不提解约的事,如果天际就这件事挑起事端,天际的声誉就会很受影响。"

"商川提出解约,原因又闪烁其词,他这次已经给天际的声誉带来负面影响了。"

蒋璃凝眸沉思,"今晚这么一折腾,我大抵也能猜出他解约的原因,估计是听人说了左时的一些事,其实他的怨气只在我身上而已。"她抬眼,"是我连累天际了。"

"傻话。"陆东深语气温沉,"商川心里有没有怨恨我不在乎,如果他是听说了一些事,那么他是听谁说的这才是我关注的。"

蒋璃一激灵,经他这么一说她方才觉得这件事背后的复杂。

但如果这一切只是商川的任性妄为......

"也许,他只是有心试探......"话到一半蒋璃就摇头,自言自语,"不对,这一次他绝对不是试探。"她抬眼看向陆东深,"我敢肯定,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操纵。"

"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肯定?"陆东深问。

商川今晚的行为要么就是自发,要么就是受人蛊惑,现在她直指原因在后者,那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些事。

这一次蒋璃没隐瞒,她说,"亲王府。"

陆东深眉间一怔。"商川在亲王府的戏台上拍到一个唱戏人的影子,无论是从身形还是走戏的姿态都像极了左时,他跟我说是左时回来了。"蒋璃眉间凝重,"我一直都想不通,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之前是商川假扮了左时,是他在装神弄鬼,目的就是想看我的反应。但今天他一改装神弄鬼的做法,直接跟我撕破脸,看得出他是将我判死刑了,这才短短几天?如果不是有人背后撺掇,就算商川怀疑也不会这么斩钉截铁。"当时商川手机里的视频之所以让她失了分寸,就是因为项羽挥戟时手臂微微抬高,这是左时惯用的姿态,她想破了头都想不透视频里的人究竟是谁,直到今天商川站在台上她恍然大悟,是她走入了死胡同,她因为商川只唱旦角,却从未想过他也可以扮上项羽。

商川在挥剑的瞬间手臂也是微微高抬,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蒋璃终于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相信商川是有意为之,让她知道是他假扮了左时伪造了视频,这般歇斯底里和不顾一切,实则就是已经将她判定是害死左时的凶手了。

陆东深若有所思,目光沉沉,如暮色降夜。稍许,他摸了烟盒,拎了根烟出来,却始终在拇指和食指间搓了搓去,那特质的烟草几乎都快被他搓松了方才叼在嘴里,打火机一闪,脸颊微微一偏点了烟。

这算是蒋璃第一次如此透彻地读懂他的沉默。

就正如他刚刚所讲,什么人在背后撺掇商川这才是重要的事。亲王府项目进行到现在,虽说长盛和华力对外还是宣传势在必得,但明眼的人都清楚目前的情势。华力不用多说了,在这次打名誉战中吃了个哑巴亏,就在饶尊都在医院里承认自己阴沟里翻船;她之前一直不知道长盛为何没夺得先机,白天这趟"驱鬼"之行倒是给了她答案,当地政府要的就是个思想端正的企业来盘活亲王府那片地,结果竞标的公司先喊上见鬼了,这的确是大祭。

所以,这场商战之中天际拔得头筹。商川跟环嘉影视有合作在身,环嘉影视的投资方是天际,同时商川又是H品牌的全新代言人,环环都跟天际脱不了干系,一旦这个时候出了差错,那将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到时候天际被斩断的就是亲王府那片地的开发权,一旦与政府项目谈崩,天际在国内的运营会受影响,继而会造成在陆门总部的失利......

蒋璃越想越冷,都说能将人中伤的往往不是明刀暗剑,而是人言。假若她推断的分毫不差,那这人就是拿捏住了最关键的一牌,只要轻轻一推就形成了致命的骨牌效应。

所以,她能想到的陆东深何尝想不到?

烟雾模糊了陆东深的脸庞,原是清雅革气的烟草味,在他的沉默中就生生牵扯出些许诡异妖娆来,蒋璃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商川今晚的行为更不能大肆宣传。""我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陆东深开口,"如果对方刻意激怒商川而导致他跟环嘉的解约,那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今晚又何必多此一举?要知道,商川今晚的举动完全让自己处于被动局面,至少他不能再理直气壮地跟环嘉提出解约。"

"可我觉得商川是迫于赔偿巨款的压力所以改变了主意。"

陆东深弹了烟灰,摇头,"他不是不知道天际的老板是谁,今晚这么发疯,就算达到跟环嘉解约的目的,也有损他的声誉。"

"可能,他就是觉得无法解约,所以干脆也收了装神弄鬼的念头,直接跟我撕破脸呢?"蒋璃给出了个理由。

陆东深吞吐一口烟雾,看她,"换做是你,你会这么做?"

蒋璃想了半天,摇头,"这么做的确得不偿失,但是,我想不出其他原因了,想从商川嘴里知道真相,更难。"这个理由的确荒诞,商川是成年人了,再不理智也不至于赔上自己的前程跟她殊死一搏吧。

"有些时候走到进退两难的局面时,顺势而上是最直接的办法,虽然险了些,却能挖出事情的真相。"陆东深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紧跟着又道,"这件事我会去查。"

蒋璃点头。

她看上去有些倦怠,从沙发上起来,经过陆东深时,他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干什么去?"

"卸妆洗脸。"

陆东深没放手,将只抽了半支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换了手,将她拉坐在他的腿上。他环住她的腰,"我帮你洗。"

"那可不行。"蒋璃一口回绝。

陆东深微微挑眉,似有不解。"你知道为什么戏剧演员在化妆时和卸妆时除了同行外都要避着人吗?"蒋璃觉得从这个角度看着他,眉宇格外俊朗,尤其是鼻梁的笔直高挺,比假的还要标准,她总会在心里时不时感叹一声,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愿闻其详。"蒋璃伸手摸他的鼻梁,说,"京剧演员在上底妆后整张脸都白得吓人,再漂亮的脸蛋都跟鬼似的,连眉毛都是白的,而卸妆的时候更是惨不忍睹,被行外的人看过一眼后估计对方都有心理阴影了,我可不想你有心理阴影。"

"我还没那么脆弱。"陆东深笑,"好看赖看的不过一张人皮,怎么也不及人性的丑恶。"

"这话说的直接。"

陆东深抬手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脊梁骨,"高度文明的社会,人也穿上了冠冕堂皇的外衣,但外衣之下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邰国强了。"蒋璃懒懒地靠着他,"白天在电话里我不是跟你说我发现了邰国强一些事吗,就是他和他老婆的事。"

陆东深这么一听,说,"这是人家的家事你还关注?""她老婆从亲王府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邰国强总觉得我能除魔卫道,我也去瞧了一眼,不像是装的,眼神涣散一看就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当然,我要说的是邰国强跟他老婆的关系。"蒋璃微微坐直,眼瞧着陆东深的眉眼说,"一直以来在外界认为邰国强跟他的夫人感情都很不错,两人在公众场合下也十分恩爱,但实际上,这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这种事你也能闻出来?"陆东深略惊讶。"我是观察出来的。"蒋璃道,"邰夫人的房间虽大,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都只有她自己的东西,两人是分开睡的呀,住所里没有固定的男士拖鞋,这就挺让人奇怪的,难道邰国强回家还一直穿着外面的鞋子?多累啊,说明邰国强其实很少回家。再加上我之前不是给过邰国强一块老香吗,那老香的香气持久,哪怕不燃了,香气也能锁在空气里数月之久,我没在那个住所里闻到老香的气味,这更能说明邰国强都不不怎么住在那里了。"

陆东深凝眉,"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邰国强和夫人的感情那是公认的好。"不过这种事也不算稀奇,这世上有多少成功人士商界政客假装恩爱的呀,不就是图个好形象?"蒋璃叹了口气,可又牵了伤口,皱了皱眉头,"邰国强的老婆也算是倒霉,我在想她是不是当时眼花看错了,或者真有人在装神弄鬼?比如说,那天她其实看到的是商川?"

167 直到死亡

    陆东深眼睛里总是混沌不清的黑,就像是宇宙深处坠着的黑洞,不动声色又能吞噬一切。他静静地听完蒋璃的话后,说,"不管是商川还是其他什么人,能想到装神弄鬼的这说明已经穷途末路,这倒是不可怕了。"

蒋璃仔细品着他这句话,突然觉得还真是如此。

"来说说你吧。"陆东深转了话题。

蒋璃不解地看着他。

"伤口还疼吗?"蒋璃叹气,"不疼,又不是特别深的伤口,以前受过的伤比这还严重呢。我只是觉得伤感,想想时间真挺残忍的,硬生生地就把情分这东西给拆分得七零八碎。你都不知道刚才在台上,我看到商川的眼神,就觉得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他肯定会杀了我。"

陆东深笑得浅淡。

"不说了。"蒋璃心伤,一来不想过多想商川的事,二来生怕陆东深真的找商川算账。想起身,陆东深却收紧手臂,"别急着卸妆,让我看看。"他端详着她画得精致的脸,微挑的眉梢透着妩媚,面似桃花眼含春情,唇红如樱,美若画媚入骨。蒋璃被他瞅得不自然,想撇开脸,陆东深就抬手捏住她尖细的下巴,"如果放到从前,光凭着这张脸就能成了台柱子。"

"唱戏凭着的是真本事,哪能靠着一张脸过活?"

"戏子唱戏给男人们看,你以为男人们听的都是戏?"陆东深松手,食指关节微弯轻轻摩挲她的眉眼,"男人们迷的是戏子的眼,戏子的唇。"他的手指一路向下,最后落在她的腰间,"戏子的身。"

蒋璃觉得他手指像是摘了火种,溅在了她的戏服上,烫了星星点点的窟窿,灼了她的皮肤。"挺文雅的事怎么到你眼里就都变了味道了?"

陆东深扯嘴微笑,"我还从来不知道你会唱戏。"

"年轻的时候学过。"

陆东深眉毛一扬,"年轻的时候?你现在也是个黄毛丫头。"

"我是说我更年轻的时候。"蒋璃抿唇。

陆东深收了收手臂,"什么时候唱给我听?"

"你喜欢戏曲?"

"你唱的话,我想我会很喜欢。"陆东深将她拉近,语气低低,"媚能入骨的女人,最教男人痴迷,同时,也会让男人觉得危险。"

两人间的气息缠绵,蒋璃觉得气短,"我又不会害你。"

"跟谋害性命无关,但也是致命。"陆东深抬手覆上她的脖颈,拇指若有若无轻抚,"能让我痴迷的东西也会引得其他男人的痴迷,同样是男人,我自然能读懂饶尊看你的眼神里多了什么。"

是欲念。

男人对女人最直接的欲念。

这种是从骨子里崩裂出的情感,是人性最原始的情感。他有,饶尊也有。

蒋璃一僵。

陆东深却笑了,拇指抵上她的唇,"红颜祸水。"按下她的头,他的唇近乎贴着她,"我还从来没对哪个女人有过这种念头,就是藏在家里,只供我一人欣赏享乐,所以夏昼啊夏昼,你真是个妖精。"男女之情本就是自然而然,他一直认为如此,感情的事也不可强求,两人能走到一起看缘分看造化,他不苛求感情,也不强求缘分,所以这些年来他过得清心寡欲顺风顺水。他觉得自己足够尊重女性,不金钱惑人,也不强权夺人,凡事都是你情我愿,不拖泥带水,不拉拉扯扯。

现代都市,饮食男女,紧凑的时间和巨大的工作压力导致了男女之情的快餐性质。

好好谈个恋爱是他从未想过的,花时间和精力在一个人身上,纵容她包容她,他竟也觉得甘之若饴,恋爱的感觉对他来说陌生又美好,就像是每天嘴里含着糖沁着蜜,哪怕只是想到她,都会忍不住笑。

可是就在今天,他的心思就变了。

在商界,人人都在背后里把他视作虎狼,那是深藏在他骨子里的、血液流淌着的天生对胜利的追逐和占有,这就是陆家人,平和温雅不过表面,强势和不择手段才是最真实的写照。

他想将温雅留给她,做足够温和体贴的恋人,可现在,他控制不了骨子里的征服感和强势,跟她在一起越久,他就越想操控。她被人虎视眈眈,他宁可将她扼杀在他怀里也不会拱手让人。蒋璃这一晚上其实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压抑,虽说有笑,但眼里始终沉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不舒服,尤其是他的话,像是在她心里压了块石头。既然他主动提了饶尊,那她再避而不谈也不是那么回事了,便道,"他在医院里出现我也很意外,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主动联系他。"

"错不在花蜜,而在对花蜜心心念念的蜜蜂上。"陆东深的手指探到她的衣领,水衣本就是内衫,领口轻轻一拉也就松动了,肩窝是包扎的伤口,再往下,是耀得人眼的白脂肌肤。

"其实对于饶尊,我真的没什么好解释的,今天纯属巧合了。"

"今天之前呢?"

蒋璃眼波一顿。

陆东深抬眼看她,"你有没有跟他见面?"

他眼里像是染了些笑,但又像是隐着危险,冷不丁的让她想到祈神山上的那头狼王,深沉得紧,让人不寒而栗。她从未想过骗他,可这一次她选择了不说实话。

"没有。"

陆东深的手贴紧了她的胸肋,顺着弧度,拇指轻抵那抹红得刺眼的痕迹,新的痕迹似完美地压着旧的痕迹,只是又恰到好处地留了旧痕迹的影子,像是对方给他的挑衅。他笑,"没骗我?"

蒋璃压着呼吸,看着他眼睛,"没有。"

话音落下,她就觉得陆东深加重了手指上的力气,按在了她的心口上,疼得要命,都有恨不得将她心骨按碎的架势。她强忍着疼,抿紧了唇。

她知道这话像是自欺欺人,心口的那抹痕迹何尝不是她说谎的证据?可她清楚,一旦自己死不承认,那男人又何尝不愿意自欺欺人?

稍许,陆东深终于松手了。

她也暗自松了口气,心口火辣辣地疼。

"我给你卸妆。"陆东深的口吻又恢复了温柔平和,拉她跪坐在沙发上。

她点头,刚要收紧衣领,陆东深又道,"别动,就这么等着我。"话毕,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打水。

蒋璃衣领不整,狼狈极了,低头,心口上多了印子。她觉得窒息,陆东深的手指像是按在她心上,他没说一句气话,更没对她发脾气,可越是这般温和,就越是让她透不过气又反抗不了。好像是将她罩在了一个袋子里,渐渐抽离了空气,密不透风,直到,死亡。

168 你们陆家是不是都有洁癖

    酒过三巡。

应酬从酒桌又移到了夜场。

夜色撕开了道貌岸然,酒色生香之地也是纸醉金迷之所。

韶华门是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夜总会,这个被浸染了千年的文化之地,夜总会的名字也甚是文雅。包厢里,几名客户已是醉眼迷离,左拥右抱,陪酒女郎各个美艳,衣衫不整地或靠或偎着男人。

有专门倒酒的,看谁的酒杯空了就跪着上前把杯子斟满,长相也倒是漂亮,但不出台也不陪酒,酒杯满了后就会在一旁跪候。

杨远怀里搂个姑娘,眸似秋波肤如脂的,一字肩的小黑裙藏不住胸前的呼之欲出。她喂杨远喝完酒后,似水地腻在他怀里,娇滴滴的,"老板的胸膛好结实啊。"

杨远一身放荡,笑得很坏,"我还有更结实的部位,要试试吗?"姑娘听得明白,不害羞,反倒是更柔情似水,"你讨厌。"酒杯满了后,她又送了杯酒到杨远唇边,说,"能伺候老板是我的福气。"抬眼瞧瞧一瞄其他姐妹,被那几个肚满肥肠的油腻老男人搂在怀里像是揉面团似的心里就庆幸,眼前这位可谓是玉树临风,又是生得一副好骨架,做她们这行的看人看骨,什么样的男人在床上什么样行不行她们一看一个准。她伺候的这位,不用多看都知道天生风流骨,是女人最喜欢的,但动心不行,会被伤到。至于另一位,姑娘用眼睛瞄了瞄,身形颀长流畅,体魄也是同样结实,自然也会让女人痴迷,但心思难猜,会让人诚惶诚恐。杨远见怀中姑娘斜视,瞅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陆起白,他没点陪酒的姑娘,只是闷头喝自己的,喝光,倒酒的姑娘就马上给他满上。整个包厢,恐怕是除了陆起白在认真喝酒外,所有人都是以酒为乐,所以别人的酒下的慢,倒酒的姑娘干脆也就总候在陆起白身边。

时间一长,这陆起白见眼前的姑娘就是生生跪地也于心不忍,扔了个沙发铺垫给她垫在膝盖之下。

杨远笑了笑,一推怀中女,"去,给陆公子敬酒去。"

女人如蛇似的滑过去。

刚要贴上陆起白的身体,他微微一蹙眉,一抬手,禁止了她的腻歪,她回头瞅了一眼杨远,脸色尬了许多,杨远始终含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酒杯。女人就香腕一抬,酒杯送到陆起白唇边。

陆起白微微移开脸,顺手接过酒杯,没用她喂,自顾自地一饮而尽。女人一瞧发嗲,摘了粒葡萄,"陆公子,那人家喂你水果吧。"说着身若无骨地欲要再靠。

陆起白用酒杯稳稳将她抵住,阻了她靠怀的心思,淡淡道,"酒喝没了,开瓶酒。"

女人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酒了。

杨远看热闹也看完了,拎着酒杯坐过来,笑道,"怎么,这些姑娘入不了陆少爷的眼?刚刚被你遣走的可是这里的花魁。"陆起白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葡萄粒,顺势看了一眼斜对面的沙发上,那几名客户玩嗨了,不但姑娘们的衣衫不整,连他们也开始解扣子的解扣子,拉裤链的拉裤链。还有个肥头大耳的姓许,将满满一杯酒倒在女人的胸脯上,整张脸都埋在她怀里舔啃,场面霏霏。

他收回目光,慢慢地将葡萄皮剥离,"脏。"

杨远笑得爽朗,"我说你们陆家是不是都有洁癖啊?"

"算是也不是。"陆起白吃了粒葡萄,刚要去抽纸巾,跪在地上的姑娘就有眼力见地送上纸巾,他接过,轻描淡写地说,"最起码我还能来得这种地方,换成我堂兄,恐怕半步都不会进。"杨远一想还真是,在国内应酬客户到了晚上无非也就是这些个歌厅夜总会什么的,但凡遇上这种陆东深都脚底抹油,打发他代劳,如果不是同学多年知道陆东深有洁癖的毛病,他会以为他不适应国内谈生意的方式。"这话倒是没假,我是被你堂兄硬生生逼成了夜场小王子。"杨远故作唏嘘,想了想又道,"哎不对啊,陆东深在沧陵的时候可不是没进过夜场,当时他可是用了999株金莲震了谭耀明的场子啊。说来你堂兄这个人太不地道,谭耀明的场子哪是一般人能进的去的?遇上这种开眼界的场合倒是想不起来我了。"

新开的酒来了, 那花魁也不想自讨没趣,又重新腻在杨远的一侧。酒杯填满,陆起白没马上喝,酒杯在指间把玩,沉吟片刻,低笑,"不难理解,温柔乡英雄冢。"

"你说蒋璃,哦不,夏昼那个丫头是温柔乡?"杨远简直想要呵呵两声,犹还记得被那丫头堵在洗手间里不敢撒尿的情景,"这世上恐怕除了你堂兄没男人能降得住她。"

陆起白抿酒,"夏昼,的确是个不简单的姑娘。"

杨远听出他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她真的就是夏昼?"

"我堂兄那个人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能以夏昼的名义把她从沧陵的是非里捞出来,那只能说明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夏昼,那个不可多得的天芳师。"

杨远旁敲侧击,"我也多少听说了夏昼的一些事,好像挺有非议的。"

"无非就是绕在她身上的那桩悬案,再一个,在富商间游走,交际手腕不错,其中传得最多的就是她被个富商包养。"陆起白放下杯子,唇角微笑,"挺有意思的是,听说这富商还是陆门的人。"

杨远好半天"啊"了一声。

"再多的就不清楚了。"陆起白一饮而尽,身边的姑娘又斟了酒。杨远眉头凝重,过了许久,接过花魁递上来的酒,若有所思地看着陆起白,问,"江南春的项目算是稳下来了,接下来呢?你是打算留在国内亲自管理还是交给经理人?"不再提夏昼的事,毕竟是捕风捉影的事,虽说陆起白的话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陆起白说,"还是亲自打理吧,江南春的项目毕竟是我一手托起来的,是我的心血,割舍不掉。"

"你的成绩单已经很漂亮了,在陆门几位股东面前,你可比陆东深那家伙讨喜。"杨远不动声色道。

陆起白微微一笑,"我无足轻重,跟堂兄要学的还有很多。陆门的几位股东都是看着堂兄长大的,爱之深责之切,他是陆门交椅的继承人,身上的担子自然要重一些。"杨远刚要开口,就听斜对面的沙发上一阵咆哮,"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跟老子甩面子是吧?信不信老子让你今天出不了这个门?"

169 念着的都是陆东深

    是刚刚在小姐身上倒酒的那个姓许的客户,从这边看过去,他地中海的发型格外扎眼。腆着肚子一脸怒气,伺候他的姑娘捂着身下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其他客户权当是看热闹,斥责姑娘不懂事。

发生了什么事一目了然。姓许的客户玩心起就开始变着花样折腾姑娘,先是往她身上倒酒,戏称叫吸进女人香,又往她体内塞冰块,跟大家说这叫玉洁冰清,姑娘被折腾得受不了他就发了狠,死活逼着姑娘脱了裙子往啤酒瓶子上坐,损伤的都是女人最柔软的部位,姑娘不干,姓许的客户这就火了。

杨远毕竟是做东的,不想事情闹大就上前劝说了两句,姓许的把裤链一拉,一把扯过姑娘的头发,"把老子伺候好了老子就饶了你!别以为你在这有多牛,再牛不也得跟钱低头?"

杨远又安抚了两句,回来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姑娘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埋首在他的拉链间,姓许的靠在沙发上,舒服地直哼哼,"这才对嘛,你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必要的时候就得跟老子低头。"

陆起白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酒杯在手里攥了又攥,仰头饮尽,刚要起身就被杨远伸手按住,"你干嘛?"

"过分了,这么下去会出事。"

杨远给他倒了酒,"能出事,但出不了大事,在这里上班的姑娘哪个不知道忍让?来这里玩的客人真要是太不懂规矩也会有人出面摆平,你就安心喝你的酒吧。"

陆起白压低了嗓音,不悦,"你没听出他话里话外在骂我们吗?""听出来了,那又怎么样?"杨远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年头从别人腰包里掏钱本来就不容易,你刚刚在酒桌上又把条件杀得那么狠,人家有点怨气也正常吧。在国内做生意就这样,习惯就好了。你管他骂不骂的呢,反正合同都签了。"

陆起白闷头喝酒不说话。"这点啊你还真的跟你堂兄学学。"杨远笑呵呵的,"陆东深刚接手国内生意的时候都被人指着鼻尖骂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今天你遇上这茬的都算不错了,至少姓许的没敢当面直骂吧。"

陆起白脸色始终沉沉。

折腾了快天亮,该送的都送走了,杨远一头栽倒在酒店的大床上。过了一会,他爬起来抓过手机,按了个号过去。等那头接了,他道,"陆东深,你是没睡呢还是被我吵醒了?"

"刚刚结束跟总部的视频会议,有事说事。"陆东深在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倦怠。

"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既然美人在侧,那么就得及时享乐才对。"杨远哼哼唧唧的。

"挂了。"

"哎别别别。"杨远一骨碌坐起来,"我打电话给你是汇报工作的。"

那头低沉,"杨远你有病是吧?凌晨三点半你跟我汇报工作?"

杨远懒洋洋的,"工作汇报你可以不听,但有关夏昼的事你不会不想听吧?"

陆东深在手机那端沉默片刻,"说吧。""先说江南春的项目吧,今天我是盯着双方把合同签完的,总算是尘埃落定,再说陆起白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真性情还是真深沉。"杨远把在夜总会发生的事跟陆东深说了一遍,"生意谈起来是当仁不让的,但如果说他不懂人情世故我也不信。"

"在几位股东世伯的眼里,起白倒是最听话的。"

杨远嗤笑,"换句话说,他们更想扶持个好操控的呗。"

"起白看起来是温和无争的羊,但实际上是头圈不住的狼。"杨远蹭到床头边靠上,"我时常在想啊,你作为陆门主席的长子,又年纪轻轻地做出那么多成绩,没少为陆门添业绩,不管是从利益的角度还是从人情往来你都该是最受股东们喜爱的预备人选,怎么就事与愿违呢?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换做我是老股东的话我也会提防你,你这个人看人看事太准太毒,做事手段说好听的叫干脆利落,说不好听的叫狠绝毒辣,一旦扶你上位,就算肱股之臣也很难在你那讨到便宜,他们各自又都有分支势力,自然要维护自身利益为先了。"他调整了下坐姿,"回头你真该补补电视剧,这太子在登基之前太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下一件事。"

杨远笑了,"我看你最关心的就是下一件事吧。成,我也不浪费时间,哎,那丫头是在你身边睡着的吗?"

"我在公司。"陆东深嗓音沉凉凉的。

"你不是吧?"杨远一下子坐起来,脊梁骨挺直,"陆大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生理缺陷啊?当时有陈瑜的时候你不跟她睡,现在有了夏昼了,你还让人独守空房?"

"废什么话?"

杨远忍着笑,"行行行,我问一嘴就是怕被那丫头听见,她手起刀落的,万一再把我身上哪个零件给割了怎么办。说实话,你对她过往了解多少?"

"杨远,你最好直切主题,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追忆过往。"

杨远早就习惯他这态度,"行,那我直说,如果蒋璃就是夏昼,那她过往还真是跟不少男人纠缠不清,听说还被富商包养过,那个富商就是陆门的人。"

陆东深在那头沉默不语。

"我话说完了,八卦也好事实也罢,反正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

北京入夏了。

两三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褪后,成片的玉兰花就凋零了,雨水洗了大片翠绿的叶子来,很快,长街冗巷的青绿叶子就被阳光烤得蔫黄,标志着进入了少雨的夏季。

给陆东深单独使用的配方已出了成品,蒋璃怕假手于人再出什么问题就亲自上阵,抽换了陆东深办公室、休息室里所有的气味,从日用品到清洁用品都换成了全新配方,这才放心。

陆东深不在公司。这阵子就鲜少见他,在之前蒋璃其实早就习惯他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人忙事多,很正常,听秘书处的秘书说这几天陆东深出差了。她打了电话给景泞,景泞接电话时嗓音压得很低,跟她说,陆总在开会。

又诧异她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陆东深,蒋璃想了想说,还是别打扰他了,记得把他一日三餐都报备给我就行。

虽说这两天陆东深还是会给她打电话,但蒋璃觉得,心口上的那抹痕迹成了彼此的膈膜。

那晚他待到很晚才走,就坐在她的床头看着她睡,沉默得让人揪心。

刚开始她怎么都睡不着,觉得心里发沉,后来,他一下下轻抚她的头,宽厚的大手温柔,她便有了睡意。只是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陆东深的一声叹息。

他吻了她,很轻,怕扰她清梦。

翌日醒来时陆东深已经不在了。

餐桌上有早餐。

牛奶杯下压着张字条,他留的,苍劲有力的字迹:卖相依旧不好看,但味道还不错。

她吃了口吐司,很好吃。

烤得松软,又多了她喜欢的奶香。她的眼眶就红了,心里嘴里念着的都是,陆东深。

170 你爱我吗

    她知道她和陆东深之间是有问题的,恋爱中的问题,其他情侣间能遇上的问题他们都能遇上。

这跟有钱没钱没有关系。

只因为人在局中,有些事情旁人看得清楚,局中人看不透而已。她是被男人迁就惯了的女人,他是被女人迁就惯了的男人,牵扯过往又会影响现在,再加上两人都不是恋爱高手,都对处理感情问题的方式方法上陌生得很,所以,就造成了现如今这种看破不说破、缠绵又疏离的状态,就像是北京的天空,明知道穿透雾霾就是晴天,但如何除霾就是个问题。

蒋璃觉得,感情问题远比要她破解一个气味秘方更困难和费神。

也许陆东深也会这么认为,处理一段感情,远比做成一单生意更难。

于是,两人都宁可避着问题视而不见,就怕窗户纸一旦捅破,情感架不住现实,两人之间的所有美好都付之东流。

这几天蒋璃都住在气味实验室里,在给H品牌的香水配方做最后定型,这款香水关乎大中华区的销售业绩,而且,当初商川签下天际代言人合同的具象产品就是这款香水。陈瑜对蒋璃的态度明显冷淡,几次提交报告的时候都不见人,直接将电子版发到她邮箱里,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蒋璃其实一直在等,等陈瑜主动出现时问问她那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结果,这次陈瑜竟比她还能沉得住气。

入夜后,实验室这边就格外清净。鲜有人烟的郊区,宛若一处避世之地,庭前院后偶尔还有蛐蛐声,有一处玻璃房,仰头就能瞧见满天星斗,这在北京实属不易。那一年她对谭耀明说,我特别喜欢陶渊明的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谭耀明就给她在沧陵辟出了一处清雅之地,但也不及这里足够清隐。

客厅有一整面墙都做成了屏幕,看个电影什么的绝对媲美影院里的巨幕。蒋璃切换了电视,换台的时候就瞧见了一则经济新闻,一年一度的酒店业界"奥斯卡"奖项中,中国地区的天际酒店形同一匹黑马从全球奢侈酒店中杀出重围,获得福布斯旅游指南的极高评级,其中酒店、米其林三星中餐厅、法餐厅均获最高评定。

陆东深作为天际酒店的最高负责人参加了此次的颁奖盛典,同天他飞往美国,接受业界最瞩目的全球最佳酒店金榜的评选典礼,天际同样作为新秀成为此次典礼最受瞩目的对象。而今晚,天际集团又召开记者见面会,在公布天际酒店新开设香港店的同时,也宣布天际酒店与陆门全球旗下奢侈酒店同步,为vip客户推出私人飞行项目体验,天际酒店私人专属飞机飞行体验及环境均由天际酒店设计师全程设计。在睡眠环境上,天际则与席梦思继续合作,推出定制化床垫,每间房的隔音和噪音的处理上更是经由声学专家精密检测,房间的温度、灯光设计等等都将会满足不同宾客的需求。

与此同时,陆东深重点强调了酒店空间的气味管理上,声明已特聘全球顶级气味构建师夏昼作为空间气味设计,天际将会是全球最具人性化睡眠、遵循睡眠科学的奢侈酒店。

镜头前的陆东深异常出众。

只是件简约的白衬衫都托得他颀长潇洒,他言语并不多,温雅得体。很显然,记者们都对气味管理有很深的兴趣,问的问题十之八九都跟气味有关,当然,问到气味自然就会问到夏昼,陆东深回答的可圈可点,也有问得稍露锋芒苗头的,但很快就被公关组的人给压下去了。在问及新开设的香港天际酒店问题上时,陆东深表示,天际酒店扩张不图快不图多,只求稳,香港天际已是筹备多年的事了,从合伙人的选择到酒店位置、建筑设计等等都需要一定节奏,不急不躁是天际的发展理念。

蒋璃怀搂着抱枕看着屏幕里的陆东深,总觉得他高大得很,许是跟他突然高调宣布她的存在有关,又许是跟这巨幕有关,他就似巨人般存在,似乎都头悬光环,周身也都散发着金色光芒,堪称太阳神。

台下掌声如雷,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她扯着抱枕的一角,使劲扯,嘟囔着:喊什么喊,又不是你男人。

拿过手机,翻了微信。

这阵子陆东深都不发朋友圈了,像是这几天的盛典,他更是在朋友圈里连提都没提,本就是个低调的人,估计是觉得没什么好炫耀的。倒是不少同事转发了天际酒店的喜讯,出自品牌部的公关稿,但大家转得更多的一张陆东深的照片,坐在嘉宾席上,得体的衬衫笔挺的西裤,双腿交叠,一手搭在靠椅扶手上,他的脸在灯光中很是柔和,目光笃定,优雅从容,明明就是张普通照片,甚至都没用虚影效果,但周遭的人都似乎成了他的背景。

陆东深,着实是个太过夺目的男人,哪怕现场来了那么多的俊美男星,他无疑还是最惹人瞩目的那一位。

这就是蒋璃在之前始终不敢接受陆东深的原因。

每个女人都向往美好,在面对美好时,有一种女人勇往直前,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有一种女人趔趄后缩,害怕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自己则是被溺死的那一个。

她是后者。

她不想去争去抢,也害怕被碾死被诛杀。

现在,这样一个男人就成了她的,不诚惶诚恐、不近情情怯那是假的。

蒋璃忍不住转发了这张快被朋友圈刷爆了的照片,写了句:自信,是强者与生俱来的气质。

然后,越看这张照片越喜欢,干脆设了屏保。

刚设好,手指头还没离开屏幕,突然就有电话打过来了,陆东深三个字没闪过半秒,她的手指头一抖就给点开了。

"啊......"蒋璃叫了一声。

那头似乎被她的鬼叫逗笑,"啊什么啊?"

"没什么。"蒋璃重新窝回沙发里,懒得像猫。她是觉得这感觉挺微妙的,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关注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只关注了她。"恭喜你呀。"

"恭喜?是要恭喜我这几天都没怎么有时间阖眼吗?"

蒋璃想了想,"那恭喜我也行,被你这么一宣传,我安静的日子估计没了。"

"夏昼这个名字早晚是藏不住的。"

她叹了口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了?"他问。

她问这话原本的意图是打算提前给他备些缓解压力的代茶饮和更换的闻香,但他的嗓音低醇入耳时她才发现其实还真的挺想他的,就对着手机"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陆东深低问。

蒋璃心里滋滋啦啦地窜甜,又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想你了。"

陆东深在那头笑了,很轻,她听见了,这几日的阴霾似乎就一扫而光。他说,"我快回去了。"

"嗯。"

"囡囡。"

"嗯?"

那边沉默了。

等了少许都不见他说话,她以为是信号不好,就喂了声,陆东深开口了,嗓音听上去低低的,"没事,就是想叫你,听听你的声音。"

蒋璃窝心了。

"在你眼里我是强者吗?"

"当然。"她不假思索。

陆东深低叹,"其他人都可以这么看我,但我不希望你这么看我。"

"我......不明白。"

"因为我也有不自信的时候,更因为我只想做你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强者。"

蒋璃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

"从前在感情上我没强迫过任何人,但是你能跟我在一起,是我强迫来的,或者说是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我趁虚而入。"陆东深轻声说,"所以囡囡,到了今天我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鼓点似的敲在她心上,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心跳的节奏也乱了。

"不是因为感激,也不是因为崇拜,更不是因为习惯。只是因为你爱上我了,所以想跟我在一起,想依赖我,想信任我。"

"我——"

"你想好了再回答我。"陆东深低声打断她的话,"当着我的面,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

深爱一个人会怎样?生死相许至死不渝?

蒋璃在给素叶送辅助心理治疗的香料时顺带地问了这个问题,素叶想了想说,深爱一个人就是死活都要跟他在一起,如果真的就是不能在一起了,那只要他好,什么都好。

如果有一天对方负了你呢?你会后悔吗?她问素叶。

素叶反问她,那你会后悔吗?

蒋璃沉默。

素叶说,爱情原本就是一场赌博,有的人会赢得钵满盆盈,有的人会输得血本无归,但不管是输还是赢,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赌博的过程也是孤注一掷换取快乐的过程。

孤注一掷吗?她喃喃。

素叶就笑着拍她的肩膀,其实你是天生的赌徒,只是,现在还不敢下注而已。

是,她不敢下注,她太在乎结果,太怕输。

这个念头缠了她三天,这三天,陆东深还在外地没有回来,也没来电话。景泞倒是敬业,每天报备,然后她就知道陆东深这三天就跟空中飞人一样,连飞机上都在处理公事。

直到第四天,蒋璃一大早刚踏进公司就听到了天大的喜讯,亲王府那片地的开发权终于拿下来了。一块巨大的肥肉落口,全公司上下都跟着兴奋。

蒋璃也自是高兴,虽说早几日她就隐隐有这感觉,但今天这感觉算是彻底踏实下来了。

掏出手机刚要跟陆东深道一声喜,不想手机响了,一个座机号。

她接通。

那头是压抑的呼吸声。

"喂?""能来医院一趟吗?"手机那头声音憔悴,低得令人发慌,"301医院,特护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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