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第3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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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她是我的女人

    "你早就知道我对桃毛不仅仅是过敏那么简单吧。"夏昼朝后一靠,一手搭在咖啡杯上,手指轻轻摩挲杯沿,"所以暗示阮琦我爱喝果肉酒,因为你喝过阮琦酿的酒,很清楚酒坛是要缠一圈果皮绳的。我沾了桃毛,鼻子出了问题,也就闻不出陆东深烟里的端倪。季菲,你的棋下得可真是步步不差,说你狠毒都不为过。"

季菲把头低垂下来,盯着咖啡,嘴唇翕动,"不是......不是这样的。"

夏昼面无表情看着她。"我承认我暗示了阮琦,害得你失去嗅觉,但我没在烟草里动过手脚。"季菲抬头,情绪上有些激动,"是,我的确很早就知道你对桃毛不是简单过敏的事,也知道你沾上少量桃毛只会短时间失去嗅觉,我只想利用你失去嗅觉那段时间,让大家知道你未必有能力重新创香,趁机重新选用我的方案而已,就是这么简单,我没想到靳严会来......"

"是吗?"夏昼冷笑。

季菲眼里有些坚定的东西,一字一句,"夏昼,事到如今我没必要骗你!"

夏昼不说话了,微微眯眼看她,心里几许思量。"我是嫉妒你的才华,也恐惧你的才华,尤其是你入职陆门以后,我几乎没一天是睡好的。"季菲死死攥着杯子,"你永远不会理解我的感受,因为你的才能是天生的,你没努力过没争取过,压根就不明白一旦失去是什么滋味。"

"所以,你宁可做些鸡鸣狗盗的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夏昼狠狠咬牙。

季菲苦笑,"你是指秘方一事吧?"

夏昼将手从咖啡杯上移开,因为不管怎么捂,指尖都是凉的,双手揣进衣兜里,"既然你主动提起,那就说说吧。"

"这件事始终是要有个了结的。"季菲笑容苦涩,"但是夏昼,你真的就那么相信左时吗?"

**

陆东深将一摞文件推给杨远,杨远接过来,翻开最上头的文件看了一眼,惊诧,"派我去沧陵?"

"新厂初建需要负责人守着,接下来我的重点就要落在基因生物上了,能源这块需要你接手,亦庄上了轨道,沧陵还需要一段时间。"陆东深说。

杨远大致翻了下面的文件,全都是能源项目的资料,资料内容他也不是第一次见,闭着眼都能背下来。于是阖上文件,摩挲着下巴,笑看陆东深。

"你接下来的任务不用说我也清楚,关键是,怎么就派我去沧陵呢?"

陆东深对上他不阴不阳的笑,说,"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杨远哼笑,"陆大公子,我来做一番分析如何?"陆东深看着他没吱声,没有阻止他天马行空的打算。杨远二郎腿一翘,"啪"地点了支烟,"在国内的能源项目,你重点落在了沧陵,但需要有政府背景做支持,你跟华力再次合作,让华力参上一股也很正常,共赢的时代嘛。照理说这么大的盘子摊下来,你跟饶尊就该手牵着手唱着歌朝着东方红去了,怎么人家饶尊都有打算驻扎沧陵你反而不去呢?你说你是觉得我骁勇善战能对付得了潜藏在沧陵土地上的暗势力,还是单纯得想要逃避夏昼?"

陆东深任由杨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风轻云淡地说,"我只是烦饶尊而已。""哦,明白了。"杨远拉长声音,吐了口烟雾,"你是分身不暇之下只能派我出战。我、加上饶尊,一旦全都聚在沧陵,对于夏昼的回归来说就是最大的安全窝。但我不理解的是,你怎么就能保证夏昼一定回沧陵?万一她就留在北京呢?"

陆东深刚要开口,衣兜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起身走到窗子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一条微信:在机场,见了季菲。

下面又跟了一条,是张照片,偷拍的。

陆东深低头看着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只是侧影,但仅仅就是这么看着,他也知道她是瘦了。手指抚过照片里的脸颊,将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身后杨远故作咳嗽,"哎哎哎,什么情况啊?新手机?私人的?什么时候配的,怎么没告诉我新号啊?"陆东深收好手机,走到吧台,倒了点酒,没搭理杨远。杨远哪会甘心?起身走到吧台,夺下陆东深手里的酒杯占为己有,夹烟的手指了指他的衣兜,"是你设下的第三道保障吧?"

这次陆东深总算搭理他了,重新拿了只杯子,边倒酒边说,"我就喜欢你这么聪明的人。"

杨远却没觉得这是好话,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搁,朝陆东深嚷嚷,"可真让我寒心啊陆东深,为了个女人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她不是一个女人。"陆东深抿了口酒强调,"她是我的女人。"

"那我还是你兄弟呢。"杨远酸溜溜地说,"夏昼再不济都有功夫在身吧,我有什么啊?你就不想想怎么保护我?"

"你怕陆起白?"陆东深笑问。

"怕,怎么不怕?"杨远故意做出惊悚状,"人命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你说我怕不怕?"

"这样可不行。"陆东深低笑,"日后,你还需要替我独当一面呢。""独当一面也不是不可以......"杨远凑近他,用肩膀撞了一下陆东深的肩膀,"但是我也得需要朋友关怀,说白了,跟陆起白斗到最后都有可能是玩命了,我替君王打江山,君王不能忘功臣啊。"

"你想说什么?"陆东深乜斜着他。

杨远挑眉,"你就说,你兄弟我的命跟你女人的命比起来孰轻孰重吧。"

陆东深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杯子,"我的女人死了,我终身不娶,我的兄弟没了,我为他立碑。"话毕,忍着伤口的疼抬手重重拍了拍杨远的肩膀,回到了办公桌。

杨远一点点抿着酒,心里可感动了,说得真好啊。但,等等......不对啊,令人感动的是第一句话,那是说给他女人听的,又不是针对他的!扭头愤恨瞅着陆东深,果然重色轻友啊......

352 秘方只能废不能完善

    夏昼从机场大厅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蒋小天巴巴地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等上了车,他才小心翼翼问上一句,"爷......您没事儿吧?"

"有事儿。"夏昼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意外地回了句,靠在后车座上盯着蒋小天扭过来的脸,"你还能怎么着?"一句话噎得蒋小天够呛,一般来说,上句问没事吧,下句都会答没事,但夏昼就打破了常规回答,一时间让蒋小天不知该怎么回话。想了好半天,"要不,我给爷乐一个?"

夏昼抬腿踹了一脚前车座。

"得嘞。"蒋小天识时务者,一个利落转身,跟司机说,"先开车。"

他家爷心情不好,这是明眼的事,暂且不问去哪,就这么开着,反正从机场到市区得大把路程呢,他随时听爷的吩咐。

手机在他兜里翻腾来翻腾去的,就跟他的心思似的起伏不定:关于爷心情不好这件事,需不需要报备呢......

车上了路夏昼就没说话,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季菲的话:你真的就那么相信左时吗?季菲说,"那个秘方,后来你跟左时持相反意见,你以为你最后说服了左时是吗?事实上左时跟我和卫薄宗的想法一样都想继续完善开发,换句话说就是,不管左时有没有寻得原料回京,你都要进精神病院。""左时毕生心血都放在那个秘方上了,怎么可能放弃?夏昼,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总喜欢跟我们唱反调,大家都看好的东西你不看好,你说,你怎么能让我们不对你采用点手段?"

采用手段?

就像当初季菲将她送进精神病院时说的: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没人再会相信你说的话......

如果季菲说的都是真的,当初就算左时从戈壁活着回去,等着她的结果也是一样?略有不同的是,也许亲手送她进精神病院的人将会是左时?

夏昼后背冒冷汗,不,左时不会这么对她的。都说那是古时候天芳师一代代传下来的秘方,实际上哪会有千年一说?左时经过改良规避古秘方的弊端,纯化秘方的功能,当时她协助左时共同完成。他们的初衷很好,目的是用于临床,麻痹病患痛觉神经,减轻病患痛苦,可是她最终发现,无论他们如何改良,古秘方的弊端依旧存在。

左时最开始的确不以为然,但在她十分坚决的态度中终于答应她在没有完善秘方之前绝对不会用于临床,她深信不疑。

可是季菲告诉她,"别傻了,你很清楚,有时候有的气味实验如果不作用在人体上,怎么能找到完善的办法?"

"那个秘方只能废不能完善,我们谁都没这个本事能避免它造成病患永远失去痛觉的漏洞!"夏昼咬牙道。

能够麻痹病患痛觉神经是古秘方的功能,但被夏昼发现的弊端就是,那秘方并不能有时间地控制病患痛觉神经,它会让人永远失去痛觉。

这听着像是没什么,但一旦人失去了痛觉,那对病患来说是致命伤害。

季菲说,"不,谁都不会舍得去毁了一个千年秘方,正因为你无法跟左时达到想法一致,他才找上我们。"窗外的风景嗖嗖过,统统没能入得了夏昼的眼,她只觉得胸口闷得很。一方面拼命告诉自己季菲在撒谎,当年秘方就是被他们盗走的,一方面心底深处又隐隐生出一丝惊惧来:依照左时对那道秘方的痴迷程度,他也不是没有可能瞒着她私下跟季菲、卫薄宗合作......

夏昼攥了攥手指,指尖冰凉。

至于季菲否认在陆东深烟草里加量这件事她是信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信了,也许是肯定了季菲那句话:事到如今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在陆东深烟草里做手脚这件事一旦查出来,那可不是失去职位这么简单了。地魂草多量摄入会让人上瘾,甚至会有更严重的后果,这是奔着蓄意谋杀去的,跟她当初利用陆东深的烟草进而与空气中气味成分产生的石蒜碱是两个性质。

从事情的轻重缓急来看,H新品如果能用季菲当初的配方,的确是给了夏昼致命一击,所以,季菲利用阮琦的果肉酒破坏夏昼的嗅觉,从而钻个空子,这能说得过去。

至于石蒜碱一事,季菲还是那句"我不知情"、"我真的没想到"这类回答,许是碍着靳严在不远处坐着。

但夏昼一语中的:一个闻术协会的副会长,陆门集团的气味分析师,你说你不知情没想到?可能吗?

季菲当时的态度其实是低软了很多。

夏昼给出了自己的分析,"你当时是想踢走陈瑜吧?"

这不是空穴来风的猜测。夏昼没回京时,陈瑜在天际是一枝独秀,她是陆东深一手提拔的,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她就会进入陆门。虽然说打着要跟季菲学习的旗号,但季菲可不是傻子,陈瑜是陆东深的人,她怎会不防?

真要是哪天陆东深坐上权力交椅,那作为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陈瑜必然也是势不可挡,所以,陈瑜当时的隐患就是陈瑜。陈瑜想要进入陆门,拜在季菲门下是需要考核的。配方的更迭有时间规划,从夏昼查出配方有问题之前,陆东深的失眠已经多少有些受气味影响,夏昼当时之所以后背发凉,是因为知道如果长期在那种气味影响下陆东深的身体机能会严重受损。

可这个长期真的就是很长期,需要长达数年之久才会有所影响。夏昼那时在公司稍作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陈瑜原本要进入陆门的时间,如果不是因为她被陆东深带了回来,从而打击了陈瑜入职陆门的希望,那按照陈瑜既定的入职时间,季菲恰好就是把气味效果控制在只影响陆东深睡眠层次上。换句话说就是,陈瑜一旦入职陆门,季菲就会以她过往的业绩作为考核,她是主考官,到时候怎么说都行,会将陆东深的失眠统统算在陈瑜订制的烟草身上,整个陆门气味组都是季菲的人,陈瑜有口难辩。只是,季菲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夏昼会空降陆门,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353 我记住你了

    夏昼还记得季菲早年的模样,赚到第一个工资时真就是给她买了市面上最大最好的水蜜桃,然后好一番清洗。

当时她就斜靠着厨房的门框看着戴着胶皮手套将水蜜桃捧在太阳光底下猛劲瞧有没有桃毛余孽的季菲,跟她说,再洗,这个桃儿就没了。

季菲摘了手套,用双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桃皮剥了,"我得百分百确定你不会深受其害啊......"

昔日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残忍,是这样吗?暂且不说左时,就单说季菲和卫薄宗,这两人曾经一度是她心里的白月光,为了梦想为了信念努力拼搏。她是个懒散惯了的人,这俩人就总是在她耳边叨叨时光宝贵莫要蹉跎。

她就顽劣地以老歌回复:时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气得两人够呛,左时的性子好,就宽慰他们两人,朋友都是自己选的,哭着也得处下去啊。

往事只能回味,可对于他们来说,往事就只是把刀子,割得彼此身心俱疼。

季菲末了压低了嗓音问她,靳严说的都是真的吗?关于左时......她的话只说了半截,剩下的话全都湮在她略有不安的瞳仁里。素叶看懂了她的眼神,当年她、左时和饶尊前往戈壁这件事算不上秘密,但在戈壁滩发生的事鲜少人知,靳严通过抚仙湖底的尸体情况推断出当年的情况,季菲想要确认只能直接问她。

如果靳严说的是真的,那在季菲眼里她何尝不是一个怪物?

可是......

夏昼没回答季菲的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反问,"左时尸体沉入抚仙湖底这件事,你之前不知情?"

季菲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失踪,也想过他是死了,但这个念头每次刚起就会被我掐断,我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

夏昼朝前探身,与她的目光相对,不说话。季菲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眉问她,你这种眼神看着我什么意思?

夏昼这才开口,一字一句,你知道一个撒谎的人为了不被人拆穿,都强迫自己这么直盯着对方的眼睛说话。

季菲脸色很沉,我骗你什么了?

夏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冷笑着起身,临走时甩了最后一个问题给她,那么你呢?真就那么相信卫薄宗?

季菲怔怔地看着她,直到进了安检,这个回答也没有给出。

靳严作为当天的"刽子手",出于绅士风度特意跟夏昼道了歉,"夏小姐,作为我的工作我当天只能那么做,我跟你道歉,只是出于男士对女士的伤害和不礼貌。"

夏昼对他的态度不好,但相对于那天差点杀了他的架势,冷言冷语对靳严来说已经算是开恩了。"提供尸体去向的匿名者,难道靳先生不该一并查了吗?"

靳严保持微笑,实际上心里也紧张,他可是见识过夏昼杀气腾腾的时候,就怕她随手将他毁容。

"除非是对陆门和陆门中人造成伤害和即将造成伤害的事件我们会插手,否则调查科不会浪费人力物力。"

见夏昼面色一冷,靳严心里一激灵,又故作镇静地慢悠悠补上句,"当然,如果是牵扯前事有关的事件和人,调查科不会掉以轻心的。"

夏昼看了他稍许,笑得发冷,靳严是吧,我记住你了。

靳严后背的冷汗等过了安检才消。这几日饶尊几乎是两点一线,下了班就回老宅,商宴、应酬能推则推。这么频频地往家跑,最后弄得饶瑾怀都有点不习惯了,生平都是个稳重的人,被饶尊闹腾得直嚷嚷,"你很闲吗?"

饶尊也不顶嘴,就是瞎乐,在外面生龙活虎的男人,在父母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乔臻就数落饶瑾怀,"你啊,别老了老了还自作多情上了,要不是夏夏在这,他还能想起你这个老头子?"

"想不起来更好,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晕得慌。"饶瑾怀是静惯了的人。

乔臻抿唇浅笑,口口声声烦儿子,一星期见不着他回来还想得紧。

饶尊甩了句,"我以后在您跟前爬着走,您老眼珠子别往下瞧就看不见我了。"

气得饶瑾怀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撂,"越说越没家教。"

晚餐夏昼吃得挺好,乔臻亲手煲的汤,她喝了两大碗。饶瑾怀见状很是欣慰,"以后就该这么吃饭,你看你现在,脸都快瘦没了。"

"是伯母做的菜好吃。"夏昼平日里晚餐基本不吃主食,今晚倒是开戒了。乔臻做的饭菜有家里的味道,以前养父母还在的时候她没少来饶家蹭吃蹭喝,之后负责饶瑾怀的身体,她也几乎都是在饶家用餐。在她觉得,这世上除了养母,还有乔臻做出的菜有妈妈的气息。

"喜欢吃你就多吃点。"乔臻用公筷给夏昼夹了油爆虾,"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填饱肚子。"

饶尊现在每次吃饭都会坐在夏昼的左手边,这样一来他和她一起用筷子就不能打架,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乔臻将那块油爆虾越过他夹到了夏昼盘子里。原想着自己也能得一块感受一下母爱,结果饶尊把盘子端了半天也没等到乔臻的筷子,饶瑾怀反倒训他,"不好好吃饭端个盘子干什么?谁吃饭还把盘子端起来?餐桌上一点规矩都没有!"

自打饶尊从商,饶瑾怀就时不时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他的言行举止也挑剔得很,但凡丁点差池,饶瑾怀都认定饶尊在商场上学坏了。

饶尊心里这个委屈啊,但这个委屈早在几年前就习惯了,只要有夏昼在,他就是最不得宠的那一个。

他乜斜了一眼蒋小天,就连这小子都能得到他爸的笑脸,上哪说理去?见他又大敞四开地去盛汤,饶尊喝了一嗓子,"差不多就行了啊,能吃能喝的好意思啊?"

蒋小天缩了一下头。这次是乔臻开口了,温声温气的,"小天是我们的客人,你怎么这么不礼貌呢?吓唬他干什么?来小天,伯母给你盛汤。"

354 我怨他

    "不劳烦不劳烦,伯母,我自己来。"蒋小天又看向饶尊,一脸委屈状,"我也不是白吃白喝啊,这两天一直帮着伯母干活呢。伯母做的饭菜好吃,我打小爸妈就都不管我了,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呢......"

听了这话,乔臻更是心疼了,把整个砂锅都推他跟前了,"喜欢吃就吃,别搭理饶尊,小天啊,可怜的孩子,打小吃了不少苦吧?"饶尊死盯着蒋小天,装!怎么这么能装?什么叫不管他?不管他能长这么大?不管他能上学读书?骗的了他爸妈能骗过他?当时知道夏昼身边多了个蒋小天的时候,他就把蒋小天查了个底儿朝上了。入夜后,夏昼陪着饶瑾怀和乔臻聊了会天,然后回房。她的作息饶尊都是看在眼里的,每天六点起床,吃些早餐然后去花园散步,午餐后会看书,偶尔能发呆个一小时,不吃下午茶,晚餐吃得不算多,吃完一小时左右要么去跑步要么在花园里抻筋,都是些不影响伤口的简单运动。

陪他父母聊半小时天,十点整就入睡了。

她从没这么规整过,至少在饶尊认为,随性惯了的夏昼从来都是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向来没什么生物钟。

所以,在她前脚回了房间,后脚饶尊就敲门进来。

夏昼看了一眼时间,那意思很明显的,我该睡了。

饶尊故意视而不见,往单人沙发上一坐,"聊聊。"都这些天了,也该好好说说话了。

夏昼见状作罢,就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迷你茶几,再旁边就是落地窗,透过玻璃,可瞧见花园的风景。两人离得近,夏昼是洗漱完去聊天的,现在头发差不多干了,干净清爽的洗发水气味钻进了饶尊的鼻腔。可他就是觉得异常好闻,不单单是洗发水的味,许是还有她的体香。

夏昼双腿蜷起,赤脚踩着沙发,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一手拢了下头发,问他,"聊什么?"

饶尊眼尖看见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有伤,在手背的关节上,擦伤。他皱了皱眉眉,拉过她的手。

虽说处理过了,但他看着还是心疼。

夏昼没容他细看,抽回手,整个人斜靠着沙发一侧。

饶尊的脸色不大好看,"你身上有伤不知道吗?怎么还去打拳了?"饶家有拳室,是饶尊以前住家里的时候自己布置自己打着玩的,现在虽说工作忙不常回来,但拳室一直保持他要求的模样。夏昼进他地盘他是高兴,可现在哪是她任性的时候?

夏昼双臂轻轻环着膝盖,头发散下来,身上又是宽大睡衣,像个孩子似的慵懒干净,她说,"我已经说过了,身上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语调不高不低的,听不出情绪来,这样一来饶尊也不敢再刺激她的情绪,嗓音低柔了下来,"就算你真想打拳,那也得戴上拳套啊。你看你现在,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夏昼看了一眼手背,斑斑伤口的血迹已经凝固,她轻声说,"可能,我这个人就容易受伤吧,没关系,伤着伤着就习惯了。"

她将下巴一并抵在膝盖上。

饶尊听了心口一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有我在,以后不会让你受伤了。"

夏昼歪头瞅着他,长发倾了一侧,露出一小截脖子,白净得很,唇还是没太多血色,巴掌大的脸,眼睛更大。

看得饶尊心头泛软,忍不住靠近她,手没收回来,将她的发轻轻别在耳后,"我说到做到。"

"阮琦呢?"夏昼突然问,"什么时候回来?"

饶尊的手一滞。

"她走了,你觉得你还能找到她吗?"

饶尊缓缓收回手,脸色多少有些难堪,沉吟片刻说,"她一直关机,可能......在忙。"

"你知道她离开的原因,也知道她在躲着你。"夏昼低叹,"这世上没什么人是找不到的,除非那人是有心让你找不到。"

饶尊眼里多了些沉重的东西。

夏昼抬起头,看着窗外夜色阑珊,"饶尊,我很好,真的。"

这句很好,把他推得很远。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可是,她生生在他们之间建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我知道你想聊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是成年人了,清楚地记得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夏昼转过头看着他,眼睛亮若明月,"我也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是你不清楚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你。"

饶尊的呼吸渐渐急促,胸腔起伏不定,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想着这么近在咫尺,一些所想的、所要的,上天是不是就会成全?

他看着她,她落寞、她忧伤、她欢笑、她沉静,每一个她都是他深爱的,他想要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哪怕就在他身边,他还是想她想得紧。

"你恨他吗?"饶尊压了心口的疼,半晌后问她。

"不恨。"夏昼答得干脆。

饶尊心里一激灵,"你还爱他?"

夏昼沉默。

饶尊没由来的紧张,下意识攥紧手。

夏昼将脸歪到了靠窗的方向,双手搭在膝盖上,头枕着手。窗外有风过,金黄的叶子在月下飞扬,像是散远了的心事。

"怨他。"她喃喃开口,"我怨他啊......"

**

陆东深看完项目书快凌晨一点。

他阖上电脑,踱步到窗前。

天际3601的风景向来好,夜色也魅得很。

他看着外面夜色,看着看着就似瞧见了夏昼的脸,她仰着脸,底气十足地跟他说,原来你在我上面啊。

然后又是尴尬,纠正,原来你睡我上面啊......

陆东深胸腔里被塞得满满的,都是她的声音、她的气息。明明是在一座城,就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他心里念着的都是她的名字。

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睡了吗?

那头半天才回话:睡了,早就睡了呢。

陆东深将手机在手里攥了又攥,来回踱了踱步子,半晌后又发过去一条:我过去。

那头很快有了反应:啊?现在?这一次陆东深没犹豫,手指飞快敲了一行字:是,现在,安排一下。

355 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呢

    北京的夜生活和繁乐大多集中在城东,入了夜,城西除了商业区都进入安静,更别提是凌晨时分。

车过警卫处的时候被拦下了。

副驾的玻璃半落,露出饶尊的脸,他示意警卫开门。警卫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车牌,走上前冲着饶尊敬了个礼,狐疑说,"饶小先生,这不是您平时开的车啊。"

话毕,试图透过车窗缝隙去看开车的人。

饶尊往前微微一探身挡住了警卫的视线,"我大半夜睡不着出去遛弯,懒得往回走叫个滴滴不行啊?"

警卫不做怀疑了,赔笑让行。

饶尊升上车窗,整个人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这就是我不爱回来的原因,回趟家就跟过趟边境似的,特麻烦。"

陆东深没搭理饶尊的矫情,滴滴?他可真会想。

"还怎么走?"他淡淡问了句。

饶尊就跟爷似的,"直行......这个时间就别进车库了,要不然我还得刷脸,哎......左转。"

典型的不会导航,临秋末晚提醒路线,陆东深大手搭着方向盘一转,车身转弯,很快又很稳。

饶尊这个始作俑者啧啧称奇,"今天算是见识了,陆总这开车技术不是盖的,稳当得很呐,比我公司的司机强太多了。"

"还怎么走?"陆东深不接话。

"穿过前面的花园,再右转500米,停那就行,那边没人能瞧得见。"陆东深稳稳地控着方向盘,途径的情况一一都纳入他的眼底。饶家果然是警卫森严,并不单单是进了大门就万事大吉了,暂且不说数十米就有监控摄像,就说时不时有警卫巡逻就可见一斑。

心里也暗自庆幸。

饶尊在半路将他截住的时候他还多少有些意外,饶尊往他车里一钻,说,"没有我,你进不了饶家。"

的确,就连饶尊自己回饶家都尚且被盘问,何况外人。在饶尊这个半吊子的导航下,陆东深将车停在了指定位置。下车的时候,蒋小天朝着这边过来了,见了陆东深后,笑得有些尴尬,"那个,陆总......饶家太大了,又那么多警卫的,光靠我自己不行啊......"

打从进了饶家陆东深也就知道端倪了,所以也没怪蒋小天通知饶尊,问了句,"她房间怎么走?"

蒋小天冲着头顶上指了指。

陆东深顺着他的手指头往上看,二楼,一整面落地窗,棱花窗格,半遮窗帘,外有环形露台,这个位置视线不错,面朝花园。

"带路吧。"他对蒋小天说。

岂料蒋小天一脸为难,"陆总......不大好办啊。"

陆东深微微蹙眉,看得蒋小天一激灵,见蒋小天支支吾吾的,他又盯着饶尊,"她怎么了?"

"怎么倒是没怎么,就是睡着了呗。"饶尊慵懒得很,打了个哈欠,"她啊睡觉有个毛病,锁门。"

陆东深一愣,她跟他住一起的时候没这毛病。

蒋小天把头点得都快掉了,"对对对,我家爷在沧陵的时候也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房门都要锁死了,谁都进不去,除非砸门。"

陆东深犯了难,砸门?他不想吵醒她。

饶尊上前,抬起胳膊往陆东深肩上一搭,"你不就是想知道她好不好吗?挺好的啊,吃得好睡得香,你在楼底下看两眼就成了,难不成你还想爬上去?"

原本就是句玩笑话,不成想见陆东深抬头瞧着上头的窗子若有所思,这架势让饶尊心里一激灵,胳膊一收勾紧陆东深的脖子,"......你不是真想爬上去吧?"

蒋小天在旁没心没肺的,呵呵笑,"别说,陆总今天穿这身还挺合适爬墙的。"然后也抬头往上瞅了一眼,"啧啧,这墙不好爬啊,虽然说不高吧,但是不好落脚......"

饶尊后退一步,打量着陆东深今晚的穿着。

黑色皮夹克,内搭了圆领浅米色薄毛衫,牛仔裤,黑色军靴。

饶尊也学着蒋小天啧啧了两声,"头一次见陆总穿这么休闲啊,说实话,不大适应。"

陆东深这会搭理饶尊了,眼珠在他身上一打量,"就饶总今晚的装扮来说,我同样也不大适应。"估摸着是蒋小天思量下不得已找了饶尊,饶尊呢,这一到晚上也就放飞自我了,反正也不是在什么正式场合,单着一套睡衣睡裤,外面裹了件羽绒服,脚踩了双......格子拖鞋。

也得亏门口警卫没再继续盘查,否则不定以为他劫持了饶家公子继而加害老首长。

饶尊却不羁惯了,羽绒服一紧,"夜深露重,我冷。"

"我看你是虚吧。"陆东深冷笑,又不是三九严寒,穿着羽绒服不怕热死。饶尊刚要反唇相讥,就见陆东深将身上夹克的拉锁一拉,转身到了窗下,往上看了看,大致找了找落脚和落手点,然后大手往墙壁上一搭,脚一借力,整个人就窜上去了。

看得蒋小天一阵目瞪口呆,指着攀墙上露台的男人,"陆总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呢?"

着实快。

从楼底到露台,陆东深应该用了不到半分钟,行动敏捷利落,哪像是个长期坐办公室的人该有的迅速?

饶尊抬头看了一眼,见陆东深轻轻推开旁边的落地门进了房间后,没好气道,"也不怕伤口裂了。"

一切又恢复安静。

偶尔有鸟飞过,翅膀搅动了空气,听着就更寂静了。

饶尊没回房,羽绒服裹紧了些,然后一屁股就在石坛上坐下了。蒋小天看着奇怪,"搁这干什么?我放哨就行了。"

饶尊抬眼瞅了蒋小天半天,朝他一招手,"你过来。"

蒋小天不明就里上前。

饶尊一手撑着草坪,一个抬脚踹在蒋小天的小腿上,"行啊你,什么时候做了陆东深的狗腿子?"

蒋小天疼得龇牙咧嘴,抱着小腿,"谁啊?说谁狗腿子呢?我蒋小天这辈子只服两个人,一个是谭爷,一个就是蒋爷!"然后蹦到离饶尊八丈远的地方坐下,直揉腿。

饶尊看着他冷笑,稍许,"给支烟。"

"没烟!"蒋小天一脸不痛快。

"蒋小天,你是在我的地盘,千万别把我惹毛了。"饶尊一脸的慵懒加嚣张。

蒋小天撇撇嘴。

饶尊朝着蒋小天的衣兜里一指,"麻溜的,都看见烟盒了。"

蒋小天没辙,掏出烟盒,一个抛物线过来。饶尊接得稳,一看,这是平时他爸喜欢抽的烟,都没说给他一盒,倒是给了眼前这小子。

点了支,狠狠吸上一口。他抬眼朝上看,大团烟雾遮了视线,朦胧了夜色。

356 最好给我记住你的话

    夏昼睡得熟。

床单被罩都是纯白色的。

她的睡衣也是素色,于床上就唯独长发乌黑。

陆东深关紧了拉门,隔着浅薄的月色看着床上的夏昼,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几日不见,陆东深以为自己足够想她,可此时此刻,就这么一眼他才觉得,这几日的思念根本就不够,他低估了这份想念。

这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相思,什么才是想得紧。他呼吸着她的气息,温暖又缠绵,抓着他的心肺和骨骸,疼得要命,又不忍心割舍。

陆东深后悔了。

他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看她。

因为哪怕一眼,他都不想离开,都不想再承受生生分离之痛。

这一刀下去,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不相爱,不相恨,只当陌路,生死不见!

生死不见。

陆东深每每夜不能寐时,耳边总会回荡她的这句话,勉强睡着了,也总会在梦里看见她的脸,她的脸于他怀中,哽咽地问他,东深,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为什么要遇上她?

遇上她为什么要爱上她?

陆东深的心口闷着疼,轻步上前。

在来的路上他想得很清楚,一眼,就只看她一眼就走,哪怕是远远的看着。他不能太靠近她,不能抱她,不能吻她,他怕她惊醒,怕她察觉。

可是,她的被子盖得不好。

陆东深情不自禁坐在床边,将被子拉高了些。她就是这样,连睡觉都不会照顾好自己的一个姑娘,曾经不知多少次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她盖被子。

她的手搭在胸前,伴着呼吸轻轻轻抚。

手背怎么受伤了?

陆东深轻轻握住她的手,柔软无骨,又微凉。伤不重,至少不及她肩膀上的伤口重,但同样勾着他的心疼。

当时,很疼吧。

但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陆东深喉咙发紧,像是有什么勒着他脖子似的。拉高她的手,轻吻。

蒋小天是骗了他吧。

既然吃好喝好,怎么她反而更瘦了?

那张脸就湮在黑发之中,他一个巴掌都能遮得过来,下巴尖细得很,如锥。

还记得是在他办公室那次,她半真半假地埋怨他,天际的伙食太好了,我都胖了。

他笑说,没胖,你身上多一两肉少一两肉的我都很清楚。

她不以为然,你们男的就喜欢手感好的吧?我可不想那么肉感,我要身轻如燕。然后她懒洋洋勾住他脖子说,身轻如燕你见过的,想当初我屠杀那只湖中怪的时候。

他起身顺势将她抱起来,掂了掂,引得她几声欢笑,他说,不重,还是很轻。

她就窝他怀里笑,傻哥哥,我就是想要你抱抱我啊......

陆东深忍不住俯身下来,大手轻抚她的脸,一时间,鼻腔发酸。他忙压下失控的情绪,近在咫尺,凝视着她的脸。

他有没有好好跟他的姑娘说过,他很爱她?爱得心口都疼,爱得不敢将爱熊轻易说出口,就生怕一不小心这幸福就丢了。

现在,怕是已经丢了。

深情如海却要小心翼翼,歇斯底里却要隐忍,爱情,从来都不是他所擅长的,所以,他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的姑娘。

陆东深将她的脸颊虚捧在掌心,他想叫她的名字,告诉她,他来了。

就算她再恨他,他也来了。

她想生死不见,那好,他来见她,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

陆东深细细看她,将她的样子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将自己交付给他的那一晚他也是这么看着她,那时候她在他怀里熟睡,额上还有未干的汗。

他搂着她,内心出了奇的踏实。

心想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微妙,有些人,在见了第一眼的时候就有预感会成为自己的。

他努力地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她就进他心里了呢?爱情这种东西,该是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先是入眼,再慢慢地,进心。

直到后来陆东深才清楚知道,他看见夏昼的那一眼,她已经掉进他心里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陆东深看着怀里的姑娘,就在想,上天请一定要厚待他,能让他拥有这么好的姑娘,那就一直拥有下去吧。

诚惶诚恐,这个词是夏昼总会跟他说的话,她说,东深东深......我总觉得像是做梦啊,可梦里好踏实。

他何尝不惶恐一切美好不过镜花水月?

一枚小石子在玻璃上落下一声轻响。

陆东深一手隐隐攥紧床单,该走了。

毕竟是饶家,不宜久留。

陆东深凝着她熟睡的脸颊,低下脸,想吻她,可最终,轻轻吻了她的头发。

对不起,囡囡。

陆东深起身,走到窗子前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夏昼一眼。她躺在那,干净得很,也安静得很。

他强忍着回头,不再多看一眼,然后轻拉落地门。

无声无息,就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等陆东深的身影在露台消失的时候,床上的夏昼缓缓睁开眼。

她没动,就躺在那,目光定定地看着露台的方向,久久。

**

等陆东深下来的时候,饶尊扔了手里的雨花石,不紧不慢地说了句,"饶家警卫三班倒,一会这里也不安全。"

陆东深抚拍了一下身上的浮尘,风轻云淡,"知道。"

饶尊想在他脸上找到一些情绪,但失败。目光又落在陆东深的左手上,见他似乎在格外用力地去攥紧,问,"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陆东深淡淡道,"我该走了。"说这话的同时,也没再往楼上看一眼。

怎么进来还得怎么出去,不同的是,饶尊这次送他出去还真得叫个车把他送回来。

临上车的时候,陆东深叫了蒋小天。

蒋小天颠颠上前。

"她瘦了。"陆东深落下车窗盯着他。

蒋小天觉得他眼睛锋利得很,心里趔趄了一下,"啊?不会啊......蒋爷她,吃得可好了。"

陆东深的脸色有些沉,"看好她,否则,我不会履行承诺。"

"别介别介,陆总......你放心,我这双眼睛肯定死盯着她,让她......多吃饭,多休息。"

"最好给我记住你的话。"

车走了。

蒋小天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光是能用眼神就把人震慑住的人,他真是见识到了。

二楼卧室。

夏昼站在窗帘旁边,隔着落地门看着窗外。

窗外月华如水,早就没了那男人的身影,就连车影也不见了。

她的呼吸加促。

一手死死攥着窗帘。

可心口还是像被巨大的手给捏疼了,就连其他脏器都跟着翻江倒海。

她终于忍不住疼,反身冲进洗手间,打开马桶盖,跪在地上就吐了。

再一次的,几乎将全天入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然后就是排山倒海的悲痛。

跟在陆东深身边长了,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种毛病。她养父母身亡的时候,她连续吐了一个月,左时死后,她被关进精神病院,更是忘了食物是什么滋味。

现在,就连生理都在提醒着她。

忘了吧,他是陆东深。

是陆门的陆东深,是天际的陆东深。不再是她的陆东深。

357 就是死生契阔

    车行出了饶家范围,驶入正街的时候饶尊还没叫停,陆东深将车滑到辅路,停车,没熄火,"下车。"

饶尊没开车门,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急什么,反正我已经被你搅合得睡不着了。哎,来根烟。"

陆东深扫了他一眼,饶尊是个平时眼睛都长在头顶的人,傲得很,哪能做出穿着这么一身在车里跟人看日出的事?

显然是有话跟他说。

陆东深熄了火。

掏了烟盒出来,自顾自地倒出支烟叼在嘴里,拿过打火机,把手里的烟盒往前挡风玻璃一扔。

饶尊笑看了他一眼,伸手拿了烟盒,看了看,"这人吧,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抽再好的烟都是苦的,我就不一样了,心情大好,再怎么受人冷脸心里还是舒坦。"

陆东深点了烟,半落窗,吸了一口烟,吐出,"有话就说。"饶尊嗤笑一声,他还真想听素来温雅礼仪的陆东深说说后半句的。他不着急不着慌地点了烟,没落车窗,就任由自己这边的大团烟雾一并硬挤着从陆东深那头的窗子出去。

"我问过夏昼恨不恨你,她说不恨。我又问她还爱不爱你......"他故意顿了一下,抽了口烟。

陆东深夹烟的手僵了一下,转头看着饶尊。

饶尊伸手揿了一下,落下他这旁的车窗。冷空气冲了进来,将烟雾撕扯成丝,顺着缝隙出去了。

他收了吊儿郎当,淡淡地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陆东深闻言,手指轻轻一抖,烟灰掉落脚底,他喃喃,"什么?"

饶尊目视车窗前,"是她说的。她跟我说,爱情这种事,就是死生契阔。"然后转头看着陆东深,"你说,她这是能原谅你还是不能?"

陆东深的呼吸略加促,沉默稍许后,大口地抽了烟。饶尊说得对,这个时候,哪怕是再好的烟,入了他口都是苦涩。

古人的厚重情深,就统统落在这寥寥字词之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旦爱了,生死不相离,这是我们之间的承诺。

她是在怨吗?

怨他违背了爱情的承诺。

当时邰国强于亲王府过世的时候,她靠在他怀里说,阮英对着一个男人相思了一辈子,难道这些年她就没遇上比吴重更好的人吗?

他搂着她说,也许是承诺吧,爱情的承诺,世间男女纵然多,但你倾尽所有心力来爱一个人后,就再也不想其他人了。

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也会一直想着我念着我吗?

我会想着你念着你,但我们不会分开。

陆东深心如刀割。

也许,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站在落地窗,窗外的秋景萧瑟,她眼里也是灰蒙蒙的一片,然后说,爱情这种事,就是死生契阔。

"以后别再来了。"饶尊说了句,"我知道能让你走到这步,肯定是遇上了不可控的情况,所以,为了夏昼你都不要来了,而且,这是你当初希望的。"

那天饶尊怒气冲冲进了天际,真是本着狂揍陆东深的目的去的,陆东深倒真是没躲没让,更没还手,生生得就挨了他的拳头。

然后跟他说,饶尊,我需要借你的势。

饶尊问他,什么意思?

陆东深说,保护夏昼。那天他们两人并不是相聊甚欢,两家集团,虽说有项目在合作,但在外界怎么看怎么都是竞争对手。陆门的水有多深,虽说饶尊没置身其中,可也能从陆东深蹙紧的眉头里感觉出来。

从头到尾,其实陆东深就只跟他说了那两句话,饶尊收了拳头,看了陆东深良久后说,明白了。但是陆东深你可想好了,一旦做出决定就不能反悔。

都是聪明人,说话反倒简单了。

陆东深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需要回沧陵。"饶尊掐着半支烟,盯着陆东深一脸好笑,"整个饶家就是密不透风的铁桶,三年前夏昼为饶家工作的事你看当时外界谁知道?别说是守一个人了,单说想要保密的消息就飞不出去。"

陆东深对上他的眼,也笑得不阴不阳的,"饶尊,近水楼台这个词从来都不适合你,以前不适合,现在更不适合。"

饶尊的笑卡在脸上,好半天,尬得很,想反唇相讥,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反击什么。果然这个陆东深是句句能卡人生死,一招致命。

狠狠抽了一口烟,再狠狠吐出,来宣泄内心滞闷,现在,他倒是也觉得这烟苦了。

"蒋小天是怎么回事?"饶尊没好气。

相比他的不痛快,陆东深倒是轻风云淡了,"谭耀明之前在官阳区的几处产业还在我手里控着。"

饶尊瞬间就明白了,眯着眼盯着陆东深,"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是隔山打牛,无所不用其极啊。"

"我倒更想你觉得这是深谋远虑。"

饶尊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他一咬牙,把手里的烟头一掐,二话没说下了车。

"尊少慢走。"

车窗刚升上,饶尊又返回来了,敲了敲玻璃。陆东深又放下副驾那侧的车窗,看着饶尊。

"我手机钱包都没带。"饶尊冲着他一伸手,"给我打车钱。"

"我欠你的?"

饶尊理直气壮,"你当然欠我的,这大晚上的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呢?好意思吗?拿钱!"陆东深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本来他就想着出了饶家大门口就把他扔下,是他自己死赖着不下车非得开出这么远去,现在还要打车回去,这不是闲的吗?

真是惹上个活鬼。

掏出钱包。

饶尊抻头,陆东深钱包里一摞大钞,他目视着那些大钞,目视......然后,接过陆东深递过来的20元。

饶尊差点吐血,"20?陆门少爷,20?"

"计程车起步费够了吧。"陆东深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赚钱不易,尊少。"

饶尊下一秒想再回他车里,可念头刚起,就听咯噔一声,车门被陆东深锁了。

饶尊心里骂他千百遍,这年头果然从别人兜里掏钱不容易。

见他要启动车子,又哎了声。陆东深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又怎么了?"

饶尊将胳膊搭在半落的玻璃窗上,清清嗓子,"看在你曾经救过我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

陆东深没料到饶尊会说这话,微怔片刻,说,"谢谢。"

"特感动是吧?"饶尊笑得十分友善,冲着他再伸手,"感动的话就再给点。"

合着在这等他呢。

陆东深似笑非笑的,掏出钱包,二话没说抽了钱往饶尊手里一塞,然后强行关了车窗,一脚油门走了。

饶尊低头一瞅手里的钱,5元。"陆东深,你抠死算了!"

358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下葬左时这天大雾。

能见度不及200米。

饶尊一路开车带夏昼和蒋小天上山入墓园的时候,瞧着满目的白茫茫,一个劲嚷嚷,谁能告诉我,我是瞎了吗?左时的尸体沉入抚仙湖底已不是什么秘密,或者,早就不是秘密,否则靳严怎么会得到消息?只不过下抚仙湖底形势复杂,很少人能有那本事找到匿藏在千年古城之下的尸体。

左时的尸体被打捞,焚化骨灰运回北京,饶尊替夏昼出面,挡了相关部门的盘查,后来取到骨灰,夏昼为左时选了块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市区,纵情山水。

一切都安顿好了,夏昼跟饶尊说自己想单独跟左时待一会,说说话。

过往的人和事再现,饶尊对左时自然是友谊深厚,可想进脑子里的还是三年前在戈壁滩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左时,便拎着蒋小天的脖领子离开。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蒋小天忍不住问饶尊,"左时是谁啊?我看碑上照片挺年轻挺帅的,是我家蒋爷的前男友吗?"

饶尊没好气的,"给老子闭嘴,别得啵个没完。"

远处山水被雾气遮得严实,再加上山中雾气更重,所以哪怕是山峰轮脉也都匿藏在成片的白茫之中。

夏昼将墓碑擦了又擦,直到都能映出她的影子了方才作罢。

白菊仔细正了位置,然后,择了旁边的空白地坐下来。

山中虽有雾,但寒气也不小。

夏昼紧了紧身上的皮夹克,把领子立了立,手臂搭在膝盖上,双手交叉。她目视着前方一排排阶梯而下的墓碑,再稍远些的就被雾气吞了。

好像四周都隔离了似的,这个空间只剩下她和左时。

"现在这样也好,省得你在水里冷冰冰的。"她靠着墓碑,说,"只是,尸菌水母的其他功效我还在研究,目前只能确定它们的显性功效。"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周围有白雾再衬着,这番自言自语就多了惆怅和失落的味道。"这么多年了,我其实一直不敢面对你。当时是我把你沉入湖底,我就在想,如果死的是我该有多好?饶尊让我忘了过往,一切都往前看,这番话其实谁都能说,但发生过的事哪是说忘就忘的?那天我经过饶尊房间的时候,他在翻相册,他盯着一张我们的合照看了很久。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这三年来,我看见他就总像是在看着你一样。"

说到这,夏昼用肩膀顶了顶墓碑,转头盯着上头的照片,浅笑,"你的兄弟还记得你呢,很得意是吧?"

墓碑上的照片,就如蒋小天说的,年轻又帅气,微笑间是和煦的温柔,这是左时本来的模样,不像是在抚仙湖底,被尸菌水母包裹得面目全非。

没人回答,左时只是含笑看着她。

夏昼轻叹一口气。

左时是常年在户外走惯了的人,也是因为他,她爱上了户外,爱上了一切冒险背后的未知,再后来,左时痴迷于实验室,渐渐就鲜少去户外了。

也许是大自然的报复。

左时没出得了戈壁滩,临失去意识的前一晚他的精神特别好,许是有些回光返照的迹象。

他拉着她坐在篝火旁,轻声说,"夏夏,我死了之后把我尸体沉入抚仙湖底,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你的水性很好。"

也是那一晚夏昼才知道,原来深藏在抚仙湖底的那座千年古城是真的。当然,重要的不是那座神秘的古城,而是穿过幽暗古城再往下深潜的尸体群。"当时因为氧气供应不足,我也只是找到了古城就潜不下去了。听说古城之下的水域十分寒凉,最适合尸菌水母的生长。尸菌水母生生不息,无生死无轮回,是很难得的原料。那些传说中的尸体群我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但是,你足可以用我的尸体进行养菌。"左时说那番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认真,夏昼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左时这个人最大的心血都用在气味研究上,能够寻得珍稀原料,比让他中个几千万还要兴奋。为了研究,他觉得捐出尸体没什么。所以,在他死后,夏昼遵循了他的遗愿,利用当地人最私隐的运输方式将左时尸体秘密运到抚仙湖。遣散了所有人后,她按照当时左时给出的路线潜入湖底,找到了那座古城,竟也找到了传说中的尸体群。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夏昼一刀割腕,看着血流臂弯,当时就在想,应该立个遗嘱才是啊,现在,谁还能将她的尸体沉入湖底呢?

后来她潜入湖底取尸体水母,为了制香救邰国强,她看见了左时的尸体,竖着浮在幽深的寒水之中,她不敢上前,只是在旁的尸体上取了水母。

她胆怯,不是害怕他的尸体,只是因为在戈壁滩的往事是她的噩梦,以至于在沧陵的那段时间,她总会梦见左时费力地张口:救我......

被噩梦所累。

大自然报复了左时的抛弃,左时报复了她的抛弃。

夏昼双臂交叉于胸前,身体微微前倾,抵挡了山中寒凉。她呵了一口气,隐隐可见白雾了。

"左时,我谈恋爱了,还差一点就结婚了呢......"她苦笑,剩下的话就留在口中,混着万般苦涩一并回到肚子里。

她又偏头瞅着左时,渐渐地,眼里多了凝重,"我一直想问你,如果当年我们从戈壁滩安全回来了会怎样?"

"我们会找到真正的秘方?还是将秘方改良成功?又或者,像季菲说的,你会不顾我的请求进行临床实验,甚至为了让我闭嘴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不会的是吧?

她所认识的左时,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是他说,气味构建师首要的就是品德,至少,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做。

夏昼起身绕到左时的墓碑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告诉我,那个秘方还有什么秘密?"

回应她的,就只有凝固在白雾里的寒凉。

当初卫薄宗以左时的秘方上报,从而坐上会长职位,季菲连带的也得了利,夏昼始终认为,这两人是强盗,是他们夺了左时的研究成果。

夏昼蹲身下来,右腿的膝盖微微下压,一手搭在腿上,一手伸到墓碑的照片上,轻轻一抹,雾气没了,左时的脸又清晰可见。她盯着左时,一字一句,"最好不要让我知道,其实你跟卫薄宗是一类人,为了利益不折手段。"

359 从今以后再无夏昼

    气味实验室空出来了。陈瑜带着调香人员撤了出来回到天际,大家又都各归各位。H新品The last night一上市就成了众人眼里的明星,一款限量版香水达到了空前关注,这也源于之前Momo新品一事做了铺垫。


市场上将H新品称为TLN,亚洲区全面发行,对此,H品牌总负责人这才将心放下,与天际集团正式确立长久合作关系。

蒋小天开着车,穿过一路的繁华,上了高速又一直前行,直到路越走越偏,两边的风景越来越荒芜,他心里就没底了,扭头看了夏昼一眼。

夏昼整个人慵懒地靠躺在副驾,双臂交叉于胸前,歪着头阖着眼睛,双腿交叉搭在中控台上。临上车前她就甩给了蒋小天一个导航地址,紧跟着车行一路她就睡了一路。刚开始蒋小天听说夏昼要来气味实验室时那可是心花怒放,想着堂堂大北京的来一次不容易,怎么着也得好好耍耍。来之前的攻略没少查,撇开故宫天坛颐和园这些打卡景点不说,就单说三里屯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想他横竖也能算是身形修长五官俊朗的帅哥吧,平日在古城的酒吧里哪个女孩子不上前主动搭讪?曾经就有不少来沧陵旅游的姑娘跟他说,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当明星去多好啊。

所以,蒋小天觉得,想来他在三里屯那些帅哥云集的酒吧里也是一枝独秀,说不准想是那个全场最受姑娘欢迎的。

但夏昼似乎不买他的账。

在沧陵的时候,每次他从酒吧里出来飘飘然,都会问夏昼一句,爷,她们都说我长得帅,你觉得呢?你看我的脸是不是人神共愤?

夏昼就会掐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很认真地说,少吃点吧,又胖了。

蒋小天要在大城市里的找存在感。

但来北京这些天了,别说三里屯了,他连那个传出更衣室门事件的优衣库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所以,一听夏昼说要来气味实验室,蒋小天都快敲锣打鼓准备过大年了。想着这实验室是陆东深投资的,怎么着也会在繁华地段吧,像是天际集团附近,能瞧见大北京现代文明的缩影,又或者是那种隐匿在繁华都市、恢弘大气的皇家园林式四合院,像什么亲王府格格府的,能够彰显老北京的古都文化。

结果,按照导航真正到了地儿,蒋小天像是被人当空泼了盆冷水,心里瓦凉瓦凉的。

群山脚下一栋孤宅。

好一处恢弘大气、古色古香、花草盛景不亚于皇家林园的建筑,但,没隐匿在繁华都市。

蒋小天熄了火,小声地叫了声爷。

许是夏昼这一路上还真睡着了,蒋小天喊了三声她才听见,睁开眼,迷离地扫了一眼窗外,漫不经心地说,"哦,到了,行了,车就停这吧。"

说完,一开车门下去了。

蒋小天最后一点希望都随着夏昼的下车灰飞烟灭,他原想着也许导航出错了,没想到,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竟然就是被夏昼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实验室?

他哭丧着脸下车,车门一关,"爷,这照比你在沧陵的实验室差远了,离市区那么远!"

夏昼正在敲跟在后面的保镖车的车玻璃,示意他们也下车。听见蒋小天哭哭唧唧的动静后,一皱眉,"又不是让你来住,矫情什么?"

蒋小天不敢再叨叨了,他心知肚明,要是再多废话一句,下一秒他就能被夏昼踹得老远。心里委屈着:爷变了,变得再也不疼爱他了,都怪陆东深,都是他害的!等谭爷的东西全都攥到手,他就反了他,把陆东深的势力逐出沧陵!让他的爷一家独大!然后再发展发展,他的爷把陆东深在北京的产业也吞了......

越想越美,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夏昼的天使。

不远处是夏昼一声吼,"蒋小天,你再不给我滚进来就晾在外面看车!"

蒋小天从美梦里惊醒,扭头一看,夏昼已经进了院子,站在门边不悦地盯着他,身后是那两名保镖。

麻溜地跑上前。

看吧,他的爷现在就喜欢凶他......

进了院,蒋小天才觉得是别有洞天,里面的面积不小,各类摆设更是乱花他眼,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东瞅西瞧。

夏昼带着两名保镖进来是有目的的,她不知从哪找出来几个大箱子,将要装的东西都吩咐他们装好,还有些东西直接搁在院子正中间。

都逐一安排完后她就什么都不管了,在前屋后院慢慢地踱着步子,这看看那看看。

蒋小天帮着收拾,不经意抬眼瞅见夏昼正站在沙发旁,轻抚着落地灯的灯柱,蒋小天心里微微一动,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种告别。

夏昼在房间里没长待,后来就出去了。

等蒋小天呼哧带喘地抱着最后几个袋子堆在院中央如小山的东西上,夏昼就站在入院的那株古银杏树下,落地一片金黄,未落的挂在枝桠上在阳光下像是金子似的。

他上前抹了把汗,"爷,该装箱的、该放院子里的都完事了。"

夏昼仰头看着头顶的大片金黄,意外地说了句,"最终还是看不见新叶抽绿啊,但也还好,至少看见了黄金铺路。"

蒋小天不明就里的。

"树底下有酒坛,都挖出来吧。"夏昼没伤春悲秋,吩咐了句。

有酒啊?

一听这话蒋小天就可起劲了,能埋在树底下的基本上都是夏昼自己酿的酒,关于这点蒋小天十分了解。甚至都没用保镖帮忙,吭哧吭哧地撅屁股挖,结果,生生挖出10坛子酒,一字排开,旁边一个坑一个坑的,蒋小天累得连开酒封的力气都没了,干脆躺地上,枕着厚厚的银杏叶子直喘气。

夏昼上前将一坛子酒拿在手里,打开。蒋小天看着她,心里多少暖意,他的爷还是心疼他的,都主动给他开酒喝呢。

结果,这酒不是给蒋小天的,夏昼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后走到那堆东西前,酒坛一倒,酒如数洒在东西上了。

蒋小天一骨碌爬起来,盯着倒出来的酒,心若刀割。

夏昼命保镖将剩下酒坛里的酒都这么倒了。

蒋小天心里那个翻江倒海啊,眼睁睁看着一坛坛醇香美酒都这么浪费了。那些东西挺杂的,什么都有,日用品啊,摆件啊,梳妆盒啊等等,好像都是女性用的东西。

做完这些,夏昼就打发保镖出院子回车上了。

她没走,站在那堆东西前。

蒋小天虽心疼酒,但也心疼夏昼,她的情绪看上去是挺稳定,但总觉得她心里挺难过的。

于是上前。

刚要开口安慰,夏昼就问他,有烟吗?

有。

蒋小天赶紧掏出烟盒,从里面倒出支烟来递给夏昼,然后又翻出打火机,想给她点,她没用,接过打火机,烟叼在嘴里,火苗一窜就点了烟。

可她没熄火,手一扬,打火机就在空中划下一道抛物线,落点处就在那堆东西上,紧跟着火舌蔓延。

蒋小天痛心疾首:"我的Zippo......"

夏昼什么都没说,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眼前渐渐火海,许久不抽市面上的烟了,呛得很,也苦涩得很。

蒋小天哪敢在她面前叽歪,没辙,也在她身边坐下,陪着。

就这样,直到那堆东西都烧得面目全非,直到夏昼把手里的那根烟抽完,手指一弹,烟头就准确无误地掉进火里。

蒋小天这才期期艾艾,"爷,这、这些东西烧了也太可惜了。"不少物品都挺精致的呢,一把火就没了。

夏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火舌摇曳,"我烧的都是夏昼的东西,从今以后再无夏昼。"

"啊?"这番决绝令蒋小天心里一哆嗦。

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尘,说了句,"走吧。"

蒋小天爬起来,问她,"回饶家吗?"心想着如果回饶家的话顺道能经过故宫,要不要提个逛逛故宫的请求?夏昼淡淡地说,"回沧陵。"

360 一行送葬人

    入夜,泥路崎岖。

这是一条三岔路,没经过专业修凿,只靠着山里的人长年累月用脚踩出来的。前夜下过雨,路就更难走了,一脚踩下去能陷下半脚深的泥窝来。

山区没路灯,只能靠星月照亮,地上无灯,星光就显得纯粹。两旁都是密密丛丛的树,风过,枝叶摇晃,像是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

男人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山路的最高点,借着月光往下看。远处是层叠起伏的山峰,黑魆魆的成片,看不见来时的路,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脚下的路尽头却在三岔口那,也多亏了雨水,映亮了小路,打眼看去就像是一条隐隐发亮的银丝带,到了头那分了岔,一边潜入密不透风的山林,地势较平,听说是能入村,另一边蜿蜒入山,连着绵延千里,不熟悉地形的人就会永远迷失在大山深处。

风起时凉飕飕的。

这一带多雨,很快,天上又开始细雨,毛毛的,落在人身上无声,但渐渐的就能湿了衣裳。

男人赶忙从沾着泥巴和灰尘的背包里掏出雨衣,囫囵个地把自己给套上,又费力地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信号,时间是差十分钟午夜。

电量不足了,提醒格转黄,不敢再用手机,结结实实地揣进衣兜里后再把衣服裹紧,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

快到岔口时,毛毛雨就停了,夜深的空气里都裹着山林野谷的气味,凉得很。小路上大小不一的泥窝,盛着深深浅浅的雨水。

男人摸了一把脸,长期行走在路上,饥寒交迫嘴唇都有点发紫。他看了一眼左手边,又看了看右手边。

两边的前路都幽深深的,像是夜兽的大口,正长着等待食物上门。

男人想了想,决定朝右手边方向。

可刚迈腿,夜空下就传来了一阵阵声响。

像是铃声。

一下又一下的,在这山野间回荡。

男人不知怎的头皮一紧,午夜,无人的山野间传来铃声......这铃声让他想到湘西一带的赶尸,身穿道袍的法师,走几步一敲小阴锣,手里镇魂铃一响,那铃声幽幽的可怕。

生人避让。

念头刚起,就见有一众人影从右手边的山林中来,男人用力地搓搓眼睛,没错,是人影,就像是从天而降似的,由远及近。

可那些影子怪异。

等愈发上前的时候男人这才看清,顿时毛骨悚然。

竟是一行送葬人。

目测能有十余人,各个身穿青色布袍,上身裹着白色素衣,衣摆用黑色麻带扎在腰间。其中四人肩扛用黑布包裹着的木架,架子上担着厚重棺椁,棺椁之上用黑布遮着。

带头的人穿着跟其他人略有不同,一身黑色袍子,头戴高帽,手持铜铃,那铃声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在带头人的身后紧跟着一人,怀里抱着相框,里面是张黑白照片。

所有人,不管是扛棺材的还是带头的,脸色都一样,死白死白的。

更令人惊悚的是,这些送葬人都是低垂着脸走路,队伍里没有一人是抬头往前或往上看的。

男人的头皮近乎炸开。

等铃声再一响起,恐惧如爪似的勾着男人,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

**

隆冬过后,沧陵的早春并不和善,气温稍稍回升了两天,紧跟着竟下了一场大雪,倒春寒的日子,比往年来得更要寒凉许多。

古城里挨家挨户的屋檐上都堆了雪,那些平日里爬高打盹的猫都大摇大摆地往各家店里一钻取暖。沧陵鲜少下这么大的雪,幽长的青石板路上,行人都各个手揣袖口加快脚步往住所走,游人少,各家店就清净得很,偶有卖动物皮毛店的老板,一手拿着掸子,一手挂着半人高皮毛,站在门口掸灰。

小孩子就闹腾多了,堆雪人的、打雪仗的,嬉闹了整座古城。有只半拉大的小土狗跑进了林客楼,湿着四只小爪子啪嗒啪嗒地在室内跑了一圈,然后往单人躺椅下面一趴。躺椅上铺了块野生獾子皮,皮毛上面四仰八叉地躺了只猫,见狗进来了也没说害怕,就那么懒洋洋地往脚底下瞅了一眼后又阖上眼,爪子舒服地伸了伸,尖锐的指甲很快就匿在肉垫之中。

林客楼一层的休息区与这倒春寒的日子倒是挺搭。浅橘色地砖被擦得光亮,越是寒凉的天就越是显得温暖,大壁炉烧得正旺,里面有烧白的木炭,还有大片火光摇曳,有茶案,案几上正煮着滇红,呼呼的热气挤出了壶嘴。

室内很暖和,窗外就是簌簌白雪。

除了那张躺椅外,还有张沙发,绿色纯皮做旧,很旧工艺风的味道。

蒋璃看了一下午的书有些瞌睡。

就在绿皮沙发里打了个盹,醒来时身上的米色羊绒毯子落地了一大半,恍惚了许久,隐约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梦,但也许自己就睡了片刻而已。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好,炭火中有隐隐的茶香,清冽干净。

她看了一眼窗外,雪似乎更大了。

再一看斜对面的躺椅,一猫一狗很是惬意。

流浪猫狗入室这种事对于古城的人来说都不稀奇了,几乎是各家各户的都有备好的猫粮狗粮,用沧陵人的话说就是,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能进门的就是缘分。

蒋璃正想着要不要给两位"贵客"倒点茶,拐弯处的门就被推开了。

是蒋小天。

扯着脖子朝楼上喊,"爷、爷!拉回来了,可大一只了!爷——"

"长眼睛是喘气的啊?一个大活人就在楼下呢瞅不见?喊什么?"蒋璃人未现声音先到,从屏风后面慢悠悠地拐出来,往装饰墙边一靠。蒋小天肩头的雪渐渐融化,他没顾得上拍掉,谄媚地朝着蒋璃一笑,"是我的爷太娇小了。"见她面色一沉,马上改了口风,语重心长的,"咱能再多吃点东西吗?你看你瘦的,再不济咱身强力壮了还能帮谭爷夺回Meet酒吧啊。"

蒋璃没动窝,右手攥拳抵在左手掌心,左手微微一用力右手的指关节就响了,她看着他笑,"你上前试试,看我有没有你想的那么羸弱?"

"不敢不敢。"蒋小天陪笑着拼命摆手。

门又开了。

有风裹着雪的气味一并随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挤进来。

蒋璃一偏头,是饶尊。饶尊进门后就瞧见了蒋小天,嚷了句,丫跑挺快啊。然后摘下黑色皮手套,一并拿在左手,掸了掸头发上和肩膀上的雪,对蒋璃说话时语气就温柔下来,朝外面一比划,"你最爱吃的牦牛肉,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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