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第3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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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生死不见

    芬兰刀锋利的刀尖刺穿皮肉,血很快洇湿了衬衫。陆东深穿的是深色衬衫,瞧不见触目惊心的红,只能看见濡湿一片。

夏昼扎的位置刁钻,不足以要人性命,可也是不轻的一刀,足以彻底中断发布会的进行。

全场都疯了。

都是生长在文明社会,哪会想过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动刀子,而且还是位姑娘?

再看夏昼,眼睛里可不是一般的狠辣,阴冷的眼神真是让人想到了死神降临。惊得有些记者都掉了摄像机,好半天才哆哆嗦嗦举起来重新对上夏昼。

邰梓莘在旁惊得脸若白蜡。

秦苏惯来的好教养虽让她不至于歇斯底里,但也是惊慌万分,惊喝,"报警!叫救护车,快!"

刚要冲上来,就听陆东深低喝,"妈!"

秦苏止住脚步,呼吸急促,盯着夏昼像是盯着个仇家。

"不准报警,不用叫救护车!"陆东深的额头冒冷汗,脸也是煞白,但还是强忍着命令。

说话间他就一直看着夏昼,她这一刀扎下来,反而令他轻松了,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柔软的东西。

他的姑娘,他的女孩,就这样决绝很好。

饶尊也是惊怔,他刚刚离的夏昼很近,可都没能阻止这一幕的发生,从她拔刀到手起刀落竟不过一两秒时间,这是什么速度、什么决心?

他知道夏昼如果被逼到绝境时挺狠,她从不是一个听天由命的人,势必会绝地反击,但从没想到她会这么狠。一时间这局面形同僵局,他除了惊心动魄之余,接下来要想的就是如何保证夏昼能够全身而退。说实在的,事到如今,要他全然去猜测夏昼的心思他已经做不到了,他也没想到在这场爱情会让夏昼如此歇斯底里。夏昼的目光从陆东深脸上移开,看向一脸愤怒和紧张的秦苏,"陆夫人,我曾经跟你承诺过,这辈子我都不会用气味来害陆东深。我夏昼不会用自己的专业去害人,下三滥的招数我夏昼也不屑去用,如果我想杀他,就会像现在这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秦苏心里一激灵,放低了语气,"夏小姐,也许我们的调查真的冤枉了你,你先别这么冲动,有话我们好好说。"真是生怕她再是扬手一刀,而下一刀会不会扎中要害谁都说不准,这夏昼爱恨分明得很。

有话好好说?夏昼笑,还有那个必要吗?

她看向陆东深。陆东深的眼里始终没怨恨、没责怪,她就那么生生看进他的瞳仁深处,控刀的手猛地一抽,那刀子就拔了出来。陆东深闷哼一声,紧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就在众人以为她还准备再来一刀泄愤时,却见夏昼反手将刀尖转了方向!

"囡囡!"

"夏夏——"陆东深和饶尊几乎同时脱口,饶尊冲上来的时候,陆东深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夏昼持刀的手,可与此同时也牵动了自己的伤口,就在这么一个松劲的空挡,夏昼的手腕一发力,芬兰刀的刀尖就足足扎了下去。这一次她捅了自己,跟陆东深同样的位置,甚至陆东深的手还覆在她手上。她穿得也是黑色,可这一次大家是活生生看到了猩红,那血就顺着刀刃流了出来,沾在了陆东深的手上。

陆东深的手一颤,刚想将她搂过来,却被饶尊捷足先登,他将夏昼一把搂怀里,急得双眼都要冒火,怒吼,"你这是干什么?夏昼,你这个疯子!"陆东深觉得手指像是穿破冰层,是她的血,这一刀下去却比捅自己那一刀还让他疼。他看见她那双像是沁在寒冰里的眼,想把她搂在怀里,也想像饶尊似的狠狠骂她,哪怕她再捅他几刀都行,就别这么伤害自己。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她的血让他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是没见过鲜血,不是没过过命悬一线的日子,可就唯独夏昼的血让他疼得不行。他的脸色青白,胸膛急促起伏,最后好不容易冲口,"景泞——"

叫救护车,他是体会了那刀尖有多锋利,她是个女孩子,再皮实也受不了这一刀啊。

景泞也没用陆东深多说,马上去打电话了。

夏昼没理会饶尊的大呼小叫的,将他推开,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她的脸本来就白,现在因为疼痛就更是白,那张唇却愈是红,跟鲜血般。额头也开始隐隐冒冷汗。

"陆东深......"她的声音很低,却也绝情,"这一刀下去,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不相爱,不相恨,只当陌路,生死不见!"

这般决绝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生死不相见!这比走到穷途末路还让人绝望。

陆东深的身子晃了一下,抵靠旁边的嘉宾桌这才勉强撑住,一手按着伤口。可真正疼的不是伤口,夏昼的话反倒比刀子更厉,直接穿透他的天灵盖,垂直地扎进心里。

惊心动魄的一幕令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下。

夏昼拔出刀,再疼,眉头都没皱一下。咬着牙,拼命稳住气息,将衣兜里的东西扔在嘉宾桌上,紧跟着将芬兰刀一并扎桌上。

陆东深看过去。

锋利的刀尖穿过指环,准确无误地钉住了项绳。

是他送给她的玉石和订婚戒指,她就以这种方式还给他了。

真是做到了,只当陌路,生死不见。

夏昼没再多说一句话,踉踉跄跄地往外走,饶尊见状赶忙紧跟其后相扶,这一次夏昼没推开他,阮琦将场上这一帧帧一幕幕都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跟着离开。

快出会议厅的大门时,陆东深回头低吼了一声,"饶尊!"饶尊停住脚步,一手搂着夏昼。他转头盯着陆东深,许久后说,"你们陆家真是好样的,拿她最难过的事来戳她的心窝子,你们够狠。"然后目光扫过全场,嗓音冰冷冷的,"从今以后,得罪夏昼就是得罪我饶尊,我看谁还敢不知死活,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342 她真跟你分了?

    就这样,三人离开了会议厅。

其他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关心陆东深的伤势。陆东深没动,也没理会这些人。视线收回后就一直落在嘉宾桌上,刀尖入木三分。这把芬兰刀是她最喜欢,她总会跟他得意洋洋地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再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得要有精良的武器,这把刀在手,我就可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还要他在意大利收藏馆里看见的血玉,不显山不露水,只有真正懂行眼尖的人才能看出价值连城,那丫头一定喜欢,前提是不能跟她提价钱;送她那枚戒指时他很紧张,生怕她拒绝,生怕她跟他说,东深,我还没爱到非得嫁给你的程度啊。

谁料她会说,这么大的钻石怎么戴啊?

陆东深一手撑在桌子边缘,指甲扣得生疼。

生死不见。

那个夜晚,空气里浮荡着咖啡香。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跟他说,东深,我只有你了,我不怕掏出真心去对待一个人,甚至是戳瞎双眼来相信一个人,可一旦辜负,我绝不会原谅。

他说,傻瓜,我怎么舍得辜负你?

**

舆论彻底炸开了。

吃瓜群众都表示,在这个多事之秋,瓜多得让人吃不过来,甚至说不用吃娱乐圈的瓜也都吃饱了。

夏昼血溅发布会成了热点。

众人说法不一。有人觉得真是快意恩仇,有人觉得这女子骨子里阴狠;有人骂这就是移情别恋的下场,有人反驳谁能保证跟谁一辈子?有人觉得这两人是爱之深恨之切,有人为他们算起了五行八卦,占卜两人是否有夫妻相。

就在群众们争当键盘侠的时候,殊不知这期间是成立了如下几件事。

一是,陆东深和邰梓莘所谓的能在发布会上公开关系或婚事的这种说法被无声无息压下去了,换句话说,这件事不了了之;二是,邰梓莘主动现身发布会的行为让她暂稳了股价,与暗自吸纳长盛股份的力量形成了制衡和对抗;三是H新品大卖。

这还真是归功于夏昼那一砸。很多公司在做新品展示,有时候会让媒体现场品香,但都是给香笺,又或者直接发公关稿给媒体,像是夏昼这种弄得满是飘香的情况从未有过。她砸得决绝,大家闻得也清透。

H新品就像是香水界的一剂毒药,让人瞬间中毒,无法自拔。而购买这款香水的又都是女性,就算男性掏钱购买那也是送给女伴,夏昼在发布会上的行为不但没令消费者望而却步,反而对这款香水更加好奇,一时间订单如潮,哪怕明知是限量版香水,还都纷纷预约试图碰碰运气。

市场似乎永远不可控,可又像是能被人牢牢控制在手心。杨远靠在窗子边上抱着平板,外面是车流如织的盛景,霓虹乍起,繁华喧闹统统被钢化玻璃阻隔。他划着屏幕,一张张现场照片看过去,嘴里直啧啧,"可惜了我出差没看到这等好戏,我夏昼妹子可真是爱憎分明女中豪杰啊。"

陆东深在闷头处理文件。自从发布会结束后他就没回过家,也拒绝去医院,让家庭医生处理了伤口也就作罢。白天工作,晚上休息时也是回天际3601,但问题是,就算回了套房他还是工作,似乎又成了过去的陆东深,整夜不见睡眠。他对杨远的话充耳不闻,但手里的文件也是半天没翻一页。杨远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陆东深现在穿得是休闲,微敞的领口能看见肩窝的伤势,包纱布裹着,每天都要换遍药。

脸色也不好,缺了血色,苍白,比杨远临出差前要瘦上一圈,脸颊更是棱角外捉。

杨远上前,将手里的平板往陆东深眼前一搁,陆东深的目光落上去,正是夏昼扎伤她自己的那幕,就这么一眼,陆东深觉得全身骨骼都跟着疼。

"她真跟你分了?"杨远不过想缓解一下气氛,太压抑。

陆东深伸手将屏幕关了,沉默了稍许,问杨远,"人到北京了吗?"

"早就到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杨远靠在桌子旁,点了支烟,"那小子一听说这事儿可积极了,蹦着高就来了。但是东深,我是实在不明白,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绝的不是我。"陆东深看不进去文件了,靠在椅子上,伤口又有点疼,然后就想到夏昼的伤口。"杨远你是最清楚我的,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杨远沉默,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他是清楚陆东深以前过的日子,走在钢丝上,手中的利益越大,被人推倒的可能性就越大。谁说文明社会不见血?一旦有了血影,那远比鱼龙混杂的江湖还要望而生畏。

高枕无忧,这个词从来都不是用在像是陆东深这种人的身上。"南深小时候被绑架,后来救回来了也算幸运,但有几个能像他那么幸运?早些年过世的陆辰阳,你以为只是意外?如果辰阳还在,也该是南深那么大了。"陆东深说这话时嗓音很轻,也很无力。陆辰阳是他叔伯辈家的孩子,同属陆门,虽不是直亲,但南深跟辰阳的关系不错,可有一天辰阳就莫名溺水,送去医院抢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辰阳聪明,是那位叔伯辈家的唯一男丁,过世后,他家那一支就在董事局彻底丧失了话语权,甚至也没心思在陆门事宜上,渐渐的也就淡出了大家视线。

"这世上,除了生和死,其他的都是小事。在生死面前谈什么都是矫情,能保证活下来这才是关键,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杨远没反驳陆东深的话,陆东深就像是自小就深谙生存法则的林中兽,真是遇上大是大非时,他想的也都是大开大合的东西。半支烟的时候,杨远开口说,"所以,长盛股份被暗吞,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陆起白。"陆东深没遮没藏,朝着杨远一伸手。

杨远故作不解,"干嘛?"

"给支烟。"

杨远将身旁的烟盒拿远了些,"医生不是说不让你抽烟吗?"

"废什么话?"陆东深说着伸手要去够烟盒,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皱了眉头。

见状杨远赶紧打开烟盒,抖出支烟来,"得得得,大少爷,给你行了吧,你消停会吧。"将烟塞他嘴里,又补了句,"用不用伺候你点上啊?"

"滚。"陆东深斜叼着烟,小心翼翼摸过打火机,火苗一窜,烟着了。杨远也知道他心情铁定不好,旁人见了陆东深都肝颤,暗自说陆东深一言不发的模样吓死个人,现在他也算是有面子,还能听见他骂他。不敢再斗贫,说回正事,"看来陆起白这是要捅破窗户纸的节奏。"陆东深吐了一口烟,"他的目的很简单,曲线救国,能掐住生物制药,那就是掐住陆门的咽喉。"

343 你们陆家人真是厉害

    生物制药,陆门重点产业之一,除了生物产链,背后就是全球瞩目的基因科技,动了生物一处就是牵了整个产业链。陆起白曾经在能源争夺战中败给了陆东深,所以生物这一块他必然会死守。

而恰恰这个时候,陆东深的势力就是要往生物产业上渗透了。

"陆起白有吞了长盛的心思我能理解,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盛再风雨飘摇也是有国际根基的,但是,"

杨远回到沙发上坐下,双腿往茶几上一搭,来了个十分不在乎形象的葛优瘫,"能丝毫不差地切准长盛股票的低点大手笔买入,他这胆量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事无偶然,凡事有了因才有果。"陆东深拉过烟灰缸,伸胳膊的时候又牵了一下伤口,一手夹着烟,一手按在伤口的位置上缓了缓。杨远看在眼里,一时间都觉得整个胸口都疼。又平生几分后怕来,想着自己曾经总是在夏昼跟前耀武扬威的,大有一副看着她都能把眼珠子甩到天上去的架势,得亏算是她大人有大量没一刀子捅他身上。

狠呐这女人,太狠了,对陆东深狠,对她自己也狠。这点跟陆东深还真是出了奇的像,可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东深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杨远的胡思乱想,"商川坠戏台身亡、邰国强中毒、何姿仪坐牢、邰梓莘被架空,现在邰业扬又被判了刑,这一连串的事情,你说没有联系我不信。事情一步步走到今天,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邰业扬,甚至操纵长盛的气味分析师一目了然了。"

杨远叼着烟,任由烟雾成丝状于头顶上空蜿蜒盘旋,眼睛微眯,陆东深的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利益牵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成了利用与反利用,而能利用的时机极为关键,要十分考量利用者的筹谋。邰国强反噬何家,导致何姿仪对邰国强恨之入骨,长期以护肤品中的气味进行加害,能配合她的,就是跟她后来走得很近的卫薄宗,从这件事上看事情很简单,就是卫薄宗对何姿仪有了恻隐之情,替她报复邰国强。

进一步呢?从邰业扬后来的反应来看,邰国强的过往和何家的情况他肯定知情,也许是他自己查出来的,又也许是何姿仪告诉他的,总之,他是在知情的情况下任凭邰国强中毒,只是没想到邰国强会死,他或许觉得最大可能是控制邰国强。

从这心态来看,邰业扬其实跟何姿仪一样,恨邰国强,但又不想他死,想利用他尚且活着又无法自主的情况下夺得公司大权,彻底架空邰梓莘。

换句话说,卫薄宗其实是利用何姿仪的手和邰业扬的恨,在他们并没料到情况会如此严重下对邰国强下了狠药。

长盛的气味分析师,表面上看像是何姿仪的人,却又间接地钳制了邰业扬,那他到底是谁的人?

陆起白的。

商川坠台,能让何姿仪心甘情愿顶罪的肯定是邰业扬,而之前邰业扬也的确找过商川,并从中挑拨商川与天际的关系。

想到这,杨远遇上困惑了,"可是,邰业扬到底跟商川说了什么,当时惹得商川要跟天际解除合约?"杨远问出这话完全是按照自己推断的顺序来的,所以一开口就是这种听上去无头无脑问题,但陆东深完全接得上,轻描淡写说了句,"商川最在乎左时生死,只要让他知道左时的死跟夏昼有关,他必然发疯。"

杨远自然是个聪明人,而且之前的事他也多少听说,很多断了的线索一串起来就成了整幅画面。

他恍悟地点点头,怪不得。

邰业扬肯定没那本事查出这些事,后面势必有个始作俑者。商川后来与天际和解,这对亲王府及H新品代言一事又是有惊无险,所以一计不成,邰业扬干脆一除了之。夏昼当初推断没错,一口咬定凶手就是邰业扬,后来警方证实凶手也是邰业扬。谁能给邰业扬鬼浆?恐怕就只有卫薄宗了,但邰业扬为什么不咬出卫薄宗?许是卫薄宗早就做好了让邰业扬无法指征的准备。

如果卫薄宗一心是为了何姿仪和邰业扬,那案发现场绝对不会有鬼浆的出现,因为鬼浆一出必然死人,卫薄宗很显然并不是护着长盛集团的。

邰业扬春风得意的时候却逢牢狱之灾,从天堂掉落地狱只是瞬间,而坐收渔利的人倒成了陆起白,这么想来,卫薄宗身后的始作俑者是陆起白无疑了。

收买卫薄宗,又利用邰业扬和何姿仪的私心来达到目的,陆起白这心思果真是深沉如海。

"看来,当你把夏昼从沧陵带回来的时候,陆起白已经在做功课了。"杨远冷笑。

陆东深轻轻弹了下烟灰,却想得更远,"不,从夏昼在沧陵天际酒店装神弄鬼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做功课了。"杨远一听这话蹭地坐起来,脊梁骨挺得跟铁板似的,盯着陆东深瞅了半天,这才倒过来一口气说,"我发现你们陆家人真是厉害啊,表面上看牲畜无害的,实际上手腕一个比一个狠,耐性一个比一个足啊。"

陆东深盯着烟头没说话。

是啊,小时候都不觉得什么,长大后人心就都变了。所以,他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傻子。

而在内心深处,他宁可只身面对群狼,也不愿跟陆门的人拼个你死我活。也许陆门是受了诅咒,厌倦争斗的同时又不得不拿起武器争斗。

"陆起白藏在长盛后面步步为营,可见他对长盛的情况十分了解。"杨远叹道,"邰业扬那么阴险的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更别提是查夏昼的事。"陆东深也在担忧,就不知道陆起白能查到什么地步。半路杀出个靳严,将夏昼的过往查得分毫不差,甚至查出了连他都没查到的左时死因和疯人院的过往,能力自然不可小觑。末了,他靠在椅背上,任由烟头在指间静静绽放、燃烧,"但愿,陆起白不会再对夏昼起心思。"

344 他宁可她断情薄意

    杨远听了这话心里一激灵,"靳严已经把夏昼扒得体无完肤了,再扒还能有什么?"

"有件事我从来跟你说过。"陆东深抽着手里这烟总是心思恍惚,像是看到夏昼站在他面前捂着鼻子直皱眉,他抬手把烟掐灭。"夏昼曾经为我爸调理过身体。"

"伯父的救命恩人啊。"杨远惊叹。

"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啊?"

"三年前如果不是遇上夏昼,我早就死了。"陆东深低叹。杨远倒吸一口气,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然后一拍大腿,顺了一下想要表达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她父母差点害得你见了阎王,然后你被她救了......老天,这什么造化这么弄人?"

话音刚落下,脑中又是灵光一闪,又大力地拍了一下茶几,咣当一声。烦得陆东深直皱眉,"能不能安静得说个话?"

"我这不是太惊讶了吗?"杨远把烟头一掐,起身,叉着腰来回来地溜达,又是挠头又是抓耳朵的,然后又回到桌旁,两手撑着桌边看着陆东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怀疑当年那个项目背后的人是陆起白?"

又一想,不对啊。

"陆起白当年没那么大的能力吧?能把手伸到国内?"

陆东深目光深沉,一字一句,"当年陆起白的确没那么大的能力,真正跟夏运城联系的人是我二叔陆振名。"

杨远瞪大双眼,嘴巴足以塞下鸡蛋。

"我父亲和我二叔的权力相争,那才是真正的手足相残,虽不见血,但比见了血还要可怕。当年我二叔仅差一步就坐上权力交椅,这么多年,你以为他真的心静如水了?"

杨远只觉得脊梁发凉,冷汗都被陆东深的这番话给逼出来了,好半天都喘不匀气,他万万没想到,当年的那场事故,背后的水能这么深。

"你都已经查清楚了?夏运城生前的口碑可是很不错的,而且,他还是饶瑾怀的下属。"杨远还是难以置信。

陆东深的伤口处就无缘无故地疼了,灼热的很,仔细品来不像是伤势,熊倒像是一把火在灼烧。又好像,是夏昼眼泪的温度,她曾经就抵着他的胸口流泪。

他的姑娘很少哭,可是,一旦哭了,他就心疼得很。"查得很清楚,饶瑾怀并不知道夏运城背地里运作项目的事。人都有私心,有些所谓的好人也更经不起时间的推敲。"陆东深抬手轻轻按住伤口,"但是保不齐陆起白日后会狗急跳墙,拿着夏运城私营项目一事朝着夏昼开刀。""陆起白如意算盘打得紧,一手控着H新品这件事准备让你在董事局失去信誉,一手又在操纵长盛股价趁机吸纳,怎能料到夏昼能在短时间内创香导致新品大卖,而邰梓莘又借你稳定了股价,表面上看你像是帮了邰梓莘,实际上你这一招是反攻了陆起白的钳制。"

杨远这一番分析下来后,面色凝重,"你现在把夏昼推开不见得是好事,万一他现在就狗急跳墙——""他现在不敢动夏昼。"陆东深轻声打断他的话,"饶尊已经放话出去,夏昼暂时安全,而且沧陵不是陆起白的地盘,他想动沧陵的势力太难。我说过,夏昼会是陆起白被逼到尽头的最后一步棋,所以他现在不会鱼死网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陆起白主动废棋。"

"通过这次的事?你觉得他会主动废棋?"

陆东深摇头,"我太了解陆起白了,他有很强的敏感力,这次的事他只会迟疑。但不管他信还是不信,我都要快他一步护住夏昼。"借刀杀人的事陆起白都能做得出来,而且还能让人抓不住证据,他如果真想对付夏昼,那夏昼就会出于危险边缘。他的目的就是陆门利益,背后是陆振名,陆振名虽说现在看着清心寡欲,但背地里有雇佣兵。

当年他九死一生,除了拜夏运城所赐,还有那些偷着入境的雇佣兵,如果不是顺藤摸瓜,他压根就查不出这些事来。

所以,断兵先断大本营,三年前他没死在他二叔手里,这也许就是天意。

杨远沉默了半天,"我觉得,陆起白至少现在是相信的。夏昼那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如果就这样还能让陆起白起疑的话,那你和夏昼的血不是白流了吗?"

陆东深闻言一愣,紧跟着心里也翻腾了一下,然后想起邰梓莘的话:夏昼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千万不要。

但杨远就偏偏戳他的担忧点,"难保夏昼不是为了成全你啊。"见陆东深脸色变得难看,杨远清清嗓子,"你不能想不到吧?陆起白不了解夏昼,但是你跟我都很了解她。是,夏昼性子乖张,有时候还不讲理,但绝对是个能拎得清轻重的姑娘。保不齐是她什么时候突然想通了,一刀子下去帮你把戏演到绝。"

"不可能。"陆东深的呼吸微微急促,伤口又疼了。杨远叹了口气,干脆坐桌上了,"陆东深,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但我看得清透,你照比你以前可没了狠劲,尤其是面对夏昼。论狠,你其实狠不过夏昼,虽然发布会当天我不在现场,但我也能想到你在面对夏昼的时候肯定心有恻隐,如果夏昼不做得绝点,那这场戏就被你一手毁了。"

这次轮到陆东深陷入沉默了,眼底还有深深的担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只是觉得夏昼也是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姑娘,对这种事应该很敏感才对,知进退懂取舍。"杨远微微皱着眉心,"但我还有想不通的地方,如果她真的是一出苦肉计,那依着你的计划,她肯定不会回沧陵,可是,如果她回了沧陵呢?她想做什么?除非在发布会当天她一刀子下去真就是伤心而致。"

说到这,杨远又看向陆东深,"你看,连你都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所以陆起白更拿不准了。别管怎么样,你的目的是达到了,至少夏昼暂时安全。"

杨远一番云山雾罩的分析着实把陆东深的心搅合得一团乱,沉吟了许久,说,"所以,她必须要在沧陵。"

曾经他排除万难将她带出沧陵,因为那时候沧陵容不下她。现在不同,只要她回了沧陵,那就是回了他的保护范围,再不济,有什么事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所以,他宁可夏昼在发布会当天是无理取闹,是断情薄意。

345 我太想她了

    杨远斜睨着他,半晌后笑得不阴不阳的,"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明知道陆门是深潭,明知道这日子过得就跟走钢丝似的,你说你还不自觉。当初你就不该把夏昼带回来,我劝过你吧?可你呢?当时就跟中邪似的死活要把她留在身边,甚至为了她逼得一个地头蛇无路可走。自己都朝不保夕的,还招惹人家姑娘,你说你缺德不缺德......"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小声溜出来的,因为陆东深在盯着他,那眼神冷得跟什么似的。

好半天,陆东深起了身,杨远吓得一下子从桌上跳下来,第一个念头是陆东深要对他挥拳头,转念一想应该不会,他现在算是伤残人士。

而事实上陆东深也没对他动粗,估计还真是有伤在身的缘故。踱步到了落地窗前,手里攥着烟盒,站了许久。

杨远这个操心啊,偷偷打量了窗子好久,确定是密封的才放心,没办法跳楼或扔人就好。

陆东深却在窗子前坐下来了,动作有些迟缓。

客厅里的光不算太亮,有月光,大片洒进房间里,耀在黑色大理石上,瞅着就冷。

杨远从没见陆东深这样过。

就那么孤独地坐在那,一声不吱的。

良久后他才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招惹她是因为觉得,就算再大的风浪我都有足够力量为她挡着,她什么都不用做,躲在我身后就好。可是,我没料到......"

剩下的话他就没再说了。

杨远一直等着,以为他能把话说完,可他始终没继续说。他看着陆东深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是一激灵,小心翼翼问,"你没料到什么?"

陆东深没转过头,却低笑了一声,然后摇摇头。从手旁的烟盒里拎出支烟,然后在嘴里叼了稍许,没点,拿在手里,烟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杨远。"他的声音很低,"你真心爱过一个姑娘吗?"这话题转得突然,但又不是跟今天谈的事毫无关系,想了想,走上前在陆东深身旁坐下,"怎么说呢?刻骨铭心的还真没有,都是有了好感在一起几天后就没意思了那种。"

"那就难怪了。"陆东深低叹,"爱情是一种能让人疯了的感情,再理智的人在爱情面前都会妥协。"夏昼是他掏心掏肺爱上的姑娘,他没正儿八经恋爱过,也没这么费尽心思去想着一个女人护着一个女人。当她在会议室里用震惊的眼神盯着他,质问他为什么不信她的时候,他多想冲口跟她说,傻姑娘,我怎么会不信你?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不忍心推开,更不舍得辜负,我喜欢你喜欢地不得了,爱你也爱得不得了,就想抱着你搂着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你说你喜欢自由自在,那我就跟你一起自由自在,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愿意给你。

可是,对不起。

杨远转了个身,朝着他,"人家都说时间长了这感情才会深,你说你跟夏昼前后认识也不过一年吧?有这么深的感情吗?""我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陆东深没讥讽他,却是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想明白了,爱情就是爱情。感情时间长了可以有,但爱情就是一见钟情,爱上了就是爱上了,爱情不分深浅。"

杨远听着这话觉得特别有哲理,虽然说他听得是一知半解的,不过这个时候他陆东深说什么都对。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杨远决定说回正题,讲真,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陆东深讨论爱情这个话题。

毕竟是俩老爷们,这话题讨论深了总觉得怪怪的。而且,在他杨远的心里,陆东深可是不折不扣的战神,他真是不习惯看见堂堂战神像是斗败的鸡一样在这儿女情长。

"香水配方被盗、你的烟草里面加了剂量,这说明你身边有内鬼啊,得赶紧揪出来。"

陆东深转烟的动作一停,面色渐渐沉冷。

杨远承认自己挺欠的,平时总觉得陆东深不苟言笑的时候没人情味,但这个时候他还真是想念他的杀伐决断,见他冷了脸,杨远觉得还是这样最让他习惯。

"泄露香水配方的人必然是调香团队的人,陆起白可以收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包括陈瑜?"杨远问。

陆东深微微思考,说,"不,应该跟她无关。"

"不可能是季菲吗?她也许会被陆起白收买,如果是她的话,想从调香团队获得最新资料也不是不可能。"

陆东深想了想,又摇头。

"不管怎样吧,有了排除就好办,这件事我去查。"杨远打包票。"也不用刻意查,新品大卖,泄露配方的人肯定心慌,这些天你留意着点调香团队就行,八成就是其中不起眼的调香师。"陆东深分析,"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就会想要往上爬,往往这个时候就会被人利用。"

杨远点头。

"至于烟,能动手脚的人十有八九是秘书处,利用夏昼不在天际这段时间换了烟。"

杨远一下子想到了景泞,提及,陆东深说,"景泞顶多就是能做出来上传照片的事,再多的,她未必能过得了心里那关。"

"当时夏昼指出景泞是陆起白的人。"杨远提醒他。

"我知道。"陆东深沉沉道,"我相信夏昼说的。"

杨远恨恨咒骂,"这个陆起白到底收买了多少人!""秘书处的人也未必是被收买。"陆东深纠正,"陆起白最擅长见缝插针,也许秘书处在拿烟盒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是被调换了。不是人人都长了夏昼的鼻子,闻不出来的。"

"可你身边总留着个陆起白的人太危险,得把景泞打发走才行。"杨远提出建议。

陆东深将手里的烟头往大理石上磕了磕,说,"留着,有用。"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杨远知道自己再多费口舌也无济于事。陆东深的脑子永远想得比旁人快,别人想出十步的时候他也许都想到了百步,虽然他不清楚陆东深把景泞留在身边要做什么,但肯定不会白留。

杨远见他手里那根烟始终不抽觉得可惜,夺过来叼在嘴里,点着了。陆东深也就任由他抢走,没再拿新的烟,胸口却像是猫爪一样,没着没落的。"你有没有想过......"杨远思来想去的还是倒出了自己的担心,"如果夏昼就是伤了心、就是跟你恩断义绝了呢?"夏昼配合着把戏演绝这只是他的推断,万一不是呢?万一夏昼就是这么狠呢?虽说他老是埋怨陆东深被夏昼迷得颠三倒四,也总是对夏昼不大客气,但在他心里还是挺认可夏昼的,这年头像是她那种洒脱大方的女孩子少之又少了。两人真就这么分了,那也挺可惜的。

陆东深老实回答,"想过。"

杨远一怔,看着他。"但是明知道自己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还要拉着她一起死吗?"陆东深看着远处灯火,眼里暗得犹如宇宙荒芜。"男人和女人的心思不同,我可以陪着她去死,但不想让她陪着我去亡,我只想她被照顾。至于以后......我是男人,怎么等她都行,一个女人,青春耗不起。"

杨远明白。这便是男女间最难妥协的情愫吧,遇上危险,男人想的是要把心爱的女人推开,但女人想的是要跟心爱的男人共患难。决心可嘉,可一旦真是遇上生死大事,男人最先想着的还是保住心爱女人的命。

见他又陷入沉默了,杨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半天说了句,"你吧......哎,现在重要的是养伤,伤口不浅呢,我夏昼妹子可真是......哎。"

唉声叹气的有一句没一句的。

半晌后,陆东深终于开口了,嗓音有点哑,"杨远,我是不是挺窝囊的?"

"诶?"

这话要怎么接?杨远叼着烟挠了挠头,他还从没把这个词跟陆东深联系在一起过。

"我太想她了。"陆东深嗓音很低很低地说了句。想得全身都在疼,就好像所有的细胞都在扭曲着叫着她的名字:囡囡......

346 你太高估自己的价值了

    陆起白捏碎了手里的高脚杯,红酒混着玻璃碴沾了一手。稍许景泞才看见,沾湿他手的不仅仅有红酒,还有血。

陆起白不为所动,也像不知道疼似的,站在窗前,脊梁骨挺得僵直。景泞在他身后站了半天,思来想去的最终还是拎来了医药箱。不怨天尤人,该痛骂的就只有自己,景泞几番想把自己骂醒,甚至提醒自己,如果让陆起白这样的人得偿所愿,那这世上就可谓没有是非黑白了。但见他隐忍着愤怒、失落和颓靡,她怎么就心口发疼了?

在她耳畔来回转的始终是陆起白的那句:我是喜欢你姐的......还有,在某天清晨,天色尚算混沌不明的时候,陆起白像是做了梦,纠结的眉心和额前冷汗预示着他在梦中的辛苦,他似有似无地喃喃:别逼我......她悠悠转醒,刚要起身,他却下意识地搂紧她,呓语:景泞......景泞......别走。

她该恨他的。

这个遭天杀的魔鬼,是他一手毁了她生活的平静。甚至有时候她都会想,他最好出门就被车撞死,然后她就彻底解脱了。

陆起白看着窗外被深秋寒霜撕扯的风景,眼睛里也如灰瓦寒雾般的凉,紧跟着他觉得手心一凉,低头一看,景泞正在用双氧水清洗他的手心。

嵌在皮肉里的碎渣子被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然后冲洗、消毒。

陆起白站那没动,就那么看着她,暗沉的脸划过不易察觉的柔软。

景泞也没抬头看他,一声不吱地为他处理伤口。

窗外是小区乍亮的路灯,温柔的鹅黄被罩在一个又一个的铁艺灯笼里,在幽长的径路上摊开一圈又一圈的影子。对于登门过夜这件事,陆起白似乎是轻车熟路了。

偶尔遇上邻居大妈,也都十分好信地问她,处多久了?差不多就结婚吧,谈恋爱可千万不能谈太久啊,那小伙子一表人才的,跟你挺配。处理完伤口,景泞转身走的时候,陆起白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力道不大,不像平时那么剑拔弩张,就那么虚控着,手指的温度透过睡衣的布料传递在肌肤上,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两人的关系里,陆起白向来是索取的那方,像是现在这么安静温和还是头一次,景泞忍不住说,陆起白,你收手吧。

一句话令陆起白的脸又染上冰封,他微微眯眼,"你是在看我笑话还是在可怜我?"

"你跟陆东深毕竟有血缘关系,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我不争你以为陆东深就会放过我?"陆起白冷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跟我大伯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在陆门这趟浑水里走上一遭,谁都别指望能全身而退。"他没想到陆东深会这么警觉,以为有夏昼一事牵着,至少能松了对长盛的敏感度,不想在这次股权争夺战中,陆东深还是一手切了他的动机,还差一点他就可以把邰梓莘清出董事局。

现在他有十足把握,他在背后吸纳长盛股份一事已经被陆东深知道了,否则他不会出手帮邰梓莘。

景泞挣脱开他的手,抬眼盯着他,"坐上权力交椅就那么重要?"

"你开玩笑呢?"陆起白好笑地看着他,不重要的东西谁会拼得头破血流去争去夺?

"利益比人命还重要?"景泞虽不了解太多事,但邰业扬无缘无故就折进牢里,她总觉得这件事跟陆起白脱不了干系。

"你想说什么?"陆起白目光冷漠。

景泞盯着他许久,问,"如果有一天要拿着我的命去换你的利益呢?"

她总会心有恻隐,又或者再绝望的时候都希望能看到一丝光明。因为在一起越久,她就越能看见陆起白不同的一面。有时候他会什么都不做,就在她的书架上找本书来看,一下午坐在沙发上安静得很,午后的阳光就落在他的头发和衣襟上,温暖得很。那一次他看得最久的是一套她收藏的漫画书:哆啦A梦。

她就在想,如果他不是陆起白,就是很普通的男人,该有多好。

陆起白许是没料到景泞会突然这么问,怔愣了好半天,然后嘴角浮笑,"景泞,我看你是太高估自己的价值了。"

**

邰业帆喝得酩酊大醉。

陈瑜赶到酒吧的时候,邰业帆整个人都半摊在卡座的沙发里,隐在幽暗晃动不定的灯光里。周围还有平时跟着他厮混的狐朋狗友,也都喝得东倒西歪。

Pub这种地方不及清吧,来这里混的小姑娘眼睛都尖着呢,哪桌最有潜力就往哪桌钻。

两个穿得挺暴露的姑娘一个劲地往邰业帆身上黏糊,邰业帆一个劲地推搡着她们,嘴里嘀咕着,走开,我女朋友要来了,她可漂亮了,比你们都漂亮......

陈瑜上前,二话没说上前一把揪住邰业帆的耳朵,疼得他哇哇叫,两个小姑娘一见这架势赶忙跑了。

邰业帆醉眼朦胧的还是看清了陈瑜,欢呼着起身,一把搂住陈瑜,"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陈瑜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半小时前,他给她打了通电话,哭哭咧咧的,大抵的意思是人活着太累了,吓得陈瑜不敢怠慢,生怕真出一桩人命可如何是好?因为新品的事,陈瑜也冷落了邰业帆不少时日,在实验室闭关时,邰业帆几乎是三天两头等在门外,甚至还自备了水和干粮,看得实验室里的人于心不忍的:差不多就行了吧,再说这件事也不是他做的,打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二代,能这么一趟趟地自取其辱不容易了。

陈瑜其实也心疼,但还是脖子一梗,不行,我得跟夏昼表明我的立场。

邰业帆这一抱抱得瓷实,差点勒得陈瑜喘不过气来,身旁那几位东倒西歪的男人也有了意识,纷纷朝着邰业扬笑说,邰公子,你马子啊,挺正啊?

邰业帆晃着身子上前就挨个踹他们:什么他妈马子?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女朋友......这是我邰业扬的女朋友!陈瑜听着这话,心里不知怎的就热乎了。

347 以后你就给我住在饶家

    回到车里陈瑜没马上开走,买了瓶冰的矿泉水,朝着瘫在后座上的邰业帆就倒下去。

激得邰业帆一下子酒醒了大半,然后迷迷糊糊地四处瞧,看见陈瑜一脸不悦地站在车门前,他竟结巴了,"你、你来了呀。"

"邰业帆,你这算什么?现在长盛都什么样了?你再看看你!"

邰业帆怔愣地看了她好久,然后抬手搓脸,有好一阵子,他靠在车座上,也没管湿漉漉的外衣,喃喃说,"我还能怎么样?爸没了,妈和大哥也坐牢了......长盛现在......""如果邰梓莘也像你这么颓废,长盛估计早就完了!"陈瑜怒其不争,"你大哥进去了,你就是邰家的顶梁柱!但是你怎么做的?天天买醉,让你妹妹在外面扛雷,邰业帆,你还是不是个爷们了?你还好意思喝酒?"

邰业帆低垂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半天不说话。"我喜欢的男人不是这样的。"陈瑜冷言,"你也知道我以前有多喜欢陆东深,是喜欢他的外表和钱吗?不是!我喜欢他身上那股子劲,永远打不倒不服输的劲,那是能让女人崇拜的力量,是会让女人感到安全的力量。你说你喜欢我,要我做你的女朋友,邰业帆,你现在每天醉生梦死不求上进的,有什么资格让我跟着你?"

邰业帆抬头,木涨涨地看着她问,"你会跟着我吗?"

"跟着你喝西北风吗?"陈瑜冷喝。

"不不不......"邰业帆一把拉过她,"我能养你,我有钱,我能养得起你,不会让你受罪。""然后坐吃山空?"陈瑜不客气,但没甩开他的手,"我要的是能跟我齐头并进的男人,而不是吸家里血的废物。邰业帆,你不喜欢做生意没关系,但总要做事!我不在乎你能赚多少钱,重要的是你能积极面对困难、克服困难而不是逃避,我在乎的是你做事的态度。你爸活着的时候你吊儿郎当别人也说不出你什么,现在你爸不在了,你现在不就是在耗邰梓莘吗?她不嫁人呐?永远就孤军奋战?是,我不喜欢你妹妹,可是,长盛还真得有她那种人才行!"

邰业帆被她这么一通说,自然是又羞又愧的,好半天嘴唇翕动,"那......我要是振作起来,你会跟着我对吗?不会因为我是邰家人不理我,对吗?"陈瑜见他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是又气又好笑,清清嗓子,"我给你一年时间,就一年,你好好做事。我不管你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只要你的状态在做事上,我就会跟着你。"说完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算什么?在爱情这种事上她向来想得现实,怎么就给了这个败家子机会了?其实她今天来是想跟他一刀两断的,跟他说,我实在是受不了不求上进的男人。

再想反悔已晚,邰业帆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脸激动,"是你说的啊,一年!你就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小瑜,你等我,不能跟别的男人啊。"

陈瑜见自己就这么上了贼船,气得一跺脚,"叫什么小瑜?还虾米呢!我叫陈楠楠,你叫我楠楠就行!"

"啊?"

"陈瑜是我后改的名字,我本名就叫陈楠楠!"

真是邪了门,以前夏昼一口一个陈楠楠叫她,她连打死夏昼的心思都有,现在夏昼不在了,她反而怀念她叫她:陈楠楠......陈楠楠。

**

夏昼醒来时,正好瞧见了蒋小天那张快贴上自己的大脸,紧跟着就听见他激动地欢呼:醒了!我家蒋爷醒了!我就说她会醒吧,眼毛都动了......

下一秒乱咋呼的蒋小天就被一只大手给揪离了,是饶尊的动静,能不能小点声?.喊什么?她刚醒经不起你这么吵!哪凉快哪呆着去!

蒋小天被扯了个趔趄,饶尊就趁机坐在她身边,关切地问,"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了?"

夏昼觉得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平躺在床上也像是陷入一团棉花里,许久,一些个回忆就接踵而来,她张了张嘴巴,一时间没发出声音来,嗓子疼。

她挣扎着要坐起,饶尊见状赶紧搀扶,在她身后塞了宽大的靠垫,嘴里念叨着,小心点小心点。

刚靠上,肩头疼了一下,是她狠扎的那一刀。伤口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抬眼就不经意看见了站在窗子旁的阮琦,她靠在那,见她醒了也没上前,就那么看着她。

虽然隔着点距离,但夏昼觉得阮琦有些落寞。

环顾四周。

这房间,是饶尊的,她现在是在饶家?

怎么来这了?

饶尊看出了她的困惑,抬手将她散乱的头发捋了捋,轻声说,"从会场出来你就昏过去了。"

蒋小天在旁咋咋呼呼地补充,"两天啊,爷,你睡了足足两天啊,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饶尊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说话能死是吧?"

蒋小天马上闭嘴。

夏昼多少有点印象了,好像是回到车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头混混涨涨的,但还没忘问一句蒋小天,你怎么来了?

蒋小天挠挠头,支支吾吾的,"那个......蒋爷有难,我蒋小天当然要赶过来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夏昼只顾着伤口疼,也没多问蒋小天怎知她有难了,见状饶尊紧张地说,"我叫医生看看伤口吧,又疼了是吧?你说你是不是傻......"最后一句话见夏昼皱了眉头,他也没再继续数落。

"我没事。"不就是一刀吗?当年帮着谭爷争地盘的时候,身上的伤比这可严重多了。

房门开了,是饶瑾怀和乔臻听见动静进来了,见夏昼醒了,乔臻快步上前,饶尊见状让开了位置。

"你这孩子,不疼吗?就那么生生捅自己一刀?你不嫌疼,我可疼着呢。"乔臻坐下来,刚说没两句话眼眶就红了。

饶瑾怀没上前,坐在沙发上,但很明显是在生气,脸色不好。

夏昼一阵窝心,轻轻拉住乔臻的手,"伯母我没事。""没事?那什么叫有事啊?这两天你都快把伯母吓死了,你看你现在,脸上还一点血色都没有。"乔臻真是又气又急的,转头朝着饶尊喝道,"不是跟着去的吗?怎么就让她伤得这么重?"

饶尊连连道歉:是是是,妈,我错了......夏昼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的,瞄了一眼饶瑾怀,这么一瞧被他一脸的不悦吓了一跳,刚要移开眼,饶瑾怀开口了,"从今以后你就给我住在饶家,哪都不准去!"

348 我喜欢你

    在所有人都围着夏昼的时候,阮琦把饶尊叫了出来。午后有秋阳,但飒飒凉风一过就平添了寒意。饶家庭院修整得讲究,艳红的枫金色的槐成了点缀庭院的最美风景,不远处立着数吨重的太湖石,乍一看就似骏马奔腾的形状,栩栩如生。据说饶老先生偏爱太湖石,瘦奇漏透集一身,海陆苍桑亿年痕,有流水从石间褶皱漏洞里过,淙淙的甚是好听。若问珍稀何处有,太湖两岸白岘村,饶家千里迢迢选石运石,太湖石以白石居多,黄石极为少见,立在饶家的这块就是黄石。

阮琦走到"骏马"之下停住脚步,隔着流水溅起的水雾,仰头看着这一方太湖石。饶尊只当是出来溜达,没往别的地方想,坐在旁边的花岗岩石台上,摸了烟盒。可刚叼上烟,不远处负责打理庭院的花丁就过来了,二话没说就把他的烟给夺了,"这里不能抽烟,饶老先生的规定,小饶先生又不是不知道。"

这不是饶尊第一次在饶家挨怼,尤其是在跟花丁的摩擦上,能在饶家工作的都是数十个年头的老人了,兢兢业业十分恪守规矩,哪怕是饶尊犯了规矩他们也不留情面。

平时怼也就怼了,当着阮琦的面就被人数落了面子,饶尊自然有点下不来台,冲着那花丁的背影直吼,"什么态度啊你?还想不想在饶家做事了?"

结果,人花丁压根就没搭理他,那根烟的下场还是被无情地碾碎并扔进垃圾桶里。

阮琦扭头看着饶尊那张一阵红一阵白的脸,搁平时她是能笑出来的,想着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少爷被家里佣人怼成这样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但现在,她没心思笑。

迎光可瞧见他额角的疤痕,是上次翻车留下的,多少次他照着镜子咬牙切齿,奶奶的,这疤怎么就不留陆东深脸上?

阮琦却知道他从没真正怨恨过,哪怕他是个平日里对自己容貌十分在乎的人,因为在他心里,许是觉得这道疤是为夏昼留下的。见阮琦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瞧,尴尬地清清嗓子,"这些花丁都是打理奇珍异草的能手,所以被我爸惯得无法无天,不用他们狂,早晚有一天我把他们给辞了,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孩子气的话。

越是接触饶尊时间长,阮琦就越是了解饶尊的脾气,典型的嘴硬心软。

"我要走了。"阮琦轻声说了句。

饶尊以为她要回住所那,把烟盒揣回兜里说,"不用这么着急回去,今晚在我爸妈这吃饭吧,我妈知道你喜欢吃栗子鸡,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了。"

"饶尊,我说我要走了。"阮琦看着他,语气郑重。

饶尊一愣,稍许起了身,居高临下瞅着她眼睛问,"你什么意思?走?走哪去?"

阮琦嘴唇翕动,原本想说去哪都行,总之我不想待在这了,但对上饶尊质问的眼神后,脱口的话就变成了,"我有一趟原料要跑,所以要离开一阵子。"听着很顺理成章的理由,但饶尊一皱眉,"不行,你一个姑娘家的跑什么原料?以后都别做了,太危险。想工作的话,华力又不是没有对应的部门,你直接进华力不就得了?"

"都是开发过的原料,路线熟悉得没什么危险,要我去公司朝九晚五,我适应不了。"

"那你可以——"

"你喜欢我吗?"阮琦打断他的话,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饶尊怔愣,看着阮琦好半天没回答。

"明白了。"阮琦轻声说。

喜欢一个人是自然而然,在眼里,由心里,哪怕是有着半点迟疑,那都算不上喜欢了。

饶尊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阮琦却轻笑了一声,坐在花岩上,"我喜欢你。"

饶尊听着这话有点无所适从,"阮琦,我......"

"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说出来是我不想藏着掖着的,难受。"阮琦苦笑。饶尊在她身边坐下来,沉默了许久后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有想过我们的问题,把你留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阮琦,我对你是有好感,但是,好像还没上升到很深的感情上。我这么说是挺混蛋的,而且我的确就是这么混蛋,如果你今天不提,我想我还会继续稀里糊涂下去。"

阮琦听着心里一阵阵难过,但脸上始终保持着笑,"也没什么,其实你说得对啊,咱俩谁都没到那种非对方不可的地步,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啊。"

不光是饶尊,如果要她自己说自己有多爱饶尊,她也说不上来,就是喜欢看着他,喜欢待在他身边。饶尊看了阮琦一眼,心里不知怎的就有点疼。以前他没想过这么多,也没想这么深,他没骗阮琦,好感是肯定有的,但如果说要他给她一份承诺他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我不想骗你,在我心里,夏昼还是最重的。"

"嗯,我知道。"其实她早就知道,只是想着也许时间一长他对夏昼的感情也就淡了。可是当天在会场上,当夏昼那一刀下去的时候,她看得清楚,饶尊都恨不得放把火把整个会场烧了,这两天他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夏昼,见她醒了,他比谁都要高兴激动。

能让饶尊这么牵着挂着的女人,就只有夏昼了。

"饶尊,我需要走出去透透气。"阮琦起了身,故作轻松的,"就当给我们彼此时间,你整理你的感情,而我呢,要学着怎么把你只当成朋友。"

饶尊心里不舒服,他不是没看见阮琦笑容背后的落寞,于是就更是暗骂自己自私,阮琦是个很好的姑娘,他是伤害她了。

"你想骂我就骂吧,或者打我也行。"就别这么故作没事的,他罪恶感更重。

阮琦笑了笑,"骂你打你?没必要啊,你从始至终都没承诺过我什么,饶尊,我没怪你,真的。"听阮琦这么一说,饶尊心口更是发紧了,又平添了一丝苦涩,就好像是喝了一口陈劣的茶,不清透,闷闷的滋味。

349 她要想走你也没辙

    夏昼尚算听话,醒了之后没四处乱跑。饶瑾怀也是动了真格的,除了派人照顾她起居饮食外,还派了两人跟着她出入,饶瑾怀跟她说,我知道单是这两人看不住你,你要是真有那狠心,就把饶伯伯的人给打了。

她当然不会出手打饶瑾怀的人,就任由这两人看着自己,可愈是这么安静听话,饶尊就愈是不放心。

他以为夏昼会伤心欲绝,甚至是断水断粮,他都已经做到了各方面的准备,岂料夏昼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喝水吃饭、养伤遛弯,除了笑容少了,其他的都正常。

饶尊生怕她心中郁结不爱说,就忍不住跟她讲,有什么情绪就发出来,别憋在心里,不好。

夏昼当时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看着窗外,说,该有的情绪那一刀下去也都没有了。桂花糕是乔臻亲手做的,采了当季的桂花,入口香甜,夏昼向来爱吃。说这话时乔臻就在旁边坐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见夏昼激动后这才放下心,狠狠瞪了饶尊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饶尊真是冤枉,她是个至情至圣的姑娘,在会场那一刀绝对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她是爱惨了陆东深,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醒了反而这么冷静,这难道不奇怪吗?

夏昼没满足他的好奇心,反而问他,"这两天怎么没见到阮琦?"

饶尊看上去不大自然,支支吾吾地说,"她嫌闷, 去外地玩了。"

夏昼转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半晌后没多说什么,就"哦"了一声。

倒是乔臻不放心了,"她是一个人还是跟朋友一起?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一个姑娘都看不住,不是都住在一起了吗?是嫌闷还是被你气走了?"

"妈......"饶尊真是抓心挠肝的,"我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阮琦想走,他留不住,更重要的是,他以什么身份去留?但把夏昼留在饶家倒是首要任务。

可夏昼的心思他竟然摸不准了,因为她平时太沉默,吃饱了饭就去花园一待,跟花丁们在一起,问长问短的。饶尊这个心操的啊,末了就逮住蒋小天问,蒋小天想得比饶尊洒脱多了,手一挥,"嗨,不就分个手吗?有什么啊,你太小瞧我们蒋爷了,我们蒋爷血雨腥风都闯过,还怕这点挫折?"说老实话,饶尊是很反感蒋小天一口一个蒋爷,因为他总觉得那个沧陵蒋爷压根就不是他所熟悉的夏昼。可是反过来一想,他现在是真了解夏昼吗?经过这么多的事,她还是他所认识的夏昼吗?

至少现在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以前不会这样的,甚至在她昏睡那两天他都觉得,自己很了解夏昼。

越想就越烦,干脆吼蒋小天,"饶家是你赖着不走的地方吗?一个大老爷们有胳膊有腿的,天天蹭吃蹭喝的好意思啊?"

蒋小天是在发布会当天出事的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之前是在哪躲着,见夏昼出来他就蹿出来了,夏昼昏迷不醒,饶尊也没办法,一并就把蒋小天带走了。

要说这蒋小天因为谭耀明的事也算是视饶尊为仇家,但诡异的是,这两天蒋小天跟饶家上下相处得特别好,小伙子嘴甜,经常逗得饶瑾怀和乔臻哈哈大笑。蒋小天是一丁点都不怵饶尊,许是觉得有夏昼在背后撑腰,说话也是底气十足,"如果不是因为蒋爷在这,我才懒得住在这呢,这有什么好啊?哪有我们沧陵待得痛快?尊少,我对蒋爷来说可是最重要的人,想当初在沧陵的时候,爷都是把我当成小吉祥物的,就是因为现在有我在爷的身边,爷才会这么振作。"饶尊烦蒋小天烦得牙根痒痒,终究体会到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倒不是他小心眼容不下蒋小天,如果蒋小天能安分守己,别说是在这待一阵子,就是待一辈子饶尊也管不着。

关键是蒋小天有旁的心思。

他不止一次听见蒋小天在跟夏昼提沧陵的事,还动不动就来一句,爷,回沧陵吧,大家都怪想你的。

怂恿得何其歹毒,其心可诛。

可人蒋小天没觉得自己歹毒,每每受到饶尊的"威胁",都极力为自己辩争,"想走想留那是我们爷自己的事,你还能干涉了了?真有一天我们爷想回沧陵,你也没辙。"

饶尊虽气,但蒋小天这话的确是说在点上。夏昼性格倔强,一旦决定什么事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所以,一旦她真的决定离开饶家他能怎么办?强行关着她?

想走的人始终留不住,他总不能打断她的腿吧?

饶尊是越想越上火,还不如她昏睡着省心。

这一天,夏昼还是出门了。

不是远行,就只是出趟门。饶尊得知,亲自派了公司的车来接。出了警卫大门,身后又跟了辆车,是那两名保镖,如影随形。

车子一路向东。

蒋小天不知道夏昼要去哪,问多了夏昼也不搭理他,干脆就做个乖巧的吉祥物在她身边陪着。

北京城,东富西贵,饶家的宅子在城西,所以,车子相当于横穿整个北京城。车行繁华区时恰逢交通管制,车流就慢下来了,如一只只蜗牛往前爬,红了一路。

蒋小天坐在副驾驶,透过车窗一看,外面正好是天际的地盘,高拔的建筑群、奢华的购物区、进口的商超及再远些一眼能见的天际酒店,还有四通发达的商业步行街......

他下意识地回头瞅了一眼夏昼,坐在后座的夏昼,头靠着车窗,长发披着,大半是遮了脸,从蒋小天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像是睡着了。

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再抬眼往上看,嵌在天际建筑楼正中间的巨幕正在播放着画面,关于H新品及明星代言人。

蒋小天正看得起劲,画面又变了,转到天际集团整个产业区展示。从天际旗下本土产业,还将亲王府那片商业开发区囊括了进去,从规划蓝图上看,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街区不但会焕然一新,还将成为城市重点特色街区之一,除此,也有恒大置业项目。

350 一眼万年

    恒大商业区正在如火如荼开发,将会是连接天际商业区的重要区域,换句话说,两大块重点商业区将会完全打通,形成全新的商业区域。

蒋小天作为一个外人,光是看着这些建筑蓝图就觉得心潮澎湃,心想着怪不得这人人都想往上爬,谁不想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这种俯瞰众生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想着想着赶紧收敛心神,不不不,还是沧陵好,自由自在的。繁华是好,但繁华背后的压力和无奈可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巨幕上方画面一闪,是陆东深的照片。

是在恒大置业股权签署发布会上的照片,一身商务,高大挺拔,虽是侧脸,但依旧帅气非常。

蒋小天低叹一声,心里又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这次他回头技巧了些,没有朝左边转,而是朝着右边,顺着车座和车窗的缝隙看过去。

果然,夏昼是睁着眼的。

她的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外面,从她那个角度,不但将天际的繁华纳入眼底,更能瞧见巨幕里的陆东深。

这该是种什么心情呢?蒋小天一直抻着脖子,把头压得挺低,想从夏昼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但夏昼脸上无喜无忧的,像是置身风景之中,又像是这万盛的风景跟她无关。等车子缓缓前行时,她才开口,"蒋小天,你脖子不疼吗?"

蒋小天见被抓了正着,有片刻的尴尬。但也真就只有片刻,紧跟着就恢复嬉皮笑脸了,扒着缝隙看着她,"爷,其实陆总是挺帅的啊。"

心里还有句话没倒出来:你为他像疯子似的也能理解了。

夏昼的确是在看陆东深。

一眼就像是隔了万年。

实际上,只隔了那么一个巨幕。

这个时间,他在做什么?开会?出差?又或者在谈项目?他心里装着的永远都是宏图,永远像个机器人似的不停歇。

照片里的陆东深成熟稳重,是女子们都爱的模样。巨幕又更迭了视频,是他在发布会上的发言,看时间,就是这两天。

关于能源项目组建,中国为首要考量,因此在国内增设两处厂址。一处就在北京,选在新兴及高新产业聚集地亦庄开发区,一处落在沧陵川阳区。

夏昼心口一动。

川阳区?当初陆东深占据了沧陵的官阳区,硬生生地将谭耀明的势力逼退到川阳区,后来谭耀明与长盛合作共同开发川阳区一处有潜力的项目,目的是为了制衡陆东深的势力,但谭耀明离世,长盛如今也是一团乱,川阳区就成了散沙,没有大型的能够撑起经济的产业项目。

陆东深现在落址川阳区,这说明,其实川阳也被他收入囊中了。

车速极缓慢,就像是永远走不过那块巨幕一样。夏昼盯着视频里的陆东深,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很熟悉他在公众场合下讲话的样子。

但在视频里,他的左手一直抵着桌角,一动不动。

夏昼微微皱眉。

前头,蒋小天就像只大马猴似的比比划划的,"爷,其实想想您也不亏,再怎么说都是跟陆总相爱一场过,他那么优秀的男人——"

"蒋小天。"夏昼开口打断他的话,"之前你对陆东深不能说是恨之入骨吧,但也是十分不待见,现在怎么了?一口一个陆总?"蒋小天暗自叫苦,心里咒骂自己真是嘴欠,尽量挤出一丝看上去挺随意的笑,扭头看夏昼。前方路通了,车速也提上来了,巨幕被甩在了身后,还有那大片天际的地盘,连带的,夏昼的目光也就稳稳与蒋小天的对视。"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吧......谁活着都不容易,更别提像陆......陆东深做那么大产业的人了。谭爷的事儿我是怨陆东深,但我也怨饶尊啊,你看我现在跟饶尊不也能和平相处了?我现在也想通了,这人吧,得往前看......"

蒋小天说到这,见夏昼还直直地瞅着自己,嘿嘿笑了两声,"爷,您说是吧,不能太纠结于过去,要不然就会活得不开心......"夏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淡淡地回了句,"蒋小天你最好牢牢记住一点,你是我的吉祥物,可不是别人的,一旦让我知道你背地里瞒着我点什么,我肯定会把你这只吉祥物给废了。"

蒋小天只觉头皮一紧,"......哪能啊,爷您多心了。"

机场人来人往,广播里不停播报各趟航班信息。

夏昼一路赶来是为了见人。在安检前的休息室,一位面容憔悴的姑娘,在她不远处坐了个穿着讲究、长相漂亮的男子,还有两名看似待着悠哉的男人,但蒋小天以前经常待在谭耀明身边早就练就了敏感体质,一眼扫过去就明了。

漂亮的男人是主事的,其他两个男的是保镖,至于那位姑娘,八成是受他们看管的。

那姑娘他看着眼熟,思来想去终于记起曾经看过的杂志封面,季菲,陆门气味分析师。

饶瑾怀派的那两人也跟着进了休息室,找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拿了杂志在手,实则时刻耳听八方。

夏昼跟季菲单独一处。

离登机时间还早,关于季菲的行程还是靳严告知。他也尚算有些人情味,没瞒着这几日对季菲调查的结果。

夏昼提供的成分,在季菲过往的配方中都一一找到,为此总部十分重视,命人将季菲带回美国接受进一步调查和处分。

季菲这几日一看就过得很不好,脸瘦了足足一圈,少眠,眼底下都有阴影了,少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和形象,看见夏昼后,目光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你如愿了。"季菲手里抱着水杯,杯子里是热气腾腾的美式,她却没心思喝,一张憔悴的脸就被咖啡水纹折得扭曲。

她沙哑地说,"回美国,我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尽头了。"

夏昼没接话,冷冰冰地问了句,"为什么害我?"

季菲抬眼瞅她,见她目光带寒,手指微颤一下,"强心草的事我并没有想到,我——"

"你利用阮琦害得我桃毛过敏的事。"夏昼单刀直入。季菲怔怔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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