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第370章

Màu nền
Font chữ
Font size
Chiều cao dòng

361 谭爷之后再无江湖

    沧陵人最崇敬大自然,每逢节气也讲究得很。倒春寒算不上什么节气,但在沧陵人眼里可不一样,暖而又寒,这就是大自然对世人的警告,因此会在倒春寒的日子里架起篝火温暖地气,借此来祈求开春好运,一整年的五谷丰登。老一辈的沧陵人在过倒春寒时讲究,冬祭过后祭坛不拆一直留到倒春寒的日子,然后沧陵的男女老少共同架起巨大的篝火,屠宰5牛5羊、9鸡9鸭9条巨鱼进行烤炙,香气直达天际,烤肉集体分食。5代表福,9代表长远,这两个数字是中国人传统的吉祥数字。直到现在,倒春寒的习俗还在延续,只不过不会远登祭坛,篝火烤肉落到了挨家挨户,不方便篝火的家庭也会做上一盘烤肉权当表示,或者会跑到古城里来感受传统气氛。

倒春寒大雪,所以古城里的人就将庆祝不约而同的搁到这天。

蒋璃披了件脖领带狐狸毛的斗篷出来的时候,饶尊回头瞅了她一眼,然后眼前一亮就移不开目光了。蒋璃穿得素气,脚踩白色缎面改良版长靴,身上的斗篷也是纯白色,有暗白色祥云花纹,领口一圈银狐毛,于簌簌而落的大雪中近乎融为一体,唯独一头长发披肩而下,素黑,却衬得她眉眼清淡、肤色白皙。

安静如莲,却又有飒飒英气。

蒋璃没看饶尊,倒是被停在门口不远处匪气十足的大越野车给震撼住了。双手轻轻搓了搓,朝着手心呵着气走上前,诧异,"这车哪来的?"一辆大G—AMG,本身车型就够强悍,又经过了专业改装,黑为底色,车脸前格栅很明显做了加固,厚重车轮,翻山越岭的不在话下,往林客楼门口前这么一停,就跟猛兽下山似的。

但风尘仆仆的,车身有了砂石摩擦的痕迹,硬悍般的前脸也蒙上了一层灰。

后车厢腾出来的空间被头牦牛塞得满满堂堂的,用蒋小天的话说就是,老大一只。

的确不小,这么一头下来得吃到什么时候?

蒋璃看着心疼,为这车。

瞅这内饰性能高配跑不了了,下来就要四百多万,然后再看这改装,说不准也是奔着百万打底的,这么贵的一辆车用来......拉牛?还造得跟狗啃的似的?

于心何忍啊。

饶尊站在车子前,伸手拍了拍车门,"这车啊......是我勒索来的。"

见蒋璃面露惊愕,他笑了笑,"十九八九都是山路,这种车最合适。"又使劲拍了拍车脑袋,"风里来雨里去,皮实。"

果真不是他自己买的怎么折腾都行,蒋璃心里想着,饶尊这是宰了哪个冤大头?饶尊继续道,"这头牦牛是我专门从迪庆自治州买的,现场选现场杀,路过当地集市的时候,我又买了些米、面、油、蔬菜和鸡鸭肉,哦对了还有鱼,都是一早打捞的,新鲜直接冰冻,够你吃一阵子的了。"从沧陵到香格里拉迪庆,光是单程就要七八个小时。当时蒋小天要张罗篝火烤肉的时候她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嘴,沧陵这边烤羊烤鸡的居多,不产牦牛,又不及北京一线城市的市场发达,预订个牦牛肉很费劲。饶尊听说她提起牦牛肉二话没说就去了市场,结果一听说要七八天才能运到就怒了,跟摊主砸钱,结果人家摊主压根不吃他这套,一口咬着就是七八天,加多少钱都不行。

他一咬牙,干脆直奔香格里拉。

蒋璃看着满车的东西,又想到饶尊来回就十五六个小时,一时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轻声说了句谢谢。

饶尊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这冷不丁的跟我这么客气,我还真不习惯。"紧跟着朝着蒋小天一招手,"装大姑娘呢,瞅什么,赶紧过来搬东西。"

蒋璃也要帮忙,饶尊把她推到门口,"没你什么事,别脏了衣服,进屋。"

隔着一层钳着棱形花格的玻璃窗,室内温暖如春,室外飞雪洒洒,饶尊站在后车厢往下搬东西,蒋小天接过东西或提或扛,一件件往屋子里运。

最后那头牛是他们两人合力搬进后厨房的。

蒋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不像上次来沧陵似的西装革履保镖簇拥,现在的饶尊几乎没什么形象可言。许是怕冷,穿着件墨绿色派克大衣,敞着怀,里面露出大衣花花绿绿的皮毛,许是在集市上又拎又扛的,衣服上蹭得左一处油右一块泥的,不仔细瞅都快分不出大衣的颜色来了。

一条牛仔裤,裤脚塞进黑色的皮靴里,最搞笑的是戴着顶雷锋帽,帽子上顶着厚厚的雪。

蒋璃看着想笑,但又深深叹息了一声。

离开北京时是深秋,满城尽是金黄,风起时,椭圆的槐树叶拖着长长的枝干落在车窗、剐蹭在地。

最美时节她离开了。沧陵,就像是她最后一块保护地,她退避了回来。不过数月,她竟觉得北京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有时候午夜梦回,她坐在床上都要寻思许久,在想着,曾经的欢乐、痛苦、开心、绝望到底是发生过还是黄粱一梦?

梦里总会出现那个男人的身影。

高大挺拔,于深雾中,在星月里,总会隔着像是千山万水的距离,凝视着他。她知道他是谁,情不自禁走近。

他却一步步退让。

她就跟他说,从今以后,你我陌路。

恍然梦醒,眼角已是湿润,一遍遍把自己催眠了,爱情对于沧海桑田来说,不过芸芸。

蒋小天对于她能回沧陵最为欢舞,一早就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等回了沧陵,蒋璃这才明白蒋小天的良苦用心。

一行人站得整整齐齐,从林客楼的门口有序排开,各个身穿黑色衬衫长裤,在她前脚刚下车,后脚就见众人单膝跪地,高喊声响彻整个古城:蒋爷!带头的那四人蒋璃认得,曾经是齐刚的手下,一并跟着谭爷的。虎头、大飞、胖孔和白牙,都是兄弟们之间的绰号,虎头威风凛凛,大飞走路脚底生风,胖孔的体重一人顶仨,打起架来有优势,白牙自然是牙齿出了奇的白,他思维敏捷口才极佳。

他们,就是蒋璃费心救过来的那四人。

古城挨家挨户的店主们也都纷纷加入队伍里,跟着大喊蒋爷,他们都是受过谭爷恩惠的人,一听蒋璃回来了,都兴奋得跟过年似的。

蒋小天在旁骄傲地跟她说,蒋爷,你回来了大家就有主心骨了,沧陵的这片江湖还是要有主事的。

蒋璃看着众人,让他们起来。

心中哀凉。江湖,谭爷之后再无江湖。

362 死也要夺回来

    她跟他们说,谭爷的产业我能收回的尽量收回,大家以后有事也可以来找我,但是,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蒋爷,喊我蒋璃就好。

谭爷没了,又有谁能配得上这声爷呢?

但沧陵人见了她依旧喊一声蒋爷,蒋小天说,大家都是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在暗地里收着谭爷的产业,那很多人都继续待业呢。

当初谭耀明在沧陵的产业不少,雇佣的都是本地人,后来产业没收,不少人待业的待业,外出寻工的寻工。

对于曾经被没收的产业,除了地下赌场那些不能摆明面经营的场子彻底关闭,其他的白道生意和不动产都被进行拍卖,拍卖所得均上缴国库。在北京时她就听蒋小天说了这个消息,于是就想着能收回一处是一处。谭耀明转到她名下的资产她一分没要,上缴的上缴,做善款的做善款,总之,只要是对收回谭耀明产业有利的事她都会去做。

她倒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一屋子的名贵包包和衣衫首饰的能卖就卖,统统交给蒋小天去处理。她自认为做的隐蔽,不曾想被陆东深都看在眼里。 谭爷的部分产业是回来了,有些房产折了价再去赎其他产业。川阳区的那片与长盛共同投资的地皮她拿不回来,大型经营项目她也没资格竞争只能作罢。但保证一些当地人能就业的小中型买卖倒是不难。

有七处产业却折了,其中就包括凰天、林客楼和meet酒吧,其他四处分别是曾经谭爷从龙鬼手里夺来的望江楼、千禧汇、乐都和千城赋。

千禧汇是地下赌场,所有永久关闭不做拍卖产业。

但让蒋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凰天。

当初凰天算是拼命保下的,她临走前是交给了伍哥打理,可不想一转眼就被别人控了管理权,伍哥避而不见,连她的电话都不接。她费劲脑汁调查背后老板都无济于事,更别提交涉了。可就在她回沧陵没多久,有一天,蒋小天就兴致冲冲地告诉她,包括凰天在内,林客楼、望江楼、乐都全都松口了。

松口就有希望收回,果不其然,这次收得轻轻松松。

所以也别怪蒋小天亢奋,这四处是极其难收的,之前压根找不到对接的人。蒋璃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事,盯问蒋小天,蒋小天顾左右而言他:爷,你管背后老板怎么想的,收回来就行呗,这年头说白了不就是为了钱嘛,现在关键是千城赋和meet酒吧。

没错,还有场硬仗要打。

这两处不是收不回来问题,是相当于被人吞占了。据蒋小天介绍,是沧陵一股新起来的势力,对方的头叫印宿白,当初清查产业的时候,千城赋作为有些带颜色的会所一直被谭耀明关着,甚至当时龙鬼虽签了转让合同,但实际上也没被谭耀明纳入产业范围里,许是当时只是为了对龙鬼小惩大诫,实际上并没看上千城赋。

而同样没入谭耀明眼里的还有meet酒吧,相对比谭耀明那些赚钱的产业来说,这酒吧就更不值得一提,谭耀明自己都不光顾。

所以,这两处就相当于是漏网之鱼。

可蒋璃不能把它们当成弃子啊,收回来拾到拾到改个名头也好服务大众吧,结果,就在当时混乱之际,被一群人占为己用,带头的,就是那个叫印宿白的人。

来头倒也可以。

据说在广州一带有些势力,要不然也不敢跑来沧陵公然叫嚣。

印宿白,叫起来有点拗口,但起得倒是挺有文化。

蒋璃没见过印宿白,不知道他长得是圆是方,拿了张黑纸剪了个人脑袋贴在墙上,然后一个飞刀甩过去,锋利的刀尖就穿透人头像生生扎进墙里。

人头像扎穿的位置是印堂。

印宿白?

蒋璃冷笑,叫他印堂黑更合适。

后来她去过一次千城赋,歌舞升平,其中,她看见了芙蓉。

等回到林客楼的时候,她对蒋小天说,千城赋和meet,死也要夺回来。

蒋小天回答干脆:咱有人有钱,还怕那个印宿白?

有人,她理解,毕竟曾经跟着谭爷的人现在散落在沧陵的也不少,从那天的迎接架势就能看出来。

但是,有钱?

蒋璃质疑地看着蒋小天,问他有钱这一说从何谈起?蒋小天支吾了半天,扔了句,你也别太小瞧我,我现在多少能都独当一面了,反正你就别操心钱的问题了。

能独当一面蒋璃是有点相信的,那天当着众人的面,蒋小天也有小头领的风范,就连虎头他们都叫他一声天哥。

最开始回沧陵的时候,蒋璃处处小心,毕竟当初近乎是逃也似的离开沧陵,而且还背着被调查的名义,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露面。

可时间一长,什么动静都没有,她就不免有些困惑。蒋小天闻言她的困惑后抱着肚子直笑,跟她说,当初是省里配合查谭爷的事,调查组早就调回去了,再说了,你底子白,钱上缴的捐赠的都做了,现在能查你什么啊?更重要的是——

最后一句话截住没说,蒋璃问他重要的是什么?他嘿嘿赔笑,想了想说,重要的是,政府要发展当地经济不是?

蒋小天说的是场面话,蒋璃自然能听出来,但不管怎么问他都不搭腔,她隐隐觉得,自己能在沧陵长治久安,蒋小天口中那半截没倒出来的话才是关键。

凰天重新开业。

大张旗鼓,蒋璃故意的。

果不其然,印宿白的人前来闹事。蒋璃正准备会一会这群人的时候,不想饶尊来了,更令她惊讶的是,杨远跟他一起来的。

两人都带着手下,十分招摇,光是花篮就把凰天的门口挤满了。

等蒋小天跑出来的时候,印宿白的人统统都没影了,他绘声绘色地给蒋璃描述:一个是京城太子爷,一个是天际副总,往凰天门口一杵,谁还敢闹事?

后来蒋璃才知道华力与天际二度合作,饶尊参股沧陵的能源项目。

杨远作为此次项目的负责人,自然是公事缠身,但让蒋璃不解的是,他还是能倒出时间时不时就过来找她。

叙旧?

蒋璃的态度摆明了不想跟他叙旧,但杨远似乎真是没什么眼力见,不管是她忙着还是闲着,总是往那一坐,就开启自顾自聊天模式。

聊得无非就是陆东深。在杨远的叨叨下,陆东深的近况蒋璃倒是一清二楚。

363 与其等风来,不如自成帆

    能源项目落地后,陆东深就飞回美国。据杨远说,陆老爷子的身体虽说恢复起来挺难,但也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能操劳,更不能过度处理公事,一时间陆门的风向就变了。

陆振杨退居二线,秦苏掌控董事局发言权,陆东深成为陆门执事中最年轻的一位。

"外界传什么的都有,说什么陆老先生被迫退居二线,妻子篡权为儿子铺路。胡扯蛋这是。"杨远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悠哉得喝着蒋璃刚刚煮好的滇红。"都这个时候了,秦董事长作为大股东之一又是陆家的主母,她不上谁上?还有陆东深,回到陆门面对的可不单单是陆起白,但凡有心想坐权力交椅的陆姓人都不会放过他,虎视眈眈盯着他出错。所以你说说看,秦董事长身上的担子有多重?陆东深肩上的压力有多重?西奈山那个项目那么难啃秦董事长也要亲自接,还要跟乔远集团竞争,说白了,还不是想让董事会的那些人闭嘴?"

蒋璃没吱声。杨远边喝着茶边继续说,"目前啊,陆东深只身一人跟陆门的那几头狼斡旋,想想就凄楚。那个陆起白可不是白给的,正在跟陆东深争生物科学的一项目,那个项目涉及众多权威的研究教授、学者,能纳入自己手里,那就等同如虎添翼了。"

见蒋璃始终不语,杨远放下杯子,"哎哎哎,你倒是吱一声啊。"

蒋璃翻了一页书,眼皮也不抬一下,"杨远,你为什么来沧陵?"

杨远回答得不紧不慢,许是都打了不知多少遍的腹稿了,"我是集团副总,谁能担此大任?当然是我来了。"

"堂堂副总来沧陵?"

"......嗯啊。"

蒋璃没再多说什么,抬眼看着他,笑了笑。

笑得让杨远后背发凉。

见她又不搭理人了,想着不能在她面前露怯,总得扳回点面子才行,清了一下嗓子,"副总就不能来了?华力还只是投资呢,饶尊这不也来了?"

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对,再想改口难了,他瞧见话落时蒋璃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的。

饶尊能来沧陵,蒋璃能料到但也没想到。

她决定回沧陵那天,同饶瑾怀和乔臻告别的时候饶尊也在,三人的表情都不好,她跟饶瑾怀说,我想回沧陵过自己的生活。

饶瑾怀老大不乐意,筷子一放,再不济北京这边还有亲人,沧陵你有什么?

有什么?

有她想偿还谭耀明的事,有跟她一起经历生死的兄弟。

但这些她统统没倒出口,只是说,饶伯伯,我累了。

饶瑾怀明白了她口中累了是什么意思,许是也明白北京这片伤心地,就算再在饶家怎么做笼中鸟也始终还在北京,北京的确让人倦怠。

他不说话了,但面色始终不好。

乔臻眼眶红了,可也没强留她,末了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你说你这孩子吧,性子就是倔,说走就走......多吃点,如果想伯母做的菜就随时回家来吃,现在交通这么发达。

蒋璃心头涩苦,拼命点头。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饶尊问她为什么一定要走,待在饶家不好吗?

蒋璃没瞒他,说,因为阮琦走了。

饶尊愣住。

蒋璃轻叹一口气说,就是因为她走了,我才更不能在饶家待。再说了,我喜欢沧陵,自由,无拘无束。我想忘记一切,从头再来。

饶尊嘴唇嚅嗫,半天没说出话来。

蒋璃跟他说,她喜欢你,你不该不知道,而且,你也不该让她走。饶尊,她是个好女孩。

等饶尊来沧陵的时候,他跟她说,你别误会,我就是因为项目在沧陵,投进去不少钱呢,我得看着杨远。

杀鸡焉用牛刀?

蒋璃不是不知道饶尊的用意,甚至就连杨远千里赶赴的用心良苦她也多少猜出来了,可有些话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说也无济于事。

前尘往事,她只想耳旁过了。

正所谓万事从来风过耳,一生只是梦游身。她不想攀附任何人,有些事还需要靠自己的能力解决。印宿白那些人做事不讲章法,又不会遵守白道规矩,这种人,作为饶尊和杨远这种走多了白道的人来说并不好对付,但她是跟着谭爷见多了,也自然知道怎么对付。

与其等风来,不如自成帆。

她蒋璃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动挨打的人。

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古城各家店门口就开始忙活了,为晚上的篝火做准备。

因为还在下雪,所以大家提早就开始动手搭起了遮挡棚,整个古城都忙碌起来,到处都是吆喝声。虎头他们几个来了,加上饶尊,一并开始动手搭遮棚,蒋小天叉着腰在遮棚物料旁站着,喝着虎头几人,"往右一点儿,过了过了,再往左,白牙!我只看见你大白牙了,脸呢?那是横梁,你当这脸布呢?哎呦,胖孔!你爬那么高干什么?你是在中间递物料的!"

胖孔本来身材就臃肿,被蒋小天使唤来使唤去的急了,凌空往下一蹦,顿地有声,就像是重物坠地似的,连地皮都摇上一摇,冲着蒋小天嚷嚷,"你能你上!"

地皮这么一震,好不容易搭的大梁也跟着颤,正在搭梁柱的饶尊差点给晃下来,一把抱住大梁,"我去!蒋小天你要死是吧?赶紧给老子上来!"

打远又瞧见杨远晃晃悠悠地往林客楼这边来,嗤笑一声,等他上前后说,"哪阵风把你杨少爷给刮来了?"

杨远穿得体面,双手交叉抱胸,仰头看着饶尊,"牦牛的香味。"

"想吃肉先劳动。"饶尊不客气,"老子开了十六个小时才拉回来的牦牛肉,你当那么好入口呢?"

杨远风轻云淡,飞雪之下笑得没心没肺,"很抱歉,穿了西装,不适合爬高。"

饶尊咒骂了句:果然什么老板什么下属。

林客楼高,需要搭的遮棚也要高,再加上篝火会窜得高,所以遮棚往往还要高出屋檐很多,一时间工程量就不小。蒋璃也换上了一身轻便帮了忙,但不是搭建工作,没人需要个女人来做这种事,她在挑拣木柴,粗壮好烧的放一堆,细枝末节的放另一堆,这些木柴都是虎头他们几个去山上砍的。

当然,跟着虎头他们一同入山的还有杨远,用他的话说就是,入山林修炼气质这种活非我莫属。

结果进了一趟山回来苦不堪言,这场大雪之前是下过一场雨的,所以导致气温骤降,山上都是未开发的路径,可想而知有多难走,杨远废了双鞋。

他连连跟蒋璃诉苦,当初陆东深为了找你入祈神山的时候,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别说下雨了,就是大晴天的那种山路也不好爬啊。蒋璃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埋头继续挑柴。

364 你话太多

    篝火架起来的时候,一整头牦牛肉也收拾出来了。饶尊想得周到,留了些肩胛肉出来,等雪停后就可以拿来做做牛干巴之类的。入夜了,整座古城都沁着柴火和烤肉香的气味。每家都敞开大门,门前亮起了长灯,篝火大小不一,林客楼架起的篝火算是高的了,还有直接上炭炉的,将肉切成一爿爿穿起,像是平日里见过的烧烤。

灯光火光窜连,热闹得很,堪比过年。

也不全是烤牛羊肉,也有烤鱼的,与神仙饮隔着的那家店的店老板千里迢迢从查干湖订的鱼,跟林客楼的牦牛前后脚运到,个头不小的鱼,得一个成年男人肩扛着才行。在林客楼斜对面的是家手工艺品店,老板除了是地地道道的手艺人外,打猎也是一把好手,是摩梭族人,有把祖传的猎枪,有时候好几天见不着他开店,那就是跑到天周山再偏远些的深山里去狩猎了。

摩梭族人无婚嫁,始终遵循走婚传统,母系社会。所以那店主没老婆,有时候会来林客楼喝上杯茶,然后感叹说,如果能有下辈子,我要做摩挲族的女人。今晚他烤的是只山鸡,体格就跟火鸡似的,也是自己猎来的。将鸡收拾干净,开膛破腹,铁钎从左脚穿入右脚穿出,再来一支铁钎从头贯到尾,与之前那根铁钎形成十字,整只鸡就被抻开,然后架在炭火之上不停翻烧,打远一看,烤鸡的造型也是滑稽。牦牛没法像全羊似的整只烤,饶尊他们几个将肉分好,篝火两旁分别架了Y型支架,大块大块的牛肉刷了油用数十条长细又锋利的铁钎穿好,其目的就是能让韧口的牛肉快速入味,再在牛肉中间穿过一根铁制主轴棍,棍头有把手,方便将牛肉搭在Y型架上后进行旋转翻面。

天黑之后,一些没回家的兄弟也顶着雪来了林客楼,帮着忙得不亦乐乎。一垛垛的柴被他们码得跟强迫症患者似的,又带了好几坛子青稞酒来。

蒋小天是主烤官,他自封的。但在一长溜牛肉被窜高的柴火燎得惨不忍睹时,饶尊实在看不下眼,一把推开蒋小天亲自上阵。蒋小天被剥了"大权"自然心里不舒服,但瞧着饶尊刷油、翻面、添柴、再刷油、配调料都做得一气呵成后,再不舒服也成了服气,凑到蒋璃跟前说,"这太子爷还会做这个呢?"

蒋璃正在煮红酒。

吃鸡喝啤酒,吃羊喝青稞,吃牛的话她思来想去的喝红酒最适宜。寒冷之夜,一口温热的红酒,一大口烤牦牛肉,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吧。她备了口大锅,脚底下是今天刚送来的一箱红酒,锅旁的架子上有煮红酒的香料:陈皮、桂皮、八角、月桂叶、丁香、肉桂、冰糖,配以橙子、柠檬、苹果、红樱桃等爱吃的水果。

各类颜色搭配得十分喜人。

蒋璃将完整的肉桂挑拣好,闻言蒋小天的话后眼皮也没抬,说了句,"嗯,他擅长。"当年饶老爷子过大寿,饶尊为了能成功烤出只外焦内嫩香气腾腾的全羊,那可是没少下功夫,结果,的确一头羊被他烤得鲜嫩好吃,可后果是,饶家足足半个月都要吃了他之前拿来练手烤得焦糊不堪的羊肉。

蒋小天撇撇嘴。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他觉得用在饶尊身上就是,长得帅不可耻,可耻的是长得帅还有钱还会烤牦牛......

杨远落了个轻闲活,给蒋璃打下手,眼瞅着饶尊一副厨师争霸的样儿,笑了句,"行啊尊少,我还以为官家子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呢,看来理解有偏差啊。"

饶尊坐在篝火旁,命白牙填柴,自己不紧不慢地翻着牦牛肉,"我也以为越是富家子弟自小就越要有吃苦精神,自打认识杨少爷后,我才觉得我的理解也有偏差。"

怼了杨远一句。看上去像是饶尊在找事,不待见杨远,旁人最开始接触他俩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饶尊性子傲,杨远的家世也是数一数二的,两人又各自负责两家集团,铁定了竞争关系。但后来他们发现这种找茬不所不在,不是饶尊找杨远的茬,就是杨远找饶尊的茬,再后来,蒋小天一句道破天机:饶尊看不惯杨远总在蒋璃面前提起陆东深的狗腿子样,杨远瞧不上饶尊有所企图的殷勤劲。

末了,胖孔他们几个唏嘘,"都恩断义绝了,都成前任了,就一切随风呗,咱们爷又不是没男人要。"

蒋小天一巴掌拍胖孔脑袋上,怒骂,"你懂个屁!"杨远挨怼倒是没气,没气的原因自然是留有后招,他将打开的红酒咕咚咕咚倒进红酒桶里,对蒋璃说,"其实吧,陆东深烤这些鱼啊肉啊的更拿手,要是今晚这牛肉让他来烤——"

"杨远。"蒋璃意外地打断了他的话,轻描淡写地说,"你来挑肉桂吧,离红酒远一点。"

"为什么?"

"你话太多,我怕口水喷进去。"

"......"

牦牛肉边烤边吃,蒋小天又代表蒋璃把烤好的肉作为回礼给了上门的邻居。

沧陵人好客,平时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是左邻右舍的分,这一天更是这样,每家每户的都挨门窜,送上自己的烤物又或者是自家酿的酒、腊肉腊肠之类的。

这也是今天各户都将屋门大敞四开的原因。

所以,没多大一会儿,林客楼的遮棚里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和酒。蒋璃煮的红酒也好了,煮的多,自然分出去的也多。

外面雪落无声。

高高的遮棚下篝火烧得正旺,酒香肉香,你来我往,一口青稞酒,一大口牦牛肉,再一口煮红酒,互怼不断,笑声也不断。

温暖了雪夜。

兄弟们都喝了不少,各个脸红脖子粗的,围着篝火,话匣子也打开了。他们聊到了从前,聊到了谭爷,聊到了现在。别看胖孔长得五大三粗的,但是个至情至圣的人,提及当时龙鬼那伙人闯进医院那件事就恨得咬牙切齿,然后眼眶就红了,说,"当时谭爷要不是为了救我们,他也不会......"顿了顿,剩下的话没提,倒了一大碗的青稞酒朝着蒋璃手上的酒杯一撞,"蒋爷,当时您是怎么救我们四个的,天哥跟我们说得很清楚,我们的命是蒋爷从阎王老子手里抢回来的,以后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兄弟绝无二意!"

365 去找你该找的人

    其他三人也都手持海碗朝着敬酒,其他兄弟见状也都举碗,或青稞或煮红酒,还有各色小烧,刺激得蒋璃一个喷嚏打过去,手里的碗一搁,"都干什么?你们这是想着法要把我灌醉吧?都给我好好喝酒,敬什么酒?你跟你们说,你们的命就是你们的,不是谭爷的也不是我的,为了自己好好活着,这才是能耐。"蒋小天喝得醉眼迷离的,冲着诸位兄弟抬手往下压了压,"蒋爷什么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啊?一向就是个救了人却听不了谢字的人,你们的心思啊蒋爷都懂,都坐下、坐下,你们要是真为爷好,那就好好护着爷。"

兄弟们纷纷说是。

蒋璃瞥了一眼蒋小天,这孩子醉归醉,但把她的性子总结得倒是挺到位。他们在聊过往的时候杨远也跟着嘻嘻哈哈,他没什么架子,自然跟他们很熟稔地打成一团,但饶尊沉默了许久,尤其是听到胖孔提起谭爷提起兄弟们的伤亡,就更是闷着头喝酒。

等他们消停下来,饶尊反身拿过十只咣咣咣在地上摆了一排,拎过最烈的小烧将海碗逐一满上,跟胖孔他们说了句,"这些酒权当跟你们赔罪。"

胖孔几人听了这话纷纷一愣。虽说饶尊这些日子经常往林客楼跑,跟他们几个也算是熟了,可在他们心里心始终觉得不是一路人,毕竟人家是堂堂身份的公子哥,高高在上,再加上之前有些过节,自然熟络不起来。

可今晚一听饶尊这么说,一看饶尊这么做,倒是让几人没想到。饶尊是应该跟他们赔罪,但不曾想他还真折下身份跟他们赔罪。

那厢想着,这厢饶尊已经开始咕咚咕咚地喝酒了,比脸还大出几圈的海碗,一碗一碗地往肚子里灌,看得众人都惊了。直到第五碗的时候,白牙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把扯住饶尊的手腕,跟他说,"当时在凰天把我们打伤的是天余的人,那家伙跟龙鬼一个鼻孔出气,就算当时你不出面,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说到这瞅了一眼胖孔。胖孔把手里的海碗一撂,看着饶尊,"你要说当时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可能,毕竟天余跟尊少你沾点关系,但要把一兜子过错都拍你头上也不可能,白牙说得对,龙鬼只要有一口气在肯定会想着法找我们麻烦。我们想着谭爷念着谭爷那是因为他是我们的爷,是沧陵的爷,我们受过谭爷的恩惠,这辈子都会把他放在心里,不敢忘他定下来的规矩,可是,并不代表我们不清楚谭爷做过的事,他动了军火,我们就知道,这遭罪谭爷是避不开了。"

饶尊沉默不语。

以前他从不会想这些,也不理解夏夏为什么执意要回沧陵,这几个月下来他多少懂了。

他并没觉得愧对谭耀明,毕竟他是咎由自取,他是觉得当初任由天余朝着这群兄弟们动手,内心不安,他们跟他有何愁何怨呢?

想到这,他呼了一口气,纾缓胸前滞闷,跟大家伙说,"说了赔罪就是赔罪,说这么多煽情的干什么?"

紧跟着,又把满着酒的大海碗捧起来了。大飞见状喝了一声好,"是条汉子!既然赔罪,我们也就领了!我们对你尊少没怨那是假的,但既然今天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们也就没什么掖着藏着的了!来,一起喝!从今以后,过往的事一笔勾销,哪喝哪了,只字不提!"

众人干杯。

蒋璃没喝,懒洋洋地靠着边上看着他们,嘴边微微匿着笑。篝火映亮了她的的脸颊,她眼里是感动,是触动。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在江湖之人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说翻篇的事自然就会翻篇,日后谁也不会旧事重提,信诺二字在这群人心里比命还重。

这就是她爱的兄弟们,是她爱的沧陵,相比尔虞我诈的商界浮沉,这种干脆利落、简单潇洒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不是吗?

蒋璃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可是,迟迟无法听到肯定的答案。

罢了。

她拎碗喝酒,不经意一抬眼瞧见了杨远,他正看着她,眼里是若有所思,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还有些许的担忧。

杨远瞧见她看过来后马上别过眼喝酒,做得不着痕迹。

饶尊十大海碗的酒竟都喝完了,接下来就......好嗨呦。饶尊从来没喝得这么醉过,至少蒋璃是从没见过,完全没了往日一副猖狂和傲视群雄的劲儿,跟胖孔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看得蒋璃直担心他会不会被胖孔那大体格给压死。

他大着舌头提起沧陵刚结束没多久的冬祭,"我们家夏夏啊......就跟仙女下凡似的。""不认识你们家夏夏是谁,我们只认识蒋爷。"大飞他们都醉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手臂往前一伸一划拉,"我们的蒋、蒋爷穿上那套......主祭人的衣服太帅了,让他们都看看,沧陵的爷回来了......"

"那是,好多人都瞅......瞅爷呢。"蒋小天也大着舌头,冲着蒋璃嬉笑,"爷爷......想嫁人不?"

蒋璃抬手往蒋小天脑袋上一搭,一扭,蒋小天整个人就转了个圈,于是更晕了。"叫我爷就行,不用叫爷爷。"

蒋小天伸手在眼前直扑腾,"哎呀我去,怎么这么多星星呢?"

饶尊在旁嚷嚷,"夏夏嫁我啊,我——"他啪啪往自己胸口直拍,差点酒都喷出来,"嫁人得......得知根知底。"

蒋小天嗤笑,"你不行,前面还有......还有人挡着呢,你都不知道陆总他——"

"蒋小天,你身边怎么那、那么多星星?我帮你徒、徒手摘星啊......"杨远打断他的话,踉踉跄跄就冲过来一把抱住蒋小天。

也醉了。

等大家都东倒西歪的时候,饶尊抓过蒋璃的手,看着她吃笑,"你......夏夏......阮琦。"

蒋璃没喝醉,估摸着是场上最清醒的一个,她抽回手轻叹了一声,"饶尊,你该放下了,把我放下,去找你该找的人。"

饶尊把脸埋在膝盖里,摇头,醉意喃喃,"找不到......她不让我找到......"

蒋璃又是一声叹息。

醉酒后的杨远找了个舒服地,趴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垂下来的手还勾着个酒瓶子,身边还靠着几个兄弟,醉的醉,说胡话的说胡话。蒋璃走上前,将杨远手里的酒瓶拿走,然后坐下来盯着他的侧脸,许久后,低低地问了他一句,"陆东深的手怎么样了?"

366 我可能不大好

    杨远嘀咕了一句。

蒋璃听不清,许是他无意识的呢喃,喝得太醉了。

没一会儿,杨远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闭着眼,一手在沙发底下乱划拉,应该是在找那只酒瓶子。

蒋璃随手往他手里塞了只空酒瓶,他拎过往嘴里倒,滴酒没有。迷迷糊糊睁眼,瞅着酒瓶子"咦"了一声。

蒋璃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杨远醉眼迷离地扫过来,对着她吃吃笑,"夏昼!夏姑娘!"他一把扯住她的手,借力晃晃悠悠坐了起来。

蒋璃就任由他薅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不过短短数月,再听到夏昼这个名字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杨远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松了手,冲她笑,大着舌头,"夏姑娘啊,陆、陆东深每天可想着你了......"

蒋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啊,别、别不信我......"杨远打了个酒嗝。

蒋璃微微皱眉,抬手扇了扇。

杨远却往她身边凑合,又把她的手拉过来,喋喋不休的,"你捅了自己,你、你当他不疼啊......疼啊,他每天都疼啊。"

蒋璃把手抽回来,坐远了些,"杨远我问你,陆东深的手是怎么回事?"

"手?"杨远抬手挠了挠头,迷迷糊糊的,"手......"等了半天,蒋璃也没从他嘴里得知什么情况,想想也就作罢,一个醉鬼,她能从他嘴里得出什么消息来?叫了蒋小天进来,他走路也打着晃,脚底就跟踩了云似的飘进来。

"爷......"

但相比其他人来说尚算清醒,敢情是这一年来练出来了。

"叫车叫代驾,送他们回去。"

**

杨远被送回天际酒店的时候,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夜色沉沉。

窗玻璃上炸开的光亮不再是烟火,而是天际的霓虹。

身上的外套被助理脱走拿去洗了。

房门一关,室内就异常安静,与古城那条街上的热闹就成了对比。

杨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先去冲了个澡,出来后换了宽松的酒店睡袍,又倒了杯水,似牛饮后这才稍稍缓了闷涨的感觉。再倒了杯水,这次就没急着喝完,小口饮,然后翻出手机。

往窗子前的单人沙发上舒舒服服地一靠,水杯放旁边,拨了号过去。

手机那边很快接通。

"沧陵的酒可真烈啊。"杨远自顾自地说,"擎着是我以前给你挡酒酒量都练出来了,要不然非得折在夏昼那。"

他还是习惯叫她夏昼。倒不是他不喜欢蒋璃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但他总觉得如果叫她蒋璃了就再也不是他所熟悉的夏昼,潜意识里,蒋璃是属于沧陵,属于谭耀明的,在蒋璃的过往里没有北京,没有天际,没有陆东深。

那头沉默了稍许,开口问,"她怎么样?""好,好得很。"杨远翘起二郎腿,看着窗外的霓虹绚烂,"沧陵真是个好地方啊,你家女人一回来就如鱼得水,每天过得那叫一个自在,身边围了不少弟兄,一口一个爷的。我算是看出来了,谭耀明不在了,那群人就把你女人当成顶梁柱了。"

那头不说话了,只有呼吸声。

杨远笑了笑,端起杯子呷了口水,"我们今晚庆祝倒春寒,你都不知道整个古城有多热闹,哎陆东深,我是真心劝你过来,你就知道什么叫生活,什么叫只是活着。"

"她开心就好。"陆东深的嗓音低低的。

杨远说话大喘气,"这开心不开心的要看怎么个标准,有酒有肉有自由自然是开心,但这人吧,还是有私心的,总想着在本来美好的日子里折磨自己一下子。"

陆东深自然是了解杨远,能这么说肯定是有别的事,开口,"有事你就说。"

杨远笑得开怀,又砸吧了两下嘴,"饶尊这烤牦牛的手艺其实真心不错,我到现在还回味呢。"不仅回味肉香,还有欢笑声,似乎就嵌在耳朵里,挥之不去。

这么一瞧,他突然觉得整个天际好高处不胜寒啊。

见陆东深不吱声,杨远继续嘴贱,"能钳着一个人的软肋就是好,就说你吧,为了知道夏昼的事,我怎么废话你不都得听着?"

要是搁从前早就挂他电话了。

陆东深沉沉,"杨远,我看你是真喝多了。"

"清醒的很。"杨远哼哼笑,"所以,她问你情况的时候我才听得一清二楚,要不然——"

"她问我了?"

杨远憋笑,果然是一提夏昼他就乱啊。

"问了,但是很奇怪啊......"

"奇怪什么?"陆东深在那头心一提。

杨远又往下靠了靠,"她问我你的手怎么了,陆东深,你的手怎么了?"

那边沉默。

"这是你们什么暗号还是你的手真有什么问题了?"

过了许久,陆东深开口,"你怎么回她的?"

"我都不知道情况怎么回答啊?"杨远叹气,"我就只能装醉,然后再替你说点酒后吐真言的话,提醒她可别那么快就把你忘了。"

陆东深干涩地回他,"谢谢。"

杨远想了想问他,"你......没事吧?"

这一次,那头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陆东深?"杨远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陆东深低低的跟他说,"杨远,我可能,不大好。"

**

美国这边是阴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温度也凉了很多。

天色沉沉。

能入心,如铅似的重。

听见敲门声后,陆东深结束了与杨远的通话。

景泞带来了奎恩医生,见状,陆东深起身迎进了会客室。奎恩医生与陆家尚有渊源,他的老师目前主要负责陆振杨的身体,奎恩作为助手也会经常在陆家走动。这次奎恩来,除了一如既往向陆东深汇报陆振杨的恢复情况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陆,你的情况我查了又查,可是......"奎恩看上去有些为难。

陆东深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件钛灰色衬衫衬得眉眼肃穆,脸色略白,他将一杯咖啡推到奎恩面前,轻声道,"没关系,有什么话直说。""我没见过这种病例,也查不到类似的病例,陆,你确定不是心理原因吗?"

367 他的姑娘更美

    陆东深的左手日复一日有了变化。最开始只是窜麻,间隔时间不定,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规律,所以并没有引起陆东深的注意,直到他决定把夏昼推开之前,他的左手总会时不时处于麻痹状态,有时候会持续个一两个小时,而在这一两个小时里,他试不到任何感觉,哪怕受了伤流了血他也感觉不到。

夏昼走后,这种情况就越来越频密,一两个小时延长到四五个小时,甚至会一整天。

临回美国前,陆东深私下联系了奎恩。没直接跟陆家主治医生联系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节外生枝。奎恩的老师负责陆振杨身体这件事陆门人人皆知,自然一举一动都落人眼里,如果抽身来替他奔走,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奎恩就不同,作为助手自由很多,他经常跟陆东深接触,旁人也不会多想什么,方便陆东深跟他沟通病情。

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从饮食到作息,奎恩也都问了个遍,可是所有检查结果都显示指标正常。

为此,奎恩很恼火,甚至也私下跟老师讨论过陆东深的情况,连老师都觉得这种情况太罕见。

陆东深明白奎恩的意思,说,"我的感觉我最清楚,跟心理无关。"

"现在是什么情况?"奎恩问。

陆东深将左手搭在茶几上,轻轻攥了又松,然后说,"以前还会发麻,但现在完全不会了。"

"没感觉?"

"是。"陆东深照实说,"还是照常能动,但就是没感觉了。"

奎恩随手从包里拿出支笔塞陆东深左手里,"握着笔呢?能不能感觉到笔的温度?"

"感觉不到,笔的温度,甚至是形状都感觉不出来。"

奎恩微微皱眉,再问,"右手呢?"

"正常。"

奎恩陷入沉思。

直到眼前的咖啡凉了也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半天后,冷不丁问陆东深,"你再仔细想想,你左手的情况只是近期才有的吗?以前,我的意思是,比这更早的时候,甚至是很多年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次轮到陆东深陷入沉思。

奎恩倒是提醒了他,他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场遭遇。

简单跟奎恩说了一下,没提及具体发生的事,只说了当时他受伤的情况。奎恩听后问,"你的意思是,三年前你的左手有过这种情况?"

"没这么严重。"陆东深思考,"只是过后会有窜麻,但没多久窜麻的症状就消失了。"

这也是他没上心的原因。

那是他回了陆门以后,身上的伤开始渐渐痊愈,直到有一天他拿杯子的时候,手就突然窜麻了一下,杯子应声而落碎了一地。但也就是那么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现在经过奎恩的提醒才开始隐隐觉得,是不是跟三年前的意外有关。而奎恩也的确给了他一个确定答案,"如果判断没错的话,你现在的情况就是三年前造成的。陆,中国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因就有果,三年前是因,三年后的现在是果。"

送走奎恩医生后,陆东深始终在想这句话。

有因有果,因果循环。

如果是三年前造成的,为什么病情会隐性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有了显性反应?

耳边是奎恩临走时落下的建议:就目前检查结果来看没有任何的治疗方案,你能做的就是随时观察随时检查。

陆东深站在窗前。

高耸入云的建筑,他就形同踩在云端,脚底下是一沉不变的车水马龙,可看着看着,眼前的风景就变了。

郁郁葱葱的林间。

鼻腔是血腥味,是他自己的。

他隐约听到女人的声音,跟他说,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努力睁眼,他看见女人的身影在林间越走越远,匿在光影里,藏在山雾中。

是啊,有因就有果。

可他在那一刻从未想过,多年之后,她就成了他的姑娘。

陆东深拿了手机出来。

打开相册,里面上千张的照片都是同一人。

有沉思的、有发呆的、有在看书的、有在晒原料的、有在神仙饮店前跟顾客聊天的、有给上门的民众看病的......还有今天的。

那边是入夜了。

下雪的沧陵挺美。

他的姑娘更美。

一袭白色披肩衬得她如同画中人,只是,下巴还是尖细得可怜。

古城着实热闹。

邻里往来、酒光十色、篝火跳耀,哪怕是透过照片,陆东深也能感受到沧陵人的欢乐气氛。

她坐在篝火旁,眼里似有笑又似平静,那模样,让他心疼。

蒋小天也算是担了风险给他拍了这些。

给他发信息说,我发誓我是卯着劲让我们爷吃东西,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不管吃多少都吐,让她看医生她就说没事。

末了,又补上了句,陆总,我有种预感啊,我一定会被我们爷掐死的。

陆东深每次翻看照片的时候心情都很复杂。

开心,是因为能看见她。

沉重,是因为瞧着她总是那么瘦。

就拿蒋小天今天偷着发来的这些照片来说,她单薄得吓人,就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似的,不带一点重量。

总会想起她在他耳边娇笑:我胖了呀......傻哥哥,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啊。

陆东深沉沉地吸了口气,心口闷得不行。

他想抱她。

景泞敲门进来,通知陆东深说十分钟后开会。

陆东深将手机揣兜,说了声好。

景泞在给他收拾文件的时候问了句,"陆老先生的情况没有反复吧?"

"奎恩说他恢复得还算不错。"陆东深回了句。

景泞点头,"那就好。"陆东深点了支烟,靠在办公桌旁,若有所思。景泞抬头看了陆东深一眼,见他抽烟,原想着说还是别抽了,夏昼不喜欢你抽烟,但这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囫囵个地咽下去了,这段日子,她提起夏昼都是小心翼翼的。

沉默间,倒是陆东深开口了,"你先去会议室,顺便把爱丽莎叫进来。"

景泞照做。

没一会儿爱丽莎敲门进来了,秘书处的,工作年头挺长,嘴巴很严,属于中文文盲,换句话说就是,只会讲不会写。

陆东深弹了下烟灰,将办公桌上的座机一转,对爱丽莎说,"打个电话。"

爱丽莎脸一垮,"陆先生,你不能总是指使我做这件事还不让我过问。"

陆东深没任何表情,在手机上调出一个电话号码给她,就是一个字,"打。"

爱丽莎叹着气走上前,按了免提,拨号之前问陆东深,"这次什么借口?"

陆东深想了想,"房产销售吧。"爱丽莎哀嚎了一声,刚要拨号,陆东深提醒了句,"说中文。"

368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号码拨通了。

电话那边很安静。

爱丽莎马上进入状态,"您好,请问您是夏昼夏女士吗?"

"哪位?"那头声音淡淡的。

爱丽莎清清嗓子,"夏女士您好,之前看见您有咨询房产的记录,请问您近期有投资房产的打算吗?我们......正在推出......一线海景房的楼盘......"

越说到后面越小声,她替陆东深打这种电话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手机那边都是没等她说完就挂了,这种推销电话谁都没耐性听完,但这次......

就连陆东深也感到意外,盯着座机,一时间大气还不敢出了。

那头竟是懒洋洋的了,就朝着爱丽莎不好的预感去了,"好啊,你介绍介绍。"

爱丽莎噎住了。

信口开河这种事谁都会,例如她刚刚瞎诌的有过咨询房产的记录,这年头谁都会在些销售场合留下资料,推销广告借着由子打电话也常见。

可是还要她介绍?她怎么介绍......战战兢兢抬头看了一眼陆东深,求救。

陆东深抽过一张纸,拿了笔出来,快速地在纸上写了个字:whatever......

爱丽丝一瞧,近乎要喷血,这就是陆门副总啊,果然有急才!

怨不得说时间紧任务重遭罪的都是下属,她盯着纸上龙飞凤舞的whatever,脑筋一挑一挑地疼,更别提那串省略号。

要她发挥?她怎么发挥?她是秘书,又不是公司那些市场销售......

就在要抓狂时,那头又开口了,"以后想好了再打电话。"

紧跟着就挂了,座机传出忙音。

艾丽莎憋着好大一口气终于喘匀了,但隐隐的又觉得是自己半砸了事情,看了一眼陆东深,"陆先生,这......"

陆东深却笑了,抑制不住笑出声来,然后挥手示意要她离开。这算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笑得最开怀的一次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挺想笑的,甚至他能想到他的姑娘接电话时的小模样。她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呢?怎么就让他这么喜欢呢?艾丽莎出办公室的时候回头瞅了一眼,心里凉凉的,完了,他们副总这是疯了啊,平时都不苟言笑的那么一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是被她气的吗?毕竟她越来越觉得是把事情办砸了。不过她也不知道他们副总是怎么想的,总会薅她过来照着个电话号码打过去,还扮演各种推销人员,每次打完电话,她总能看见他嘴角隐着浅浅笑意,她猜想的是,他应该是想听电话那头姑娘的声音,可是......

他就自己打呗。

非但自己避开,还总是把座机号设成匿名形式,让对方无迹可寻,这不是捉弄人吗?

无法理解。

但是再有下次,她必须要跟陆先生强调一下自己是秘书的身份。

**

翌日,沧陵的天放晴了,阳光不烈,柔和得很,似乎在一点点回温。远处的天周山清晰可见,峰头左右环绕云雾,仙境一般。

蒋璃破天荒地睡到了大中午,等醒来的时候,蒋小天这个勤快人早就把林客楼的一层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等她下了楼,他正手拿空气净化剂到处喷呢。

果然没白疼他一场,知道她受不了酒气的余味。

从北京回了沧陵后,蒋璃就一直住在林客楼了。她在沧陵的住所较远,以前来回嫌麻烦的时候她就住在手鼓店里,但现如今手鼓店和神仙饮都转给蒋小天了,她再去住也不合适,所以思来想去的就住进了谭耀明的房间。谭耀明生前住所太多,但他因为喜欢林客楼的茶所以经常夜宿,久而久之就辟出了一个卧室专供他休息。蒋璃这次回来后将卧室重新装修了一番,弄得温馨些,不再像之前冷冰冰的。

见她醒了,蒋小天马上邀功,"爷,饭菜我都给你做好了。"

蒋璃下楼的脚步一松,差点一个趔趄滚下来,忙扶住楼梯扶手,故作镇静,"我还不饿。"他是个勤快的孩子,但就是太勤快了,总会时不时大包大揽她的饮食,但是!做得太难吃了!曾几何时,蒋璃也毫不客气地跟他说,天哥,我求你了,你快别给我做饭了。

岂料蒋小天一脸哀求:蒋爷,我也求你了,你快好好吃饭吧......

你做成这样我是真心吃不下啊。

爷您放心,我现在每天都在精进厨艺,您看您都瘦成什么样了,哎......造孽啊......

后来,蒋璃面对百毒不侵的蒋小天终于想出了个绝佳的借口:我还不饿......

天真善良的蒋小天就信了,痛心疾首,"怎么又不饿?这样不行啊——"

蒋璃马上打断他,"昨晚吃的肉太多了,到现在还没消化。"

蒋小天想了想还真是,昨晚又是酒又是肉的,饶尊烤的肉还那么好吃......等蒋璃站在窗子前抻腰松筋骨的时候,蒋小天转念一想,不对啊,她不是吃什么吐什么吗?

刚要开口,蒋璃眼睛就瞄到他的神情了,也知道他反应过来,马上切入话题,"对了,有印宿白的消息吗?"

"我让白牙守着呢。"蒋小天很成功地被转移了话题,情绪也跟了上来,"那个姓印的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总不露面算什么英雄好汉?咱再收不回meet,就怕芙蓉扛不住了。"

"我知道。"蒋璃微微眯眼,沉了沉气。

她不是没看见芙蓉向她求救的眼神,这段时间,她更是听说了芙蓉不少事,她比谁都心急。

正想着如何找突破口的时候,蒋小天的手机响了,他接了后连连说了几声好,然后挂了电话跟蒋璃说,"印宿白出现了,在meet!"

蒋璃只觉得热血一下子就冲了上来,强行压了压情绪,点了点头,在案几旁坐下。

蒋小天见状不解,"爷,咱不立刻杀过去吗?"

"都等了这么久了,不急这一时三刻。"蒋璃抽了张纸出来,将其两边对折,指甲顺着对着线一点点压实,整齐撕开,再对折,再撕开,取了四分之一。

拿过笔架上最细的适合小楷的毛笔,沁了墨,然后在纸张上写了一行字。

这些,曾经都是谭耀明做的,或晨光里,或黄昏下,楷书写得字字精辟好看。他跟她说,阿璃,先礼后兵,这就是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蒋璃写好后等墨干,再次对折,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烫金的信封来,塞了进去,一并交给蒋小天说,"登门拜访,先递帖子。"

369 上门都是客

    等蒋璃从林客楼出来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一白天好不容易穿透云层泄出来的阳光又匿了去,云层厚重了不少。

她站在台阶上望了一眼天,风过,空气中除了浮荡着前一晚极浅的烤肉、柴火香外还有一抹凉,看样子,雪停了只是暂时的。

蒋小天见蒋璃出来,赶忙拉开车门候着。他家蒋爷向来喜欢穿行衫,今天也不例外,一身米白色行衫长袍,相比昨晚一身素白显得柔和了许多,宽袖斜紧,手工盘扣一水而下,小高领,外嵌有银白锻,锻中有花样暗纹,说不上是什么花纹,乍一看更像是凤的羽翼,三排镶白盘扣遮住寒凉。

最外件的同样是一件冬款狐裘披风,狐毛银灰色衬着黑色缎面,稳稳压住了气场。

蒋小天光是这么瞧着就一脸的骄傲,他家的蒋爷多好看啊。

蒋璃走到车前扫了前后一眼,都有车跟着,是白牙他们几个,很是大张旗鼓的保驾护航,她对蒋小天说,"你跟着我就行,其他人都留下。"

"啊?"

蒋璃不多废话,头一低上了车。

Meet酒吧还没到营业时间,这种地方越晚越热闹。

车到酒吧门口的时候还真是下雪了,比昨晚的雪还要大,密密而落就跟鹅毛似的。

蒋小天停好车后先下了车,撑了把黑伞过来,打开车门。

雪下了反而无风,无风就无息。蒋璃透过簌簌大雪看着酒吧的招牌,跟从前无异,高高的梁门,店名却很不起眼的搁在一侧墙体,就是一个很简单的meet,没花哨没闪灯,入夜的时候,meet字样就成冰蓝色,很安静地落在那,不夸张不绚烂的。

话说meet当初刚成立的时候,谭耀明的初衷是想打造成个清吧,喝酒聊天背景衬着爵士或美国小乡村很是安静的那种,说到底,谭耀明是个有情怀的男子。可事与愿违,等谭耀明再踏足meet的时候,里面已是群魔乱舞,各种花里胡哨的小年轻占领了地盘,鼓点、打碟、喊麦的混做一团。谭耀明一个动怒,什么玩意儿,紧跟着拂袖而去。路过门口的时候,大抵上还是过不了心理那关,命人将装饰得金碧辉煌的招牌的拆了,在墙体入了meet一字,低调示人,从此以后,谭耀明经常露面凰天也从不踏足meet,估计是觉得丢脸。

可蒋璃更喜欢meet。

充满了市井味和年轻活力味,来这里的人不需要证明你的身份你的资产,不高兴了来这里来一轮深水炸弹,高兴了就蹦到高台上跟着狂劲的音乐一同喊麦。

她跟谭耀明说,meet可比凰天亲和多了,凰天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但在meet里,大家都一样。

谭耀明笑着跟她说,人生来就不平等,当人站在食物链最高点的时候,就注定了阶层分化。

她不喜欢这样。

谭耀明就含笑摸着她的头说,小丫头喜欢热闹的地方很正常,如果不是有芙蓉她们牵着你,你是连凰天的大门都不会进。

她就得意的很,那当然,她们是我的女人。

过往云烟。

蒋璃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全都是沁凉的风雪味,时刻提醒着她,谭耀明不在了,一切的江湖手段都是她来做主。

"去吧。"她对蒋小天吩咐了声。

蒋小天点头,将伞柄递给蒋璃,只身朝着Meet去了。

酒吧的内门里站了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样子就是印宿白的手下,其中一个接过蒋小天递上的帖子后就转身进了室内。

蒋小天又跑回蒋璃的身旁,继续替她撑伞。

很快,那个拿帖子的男人出来了,走上前跟他们说,"白哥现在有事不方便会客,要么等着要么改天。"

一听这话蒋小天怒了,"让我们蒋爷等着,他活腻了是吧?也不打听打听——"

"蒋小天。"蒋璃轻声开口,面色无澜的,"等着。"

"爷!"蒋小天诧异。

蒋璃风轻云淡。

蒋小天使劲抿了抿嘴,身体微微探前,伸手在那男人心窝处点了点,"告诉你们白哥,最好识相点。"

男人没说话,转身回了酒吧内门。

就这样,等了能有二十分钟。蒋小天撑着伞的手都冻红了,"爷......"

"去问。"

蒋小天得令,马上一个健步过去了。

通知说目前还不能见客。

"再等。"蒋璃下令。

蒋小天压着气,低声跟蒋璃说,"咱没必要受这份窝囊罪,他印宿白算什么东西,我们可都是谭爷的人,这么做太跌面子了。"

蒋璃没吱声。

站在内门里的那两男人刚开始没觉得什么,后来见蒋璃始终不走,伫立在黑伞之下,簌簌而落的雪花,她沉稳静谧,他们两个就品出些敬意来,窃窃私语。

"这女的行啊,身上有股子劲。"

"我跟着咱白哥来沧陵的时候就听过她,大有来头。"

"那怎么办?白哥他——"

蒋小天又上前来了,冲着他们示意,这两人止住了话头,没接到上头的通知自然不会放行,就朝着蒋小天摇头。

蒋小天怒气冲冲回来,恨得咬牙切齿的,"爷,那孙子明摆着把咱们当礼拜天过呢。"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以前他总觉得他们爷身上棱角挺多,做事更是干脆利落,现在这是怎么了?肯定是因为在北京待的,身上的血性和野性都没了。

正想着,蒋璃问了句,"看一下时间。"

蒋小天掏出手机,按亮了屏幕,蒋璃看了一眼,然后淡声说,"走吧。"蒋小天一愣,以为她是打了退堂鼓准备回林客楼,刚要提议说让杨远或饶尊来帮忙,就见蒋璃挪步了,竟是朝着酒吧的方向。他见状,心里一阵扑腾,立马跟上去撑住伞。

酒吧门口那两人本着怎么都能把蒋璃靠走的原则守着,不想她竟然上前,大有一副直闯的架势,立刻拦下,"已经跟你们说过了,白哥现在不见客。"

蒋璃目光浅淡,甚至都没瞅他们,目视前方,"上门都是客,你们的营业时间到了。"两人一愣,纷纷低头去看时间,晚六点,果真是到了营业时间。再一抬头,却见蒋璃早就没影了。

370 品味不行

    Meet里的摆设有些变化。以前座位较多,卡座、四人座、单人座等等都分了区域,而且当时选的座椅都很讲究,纯木质,上绘有东巴文吉祥图案,很有民族特色。现在,一进来就觉得空旷得很,撤了不少桌椅,留下的都成了布艺沙发或廉价的塑料椅子。

蒋璃从心里排斥这种环境下摆放布艺沙发。

灯光昏暗不明,人来人往,酒撒杯裂的,实木一擦就干净,布艺的就不一样了,谁能知道上面有多少细菌。

腾出更多空间是为了容纳更多人。

蒋璃心中冷哼,也不过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罢了。Meet没有天际在沧陵的酒吧大,却是汇集整个沧陵所有潮男潮女的地方,上下两层,一层是散座,中间有高高的舞台,舞台上还立了根钢管,左手侧是歌手休息区和打碟区,各类音乐碟片装饰了整个墙面。

右手侧有玻璃楼梯蜿蜒而上,直达卡座区。这个楼梯是有点讲究的,每晚有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从上面经过,下面的人一抬头就能瞧见姑娘们底裙中的世界,非常暧昧。

舞台正对面是偌大的调酒区,之前蒋璃在这玩的时候,调酒区6名调酒师同时上阵都忙不过来。

整个酒吧一层封闭二层有窗,天暖时推开窗,可瞧见沧陵古城里的热闹。

工作人员还没来齐,虽是营业了,但保洁的都没到。

蒋璃一进来就听见有人在吧台旁的卡座里大声豪气的,桌子被那人拍得啪啪响。

"不是我跟你吹,再晚一步我就得挂那了下。我是什么人?大江南北也算是闯过不老少,什么没见过啊——"

说到这,那人的话被突然进来的蒋璃打断了,他朝着她这边瞅了一眼,微微一皱眉。

他同伴催促他,"后来怎么了?那些到底是不是人?"

"谁知道?"男人许是不想示弱于人前,压低了声音。

蒋璃被追上来的那两名手下拦住的时候,耳畔飘过男人低沉沉的声音:后来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寂岭就是邪门得很......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其中一人厉喝。

蒋璃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吧台那边。

卡座有两人,那个区域灯光很暗,看不太清长相,说话大声的男人斜侧着身对着她,她能瞧见的就是虎背熊腰的背影,拍桌子的那只手,手背上都是纹身。

蒋璃没上前,对着跟她大呼小叫的男人说了句,"一杯干味马天尼,一杯百加得炸弹。"

那人愣了一下,"什么?"

吧台那个纹身男也听见蒋璃刚刚说了什么,这一次转过脸,彻头彻尾地看了她一眼。"不会调?"蒋璃笑,"meet最出名的就是调制烈酒,这两种调和酒是点单最多的,如果不会调,打电话问问你们的调酒师。我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蒋小天,我们楼上看风景。"干味马天尼,只用43度的金酒和75度的苦艾酒调制,干脆利落又辣口十足;百加得炸弹更是烈酒中的战斗机,百加得151,百加得白和百加得黑,其中百加得151度数高达75.5,用经常混酒吧人的话来说,你要是恨谁,往他身上扔一杯百加得炸弹就足够有汽油的效力了。

这两种调和烈酒,没个酒量的人不敢比划。蒋璃选了个靠窗位,蒋小天坐在她对面,中间一条长桌,桌的把角竖着个亚克力材质的点酒牌,介绍的是冬季新品。点酒牌旁有一支蓝色冰纹细口花瓶,花瓶里插了支红玫瑰,假的。

蓝花瓶、假的红玫瑰花,衬在一张透着脆叶绿的桌布上,这颜色搭在一起别提有多刺激了。

蒋璃将那玫瑰花抽出来,一扬手扔在窗台上,说了句,"姓印的品味不行。"

蒋小天接话,"那是,跟谭爷比差远了。"

"看清楚了吗,他就是印宿白?"

蒋小天点头,"白牙发过来照片,对比了一下就是他,最惹眼的就是手背上纹了只鹰,刚才从我那个角度看得清楚,就是只鹰,跑不了。"

"鹰吗?"蒋璃看着窗外的雪轻轻一笑,"很快就变秃鹰了。"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上来,听声,来人挺有重量。

果不其然,就是楼下手背有纹身、虎背熊腰的男人,换言之,就是一直避而不见却在背后里使绊子的印宿白。

蒋璃稳坐不动。

蒋小天见这幕后,顿时对蒋璃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了。好一招以静制动啊,深入敌营却按兵不动,轻飘飘地上了二楼点酒喝,那个姓印的自然是坐不住了。

他主动坐在蒋璃的身边,一致对外。

印宿白临靠近前,蒋璃慢悠悠地对蒋小天说了句,可惜这个名字了。

卡座这边燃了灯,所以,这么一来印宿白的外形长相就一清二楚。

很敦实。

这是闪过蒋璃脑中的第一印象。也就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像只圆桶似的过来,源于他跟身高成反比的身材,凶悍,一道疤劈开右眉直到耳廓,右眼皮也因为这道疤微微下耷,皮肤黝黑,穿了件格子衬衫,脖戴一条金灿灿的大链子,这一身标准社会人的打扮结结实实印证了蒋璃刚刚的判断:品味不行。

他一手端着托盘,到桌前,把托盘中的两杯酒咣咣往桌上一放,托盘随意往旁一撂,大大咧咧地就坐在蒋璃的对面。

蒋璃扫了他的手背一眼,正好搁在桌上,是只鹰,倒是挺霸气的。

很快,那两名手下也上来了,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就跟哼哈二将似的。

"你是?"印宿白朝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个神情从半耷的右眼皮里挤出来,别有一番令人不舒服的劲儿。

她微微一勾唇,"沧陵蒋璃。"

不过就是虚张声势,她都递上帖子了,他能不知道?"蒋璃啊......"印宿白哈哈一笑,熊掌般的大手往桌上一拍,果然地动山摇的,转回头看着自己两名手下,"知道她是谁吗?谭耀明的女人,人人都尊称一声蒋爷,可说白了,还不是给爷们暖被窝的?"

两手下也跟着哈哈一笑。蒋小天怒,刚要拍案而起却听蒋璃轻描淡写说了句,"小天,喝杯酒暖暖身子。"

Bạn đang đọc truyện trên: Truyen2U.P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