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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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在父亲面前他很周正

    蒋璃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巧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车顶急促晃动的红光似血似的扎红了她的双眼。车门一开,救护人员快速搬抬病患,她心脏直突突,想都不想冲上前问,"是饶瑾怀吗?"

没人搭理她,大家都七手八脚的顾着病人,在这个空档里蒋璃也瞅见了病人的脸,松了口气。

直奔特护病房区的护士站,蒋璃报上名字后,护士告知,首长刚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目前在病房观察。

饶瑾怀,国内响当当的人物,军功章能挂满半扇身子的人,也是,饶尊的父亲。病房里很安静,没有登门探病的同僚和下属,也没有堆得满满的礼品,只有床头一束插得精致的花和切好的果盘。对此蒋璃见怪不怪,饶瑾怀为人低调刚正,同饶尊的爷爷饶毅至一个秉性,平日素来讨厌阿谀奉承,每逢节假日或生病都房门紧闭,就连饶老去世当天都是简单操办。

饶尊家学和政学都很渊源,饶老毕业于黄埔军校,军官出身,后成为老一代的革命家,生有两儿两女,均是或北大或清华高材生,又深受父亲影响从政,除了饶尊的小叔饶瑾宇。

华力集团就是饶尊的叔叔一手创办的,当年饶老得知自己小儿子弃政从商时很是不悦,没掏一分钱,要他自己去折腾。饶瑾怀心疼弟弟,总会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偷偷帮忙。

饶瑾宇没有孩子,平时都是把饶尊当自己孩子看待,所以一心想把华力留给饶尊,用他的话说就是,没有哥哥当年一次次的救济就没有我的今天,更不会有华力。

饶尊的学历自然不用说,念了父亲的母校又出国留学,成绩单十分漂亮,但也是热衷商业。饶瑾怀当然也是不高兴,同当年他父亲的做法一样,不给予任何人脉上的帮助。但饶尊是饶老最疼爱的小孙子,自然就会想着能帮衬些是些,饶瑾怀为这事没少跟饶老起争执,饶老语重心长说,隔代亲啊,我这一生也就徇私这么一回,但也只是帮着拉了一下关系,生意能不能成还要看咱们家尊尊有没有那个本事,是不是做生意的料。

蒋璃进病房的时候里面只有饶尊和他母亲乔臻在,乔臻出身书香门第,祖辈更是跟国母宋庆龄为世交,腹有诗书气自华,雍容大方,那床头的一束鲜花就是她准备的。

她剪了残枝,动作娴熟从容,阳光落在湖蓝色香云纱的旗袍上,也不知是肤色衬得那旗袍更高贵还是那一抹蓝托得她肤色更白洁,宛若她颈部的珍珠项链,润得亲近人。

果盘自是饶尊准备的,切得精细,刀功丝毫不见马虎。他平日嚣张不羁,但面对父亲时就会格外收敛。

见到蒋璃后,乔臻愣住了,躺在病床上的饶瑾怀听见动静后转过头也愣了一下。

饶尊放下水果刀,走上前轻声说,"我还以为你不肯来。"她能来,他看上去很激动也很高兴。

蒋璃没看饶尊,走到病床前,干涩地叫了声,"饶伯伯、饶伯母。"

"夏夏?真的是你?"乔臻放下花剪,走上前来拉过她的手,激动地左看右看,"我和你饶伯父就一直想着念着你什么时候能回家来,今天总算见着你了,好,能回来就好。"

饶瑾怀虽说从抢救室里出来,脸色略有苍白,但精神状态尚好,说,"坐下说话,别站着。"又抬眼瞅了饶尊,"你这臭小子倒是给夏夏拖张椅子来啊。"

"哦哦。"饶尊手长脚长,赶忙就拎了把椅子过来。

蒋璃坐下后,饶瑾怀叹道,"你说你这个孩子,一走就走了这么多年,都不想我们吗?"

"对不起。"

饶瑾怀真是又有点气还有心疼,指了指她,"你啊你。"蒋璃生怕他动气,忙按下他的手,"是我不懂事,您就别气了,我可问过医生了,您这次之所以抢救还是心脏的老毛病,以后都不能再激动了。"拿过果盘,叉了瓣苹果送到他嘴边,"听说您进了抢救室,我急的空手就来了,这块苹果当我借花献佛。"

饶瑾怀没急着吃,看着乔臻说,"你瞧瞧,夏夏这张嘴到什么时候都像是抹了蜜似的,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倒是把我说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乔臻抿唇浅笑,"人家孩子还举着苹果呢,你别光顾着激动了。"

饶瑾怀接过来,说,"这真有个身体不适的时候啊,夏夏只要在身边我这心里就踏实。"

"是啊,夏夏啊,刚才我还跟你饶伯伯说呢,如果你在的话,这次也不能到了进抢救室这个地步。"乔臻感叹。

饶尊在旁抗议,"爸妈,怎么说的我跟外人似的?"今天他穿得周正,衬衫的扣子也是一丝不苟地系着,不像平时解开几粒那么不羁,在饶瑾怀面前,饶尊向来都是规矩。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饶瑾怀又是动怒,"你还好意思说话?我问你,你找到夏夏之后怎么不带回家来?怎么就让她进了陆门进了天际了?"

"是是是,爸,我错了我错了。"饶尊赶忙道歉。

蒋璃听得真切,说,"饶伯伯,您这次之所以住院不会是因为我吧?"饶瑾怀重重叹气,乔臻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两下,"你饶伯伯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工作,本是没关注太过商圈里的事,直到看见天际集团召开的记者招待会,提到了你,我们这才知道你的去向,你饶伯伯想不开啊,这不,一着急一上火就进医院了。"

蒋璃一听这话,别说心里有多内疚了,饶尊在旁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管怎么样,你能回来就好了。"饶瑾怀往上窜了窜身体,有些吃力,蒋璃赶忙上前搀扶,饶尊也上前将床头往上升了升。等靠稳了,饶瑾怀问她,"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蒋璃将果盘搁置床头,轻声说,"我啊,云游四海呗。"

乔臻一听这话心疼了,上下打量着她,"那肯定吃了不少苦吧?你说你这个孩子啊,以前哪吃过苦啊。""哎呀伯母,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娇气啊,这些年我收获可多了,以前是天天待在实验室里纸上谈兵,现在拿到手里的虽说都是野路子但很珍贵,书本上都没有的。"蒋璃不谈沧陵,不谈谭耀明,这一段岁月只想伴着时光在心头封存。

乔臻说,"你对气味敏感,有天赋,就算不云游四海你也是块金子。"又叹气,"伯母也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既然你爸妈将你托付给我们了,我们要是照顾不好你那就是有违友人之托了。"

"伯母,我都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这些年一直承蒙您和伯父的照顾,对我就跟亲生女儿一样,我很感激了。"饶瑾怀靠在那,伤感,"运城啊,可惜了。"

172 世间缘分本就强迫不得

    蒋璃心头几许苦涩,饶瑾怀口中的运城就是她的养父,夏运城。当年她被收养时她还不知道原来她的养父是做官的,而当时养父也并没有展露锋芒。养父为人低调,在她印象里却是总操心别人的事,后来她总听别人说养父是个好官,可她年龄小,又总往左家跑去学戏,并不清楚养父的政绩。

直到养父因为政绩不错又有民众口碑所以受人提拔,举家搬迁北京,那一年她才知道,提拔养父的人就是经常在新闻里看到的饶瑾怀。

养父是饶瑾怀最得力的手下,同时也是最能谈得来的挚友,而她的养母梅初也因是个饱读诗书之人跟乔臻一见如故,两家相处甚好。

直到,三年前养父母出了意外身亡。

饶瑾怀和乔臻只以为她的出走是因为养父母身亡,实际上,还有他二老不知道的事。

乔臻阻了饶瑾怀,"老饶,你可不能再感春悲秋了啊,医生都说了要心情开朗。"

饶瑾怀呵呵点头,"好,夏夏回来了这比什么灵药都管用。"说完,不着痕迹地给了乔臻一个眼色。乔臻跟饶瑾怀心意相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跟蒋璃说,"夏夏,你看啊,这些年咱们饶家上下所有能闻进鼻子里的气味都是你来管理的,我和你饶伯伯的身体健康也是由你一手负责。现在你进了陆门,那是个集团,规矩多不说,人情往来也复杂,你在里面哪能适应啊?还是回来吧好吗?如果你真想进集团工作,那好办啊,进华力就好了,有尊尊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说完,又抬眼瞅了瞅饶尊。

饶尊马上道,"对,进华力吧,我能照顾好你。"蒋璃抬眼,盯着饶尊的眼神就再无温柔可言,但也只是这么冷冷的一眼,转回头看向乔臻和饶瑾怀时又轻柔轻语,"伯父伯母,就算我不在饶家也可以负责你们的身体啊,你们啊就别担心了,我很适应现在的生活。"

饶瑾怀和乔臻对视了一下,饶瑾怀略有无奈。

分别了三年,自然有太多的话要说,饶瑾怀平日里肃穆惯了的人,但面对蒋璃就跟个老小孩,一下午的检查都必须由她陪着。

做完检查,蒋璃又推着饶瑾怀去草坪透风。

透过病房的窗子就能看见草坪,不远处是蒋璃的身影,逗得饶瑾怀开怀大笑,饶尊伫立在窗前,正是夕阳西下时,这一幕美得令人炫目,他很想留住这一切。

乔臻进来取水杯,笑着说,瞧瞧你爸,自从你夏伯伯去世后,他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饶尊刚要开口,手机铃声响了。

是蒋璃的,放在她随身带着的包里,乔臻听见后想着把包拿给蒋璃,饶尊却按住她的手,"妈。"

乔臻不解。

饶尊在她的注视下拿过蒋璃的包,掏出了手机,乔臻一愣,饶尊下一秒接通了电话。

"囡囡,在哪?"

饶尊将包搁置一旁,踱步到了窗子前,看着夕阳下推着父亲缓缓散步的蒋璃,微微眯眼,"夏夏在我这。"嘴角上扬,补上了两字,"正忙。"

"饶尊?"陆东深在那边嗓音微沉。

饶尊轻笑,"还没恭喜陆总喜获政府项目。"

"承让。"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陆总得了地,我则抱得美人归,也不算亏吧。"

"我向来欣赏尊少的自信。"

饶尊微笑,"今天贵集团想必会很热闹,那种场合夏夏未必喜欢,所以,陆总见谅吧。"话毕掐断通话,紧跟着手机里的最后一格电也消之殆尽,关机。

窗玻璃上隐隐可见饶尊收了笑的僵冷面色。

乔臻是聪明人,虽没听个全概,也大抵明白怎么回事。在沙发上坐下来,从容优雅得很。"妈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夏夏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饶尊咬了咬牙,转过身来面对乔臻,"她只是一时迷惑。"

乔臻看着他,目光虽平和但也澈清得很。饶尊心里发堵,走上前坐下来,双臂搭在膝盖上,双手在脸上搓了搓,深叹,"妈,夏夏是我的!"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属于你的?"乔臻反问。

"妈!"饶尊侧过脸看她,"您和爸不是早就当她是儿媳妇了吗?""是。"乔臻没隐藏心思,"这个念头我和你爸的确早就有了,哪怕是现在这个念头也没变过,否则你爸爸为什么这么高兴夏夏能回来?刚刚妈妈问的话也算是明了了吧?可夏夏不回饶家,我当时就在想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果然是这样,这世上能让女人不顾一切的就是爱情。"

"我说过了,她只是一时——""是她一时迷惑还是你在自欺欺人?"乔臻轻叹,心疼地看着他,"你喜欢夏夏,我这个当妈妈的怎么能看不出来?可是啊,这种事做父母的也只能适可而止地帮你,难不成我们还能把夏夏关起来?她要是心里有你的话,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饶尊十指交叉,死命地攥着,良久后说,"妈,以前是左时,他是我好哥们,我没法跟他抢,现在,我不想让了。"

乔臻摸了摸他的头,一句话问得真切,"你这么伤神,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想要得到?"

饶尊微怔一下,但很快说,"我当然爱她。"

"那你就更要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她爱你,兜兜转转到了最后还会回到你身边,但如果她不爱你,你又何必鱼死网破?做不成夫妻做兄妹不好吗?"

"不好!"

乔臻摇摇头,拍了他一下。

半小时后,病房门开了,是蒋璃推着饶瑾怀回来了。饶瑾怀脸上一直挂着笑,看得出蒋璃逗得他着实开心。

饶尊上前接过轮椅,说,"夏夏,今晚你能留下来陪爸妈吗?有你在,我放心。"

饶瑾怀一听这话很赞同,"对对对,留下,我还想听你讲讲这几年经历的有趣的事呢。"

"伯父伯母,我......"蒋璃想留下来陪着二老,这原本就是应该的事,但她又不想跟饶尊搅合在一起,虽说陆东深不在,她也生怕传到他耳朵里误会。

见她迟疑,饶尊加了把劲,"我晚上要回公司处理文件,爸妈只能交给你了。"

他知道她不愿意见他。

蒋璃听了这话,心里多少能踏实些,"那......"

"夏夏。"是乔臻开了口,"刚刚好像是你公司打来的电话,你手机没电了,用尊尊的手机回过去吧,等你回完了电话再决定是否留下来。"

"妈!"饶尊又愕然又焦急。

蒋璃一听这话赶忙翻出手机,一看果真没电,又见饶尊这般态度,心中就明白几分了,脸色寒下来,"电话给我。"

饶尊僵着不动。

"给我!"蒋璃喝道。

饶尊不情愿地掏出手机,蒋璃一把夺过来,说了句,"伯父伯母,我去回个电话。"

饶尊急得直跺脚,紧跟其后出了病房。

饶瑾怀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没什么。"乔臻将床头帮他放好,轻叹一声,"世间缘分本就强迫不得。"

173 夏昼跟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

    医院走廊尽头,夕阳沉落,天际被暗沉吞得只着一丝金线。

蒋璃拿着手机思忖,窗外浮动的暗光游走在她的脸颊,如粼粼发光的鱼群,饶尊没跟太紧,跟她几步之遥,看着她,他知道她在考量这通电话该怎么打。

这么想着心里就疼,果真在她心里陆东深的感受最是重要,她何曾这么为他费神过?

蒋璃最终将电话打给了景泞,景泞一听是她的声音忙道,"总算联系上你了,不管你现在哪,记住,两个小时后晚宴正式开始,你一定要赶到现场。"

"晚宴?"

"一早集团就通发了邮件,你不会没看见吧?"

蒋璃一愣,邮件?她今天一整天都没看邮箱。景泞那边有音乐声,许是已经在会场了,她择了一处安静地,声音压低,"总之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天际酒店二楼宴会厅,千万不能迟到,亲王府那片地的开发权拿到手,总部很重视,董事长和几位重要股东已经抵达国内,都会参加今晚宴会。对了,还有季菲也跟着总部的人来了,看样子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蒋璃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季菲,她终于来了。

"另外......"景泞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少许说,"陆总现在的脸色很难看,也许,跟联系不到你有关。"

蒋璃呼吸急促,前几日的窒息感又来了。等通话结束后,她攥着手机,整个人靠在窗边调整呼吸,耳朵里都是景泞的话:陆总的脸色很难看。

陆东深于人前何其优雅温谦,外人很难从他浅笑的眉眼里读懂他真正的心思,能让他变了脸色,哪会是单单联系不上她这么简单?

饶尊走上前,见她脸色苍白,心疼得紧,轻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蒋璃没抬眼看他,低垂着眼,"你叫我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今晚天际有宴会吧?"

"是。"饶尊没隐瞒。

"刚刚是陆东深给我打的电话,你接了?"

"是。"

蒋璃点点头,尽量压着急促的呼吸,将手机往他身上一拍,转身就走。饶尊将手机揣兜,一把扯过她,"夏夏。"

"饶尊!"蒋璃压低了嗓音但压不住怒火,咬牙切齿,"我没想到你还能这么低劣!"

"你以为陆东深就高尚?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以为他不知道?他压根就不相信你!"饶尊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蒋璃盯着他,眼里近乎冒火,"就算这样,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放手。"

"我不放!我不让你去!"饶尊总有种感觉,就好像今晚冥冥中要发生什么事似的,他这一放就会彻底失去她。"你又不是很喜欢那种场合,干嘛要委屈自己?"

蒋璃用力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为了陆东深,我愿意。"被白炽光铺陈的走廊如冗长的人生,她的背影洇在这片光亮里即将模糊,就如同要从他的人生里消隐一样,饶尊几步追上前,一把从背后将她抱紧,低低哀求,"夏夏,别走,我求你了。我错了,只要是你不高兴的事都是我的错,别离开我。"

蒋璃一僵,心头千万酸楚,向来骄傲的尊少,何曾这般低三下气过?哪怕是他刚进华力被人暗自排挤、谈项目时被人轻视,他也是仰着高傲的头来一句:小爷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整死你们。

"伯父的身体状况我最了解,我会负责,配方调好后我再通知你,这几天让他保证睡眠别受累。"她掰开他的手,终究还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多年交情,她不忍看他这样。

饶尊只觉得心口如同被千军万马碾过,窒息闷疼呼之欲出,他红了眼眶,冲着她的背影吼,"夏夏,你回来!"

她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的很,她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

天际宴会厅贵宾室。

安顿好陆门的几位股东后,陆东深就待在贵宾室里没出来。窗外染黑,大片霓虹灼烧了长街,拥堵的车辆成串,红灯似锦,远远地不见尽头。

他伫立窗前,燃了支烟,可好久没抽上一口,大截烟灰已在烟头上摇摇欲坠。景泞敲门进来的时候,恰巧陆东深的司机也在里面,她听见陆东深问了句,"确定她在饶尊那?"

司机说了声确定,陆东深半晌后点了下头,"出去吧。"这三个字,嗓音格外沉凉。

景泞知道这司机的能耐,两人插肩而过时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待房门关上后,她上前道,"已经联系上夏总监了。"

烟灰落地。

陆东深不语,目光如鸠,与夜色相融。

景泞从旁拿过纸巾,蹲身下来将砸在黑色大理石地面的烟灰清理干净,不着痕迹地说了句,"庆功宴开始的时间跟晚高峰太挨着了,估计有些媒体赶不及时,您看,要不要把时间往后延一下?"

陆东深抽了口烟,烟雾缭绕时又像是看见了她的影子,就连这烟草里的清雅都是她的气息。

才几日未见,他就想她,想得心脏都疼。

"媒体都到了。"他开口。

景泞微微抿了下嘴,起身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又听陆东深淡凉的声音,"庆功宴要按规定的时间开始,陆门的几位长辈和政府领导都在,没道理让他们等着谁。"

"好。"景泞从容不迫,心里却在暗念:夏昼啊夏昼,你可一定要赶来啊。

秦苏敲门进贵宾室时,距离庆功宴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听见动静陆东深回头,瞧见是秦苏后就把手中的烟给掐了,"妈。"

"怎么,在等人?"秦苏今晚一袭烟青色旗袍,手工盘扣中式手绣十分考究,作为陆振扬的妻子,她出行示人向来婉约大方。

可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眼睛自然也毒,一眼就瞧见了那烟灰缸里插了不少烟蒂。

陆东深微笑,"是,您坐。"

"能让你等的人不多见。"秦苏坐在沙发上,又示意他也坐,"听说今晚你要介绍个女孩给我和你爸认识,是叫夏昼吧?"

"是。"陆东深给秦苏倒好了茶,然后在旁坐下。

秦苏端过茶杯,掀开茶盖轻轻刮了两下,"当年你也是这么介绍陈瑜的。"

"不一样。"陆东深态度明确。

秦苏的动作停了下,抬眼看了他少许,不疾不徐地说了句,"明白了。"然后,轻抿了口茶。

等将茶杯放下后,她又说,"庆功宴马上要开始了她却还没来,也许,在她心里,今晚并不重要。"

"北京的路况不好。"

秦苏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妈,夏昼跟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陆东深轻声说。秦苏抬手轻抚了一下发髻,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我也该见见这个叫夏昼的姑娘了。"

174 有什么事你们陆总担着

    蒋璃推开更衣室西侧衣柜柜门时,内嵌的几盏水晶灯一亮,里面的衣裙堪比星光还要夺目。一整排的晚礼裙,各色各款,出自全球名家设计之手,限量的、定制的都有。晚礼裙旁又设有暗格,每一处暗格里都有一款搭配手包,明星款、非卖款等等,相互间衬着高贵。

有一款晚礼裙是用三维衣架支撑,赤炎的红,裙摆拖地,如烈焰灼烧。蒋璃抬手轻抚裙摆,细细轻纱捻在手指似皮肤柔软,耳畔是曾经的欢笑言:

"这件礼裙留着,以后咱俩谁坐上会长的位置谁就穿。"

一些过往凝固下来就成了痛,像是匿藏在脑细胞中的疾,时不时会窜出来折磨得让人痛不欲生。

蒋璃深吸一口气压了这疼,手指一挑,将悬挂旁边的那件晚礼裙摘了下来。

入夜后北京是座病了的城,血流不止又无法顺利畅通,如在高处眺望,就像是被时间的镰刀屠城。

蒋璃收拾好到了停车库后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景泞告知的开始时间只剩下二十多分钟。从她的住所到天际酒店不算太远,但这个时间点,开车加堵车没有近一个半小时下不来。她低头瞅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总不能穿着这身去挤地铁吧?暂且先不说她有许多年没坐过地铁压根就找不到进站口和出站口,就算是熟悉路线,她顶着这一身行头在晚高峰跟人挤地铁也不现实,再遇上个咸猪手,依她的性子肯定会打得对方手残,一来二去反倒耽误时间。

蒋璃的目光从车子跃过去,车库的角落里停着辆车,用厚重的防尘布蒙着,那辆车被尘封了三年之久,哪怕是她回来的这些时日,她都不曾有勇气掀开来看上一眼。

她走上前,捻着防尘布的一角,少许,蓦地掀开。

防尘布在空中扬起如浪的弧度,一辆黑色重型摩托于眼前,依旧光洁如初,机身似黑曜石般耀眼。

这般重型卡司,曾经是她的最爱,肆意潇洒地欢脱在北京的街头,像极了曾经不拘不束的岁月。

蒋璃跨了上去,礼裙的弧度多少限制了自由,但还好,足以让她发挥。启动了摩托车,霎时,车子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车库,如低音炮似的绝响,拉扯着她对这摩托车的熟悉。

她掖好了裙角,一手抚了抚车头,轻声说,"久违了老朋友,我,夏昼回来了。"

**

今晚的庆功宴分两部分进行。

项目发布和晚宴。

项目发布部分是由媒体在场,进行全程跟踪报道,晚宴部分则是不对外报道,媒体记者们可以留下,但不允许开机器偷拍。

庆功宴倒计时时,景泞又来请示了一下陆东深,询问是否正点开始。陆东深正在跟陆振扬和几位总部的老股东攀谈,其中一位股东闻言景泞的话后略感奇怪,"是哪位嘉宾还没到吗?"

景泞无法作答,只等陆东深的决定。

陆东深抬腕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景泞,景泞何其聪明,自然明白陆东深这一眼的含义,不着痕迹地轻摇了下头。

陆东深眼里如暮色般低沉,转头看向问话的股东后唇角含笑,"没有,大家都到齐了,父亲,几位世伯都先入座吧。"又叮嘱了景泞,"准时开始。"

景泞点头,"好,陆总,一会发言的环节我再跟您确定一下。"

陆振扬和股东们出去后,景泞叮嘱会场司仪时间,然后摊开文件跟陆东深最终敲定发言流程。

他的目光落在文件上,心思却不在上面。

景泞的声音也似乎越来越模糊,直到飘至九霄云外。上一次他也是这样久久等候,等到宴会快开始,等到宴会快结束,主办方是他合作多年的伙伴,笑着跟他说,你这出席个场合不带女伴的毛病得改一改了,总不能让人觉得你不喜欢女人吧,哪怕是场面上的女伴怎么着也得备一个。

其实他想说他带了女伴,只不过,被女人放了鸽子。

今晚......

夏昼,你的心思到底在谁身上?

或者真是他一头热,他希望她能来,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希望她能当着面跟他说一句,陆东深,我爱你。

原来,等一句话跟等一个人一样耗尽心力。

**

一路穿行车海,蒋璃似深海的梭鱼,尽管引起众多抗议的鸣笛声。抵达天际酒店时,庆功宴已经开始15分钟了。

门口有人泊车,门童瞧见一辆重型摩托赫然出现后吓了一跳,拼命打手势要蒋璃停到地下车库。

蒋璃哪有那个时间再去停车?再者,要泊车小弟去停车也不大现实,扫了一眼车上的指示时间,急了,手腕一转,一个猛加油门,摩托就跟猛兽似的,眼瞅着酒店大厅的门一开就极速地冲了进去。

身后惊呼声不断,偌大的酒店大厅都是摩托车的轰鸣声,隐约间是保安的呼天抢地,"站住!停车!这里不准车进!"

身后有人追。

蒋璃更是不管不顾,都已经这样了,她再停下来反倒误事,一咬牙,又是一个猛油门加上来,摩托车就蹭地窜上了旋转楼梯。

**

二楼宴会厅,千平的面积,宾客们按照席位依次坐好。

景泞精挑细选,最后敲定了30家媒体,不求多,只求权威有话语权。

陆东深作为天际实业的负责人亲自上台参与项目启动环节,与政府项目交接人当场签订合约后,领导们到台下入座,他要代表天际做发言词。

一身工整的西装,领带袖扣细节处都是一丝不苟,陆东深像是聚了所有的光芒于身,风度潇洒。

只是,他刚开口讲话不到半分钟,只听会场的大门被一股巨力撞开,伴着震天响的摩托车轰鸣声。

两扇大门缓缓而开,轰鸣声也随即落下。

到场的所有宾客都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张望,却在见到眼前这幕时骤然一惊。

台上的陆东深也愕然,在瞧见摩托车上的身影后,眼底的愕然消退,嘴角的弧度松动了。

两扇门开,中间是空着的通道,被灯光映得如深海般蔚蓝。

蒋璃的摩托车停在了门口,熄了火,她下了车。身后很快追上来酒店保安,还没等嚷嚷,她将头盔一摘朝后潇洒地一抛,那保安就接了个正着。

她微微侧头,说了句,"有什么事你们陆总担着。"

保安的嘴里快能塞下鸡蛋了。蒋璃转过头,看着站在台上的陆东深,如神祇般尊贵。她知道周遭太多目光,挺直了脊梁,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175 太任性了

    记忆会更迭,大脑似精密仪器,总会悄无声息地用新的记忆覆盖旧的记忆。但都说,如果一幅画面里有了气味的留存,那就会刻在脑子里一生一世难以忘记。天际酒店二楼的宴会厅,可谓是能称得上是大中华区最美轮美奂的场所,就拿今晚来说,整个会场宛若夜色下的海洋,四周通体的落地液晶都变换着蔚蓝色,又有繁星点缀,宛若带带银河穿梭在会场周围,夜色与蔚蓝色交相呼应,神秘又壮阔。

空气中是美酒的气息,黏合着初夏之夜的暖香。

但也不及夏昼的香。她宛若从海中央来,深蓝、蓝珀两色交织的晚礼裙衬得她皮肤莹白,似皎月,又似人鱼,很少人能驾驭这种色系的裙装,因为太过深邃的颜色势必要深邃神秘女子才能穿出它的美。一宛黑色系带,她的腰愈发盈盈一握。

裙摆伴着脚步,隐约就见脂白色的长腿,神秘里就多了诱惑。

可这礼裙绝妙于对襟的黑纱,垂于身体两侧,襟上有蔚蓝色宽带,带上是手工刺绣的花蕊,中式与西式的结合,这便在款款之中就多了潇洒。

陆东深于台上注视,总觉得天地间似乎被蔚蓝的海吞噬,她是深海之中的光亮。

这件礼裙是他上次为她订制的,当时设计师问他有什么诉求,他想了想说,媚,洒脱。

设计师当时笑问,世上还有这般女子?

他笑而不语。

没遇上她之前,他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女子,媚而不妖,洒脱又邪,女子的风情和男子的潇洒集聚一身。

礼裙做好后他就在想,这就是属于她的礼裙,有夏昼的媚情,有蒋璃的不羁。

现在这么看着她,总觉得这世上最难得可见的女子就这么从海中来、画中来,挟着属于她的芳雅。

这算是第一次见她穿裙子。

犹记在沧陵时,偶听蒋小天跟别人提到她:我们蒋爷啊那是不屑穿裙子,现在随便牛仔裤T恤衫都俊得很,穿上裙子了那还了得?可漂亮了。

当时他就在想,别看蒋小天一天到晚咋咋呼呼,但这句话说得倒是有眼光。

夏昼径直到了台上,丝毫不在意台下的窃窃私语声。

灯光如绵密的海浪,柔和地打落在台上的两人身上,一袭长裙的她,一身西装的他,煞是养眼。

陆东深手插兜伫立,看着她沉默不语。

夏昼朝前走了一步,陆东深岿然不动,任由她的上前,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她抬眼与他对视,问,"陆东深,那你爱我吗?"

这般大有单刀赴会的架势令台下人阵阵惊诧,又有倒吸凉气的声响。媒体记者们眼睛都亮了,镜头如数对准台上,这是姑娘主动求爱的节奏?

秦苏在台下沉静地看着这一幕。

与她身旁坐着的是陆振扬,他也未动声色,目光平静,揣摩不透心思。倒是几位股东,有的皱眉,有的沉着气,面色各有异。

两人前面是支起的麦克风,原本是用作陆东深发言的,现如今,夏昼的这番话传得清晰,而陆东深接下来的回答也势必是要回荡全场。

他没避讳,眼里也没惊愕,甚至一丝犹豫都没有,他只回了一个字:爱。

场下有炸开的预兆,惊诧声就如同海底暗流在撞击回荡。

夏昼眼里也多了暗光浮动,跳窜着的是惊喜是欢悦,她没理会台下的惊愕涌动,盯着陆东深的脸继续问,"那你愿意这辈子都做我的男人吗?相信我保护我,不再有别的心思,也不再有别的女人。"

这话问得更直接大胆。

陆东深眼里深邃了几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说,"愿意。"

台下彻底炸了。他们所知道的陆东深,堂堂陆门主席长子、叱咤商界的战神可不是这样的。陆门虽说早年就迁居国外,但依旧保有最传统的礼教,陆门儿郎自小就在这森严的礼教下成长,自然出落得礼节周全,陆东深自然在外人眼里做事说话作为周正。

可今天,这般不合规矩的事竟也能发生,而且还是在这场很正式的庆功宴上。

就连记者们都跟疯了似的,边惊叹边举着摄像头,生怕错落任何一个细节。

夏昼抿唇浅笑,歪头,"你可想好了,有了我,你就不能再跟哪个女人牵扯不清,我眼里可容不下沙子,我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隐忍退让,逼急了我就会动刀子的。"

陆东深眼里有柔情,"想好了。"

夏昼心里暖得很,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陆东深窝心。

"可是,怎么办呢?"夏昼把嗓音压得极低,"我闯进来才知道今天来了不少记者。"

陆东深被她逗笑,回搂了她,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太任性了。"

"我不管,你处理。"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景泞说你脸色不好看,我就想着千万别惹你生气所以就火急火燎地来了。"

"好。"他沉笑。

台下有记者按捺不住,"陆总,这位是......夏昼?"关于陆东深和夏昼的事,早先在天际就有传闻,说陆东深在沧陵一怒为红颜,这红颜指的就是夏昼,可也有人说,陆东深带回来的女人压根不是夏昼,只不过是顶着夏昼的名义,方便从沧陵地头蛇离世一事的纷争中脱身而已。然而,近日陆东深高调公布夏昼的存在,一时间让夏昼的名字频频曝光于人前,继而让大家开始相信,她真的就是夏昼。

夏昼,外界了解的不多,但记者们相互一打听也就知晓,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如今,就站在台上。

陆东深松开了她,大方地亮相于众目睽睽之下,他说,"是,她就是夏昼,陆门集团新任气味构建师,目前全权负责天际中国的全部气味构建工作。"

台下一阵涌动,记者们跃跃欲试,七嘴八舌地问题抛出了一大堆,场面大有失控的趋势。陆东深抬手阻断了台下的躁动,转头对她轻声说,"跟大家打个招呼,剩下的我来处理。"夏昼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灯光绚烂中她看见了几张脸,有让她熟悉的,有让她浅愕的。她上前,贴着陆东深,面朝麦克风开了口,"我是夏昼,就是大家所猜测、所听说的夏昼。很荣幸能够担任陆门集团气味构建师。我的事没那么复杂,不过闲赋了三年又回来了,我想关于这点,台下一位老朋友最清楚。"说到这,她顿了顿,目光穿过灯光落在宾客席上的白裙女子身上,轻轻一笑,"对吗,季菲?"

176 我喜欢就行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季菲身上。人人都知道季菲,闻术协会副会长,年纪轻轻就一跃成为陆门集团的气味构建师,手底拥有6支最具权威的气味分析和调香团队,调香师分别来自于全球各地,每一位都有奢侈品调香经验。很多媒体提到她,就会称她为最具嗅觉天赋的气味构建师,但也有媒体会加个前缀:继夏昼之后。

季菲端坐,任由众人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如星的光打落在她的白裙上,她看上去异常温婉,面对夏昼的隔空"问候",她只是轻轻一笑。

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势。

可记者们都不是第一天出来闯的,这其中的暗涌波浪哪会看不出,一时间更是沸腾。但这沸腾很快就被陆东深给压下去了,又简单地说了两句,然后牵过夏昼的手一同回到了台下。

有一张椅子始终是空着的,上面没贴名字,但像是景泞他们都很清楚,那位置是留给夏昼的。

果不其然,陆东深就带着她回到那张椅子上,他则坐在她身边。

台上司仪继续,媒体的关注又回到项目上。

"陆门的几位股东快被我气死了吧?"暗影里,夏昼低声问陆东深。

台上正在介绍亲王府那片地目前状况以及未来发展蓝图,陆东深看着台上屏幕,抿唇浅笑,"倒没有气死这么严重,估计会在你头上扣个红颜祸水的帽子。"

"他们会认为你被我带坏了吧?"

"嗯。"陆东深从容自若,"虽然我在他们眼里算不上温顺,但这么出格也不是我平日来的作风。"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你骨子里流淌着的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血液。"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送至唇边轻吻一下,有顺势攥在手心把玩,笑道,"不愧是我的女人。"

"那我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东深道,"我喜欢就行。"

夏昼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攥紧他的手靠近他,低声轻叹,"被人疼被人爱的感觉真好。"

"你可以靠我再近一点。"陆东深揶揄。

"众目睽睽,我就不诋毁你形象了。我才想起来,我的摩托车......"

夏昼顺着他的肩膀正要回头,下一秒他就扳回了她的脸,胳膊放下时就顺带环上她的腰,微微一收紧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低语,"景泞已经去处理了。"

她觉得腰间滚烫,是他手臂结实的力量。

在政府领导讲完话后,陆振扬作为集团主席压了轴。作为在诸多陆门同辈中杀出重围夺得主席一职、多年来通过或怀柔或强硬手腕来将陆门版图扩大一倍的成功男人,哪怕人近晚年也是风度翩翩。

他保持了极好的身材体魄,从讲话的力度到精神状态都不输给年轻人,眼角的纹路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却是与众不同的自信和神采。

"他就是你父亲?"夏昼轻声问。

"嗯。"

夏昼看了台上许久说,"你跟你父亲长得可真像,就连那份自信都相似得很。"与生俱来的东西就是骨子里带的,旁人学不来。

"我母亲也来了,晚宴的时候介绍给你们认识。"

她手指僵了一下,他察觉,转头看她。她眼中有悸,"他们能喜欢我吗?"

陆东深抿唇笑了,"有我在,别怕。"

项目发布会和晚宴中间有闲隔时间,用于宴会厅的工作人员撤离椅子、增添餐具等工作。另一部分是会场的保安人员,负责保管留下记者们的拍摄机器。

到场的媒体记者们没一人离开,这在其他场合的晚宴上实属难见。没人会去图一顿饭,尤其是做这类报道的记者,出入这种场合实属家常便饭,所以往往正事办完了拿上一笔车马费就走人,不会说浪费时间在宴席上。但今晚到场的记者们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十分配合上交机器或让随行的助理看着,都参加了晚宴。

想来也正常。

一来,亲王府这片地受争议太久了,政府有心要动,那席间如果能跟对口的领导攀谈一二,会得到更多独家消息。二来,陆门的大动作都在国外,国内鲜有涉足,但近几年以天际实业为先锋闯开了中国市场,并且业务范围一扩再扩,陆东深接手后更是大刀阔斧,掐住一线重点城市发展二线潜力城市,扩香港收沧陵,收购环嘉,吞并H品牌,成立天际酒店子品牌江南春,投资物流物业、文化能源等产业,细细想来他接手时日虽说尚短,却出手之强速度之快让人咂舌,所以,陆门接下来还有哪些大动作就是记者们所关心的。

三来就是夏昼了。

今天夏昼高调亮相,记者们想不关注都难。接下来的时间里陆东深和夏昼二人就被人生生分开,各自身边围了一圈人。等夏昼好不容易脱离人群的时候,竟觉得像是生生被剥了层皮。顺手从路过服务生手里的托盘中拿了杯酒,趁着灯光稍暗躲到了偏静的位置喘口气,也顺带地调整一下状态,宴会开始时也是陆东深打算正式带她面见他父母时,想想她手心里就冒汗。

人群之外再去寻陆东深,他正在跟政府领导谈笑风生,身边有陆门的人、陆振扬和陆起白,还有几位商界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杨远今晚比平日更是仪表堂堂,携带了位如花似玉的女眷,但很显然女眷也只是做了陪衬,他身边也有商界的人和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还有陆门的一位股东,夏昼听完了项目发布会的全场,也知道那女人叫秦苏,陆东深的母亲。

他专注于跟几位谈天说地,那女眷闲得跟个影子。杨远是陆东深的左右手,陆东深在接手天际之前杨远就一直负责天际的实际业务运营,夏昼听了些小道消息,陆门向来看重业绩,杨远似乎已经有入选董事会的资格,再加上听说杨远家境也不错,在现场受人瞩目也实属正常。

视线被白影遮挡。

这白影从容不迫,就像是她脸上的笑容。"好久不见了。"

是季菲。

夏昼没感到意外,她和季菲认识多年,相互太了解了。季菲了解她能当众给她难堪,她也知道季菲一定会找机会跟她攀谈。

"久吗?"夏昼晃了晃酒杯,"三年时间对你来说转瞬即逝,一辈子见不到我,你才敢称的上一句好久吧?"

季菲笑得不动声色,"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跟从前一样牙尖嘴利。哦,也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比如说以前的你虽然说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能应付自如左右逢源,哪像现在这么力不从心?"

"季菲,你是知道我的,说话从不喜欢绕弯子,我和你之间还有叙旧的必要吗?"夏昼冷笑。

"何必声色俱厉?你看,大家的目光都还没放过我们呢。"夏昼微微眯眼,不用季菲提醒她也看得到,远近不一的目光里,有一部分是落在了她俩身上,哪怕她和她远离人群。她盯着季菲冷笑,"我想经过刚才,这全场上下没人会认为你我情比金坚吧?所以声色俱厉又怎样?哦对了,我倒是想对你和颜悦色,临来之前我差点带来了那件礼裙,你我说过,以后谁坐上会长的位置谁就是礼裙的主人,我这一想,你离会长的席位还差上那么一截,所以就没带来唯一能让咱俩叙旧的物件。"

季菲的唇角微微僵冷。

"世事难料,连我这么一个不可能再回来的人都能站在你面前,你觉得卫薄宗会不会给你让出会长一职?"夏昼轻描淡写,酒杯抵在鼻尖闻了闻,"又或者,你俩双双下马都说不准呢。"

"你这是打算跟我斗到底?凭你现在?"季菲又笑了。

夏昼抿了一口酒,不动声色,"不过就是两个贼,我有什么斗不过的,三年前我尚且都能把你踩在脚底下,三年后我更有这个本事。"

季菲轻轻一转身,挡住了身后投来的目光,正对着夏昼,"看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怎么,在里面还没待够啊?"

"季菲!"夏昼冷了目光,"当年你和卫薄宗狼狈为奸,偷走我和左时的心血,害得左时出意外,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季菲接得顺风顺水,淡若清风地问了句,"证据呢?"

夏昼抿紧了唇。"如果你有证据的话就不会沉默三年,当然,你之所以忍气吞声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季菲上前两步,离的她很近,近到只用耳语就能听见彼此声音,"你很清楚,真正害了左时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卫薄宗,而是你。"她一把抓住夏昼的左手腕,"否则,你这一刀又是怎么解释呢?"

夏昼在气势上寸步不让,"既然我能回来,就没打算再对你们退让,季菲,你和卫薄宗欠我的、欠左时的我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季菲眼里闪过一丝寒,"那我也不妨提醒你一句,三年前我能让你说的话没人相信,三年后我照样可以。"

夏昼一字一句,"好,就看看三年后的今天你们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季菲冷笑,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夏昼攥着酒杯,面罩寒霜。暗处有抹身影一闪而过,她敏感捕捉,那逃窜的背影像极了陈瑜。

177 陆总有了烟火气

    每一场宴会都是一次刀光剑影,暗藏在西装革履衣香鬓影间,潜伏于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里,对于这点夏昼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饶尊再混蛋也说对了一件事,她的确厌恶这种场合,一张张看似温厚的脸,掩藏着的都是对追逐名利不折手段的卑劣人性。可季菲也说对了一件事,三年前的她,哪怕是再不喜欢,也会在这种场合里如鱼得水。

现在,她的功力竟退步了,只是简单地应付个季菲就耗尽心力,也不知曾经的她是怎么挺过这一场场人生戏的。

正唏嘘间,有一女子手持鸡尾酒款款而来。

只是一袭黑色晚礼,衬得她肤色白腻,长发梳成了好看的髻,耳间缀有润白珍珠,很是简单的妆容,那五官却极是精致,身材十足诱人目光,尤其是那深V,半隐了十分标准的挺拔形。

堪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之色。

夏昼的目光落过去,她觉得女人的直觉是最精准的东西,这个女人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还真是被她猜中了。

"我是程露。"她主动朝她伸手。

夏昼腾出只手,对握了一下,快抽手时,程露轻声说,"夏小姐的手好漂亮,跟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夏昼不动声色地道了声谢,暗自思忖这女人主动搭讪的目的,她才不会觉得这姑娘是看上她了。"打远就能瞧见夏小姐好生漂亮,现在离得近了,果然是绝色美人。人人皆知陆总不好女色,看来也并非不好,只不过是世间太多的庸脂俗粉入不了他的眼罢了。"程露轻轻一笑,皓白的齿似明月般光润,"方才我老公还说来着,陆总今晚总算是有了烟火气,这项目啊,跟有烟火气的人一同合作最好。"

夏昼的目光顺着程露的眼神移过去,那是陆东深的方向,正在跟他交谈的是位政府高官,上了年龄,但身子骨十分硬朗。

"原来是冯太太。"夏昼有印象,方才介绍嘉宾时最先介绍的就是那位官员,头衔不小。

程露的目光半天才移回来,夏昼看得精细,她的眼神始终挂在她老公身边的陆东深上,这么个发现令夏昼多少狐疑,细细打量她一番,敏感捕捉到她锁骨旁的疤痕。

很清浅,如果不仔细看会忽略掉,那形状如一弯月牙。夏昼是经常玩刀子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刀疤,是右手持刀,用刀尖剜了脖间肉。但应该当时只是皮肉伤,没伤及筋脉,否则伤口不会恢复这么好。

夏昼心里一激灵。

不是因为自己分析出了她疤痕形成的根由,而是突然想到陈瑜说过的话。

"那个姑娘跟了他挺长时间,挺漂亮的姑娘。"

"她是动心了,所以跟了官二代当晚就寻死觅活的,割了脖子住了医院......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就想通了,使出浑身解数把那官二代的老子勾搭上了......前两年终于踢走原配转了正。"

原来,她就是当年一出大学校园就跟了陆东深的那个姑娘。

刚刚那一眼的望穿秋水,果真还是对陆东深念念不忘。

"叫我程露就行,一句冯太太都把我叫老了,我跟夏小姐在年龄上差不多吧。"程露抿唇浅笑。

夏昼将空杯子递给服务生,又顺势拿了杯红酒在手,"那怎么行?冯太太身份金贵,该叫的称呼还是要叫的。"

"要论起身份来,夏小姐将来的身份可比我金贵多了。"程露笑中有酸,"能被那么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爱着,夏小姐三生有幸。"

夏昼突然就笑了,倒不是因为程露的话。她看着这程露,花容月貌,一时间就觉得陆东深这人还挺有眼光的,做露水夫妻都要挑这么养眼的,连她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陆东深真是一点都没动过心?硬要说这位程姑娘有什么不是,那也只能说到她那一刀下的不够狠,估计是有演戏之嫌,出点血来个看上去挺歇斯底里的坚决,指望着陆东深能回心转意,但岂不知,一个男人把你和利益放在一起权衡的时候,那注定了你就不是那个男人心目中的阳春白雪。

见她笑得不阴不阳的,程露觉得挺奇怪,黛眉微微一蹙,"夏小姐这是?"

"没什么。"夏昼不着痕迹地接过她的话,"想纠正一句话,如果我想,我赚的不会比陆东深少,我一有自己的专业领域,二不用陆东深来养我,冯太太,陆东深能被我夏昼爱上,何尝不是他的三生有幸?"

程露愣住了,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又或者是,在所有人都默认为陆东深是高高在上,她却风轻云淡地告诉大家她跟陆东深旗鼓相当。这是怎样的自信?至少不是一般女子能够拥有的。夏昼没再多跟她废话,这世上太多漂亮的脸孔,但也太多的话不投机。遇上陆东深,她所有的担忧只徘徊在这段爱情能走多远,一切的顾虑只是对陆东深的患得患失,她爱这么一个男人,所以由爱生怖,尝惯了他的好,如果有一天他不再爱她,她会不会枯萎死掉?她从没觉得自己配不上陆东深,至于门当户对、飞上枝头变凤凰等等这些在她眼里都是狗屁。

见她要走,程露冷不丁说了句,"夏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

夏昼转过头看她。

程露轻笑,"我的意思是,东深有能让女人欲仙欲死的本事,所以夏小姐很幸运。"说到这,她补上了三个字,"在床上。"闻言这话,夏昼不怒反笑,这才对嘛,这才是前任来找后任清算的正确打开方式。眼前这位程姑娘若是不含酸拈醋,她还误以为陈瑜不过危言耸听。她就等着这程姑娘跟她下战帖呢,哪怕不敢公然开战,也会说点什么恶心她一下,果不其然。

她折回身朝着程露走过来,靠的她很近时夏昼也没停下脚步,步步紧逼,程露被迫后退,直到后背贴在墙壁上。这是一处视线的盲区,有厚重的缦帘遮挡,隔断了宴会场上众人的目光。

"你要干什么?"程露收了笑,一脸的戒备。夏昼左手一抬搭在墙上,微微侧脸瞧着她略有惊慌的脸,挑唇笑时邪气得很,右手捏起她的下巴。程露没料到她会有这番动作,先是一愣,紧跟着挣扎,可下巴挣脱不开,她只能瞪着眼盯着她。这般距离一瞧,程露又有点不自然,夏昼笑得很坏,可眉眼间的英气比男人还要诱人。

"真是张漂亮的脸,怪不得能留在陆东深身边挺多年。"夏昼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番,似笑非笑,"我挺好奇,能沉得下心熬到转正的女人智商应该都不低才对,今天怎么就犯糊涂了呢?"

程露抬手,用力拨开她的手,皱眉,"你知道我?"夏昼笑,"都上门挑战了,我想不知道你都难。"她压低了脸,"我男人在床上有什么本事就不劳冯太太记挂了,毕竟是高官的太太,你还是要顾忌一下你自己的身份。他能把你送给别人,你还指望他对你心留爱恋?所以,陆东深再财粗器大都跟冯太太无关,真留着念想也就私底下回味算了,表现得太明显,只怕这冯太太的头衔你挂不住啊。"

程露抿着嘴,好半天说,"今晚这个项目我老公是主负责人,得罪了我,你们没什么好处。"

"想吹枕边风啊?"夏昼笑得更是浪魅,"堂堂一个政府官员,能爬上那个位置,你以为经历的风雨还少吗?凭着你几句话就毁了政商两界的合作?冯太太,你高估自己了。"

"你——"

夏昼再想刺激她一下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低沉唤了声,"囡囡。"

夏昼忽而换上风情万种,唇角轻轻一扬,眼里的邪魅荡然无存,成了温柔万千,转头对上男人的身影,几步上前主动靠他怀里,"东深。"

程露恨得咬牙,这女人可真会演戏。可目光落在陆东深身上时又如被胶水黏住了似的,躲不开抽不掉的,心里的爱漫上了眼,又因他怀搂其他女人,这眼里的爱就又揉进了痛和幽怨。

陆东深环住夏昼的腰,目光落在程露脸上时清淡得很,任人一看,都绝对想不到两人曾经的关系。他开口,"囡囡顽劣惯了的,冯太太见谅。"

程露的心如坠山崖,好一句冯太太,客气又疏离,生生地就将过往的情分撇得干净撕得粉碎,这男人,果真心狠。

陆东深牵着夏昼的手穿过人群,一路朝着宾客休息室的方向走,只是到了拐角处时,夏昼没等反应过来就被陆东深猛地按在墙上,远离谈笑风生的场合,他的吻也变得肆无忌惮。

直到彼此体温都沸腾,呼吸促急而绞缠时,他才放开了她的唇。就如夏昼刚刚对程露的姿势,只不过陆东深贴得她更近,他抬手轻抚她的脸,眼里的热度经久不衰。

"我戏弄程露你不高兴了?"夏昼抬手轻戳他的下唇,微抿时会严肃,松动时会惑人,听说有这样唇的男人,安静下的欲念犹若奔腾的洪荒,怪不得程露对他念念不忘。

陆东深张口咬住她的手指,她惊喘马上缩手,他压下脸,唇在她脸颊游走时,呼吸似热浪,"我不高兴的是这场上的男人。"

"嗯?"夏昼还真没注意,她光顾着看美女去了。

"15个。"他轻咬了她一下唇,捏着她腰的大手却暗自发狠,"宴会还没开始呢,就有15个男人上前搭讪,宴会开始的时候你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听见了吗?"

夏昼嬉笑着推开他,他一身工整的衬衫因刚刚的厮磨稍稍有些凌乱,她抬手为他正了正领带,"恶人先告状,你都忙得顾不上我了,我还死皮赖脸地跟着呀。"

陆东深顺势又贴上她,低语,"别让我操心,听话。"

夏昼心里发甜,"好。"

陆东深这才满意,抬手捋了她的头发,今晚的她略施粉黛,无论近看还是远观都醉人得很。他说,"带你去见见他们。"

"哎,陆东深......"夏昼圈住了他的脖子,"我有要求。"

陆东深笑了,额头近乎抵着她,"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巴不得见陆门长辈?你这个女人倒好,还有要求?"

"那你去找别的女人吧。"夏昼故作要走。

陆东深反手一捞将她扣怀里,笑得爽朗,"行行行,你提。"

夏昼又在他怀里腻歪,"陆门的那些股东对你不好,我不喜欢他们,我只见你父母。"

陆东深看着她,"你不喜欢他们就是因为觉得他们对我不好?"

"当然,他们为难你就是为难我,见面了保不齐我会愤愤不平,所以还是不见面的好。"夏昼认真地说,"而且他们也管不了我们的事,我又不会主动巴着他们求着他们,更没见面的必要了。"陆东深轻叹一声,"你啊。"抬手刮了她鼻子一下,"好。"

178 东深并不知道你和我的事

    晚宴的开始就是应酬的开始,觥筹交错,利益与利益的对等交换,高高在上的身边总是人影不断,尚未爬的高的也利用这样的机会踮起转头努力往上够。

因为陆东深,夏昼免遭了这份罪。通往贵宾室的路安静,到了门口时,夏昼的心脏在狂跳,房门被陆东深推开的瞬间,她就觉得心脏蓦地跳进了嗓子眼处,上不来下不去,卡得她一时间头闷窒息透不过气。

陆振扬和秦苏在房间。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人出,是陆门的两名股东,一位是Charles Ellison,年岁与陆振扬相仿,浅褐色的瞳仁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混了四分之一的中国血;另一位是华裔,姓许,他看上去就比Ellison先生和气多了。夏昼听陆东深说过陆门几位重要级股东的情况,董事局中当属Ellison先生和许董资历最深、话语权最重,原由当初全球爆发金融危机时,陆门资本飘摇,是Ellison先生和许董首当其冲四处奔走,带着陆门生生扛过了那场全球危机,所以,二人算得上是肱股之臣。

但这二人的性格简直是大相径庭,Ellison先生脾气火爆,许先生温和有礼,天差地别。当时夏昼听说了这两人后觉得挺有意思,就跟陆东深说,"何止是肱股之臣啊,如果有一天你坐上主席之位,那这两人是典型的顾命大臣啊。哎你说,Charles会不会是鳌拜,许先生会不会是苏克萨哈?"

陆东深笑道,"Charles有鳌拜的魄力但没有鳌拜的野心,许先生有苏克萨哈的争锋相对,但也有索尼的权衡和借势打势。"

这话听得夏昼对他直崇拜,"原来你这么懂那段历史啊。"一句话精准概括历史人物的命运浮沉,也昭示着他像局外人看透了董事会中的勾心斗角。

陆东深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崇拜,抬手将她的头发揉成了鸡窝,说,"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所以,今天冷不丁迎面相对,夏昼冷不丁就想起陆东深说过的话,一下没忍住笑出声,但很快又憋回去了。Charles和许董将夏昼的反应看在眼里,Charles立马不悦,目光落回陆东深身上,"看清你自己在做什么,别让我和你父亲失望!"

陆东深恭敬回答,"是。"

夏昼藏在他身后直撇嘴,这人把话说得这么含蓄干什么,倒不如指着她鼻尖骂她是个祸害得了。

许董紧跟其后,他没Charles那么声色俱厉,笑呵呵地拍拍陆东深的肩膀,"能理解,温柔乡嘛,但可千万不能成了英雄冢,你年轻气盛,还是要收敛着点。"

"是。"

等两位股东走了,秦苏轻声说了句,"进来吧。"

夏昼一下子又紧张了,猛地揪住了陆东深的袖子,陆东深见状忍住笑,顺势牵过她的手走进来。

秦苏在侧边的沙发上坐,陆振扬正对面。相比秦苏的温和,陆振扬的面色看上去无丝毫起伏,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夏昼身上,看不出喜怒来。

"爸妈,她就是夏昼。"私下场合,陆东深在称呼上就轻松了不少,一手攥着夏昼的手,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我的女朋友。"

没再强调她在公司的职务,就是一句简单明了的"我的女朋友",像极了陆东深一剑封喉的行事作风。

夏昼看了一眼秦苏,又瞄了一下陆振扬,见对方还在打量着她,她马上把自己的手从陆东深手里抽出来,咽了下口水,清清嗓子开口,"陆伯伯、陆伯母好。"

陆振扬只是清浅地嗯了一声,茶几上有茶,他端起茶杯,吹了吹茶面,秦苏笑了笑,"坐吧,别站着了。"陆东深伸手过来拉她坐,被她一手拍开,冲着他挤眉瞪眼的,见她在长辈面前如此跟他避嫌,他就忍不住上扬嘴角。可还没等坐下就听陆振扬开口道,"夏小姐留下,东深,你先出去。"

夏昼一僵。

陆东深闻言,眉心微蹙,"爸,您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吧。"

陆振扬喝了口茶,不疾不徐放下茶杯,也没抬眼瞅他,"出去。"

"爸——"

"你这孩子,你爸还能为难夏小姐吗?"秦苏起身缓和气氛,走上前轻推了他一下,"是你亲自带来的人,谁敢刁难?"

话虽这么说,但陆东深的性子哪会是任人安排的主儿,一把牵过夏昼的手,刚要开口却被夏昼给阻止了,她抬眼跟他说,"你先出去吧。"

陆东深眉头紧锁,看向陆振扬时,目光里多了几许质疑和谨慎。秦苏拍拍他,"去吧,夏小姐被你带进集团入职的时候我和你爸就知道了,作为你的女朋友,我们当父母自然要了解一下,作为公司的员工,我们做上司的也自然要了解一下吧?"

"去吧。"夏昼知陆东深性格,生怕再闹得不愉快。

陆东深压了不悦,但也没再坚持,走到门口的时候压低了嗓音对秦苏说,"妈,别为难她。"

秦苏绷不住笑,用力拍了他后背一下,"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贵宾室只剩三人的时候,夏昼觉得没由来的紧张,又有些窒息,好像是只孤零零的鸟,想要扑棱翅膀飞走却无济于事。秦苏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也没让她坐,任由她站在沙发旁。

倒是陆振扬,看着她了半晌,说,"没想到多年之后再相见,你入职了陆门,也成了我儿子的女朋友。"

夏昼咬咬唇,"陆先生......"

秦苏在旁慢悠悠品茶,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幕。

陆振扬重重地叹了口气,朝着她一伸手,"过来。"

夏昼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秦苏,见她没什么反应,就轻步上前,将手交给了陆振扬。陆振扬将她拉坐在身旁,这般近距离看她,下巴尤为尖细,他说,"比以前更瘦了。"

夏昼抿着唇没说话。

"想到我是东深的父亲吗?"陆振扬问了句。

夏昼深吸一口气,叹于唇齿,"东深跟您长得很像,之前我也想过,但今天见到您才真正确定。"

陆振扬微微点头,"也就是说,东深并不知道你和我的事?"夏昼抬眼看着他,"是。"

179 你是头一位

    秦苏在这边已抿完了一杯茶,又温热了水,给陆振扬杯子里添茶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老陆,先让夏小姐喝口茶吧。"

又往旁边的空杯子里倒了杯茶,缓缓推到夏昼面前。

陆振扬忙招呼夏昼喝茶,她向秦苏道了谢,心里有的是对秦苏的感叹。

陆振扬是何等人?暂且不说他一手压住董事局里的风云诡谲,就单拿开疆辟土的魄力都不是寻常男人所拥有的,那能陪在他身边到老的女人更是何其厉害?

她多少听说过秦苏,非等闲之辈。倒不说秦苏的家世背景如何,单拿她为人处事的冷静和周全就让人不容小觑。都说陆振扬为人自持,尤其在男女关系上,但曾经也有过别的女人,并且为对方着了迷痴了心,便毅然决然地为了那女子跟秦苏离了婚。可后来兜兜转转,他又跟秦苏复了婚,直到现在。

市面上关于秦苏的传闻甚少,唯独有的就是她与陆振扬父母相处和睦的话。这么想来夏昼也就推算出了,陆门大家规矩何等多,再绚烂多情的男女也抵不过现实中的一地鸡毛,更何况一旦坐上陆门长媳的位置面对着的哪会是简单的鸡皮蒜皮?陆振扬再能干也只是面对外面时的叱咤风云,如果家里纷争不断,想来再多的爱情也会消之殆尽。

这就是秦苏的厉害之处了,以不动制动,无声无息间告诉陆振扬和他的第二任夫人,能真正安定陆门婆媳关系的人就只有她。

冷静,是一个女人战无不胜的法宝。

就如现在。

换做其他女人早就忍不住张口询问了,但秦苏只是等候,等着陆振扬主动开口相告。而陆振扬也没瞒秦苏,直接告知,"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那个丫头。"

秦苏闻言微微一怔,然后放下茶杯,略有惊奇地问,"就是她吗?"

陆振扬轻笑点头,"是,就是她。"夏昼多少有些吃惊,没想到陆振扬会在秦苏面前提及她。秦苏笑看着她,"你陆伯伯跟我说过,很多年前他回国办事染了重病,幸亏被个丫头给及时救好了,要是再晚一些病情就会恶化。、那时候我还在想,究竟是个什么丫头这么大胆,遇上病患不送去医院反倒用气味来吊命。东深还在沧陵的时候向总部给你提交气味构建师的入职申请,你陆伯伯一路开了绿灯,当时我也迟疑过怎么轻而易举地让人入职了陆门,今天算是都明白了。"夏昼听了这话心里一激灵,陆东深还在沧陵的时候就筹划她的事?这人的心思还真重。忙道,"其实当年是我鲁莽了,应该先送陆伯伯到医院才对,幸好陆伯伯身体底子好,经得起我那番胡乱的调配。"

"哪有哪有,当年我要是熬到医院早就闭眼了。"陆振扬说,"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气味构建师的重要性。"

夏昼摆手,十分谦虚。

"陆伯伯,那后来您儿子的病怎么样了?好了吗?"

一句话落下后她敏感发现陆振扬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而秦苏喝茶的动作也停滞了。

陆振扬很快扬笑,"已经好了,托了你的福。"

"陆伯伯客气了,举手之劳。"夏昼心里没底。陆振扬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笑呵呵说,"那个时候我是有私心的,想带你走,没明着跟你说,实际上是想带你回陆门任职。但后来一查你在为饶家做事,所以也就罢了。

小夏啊,所以说这世间缘分妙不可言,多年之后不曾想你还真入职陆门并且成了东深的女朋友。"

夏昼轻轻一笑,没多说别的,心中狐疑,他似乎逃避了他儿子的事。秦苏在旁笑道,"所以说这世界还真是小,兜兜转转的总能再碰上。人人都说夏昼鼻子灵,是难得的天芳师,现在好了,加上季菲,我们陆门的人才也算是齐了。说到季菲我才想起,原来你跟她是多年朋友?"

夏昼轻描淡写,"算是多年不见的朋友。"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陆振扬眼睛尖,再想起刚刚在台上的气氛,任人看了都知道不对劲。夏昼微笑,"也没什么,只是有些观点不同,我想在之前配方调换一事上陆伯伯您已经知道了。"季菲说得对,当年事知道的人甚少,就连跟他们走得最近的饶尊都不知情,上哪去找证据?与其在陆振扬面前嚼舌根,倒不如她亲自动手,一点点挖出季菲的野心来。面对新仇旧恨这种事,她从不喜欢假手于人。陆振扬还要盘问,秦苏开了口,"这倒也是,朋友间最怕的就是做同行,暂且不说利益相争,就单说意见不统一一旦争吵起来也会伤了和气,这女人照比男人在处理这种情况的手段会差上很多,男人间对事不对人,但女人对事又对人。小夏啊,陆伯母多嘴提醒你一句,现在你入职陆门了,跟季菲还是要多合作大于多争执,有意见不怕,提交上头处理,上头再处理不明白还有董事会呢,总之,大家都是为集团服务。"

夏昼怎会听不出秦苏的苦口婆心,有些话陆振扬出于当年的情分没法说得斩钉截铁,所以秦苏就出面做了提点,她点头说,"您放心。"

"当然了,你也不能受委屈,心里真不痛快的话你跟我说。"陆振扬补上了句。

"陆伯伯言重了,能入职陆门是我的荣幸,哪里会有委屈。"夏昼大大方方的。秦苏笑道,"老陆啊,你是操心的命,东深能让她受委屈吗?刚刚临出门的时候都生怕咱俩为难了这孩子,之前配方的事董事会里掀了多少风浪,那不都是被你儿子一手给压下来了?"

陆振扬笑着点点头,再看向她时,有了叙旧的架势,"这些年怎么去了沧陵了?我们难得见面,把你这些年新奇的事跟陆伯伯说说。"

夏昼迟疑了一下,"陆伯伯,如果我在这待时间长的话,恐怕东深他会......误会。"陆振扬哈哈一笑,"知儿莫若父,我把他赶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误会了,既然这样,你在我这待一分钟和待一小时有什么区别?让他着急去吧,来丫头,把你这几年的经历跟我说说。"夏昼当然不会蠢到在陆振扬面前提及她在沧陵时怎么跟谭耀明叱咤风云,虽说这种事如果陆振扬有心查也会轻而易举查出来,但由她嘴里说出来意义就不一样了。她避开谭耀明的那些江湖恩怨,只跟陆振扬讲些这几年来她在收集配方原料时的新奇经历,也是听得陆振扬和秦苏两人惊叹连连。竟也不知一小时过去了,直到秘书第四次进贵宾室提醒陆振扬还有不少人候着他时,他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秦苏开口劝说,"现在小夏都是陆门的人了,你还怕她飞了?我相信这丫头鬼灵精怪的经历多着呢,来日方长吧。外面多少宾客,你总不能全都扔给儿子处理。"

等夏昼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振扬跟她说,"丫头啊,有件事陆伯伯要拜托你。"

"您说。"夏昼恭敬。

"那个......"向来干脆的陆振扬有些吞吐,搓了搓手,"关于你后来为我儿子调配气味方子一事不要跟东深说,换句话说就是,这件事就别让东深知道了。"

为什么?

夏昼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点头,"好。"

等她出去后,秦苏放下茶杯,心急地问了句,"南深怎么了?"

陆振扬靠在沙发上,重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不是南深。"

秦苏一愣,好半天说,"是北辰?"

陆振扬摇头,"是北深。"

秦苏惊愕地看他,"不是一直没找到北深的下落吗?你......""北深的病需要跟外界隔离,当年他对陆家做过什么事你又不是不清楚。"陆振扬有些倦怠,"遇上夏昼之后我就在想,她能不能帮着缓解北深的症状,所以就让她帮忙配了些方子,但北深的情况属于先天遗传,虽能缓解但不能治本。"

"那怎么办?"秦苏道,"你总不能一直关着他吧?老陆,北深是活生生的人,你这哪是治病的方式?""北深骨子里的歇斯底里有多恐怖只有我才知道,一旦发病,会跟他母亲一模一样。"陆振扬眉头紧锁,"他是我儿子,我比谁都心疼他,现在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何奈身上,但愿医学团队的新药能管用。"

"可这件事北辰有权知道,毕竟是他双胞胎弟弟,就算你有顾忌,那让东深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秦苏不解。

陆振扬说,"所有人都认为北深死了,这样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方便北深的治疗。"

**

夏昼出门的时候没看见陆东深。穿过冗长的走廊,她有片刻的恍惚,想来真是浮生如戏,谁能料到多年前她随手救了的一个人会是堂堂陆门主席,而现在,她竟跟他的儿子相恋,而他的儿子,一次次救她于水火。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是一种偿还。

还没到宴会厅时,拐角就撞见了景泞。

见到她后,景泞说,"正好,我原本就是来找你的,跟我走吧。"

"去哪?"

景泞没说话只是笑笑,带着她一路上了电梯。

出来的时候是客房区,这一层,是总统套。

"景泞?"

景泞在客房前停了脚步,房卡一刷,房门开了,景泞推开门,对夏昼说,"陆总在宴会厅应酬市政的人脱不开身,他让你在房里等他。"

夏昼吃惊,抬眼一看,3601,这房间号怎么这么眼熟?

"房里等他?"她道,"如果他忙的话我可以先回家。"

"不。"景泞有条不紊,"这是陆总特意叮嘱的,等你从贵宾室出来后到他房里等他,陆总没让你回去。"

"他房里?"

"哦,这间房是陆总常年包的。"景泞解释,"他不住公司休息室里的时候就回这里住。"

有家不回有病啊?夏昼转念一想也是,酒店离公司最近,总要比休息室里舒服些,再加上他的住所充其量只能叫做房子,称不上一个家。叹了口气,反正就算回家,估计着陆东深也在等她的解释,所以在哪等他都一样。

景泞临走前跟她说,"陆总已经吩咐餐厅主厨了,一会房间管家会送吃的过来。"刚要关门她又折回来,对夏昼笑道,"哦对了,陆总有洁癖这件事你很清楚对吧。"

"当然。"夏昼奇怪,"为什么这么问?"景泞抿唇浅笑,"这套房间跟他的住所、休息室一样干净,我的意思是,陆总从没带哪个女人住过这里,你是头一位。"

180 你永远都是例外

    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足够让夏昼进房间里花上大把时间来体会其中的暧昧。

景泞没诓她。就算她从没进过这间套房,也能知道陆东深的确常年包了这里。不铺地毯、地面都能当镜子使,不见细软、无各种摆饰品,侥幸留下的必用品也是摆得整整齐齐,方向一致。

3601。

夏昼想起来了。

在沧陵她说原来你睡我上面,他笑得温雅回答得优雅,对,我住你楼上。

看来陆东深的强迫症不是一般等级的,连住个房间的要求都这么变态和苛刻。同样的高度,同样的房型,同样的物品摆设,会让她误以为回到了沧陵,回到了肆意跋扈的岁月。可真站在通透的落地窗前,望出去的风景时刻提醒着她什么叫做物是人非。曾经是遥对着谭爷的川阳区,那一片入夜后绚烂的人间烟火,张扬地跟天际所占据的官阳区针锋相对;现在,窗外是京城的夜色,如织长街纵横交错,霓虹车灯相绕成锦。

可明明是这番热闹夜色,站于36层却是隔了人群千里之外的孤独。

她不知道当陆东深站在窗前的时候在想什么,伫立于繁盛的夜色之上,俯瞰众生时,他是在运筹帷幄还是跟她一样也有着这般孤寂呢?

商川来了电话。

不过几天时间,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倦怠。

他问及了她伤口如何,最后近乎是恳求,"你随便怎么恨我吧,只求你告诉我左时在哪里。"

夏昼攥着手机,窗玻璃上她的脸色苍白。她说,商川我不恨你也不怪你,左时失踪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商川在那头久久沉默,最后轻声问了她一句:恋人生死未卜,你要重结新欢?

这句话似魔咒,一直贯穿入梦。

只不过换成了左时的声音,他血迹斑斑,一双漂亮的眼迸着对她的恨,他追逐着她纠缠着她,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你为什么弃我不顾?

夏昼惊喊了一声左时就从噩梦里醒来。

眼前是黯淡的光。

是夜色下的霓虹投落入窗,朦胧静谧。身下绵软,她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呼吸间有男人的气息。

来自盖在她身上的西服外套。夏昼蓦地从沙发上坐起,又被坐在沙发旁的黑影吓得一激灵,但很快空气中浮动着的熟悉气息压下了她瞬间的恐惧。伸手开了落地灯,光线柔软不刺眼,陆东深洇在光影里。身上的黑衬衫衬得他那张脸的轮廓异常棱角,他转过头来看她,眼里像是匿藏黑河,又或者被这黑染了色,不见底不见光。他抬手,食指插到领带扣里微微扯了一下,领带松了松。

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她,问了句,"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夏昼摇头,心中迟疑的是刚刚有没有叫出左时的名字。陆东深横过手臂,捏住了她的下巴,力度不轻不重,可跟平日的宠纵不同,让夏昼心里的鼓槌落地,看来她刚刚应该是叫了左时的名字,呼吸里是他指尖的气息,有浅淡的烟草味和酒气。

他在宴会上喝了酒,又在这房里抽了烟,烟丝飘渺间他耐心等着她醒来。

陆东深挑高了她的脸,她的脖子几乎仰直,他盯着她,问,"我是谁?"

"陆东深。"

他眯了眯眼,"继续说。"

"东深。"她任由他掐着自己的下巴。

"再念。"

她就再念。

他一遍遍命令,她就一遍遍念,直到十几遍,他目光里的暮色才稍稍缓和。他松开她的下巴,摸了茶几上的烟盒,叼了支烟点上,火光一溅,他唇角是锋利的弧度。

夏昼透过烟雾看着他的侧脸,不动声色间有着让人忌惮的威严。

她蜷起腿,双手环抱,良久后开口,"东深,你误会我了。"

陆东深弹了下烟灰,再转头看她时,眼里的光柔和了些许,"我和你之间没有误会。"

"你让我在这等你,不就是想听我解释吗?"她轻声问。"我让你来房里,仅仅是因为今晚我会喝酒,开不了车送你回家,司机或代驾送你回去我又不放心,今晚你就睡这里。"陆东深抽了口烟,吞吐大团烟雾,"囡囡你记住,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夏昼盯着他,一时间又心疼又可气的,"那好,我说。"

不按常理出牌倒是让陆东深一愣,少许他道,"好,你说。"苗头都已经被他压下去了,换做其他女人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吧。夏昼清清嗓子,"是,我刚才是梦见左时了,梦见他差点掐死我,你觉得这像是余情未了的思念吗?"见他夹着烟静静地看着自己,她继续道,"当然,你在意的并不是左时,陆东深这三个字甩出去是何等说一不二的金字招牌?当我告诉你左时回不来的时候,你其实已经不再计较我跟左时的过去。所以,今晚让你阴晴不定的是你的父亲,毕竟公司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也不少。""我救过你父亲。"没等陆东深的任何反应,她就直截了当告知,"简言之就是在很多年前我去实验室的路上撞见了你父亲,当时他昏迷不醒,司机急的打了救护车可半天没到,所以我顺带手的就把他给治了。我是你父亲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父亲可能早就蹬腿了。"

陆东深闻言诧异,这是他没想过的原因。"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夏昼靠在沙发上,"你父亲醒了之后对气味能治病一事十分感兴趣,经常会来我实验室聊天。他是个十分慈祥的老者,也十分博学多才,我很敬重他。我们接触了有一段时间,虽说我们彼此都没透露身份,但我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不难发现他应该是个挺厉害的人物,直到今晚,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你父亲。你父亲是个感情并不爱外露的人,今晚之所以把你支走,我想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曾经生死一线过而难受吧。"

还有就是他另一个儿子的事。

当然,她对这件事只能选择避而不谈。那段时间她跟陆振扬相处很愉快,如晚辈与长辈,也如相见恨晚的朋友,陆振扬的气度和见识让她赞叹不已,她对气味的独特见解让陆振扬十分欣赏。但陆振扬每次来找她时都是天刚刚擦黑,她的实验室并非像是现在这处似的远离人群,再加上陆振扬一看就是个有钱人,所以,周遭就有了不好听的声音出来。曾经左时因为这件事质问过她,她自认坦荡跟陆振扬没什么,随便旁人说去。也想过带左时认识一下陆振扬,可陆振扬向来不愿见旁人。再后来她才知道陆振扬的真正原因。

他拜托她治疗他的儿子,并跟她说,因为他儿子目前的病症见不了人,所以只能口述病症让她来配方。

前前后后折腾了数月,最后一次见面时陆振扬说他要回美国了,并给她留下一张巨额支票做答谢,她婉拒,问及他儿子,他只是说还在观察。

就这样,数年过去,再见面竟是这般场景。

陆东深掐了烟,朝她一伸手,"过来。"

夏昼靠了过去,似藤似的缠入了他怀里,他压下脸吻她的额头,她抬眼瞧着他湛清的下巴,"我知道有人说我曾经被富商包养过。"

"我不信。"陆东深搂紧她。

夏昼抬手抚上他的脸,"关于我的事,你听说的不止这一件吧。"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低头,呼吸落在她光洁的鼻梁骨上,与她的气息绞缠。他低低问,"你还想跟我说什么?"

夏昼盯着他的眼睛,"你有洁癖。"

陆东深微怔,忽而笑了,"这不是什么秘密吧?"

"我的意思是,你从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夏昼言简意赅。

陆东深的大手绕到她的后颈,轻轻握住,"谁跟你说的?"

"谁都可以跟我说。"夏昼说,"只要是对你还有非分之想的人。"

陆东深问,"你想跟我说,你被别人碰过?"

"如果我告诉你,我跟过左时呢?"

陆东深探过身,"我不会蠢到跟个再也回不来的人计较,所以,我不在乎。"夏昼稍稍向后靠了靠,他就朝前又贴近了些,直到她的后背贴躺在靠垫上,他也顺势压在她身上。她仰着头,说,"整个沧陵的人都知道我是谭耀明的女人,我在他身边待了三年,也睡了三年。这样,你还要我吗?"

陆东深目光沉了沉,掐着她后颈的手有些用力,盯着她的眼,"我可以不在乎。"

"还有饶尊。"夏昼始终盯着他,"我跟他也发生过关系——"

陆东深压下脸,狠狠吻上了她的唇。碾压、吞噬、甚至有点歇斯底里,大有能将人咬碎的决心。又如万古洪荒,透过他的唇、他的眼、他粗重的呼吸迸射而出,她如溺死的人,却生生扛着他的力量,她觉得,他的大手快把她的骨头攥碎了。

许久陆东深才放过她,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嗓音沙哑地说,"你从前怎么样、做过什么、跟过谁我都不在乎,夏昼,你要给我记清楚,你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我陆东深的。"

夏昼的呼吸一阵紧过一阵。是前所未有的感动,也是从没拥有过的动情。她一直是盯着他看的,他眼里一切的不甘、强势、毁天灭地的窒息统统都被他压下,缠绵于耳的嗓音是痛苦,却也有沧海桑田的眷恋。

她环上他的脖子,"你的爱让我诚惶诚恐。"

陆东深的唇息落在她的唇稍,"别害怕,因为我给你的,你都要接受。"

"你不嫌我脏?"

陆东深看着她,"在我这,你永远都是例外。"

夏昼主动吻上了他。

唇齿缠绵。

由最初的绵绵细雨到大雨倾盆。

陆东深额头抵着她,嗓音愈发是沙哑的情欲,"现在不让我走,一会儿再想让我走就不可能了。"

她听了,心尖又被烫了一下,没说话,却拉着他不放手。感受他宽厚手心的温度,也如她眼里的温度炙热。

彼此着了火。

陆东深压实了她,气息似网,缠着她扯着她禁锢着她,"今晚让我留下吗?"

夏昼烫红了脸,没摇头也没点头,就是再度吻上他的唇。

心似炸开。

如万花筒,绚烂似景。

被动的一方成了主动,又或者说,他向来习惯了主动。他抱着她进了卧室,将她放到床上的同时也迫不及待地寻上了她的唇。

夏昼陷入云端。

他是酒,比高原的酒还烈,比沧陵的酒还要野,她想浅尝则止却欲罢不能,不知不觉就被他一路牵扯着成了贪杯的人。

恍惚中只觉他解开了皮带。

她闻到了盛宴的气息。平日是西装革履的温雅之气,清新微凉,可此时此刻的气息才是陆东深真正拥有的,野性结实、猖獗勇猛。这气息透过他蕴藏力量的骨骼和阳刚的肌肉洇入了她的呼吸、她的皮骨、她的血液。她的灵与魂统统溺死在这场盛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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