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第3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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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 文砸

    窗外飞雪,烈酒暖身,这在沧陵向来是件畅快的事。

所以相比夏天,在寒冬里的篝火烤肉更受到沧陵人的欢迎,一口酒一口肉,柴香驱了寒凉,何等惬意。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喝得来调配的烈酒,像是蒋小天这种只喝惯了纯酿的人,对于手里的这杯马天尼只做浅尝,然后微微皱了眉头。

蒋璃一杯炸弹下肚,面无异样,眉头不曾皱过一下。

印宿白心中暗惊,这才重新审视坐在对面的蒋璃。

素袍狐裘,黑发挽成髻,有几缕散发垂下,衬得的确是叫一个花容月貌。他不是没听过蒋璃的名字,也不是没听过她的一些事。帮着谭耀明平定地盘、招揽江湖兄弟、为沧陵人医治病痛......还有人传她有能让死人复活的本事,甚至更有人说她能在冬祭中通天地支配鬼神。传得神乎其神,可印宿白不信。

长得真心是漂亮,单单往那一坐就是风景。

可这么一杯烈酒不动声色地下肚,印宿白开始隐隐觉得,或许这小丫头真有两把刷子,尤其是当她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再一抬眼时,眼角眉梢的英气直逼人心魄。

这哪是个姑娘家该有的?

就连印宿白身后那两个手下都瞧见了,心头一凛。

"蒋姑娘好酒量。"印宿白故意这么说。

蒋璃倒是没理会他对她的称呼,轻轻一笑,"在meet里向来流传一句话,喝最烈的酒,撩最美的妹,酒量这种东西,说白了也是练出来的。"

印宿白往后一靠,抬手摸了摸毛寸头,目光里多少带了点警觉。

他是粗人不假,但也是在鱼龙混杂的道上摸爬滚打过来的。

砸场子这种事一般分为两种,武砸和文砸。

武砸可想而知,就是字面的意思,直截了当,刀枪棍棒的一通下来当做开场白。

蒋璃这种属于文砸。

一杯极烈的酒开场,风轻云淡之下告诉你:这个场子你未必保得住。

"印宿白不是你真名吧?"蒋璃淡淡地说。

这名字说有文化也行,但说随意起的她更信,捋着百家姓来的名字,想来当初起名字的时候也是行事匆匆。掩藏姓名无非两种情况,要么躲人,要么躲事。

印宿白一听这话,一脸凶悍横肉抽搐了一下,盯着她不语。"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也不管你以前犯了什么事,既然来了沧陵,那就要多少敬着点沧陵的规矩。"蒋璃说话不遮不掩,"你用了谭爷的人,却不把他们当人看,这么做就不地道了吧?"

印宿白闻言讥笑,"看来今天蒋姑娘登门,就是为你那个叫什么芙蓉的姐们讨公道的。""不止。"蒋璃将手边的酒杯拨到一旁,慢条斯理地说,"你钻了空子,不清不楚地占了千城赋和meet的经营权,如果不招摇生事我也就忍了,毕竟赎回这家场子还要花费我不少钱。但你糟蹋谭爷的人在先,凰天重新开张的时候找人闹事在后,说明你并不想和平相处,那我就干脆收回来好了。"

"收回来?"印宿白像是听了笑话,眼睛里狠沉沉的,"谭耀明死了之后你们没当家的了?要你个娘们出来收场子?"

"我就是他们的当家的。"

印宿白笑出声,明摆着不屑一顾,"凭你?"

"凭我。"

印宿白笑得更是丝毫不顾忌了,"一个臭娘们跑出来当家......"他说这话时蒋璃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冷静、不躲不闪、坚决,令印宿白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笑容也隐了去。他微微眯眼,打量了她好久,问,"你是来真的?"

蒋璃淡定,直截了当道,"你开价吧。"

只要能谈钱就好办,不怕他高价,就怕他无价。印宿白那只疤痕眼一挑,没开口,先点了根烟,吞吐了几口,烟雾盘旋在他手背上那只鹰头上。"听说谭耀明生前收场子的时候那是生抢,谁不服直接挥拳头亮刀子,如果今天谭耀明在,我二话不说把场子双手奉还,不为别的,就敬他谭爷是条江湖汉子,但是现在?呵,怎么到了蒋姑娘这就变斯文了?"

"有钱赚还不好吗?"蒋璃道。"好,当然好,这年头谁不想赚钱,说实话,这两个场子老子早他妈想转手了。"印宿白像是挺好说话,可紧跟着话峰就一转,瞅着蒋璃冷笑,"可是,我为什么要赏你的脸?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还没你个丫头什么事呢,你以为现在的沧陵还是以前的沧陵呢?以前诸位喊你一声爷,那是看在谭耀明的面子上,现在谭耀明不在了,你算个屁啊!"

蒋小天绷不住了,拍桌子就骂,"印宿白,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怎么着小子,想打架?"印宿白那两个手下上前。

"来啊!"蒋小天撸袖子就要起来。

被蒋璃伸手压了下去,"别这么没礼貌,论辈分,你也该叫人一声白哥。"

蒋小天暗自呸了一声,压了火,他还不想给蒋璃惹麻烦。印宿白也没恼,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然是压得住场,他慢悠悠道,"小子,听你家姑娘的话就对了,meet开门做生意随时欢迎你来玩,但你小子得给老子看准风向了,见面叫声白哥一切好谈。沧陵的天早就变了,我手下多少人,谭耀明留在沧陵的能有几个人?真要是硬碰硬,你们不是对手。"

蒋小天气得脸皮直颤。

蒋璃不急不慌的,"看来,你是想硬碰硬了?"

"我这个人老派作风,在这行混饭吃讲的就是拳头硬,你钱再多结果就是个绣花枕头,老子不会服。"蒋璃闻言笑了笑,朝后一靠,"现在时代不同了,谭爷在的时候保证的是兄弟们各个有正当行业做,各个凭着自己的本事赚到钱,你撇开能让兄弟们有钱拿有钱赚的现状跟我来讲拳头?你觉得跟着你的人喜欢过这种生活吗?"

"蒋姑娘,你这种凡事爱操心的病,得治啊。"印宿白眼里讥讽,"要么拿出你的本事来,要么就给老子混蛋!"

蒋小天暗自攥拳,却听蒋璃下轻声说了个"好"字。

微微一怔,扭头看着蒋璃。蒋璃看着印宿白,说了句,"既然你知道我是为芙蓉来的,那总要见上一面再走才行。"

372 咱们就后兵

    印宿白心底冷笑,什么谭耀明的女人,什么蒋爷,只不过就是沧陵人的夸大其词罢了,说白了,这丫头就是以为自己在谭耀明身边待了几年,自以为是,觉得什么都能摆得平,其实什么都不懂。

"好啊,蒋姑娘的这个要求我还是能满足的。"印宿白笑哼哼的,"就当,我给谭耀明一个面子。"

蒋璃没恼,微微一笑,"多谢。"

印宿白当着蒋璃的面打了个电话,动静不小,一副大哥派头。没一会儿芙蓉就来了,直接上了二楼,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蒋璃抬眼看过去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冷。

下着大雪的天,芙蓉穿了件绛红色过膝旗袍,旗袍外裹了件白色貂皮短袄,露在外的一双小腿冻得通红,看着就让人心疼。看见蒋璃的瞬间,芙蓉眼波激动,又似有粼粼光亮,蒋璃跟她虽有点距离,但也知道她是含了泪的。印宿白见她来了,笑道,"芙蓉,你的小姐们来了,还不上前叙叙旧?"

身后的人推了芙蓉一把,芙蓉高跟鞋没踩稳一个趔趄,蒋璃见状起身快速上前,伸手稳住了芙蓉的身子,动作极快。

印宿白心里咯噔一下,小丫头身上果然是有些功夫的。

芙蓉身上挺凉,拉过她的手,蒋璃甚至感觉不到她身上一丁点的热乎气,再顺势把短袄的袖子往上轻轻一翻,就能瞧见雪白的小臂上一道道的青紫,对方下手不轻。

像是有把刀子在蒋璃心头上割,以往芙蓉在凰天的时候那可是招牌啊,就算客人再变态,也不敢在她身上留印子。

那头印宿白说话了,懒洋洋的,"这芙蓉啊以前被龙鬼的人逼得无路可走,要不是我拉她一把,当初还不定怎么样呢,芙蓉,你说呢?"

芙蓉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是......白哥是我的恩人。"

蒋璃盯着芙蓉的脸,心里一阵阵酸楚。想着芙蓉曾经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那在整个凰天都没人敢惹她,说不高兴就不高兴,甚至有时候还给谭耀明摔脸子,心直口快得很。谭耀明和手下的兄弟们其实也了解她的脾气,也都纵着她,用谭耀明的话说就是,一个姑娘家的出来讨生活不容易,她既然靠着我,我就不能让她受委屈了。其他兄弟们也一样,一旦是得罪了芙蓉,赶紧一口一个姑奶奶讨饶的,人人都知道蒋璃跟芙蓉的关系不错,芙蓉要是在蒋璃面前告上一状,那回头得罪她的那些个手下肯定第二天上吐下泻的。

现在,生生把这么一个脆生生的姑娘给折断了。

能让她这么害怕和紧张,这段时日肯定不止是挨打这么简单。

芙蓉跟她说,"你快走吧,我在这挺好的。"

蒋璃没理会她的话,"你的手太凉了,我给你捂捂。"

芙蓉想要抽手却蒋璃攥紧,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彼此的双手。

蒋璃轻声问她,"暖和吗?"

芙蓉微微一怔,眼睛迅速地扫了一下印宿白的侧脸,然后又恢复进门时的神情,轻轻点了下头。

"芙蓉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罪了。"蒋璃冷不丁说了句。

芙蓉呼吸急促。

印宿白听出蒋璃话里的意味来,转身盯着她,"蒋姑娘这意思是?"

蒋璃松开芙蓉的手。

许是尝到了温暖,再一松手就更觉寒凉,芙蓉打了个冷颤,将双手揣进兜里取暖。

蒋璃回到椅子上坐下,对上印宿白的一脸阴鸷,"我这个人长这么大还真没学会什么是滚,所以,只能让你心服口服了。"

印宿白先是哼笑,然后是大笑,拍着桌子,"心服口服?让我对你这么个丫头?你确定你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蒋璃安静地等他笑完,然后开口,"既然你行事老派,那我就跟你说说老派。江湖规矩,登门议事先递帖,我做到了;你接帖后不见回帖又避而不见,这就是反了道上的规矩。我在雪中一等再等三等,做足了先礼。本想和平谈判,不想你不领这个情,礼上的事我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咱们就后兵。"

印宿白阴恻恻的,眼睛里也有了寒光,"你有什么本事跟我在这叫嚣?"

"24个小时。"

印宿白一愣,"什么?"

蒋璃的嗓音冷淡下来,盯着他一字一句,"24小时之后,我会让你知道谭爷的人什么本事。就不知道,你敢不敢伸手来接啊?"

印宿白觉得可笑极了,"好啊,老子就陪你耍一耍,你赢了,场子的事好商量,输了,我会让你们一个个横着出沧陵。"

蒋小天心口突突直跳,芙蓉也捏了一把冷汗。

蒋璃嘴角一挑,"一言为定。"

**

入夜的林客楼并没安静下来。

蒋璃与印宿白杠上一事很快就传得街头巷尾,有茶客一直腻在林客楼不走,一半是想探点消息出来,一半是询问蒋璃的意见,大抵上都是想要帮忙的。

平常百姓怎么帮忙?蒋璃不想牵扯无辜,一一道谢。

不用说,这消息传得快肯定是印宿白那边的人做的,甚至还有些人满街嚷嚷蒋璃的自不量力,不过就是想要打击士气罢了。

蒋璃统统没理会,把蒋小天和白牙那四人都叫过来后交代了一番,就都打发走了。

然后,杨远来了。

再然后,饶尊也来了。饶尊可谓是风尘仆仆,听说是今天在外地开了一天的会,见了一天的领导,都没回家换件衣服直奔林客楼,坐下来第一句话跟杨远同一腔调,"说吧,你需要多少人?要多少我就给你调过来多少!"

蒋璃又煮了红酒。

看样子杨远是来了有一阵子了,他面前杯子里的红酒下去了大半。饶尊坐定后,蒋璃给他盛了一勺煮红酒,又给杨远添了些。

"要那么多人干嘛?打群架啊?小少爷,现在可是和谐社会,大庭广众之下打架斗殴的傻不傻?你是不是傻?"蒋璃坐在壁炉旁,往里扔了榉木,又倒了些松针进去。

榉木方便燃烧,又不夺松针的气息,一烧起来,整个客厅都有一股子清雅气。饶尊见她气定神闲的,着急,连酒都顾不上喝一口,"要不就直接找个由子把场子封了,像是印宿白那种在道上混的,身上哪有干净的?对付那种人用得着浪费时间吗?"

373 一定会拧断他的脖子

    蒋璃擦净了手,抱着暖呼呼的红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冷不丁问杨远,"哎,你们在沧陵这边的能源项目投了多少钱?"

也没外人,所以杨远也没对蒋璃遮着掩着,想了想道,"沧陵这边主要侧重新能源和清洁能源的开发,整个项目分前中后三期进行,差不多要400亿左右。"

蒋璃又懒洋洋地看了饶尊这边,"华力也有合作的哦。"

饶尊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对能源项目感兴趣了,也没瞒她,"华力这边预计跟投100亿吧。"

蒋璃将杯子搁到旁边,在沙发上盘着腿,"也就是说,单是在沧陵这块地界,天际和华力总投资就高达500个亿。"她啧啧了两声,"500个亿啊,好多钱啊。"

饶尊一听这话乐了,"真有意思,你什么时候在乎过钱?""我怎么就不在乎钱啊?我只是从来没缺过钱而已。但我的钱跟你们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所以,我替你们在乎啊。"蒋璃有板有眼的,"你们做的是正道生意,那是经过国家审批政府支持的,所以项目进行期间容不得身上有半点黑。印宿白这个事说白了就是个泥池子,你俩往下跳那就是沾得一身黑。他跟谭爷的性质不一样,谭爷不会抹黑你们的底子,可印宿白会,你们跟这种人不管是明面还是暗地里交锋都会有损两家企业形象,所以,还得我亲自来。"

饶尊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我想动他的话,不用我亲自出面,他都无法待在沧陵。""知道你本事,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万一印宿白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呢?一个堂堂尊少,一个堂堂杨家少爷,就被那种人抹黑冤不冤啊?"

"可是——""别可是了。"夏昼伸了个懒腰,然后软塌塌地靠在沙发后背上,"我最擅长对付的就是不要脸的人,他不要脸,我比他还不要脸,所以,这池子泥水我来放最合适,你们任何一个都不合适。"

饶尊刚想张口的时候,夏昼又问他,"你们投资了这么多钱,摊子支得这么大,肯定得需要不少人吧?"

饶尊不满意她顾左右而言他,没好气地回了句,"我只管拿钱,其他的事儿不管也不操心。"

蒋璃撇撇嘴,扭头看向杨远。杨远是典型的旁观者清,不像是饶尊,一根筋地被蒋璃拽着走,他手里拿了根牙签,一边戳着红酒里的苹果一边慢悠悠地说,"核心部门倒是不需要多少人,做的都是头脑风暴和科研的活儿,精英和科研人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是,工厂需要人啊,总得有人干活。"

说到这,他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瞅了一下蒋璃,似笑非笑的,"你要想安排人进来没问题啊。"

"这可是你说的啊,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饶尊没了耐性,"不是,夏夏,我们在说印宿白的事,你——"

"杨远。"蒋璃打断了饶尊的话,起了身,打了个哈欠,典型敷衍状,"他的思想工作交给你了,我上楼睡了,你们自便。"

说完,趿拉着拖鞋就走了。

事没说清楚呢,饶尊哪会让她走,起身就要跟上,被杨远一把拉住,"你着什么急啊?"

饶尊低头一瞧,杨远正箍着他的手腕,顿时鸡皮疙瘩起来了,一把甩开杨远的手,冷喝,"有话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杨远差点把眼珠子翻出来,朝着对面沙发上一指,"你先坐下,我跟你说。"

饶尊眉心一皱,"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就跟着上去。"杨远推他,"人家姑娘打算洗洗睡了,你现在敢上去?看她不一脚给你踹下来。"

饶尊虽着急,但杨远也说得在理,死丫头是抱定了心思不想浪费口舌了。压了压气,在杨远对面坐下,"你说。"

杨远比饶尊早到了一些时候,所以自然也明了蒋璃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跟饶尊说了句,"你吧,关心则乱。"

**

陆东深的这通电话打得不地道,把杨远从被窝里拽醒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胡闹!"他倚靠在办公桌旁,一手持电话,一手夹烟,语气十分不客气,"饶尊呢?"

杨远在那头把自己裹成蚕蛹,困得哈欠连连的,含含糊糊地回了句,"被我劝下了。"

说完这话,把手机从耳朵边移开。

紧跟着就是陆东深的一声厉喝,"更胡闹!"

杨远十分庆幸自己有预见性,要不然铁定是要去医院瞧瞧耳膜有没有被震坏。他叹了口气,也很清楚这件事如果不说明白,他想睡个安稳觉?想得美。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望着窗外遥远的天际,似乎天际酒店一地的霓虹都比漫天星子亮,他心中哀叹,这个时间还要起来汇报工作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吧。

"你吧,得相信你的女人啊。"陆东深一听杨远说这话,心头的火"蹭"就窜上来了,"这跟相信不相信有什么关系?杨远,我让你去沧陵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印宿白就是个地痞流氓你让她跟他硬碰硬做什么?你真当他能跟谭耀明似的对女人礼让三分?"关于那个在沧陵突然窜起来的印宿白,最开始不管是陆东深还是杨远,甚至是饶尊都没当回事。印宿白的背景不那么复杂,以前在广州一带混,后来犯了事蹲了几年局子,出来后就离开了广州。

凰天重新开张那天,印宿白带人闹事,却因为杨远和饶尊在无功而返,所以,关于这个人再怎么折腾陆东深心里都有把握,毕竟有杨远和饶尊在他也不敢怎样。

更重要的是,他暗自让蒋小天观察了一下,发现印宿白的手下大多数都分散在沧陵周边,所以对蒋璃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Meet和千城赋这两块地方,说实话,陆东深当初跟谭耀明的选择一样都没当回事,后来落到了印宿白手里自然不会干净,所以,陆东深想着能别让蒋璃碰就不让她碰。

没想到,她还是动了要收回千城赋和meet的决心。

蒋璃跟印宿白立下赌约一事还是蒋小天说漏嘴的,他跟他说,我们蒋爷要做一件事,一件大事!陆东深三下五除二把话套出来后,半扇身子都快凉了,又听蒋小天在那头跃跃欲试的,他感觉心脏都快停了跳动,问及蒋璃有什么办法应对,蒋小天十分实诚:这件事蒋爷交给白牙他们几个负责了。

陆东深隐隐有感觉,蒋小天这个放在蒋璃身边的暗哨八成是保不住了,于是乎一个电话打给杨远,不管他是休息还是在泡妞。

可杨远跟他说什么?

说要她自己解决,又说他不打算插手蒋璃与印宿白的纷争,非但如此,还劝说了饶尊置身事外?如果杨远就在他面前,陆东深发誓一定会拧断他的脖子。

374 可并肩作战也可势均力敌

    杨远哪怕是隔着万里远的电波都能感觉到陆东深想要弄死他的决心,只觉得后脖颈一阵阵的发凉。

心中暗想,这情爱的东西果真是能让人性情大变。在没遇上夏昼的时候,陆东深向来都是冷静稳重的,哪像现在这样冲着他厉声冷喝的?

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了,杨远觉得这件事势必要讲清楚,把其中的道理掰碎了揉烂了说给陆东深听,否则依照陆东深的性子,等再见面时他杨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有可能都等不到见面的时候......"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跟你的想法一样,跟那个印宿白浪费什么时间?都是法治社会了,对付个印宿白还不好办?别说是因为你的缘故,哪怕没有你,作为朋友我也不想夏昼操这个心。"杨远说到这顿了顿,裹着被往床头蹭了蹭,见陆东深没打断他的话,心里多少有了点底,继续道,"夏昼曾经跟蒋小天说过一句话,谭爷之后再无江湖。我刚听到这话的时候吧总觉得夸张,但回头想想曾经的龙鬼,再看如今的印宿白,我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谭耀明行差踏错不假,可不论是气度还是魄力那都算得上是个枭雄,沧陵人对他敬重有加也是有道理的。反观龙鬼和印宿白之流,还真是跟谭耀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夏昼之前那是跟着谭耀明的,行事作风自然有谭耀明的影子,大家叫她一声爷也实属正常,但谭耀明之后,再想窜出来一个能让沧陵人真心敬声爷的人,不可能了。"

陆东深在这边狠狠吸了一口烟,一吐烟雾,"杨远,你说的这些都是废话。"

换言之,说重点。

于是,杨远也就不铺垫了。"我之所以不想插手这件事,是因为夏昼把这件事想得比任何人都通透。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什么道上的人就该用什么道上的规矩来治,这个道理夏昼最清楚也最娴熟。

""印宿白是什么人?你也说了,就是个混子,但混到了一定程度,面子也成了最紧要的事,别管他到没到谭耀明那个级别,至少他把自己架到了那个位置上。夏昼想要收场子,那就得收得让他心服口服,而且,必须是符合他们道上的规矩。""不管是我还是饶尊,帮她摘掉个印宿白绝对易事,可会让印宿白那帮人落下话柄,这人心一活份,隐藏的后患就多。不是夏昼亲手解决,她的头上就会顶着'她是谁谁女人的帽子。""夏昼她想做的就只是她自己,你可别忘了,做夏昼的时候她能摘得天芳师的头衔,做蒋璃的时候她能被人敬声爷,这些可不是她攀着男人得来的。她跟我说,她可以选择跟男人并肩作战,也可以选择与男人势均力敌。她很明确,这就是她和印宿白的事,她要亲自解决,不依靠破了行规的力量行事。"

"你是聪明人,明白她话里'破了行规的力量'是什么意思吧,是指我,指饶尊,甚至,还指你,我们三个谁都不是这个道上的人,所以,谁都没资格插手她的事。"

杨远一直在喋喋不休,这期间,陆东深始终沉默。

等听到杨远说到这句"谁都没资格插手她的事"时,陆东深把烟头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语气沉沉,"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话没错,她是你的女人也没错,可前提是,她是个成年人吧?是个有思维有想法有行为意识的人吧?陆东深,也许是你太习惯去保护她而忘了一个事实,她是在认识你之前就是夏昼和蒋璃,无论是她在学术上的专业还是道上的本事都不是你给她的,那是她自己赚到手的。"

陆东深刚要开口,杨远又及时打断,"我知道你担心她有危险,不还有我和饶尊吗?她真有危险的话,我俩还能眼睁睁看着啊?"

最后这句是说进了陆东深的心里。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久,末了跟杨远,"你很清楚我在担心什么。"

杨远道,"我知道,但你放心,到目前为止我没在沧陵发现陆门的人。"

陆东深又叼了根烟在嘴里,好半天才点燃,吐了一口烟雾,跟杨远重重地说,"在你回美国之前务必看住她,拜托。"

杨远低叹一声,要他放心,然后说,"是时候了吗?"

陆东深夹着烟,眼里有霾,晦暗不明,"我不能再等了,现在董事局的情况一分为二,利于我主动出击。"

杨远隔着电波都能感到无形的压力,这压力像是张网,将他笼罩勒紧。游离事件之外的他都尚且有这感觉,更别提身在局中的陆东深了。

"你就告诉我,接下来你有多少胜算?"

陆东深思量许久,一字一句,"要么生,要么死。"

没有可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可苟延残喘的机会。

生,他会万里扶摇稳坐交椅之上;死,他会尸骨无存长眠黄土之下。

一切都是想得明白,但她始终是陆东深心中的无法割舍。

杨远今晚的话通透得让陆东深失落,一方面他希望夏昼能保护好自己,一方面又希望她只能在他的庇护下安然无恙。

杨远说得对,是他差点忘了,在夏昼跟他之前她就是蒋璃了。她凭着一己之力都能将他的天际沧陵酒店弄得人仰马翻,他还担心什么?

陆东深哑然失笑了,心中暗讽自己:陆东深啊陆东深,你真是虚伪个可怜,真是自私啊。

右手的手指蓦地烫了一下。

手指微微一抖,烫了手的烟头落地。

他低垂着眼看着大理石地面上的烟头,隐隐的火星,很快,就熄灭了。

其实从头到尾他都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他真正的担心是,怕她从此以后再也不需要他了。

**

24个小时过去了。

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间,没早一分钟,也没晚一分钟,印宿白接到了一通电话。

不是蒋璃亲自打来的,是跟在她身边的蒋小天。在电话里,那语气很是懒洋洋的,就跟蒋璃在meet酒吧里的语气同出一辙,他给了印宿白一个地址,然后说,"当然,如果天哥你害怕的话,现在就可以跟我们蒋爷说一声。"

笑话!他会害怕个丫头?

她自己能有多大能耐?失了谭耀明这座靠山,紧跟着又来了杨远和饶尊两尊门神做守护,就算她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他照样有话说。

之所以敢应下她的赌约,印宿白想的就很明白。

可,当印宿白一路赶到蒋小天给的地址时,下了车,他就没由来地觉着阴风阵阵。蒋小天见了他笑得跟个招财猫似的,很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印宿白心里就蓦地没底了,像是阴风灌进了后脖领子,瓦凉瓦凉的。

375 你不可能办到

    见面地点是位于沧陵郊区的一处仓库,距离市区40多公里。从外面看,上下两层的高度,废弃了能有一段时间,房梁下结了不少蜘蛛网,斑驳墙体,爬了不少常青藤的枯枝。面积可不小,看样子足有五六千平。

地处僻静。在天舟山南麓,与祈神山遥遥相对,山顶的雪未化,远远的瞧过去像是半层云坠了下来。北边临湖,南边是林海,据说里面深不可测,除了最有经验的猎手敢往里进外,就只有蒋璃了。印宿白之所以觉得阴风阵阵,一是因为这离奇的相约地点,正常人都会选在热闹熙攘的地吧,二是因为想到了那天蒋璃走后,他朋友对他说的话:我听说蒋璃这个人挺邪的,先是一个谭耀明,后是一个陆东深,一个个的都被她迷得失了理智,你可小心点她。

刚开始印宿白并没把这话当回事。

不管是谭耀明还是陆东深,之所以迷得团团转无非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至于邪?一个臭丫头能邪到哪去?他还真不信沧陵人传的什么能唤神灵灭鬼魂的。

可是,就在赌约开始后,他的一些兄弟就开始陆陆续续联系不上了,最初印宿白没当回事,直到蒋小天来电前的半小时,他几个近身的兄弟也都失去了联系。

这才引起印宿白的警觉。仓库外有铁栅栏围着,进了院,印宿白警觉地四处环视,意外发现这里竟没有保镖守着。蒋小天看穿他的心思,嗤笑,"天哥,我家蒋爷可干不出把你骗来然后人多欺少的勾当来。"

印宿白听了这话后,明面上是冷哼了一声,实则心口紧了又紧,能这么风轻云淡的,说明那个蒋璃是胸有成竹了。

果然,一进仓库,印宿白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仓库上下两层都是打通的,悬在半空足有十多个巨型铁笼,一字排开,最上头有滑道,每一只铁笼都有滑锁卡在滑槽里,以前是用来运输和卸载货物,现在,用来装人。

铁笼里塞满了人。

每一只铁笼里都有,挨个用浸过盐的麻绳捆得结实,眼睛没遮,宽大的胶带堵着嘴。一只铁笼里就塞了三四百人,整个仓库下来,足有四千人之多了。

印宿白一眼瞧过去,心猛地一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全是他的兄弟。

有的是在广州就跟着他的,有的是生活无依无靠半路过来投奔他的,不管是老人还是新人,都是他印宿白的人,现在,竟一个个都被绑进了仓库,吊在头顶上。

这不可能!

如果说有些兄弟的拳脚功夫不怎么样,但也有不错的,不至于被抓到这里来。

仓库的尽头有人在射箭。

蒋小天朝着印宿白示意了一下。

印宿白暗吸了一口气,靠近。

正在射箭的人就是蒋璃。

只不过她今天穿得可不似那天弱不禁风。

她穿了件黑色衬衫,剪裁得体得很,搭配一条银灰色西装小脚裤,黑色皮鞋擦得光亮,头戴鸭舌帽,齐肩长发梳起马尾,从鸭舌帽后面的帽眼里掏了出来。

手持一把反曲弓,弓身上是重金属雕刻的火凤凰,嚣张又美艳,跟这样一个蒋璃很是搭配。少了我见犹怜的女性柔美,多了直逼人眼的英俊帅气。

不知为何,印宿白就这么光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莫名地觉出压力来。

蒋璃戴着手护,低头调整弓弦,旁边设有牛皮制的箭筒,筒槽里装有数十支箭,箭头、箭杆都泛着金属冷光,箭羽是红色,如烈火。

她没因印宿白上前来而停止动作,调整的差不多了,便从箭筒里抽出支箭来,搭箭、扣弦、开弓,一气呵成。印宿白顺着她箭指的方向看过去,距离四五十米远的水泥墙体上挂着五个靶子,靶心处贴着照片,有些距离印宿白看不清照片里的人是谁。除此,靶子旁还分别站着四个人,印宿白认得他们,虎头、大飞、胖孔和白牙,都是曾经跟着谭耀明的手下。

蒋璃在瞄准后瞬间脱弦,火红的箭影极速射出,生生穿透靶心的照片里。

从开弓到射箭不过短短数秒,却惊得印宿白一头冷汗。射箭这种运动他在广州的时候也玩过一两次,当时是陪着个客户,那客户也算是个中高手了,但也没蒋璃这么娴熟,他瞧得仔细,蒋璃手里的弓箭上连瞄准器和防颤器都没安装。

这等本事却是出自个小丫头之手,令他汗颜。白牙上前,将射在靶心上的箭递还给蒋璃,箭头上还穿着张照片。蒋璃将照片从箭头上摘下来,一个扬手,箭落筒中,精准得很。她将照片随意得往箭台上一扔,又取了第二支箭。

"四千零五名兄弟,其中四千个都在上面吊着,剩下这五名是外出未归的。"蒋璃说着又是一箭。

稳稳地扎进第二张照片里,很快,第二张照片就被送上。

"印宿白,你自己瞧瞧,我有没有盯错人。"

印宿白拿过照片一看,头忽悠一下,紧跟着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瞬间窒息。

眼前这两张照片里的人都是他兄弟,他的人他认得。

没一会儿,其他三张照片也都被箭扎个洞送上来了,每个洞眼都落在照片里人的脸上,出了奇的精准,而且,的确都是印宿白的人。

印宿白一阵呼吸短促,脚步踉跄了一下,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头上的铁笼。

"怎么可能......"他喃喃。

他的手下数量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都被她查个精光。

眼神又猛地变得狠鸷,死盯着蒋璃,"如果不是动了你那两座靠山的势力,你不可能办到!"蒋璃将手上的弓往箭台上一搁,摘了手护,走到旁边单人木椅上坐下,右腿悠闲地叠在左腿上,看着印宿白嗤笑,"杀鸡焉用牛刀?对我来说,抓四千人跟抓四个人一样,不费什么力气。"

印宿白头皮一炸,"谭耀明的人早就散的散走的走,根本没那么多人能办成这件事!"

这也是他敢应赌的原因。

谭耀明的离世,如同树倒猢狲散,虽说还有些是待在沧陵没走的,但相比从前,已经没那么声势浩大了,硬是拼人头的话,现在他印宿白的人数是第一。

所以,他有恃无恐。可他的脸就这么被蒋璃给打了,四千个兄弟啊,24小时之内全都齐刷刷地被人抓个干净。

376 凭什么要听你的

    蒋璃笑得无害,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印宿白脸色一变。

"在沧陵,知道我的人除了敬我一声蒋爷外,还私下把我唤叫巫医。印宿白,你当巫医二字是凭空得来的?"印宿白仿佛又听见那句话:蒋璃那个女人很邪......导致他现在这么看着她,都浑然觉得身穿黑衬衫的她,背后俨然生出双翼来,也是黑色的,招摇得张开,暗影打在墙上,衬得她眼角眉梢的神色都魅邪得很。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印宿白朝着她粗声厉喝,"蒋璃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根毫毛,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除了长得凶悍、没品位和自命不凡的毛病,倒是挺讲义气的,蒋璃心底哼笑,成,还有得救。"是你招惹我在先,我抓了你兄弟小惩大诫在后,但祸不及妻儿,一码归一码,这点江湖规矩我蒋璃还是懂得。"蒋璃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你是他们的头,今天能把他们都带出去,就算你赢。"

印宿白咬咬牙,"你以为我没这本事?"

"拳脚功夫吗?"蒋璃讥笑,"或许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在这里以六敌一,应该没问题。"印宿白拳头悄然攥紧,扫了一眼目前情形,他很清楚自己的赢面太小。暂且不说能把箭射得那么准的蒋璃拳脚功夫有多好,单说白牙他们以前就是跟着谭耀明身边齐刚的人,自然能打得很。

蒋璃见他沉默,笑了笑,示意了一下蒋小天。蒋小天点了下头,走到墙根下揿了一排开关中的一个,就听轰隆隆的一声响,然后其中悬着的一只铁笼咯吱咯吱地下降,降到地面上后,蒋小天打开铁门,从中扯出四个五花大绑的男人。

白牙几人分别拉了四张椅子,将这四人挨个按坐下来。蒋小天将铁门一关,锁扣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铁笼没升上去。

这么一看,印宿白就觉出异样了。

拉出来的那四人木涨涨的,眼神游离,就像是牵线木偶似的,不仅那四人如此,就连落地的铁笼里的那些人,一个个也都像是被人抽了反应神经似的,一点神情都没有。

摄魂术!

这仨字猛不丁地窜进了印宿白的脑子里,心里没由来的一哆嗦,不会是......真会巫术吧?

"你想干什么?"印宿白有点条件反射。蒋璃懒洋洋地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抚摸着火红的箭羽,那边,蒋小天将四只苹果挨个放在四人的头顶,四人也一动不动,就梗着脖挺着头,直勾勾地目视前方,苹果在他们的脑袋上四平八稳的。"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蒋璃右手持箭,箭杆横过来在左手心里轻轻地上下敲打,"给你降低点距离要求,30米远,四只苹果,射下来你把四千人领走,射不中或射不到,当你输。"

胖虎上前,将蒋璃刚刚用过的弓往印宿白怀里一塞,又抽了四支箭一并交到他手。

那四人的椅子位于墙体靶子和印宿白之间,距离印宿白不远不近,恰恰就是30米的距离。

印宿白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手里的弓箭千斤重。他迟迟没能把弓拉起来,那弓身上的凤凰,被他攥了又攥,都快攥出火了。

四千个兄弟,全都靠这四箭来决定,印宿白一时间觉得胸口气滞,好半天想想喘气喘不上来,又是从未有过的窝囊,就这么被个丫头钳着走,一团火腾得就上来了。

"这他妈谁能做到?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无力和绝望感令印宿白成了头困兽,将弓箭往地上一摔,歇斯底里大喊,但足是强弩之末了。

"做不到吗?"蒋璃冷笑,慢悠悠起身,朝旁一伸手,蒋小天就把地上的弓拾起交到她手上。

她将手中的箭往弓上一搭,锋利的箭头直对着印宿白。

印宿白只觉箭头的光泽刺眼,如果一个放箭过来,八成这箭头就会刺穿他的颅骨。

后背隐隐冷汗津湿。他不了解蒋璃的为人,但单从她的行事作风不难看出她骨子里是有狠劲的,又不按常理出牌,所以,这一箭如果真射过来,他死得无声无息也是有可能的。可他不能退不能躲,这屋子里还有四千个兄弟等着他。

哪怕他们现在就是没意识了,他也不能在兄弟们面前折了面子。

印宿白一梗脖,大有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势。

蒋璃嘴角一勾,眼里的笑似邪非邪的,箭头一转,紧跟着扣弦,一道红光极速前冲,印宿白下意识地惊叫一声。那支箭朝着右边数第一个兄弟过去了,箭头冲破空气带着箭风,倏地穿透那人头上的苹果,呈着斜角就结结实实地扎进了地面。苹果是正中心穿箭,在箭杆上晃动了两下。

短短两秒时间,印宿白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一切就结束了。他像是被人扼了脖子,刚刚一声惊叫过后,嘴巴张了半天,再想发出动静就难了。

其他三人脑袋上的苹果也被蒋璃如数射下。

四人是坐着的,蒋璃是站着的,角度的缘故,其他三支箭也跟第一支箭一样呈斜角扎实地钉在地面上,四支箭位置一致,齐刷刷地扎在那。

蒋璃将手里的弓往旁一移,蒋小天接了过去。

"印宿白,就凭这个。"她慢条斯理地回答他刚刚的质问。

印宿白的呼吸一下急过一下,死盯着蒋璃。蒋璃又坐回椅子上,悠然自得地对印宿白说,"千城赋以前在龙鬼手里就是个不干净的地方,我倒也认了,现在你又弄脏了meet,这我可不干,我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meet。"

印宿白盯着她的眼里多了一丝警惕。

"你不肯出让meet的原因,我能理解,毕竟谁都想赚快钱不是?只可惜啊,现在国家不允许搞这些,印宿白,你说你是不是顶风作案?"

印宿白终于找回声音,"你什么意思?"

蒋璃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很快,有人从仓库后面的侧门进来,那是一道暗门,平时是不开的。

竟是芙蓉。

她一改在印宿白面前唯诺姿态,风姿绰约而来,到了蒋璃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后,就顺势坐在木椅的扶手上,冷眼看着印宿白。蒋璃将那东西拿在左手,右臂从芙蓉的腰间一绕,环住她,手指在芙蓉纤细的腰段上一捏,坏笑,"做得不错。"

然后才将手里的东西往印宿白面前一扔,"自己看吧。"是部手机,不大。印宿白拾起在手,按键无密码,直接进了一段视频。视频里人声鼎沸,吆喝声、叫好声还有叮当当的敲铃声。雪亮的光之上而下,落在两个拳手身上,拳击台周围用密匝的钢丝网取代了围绳,甚至上头也是封闭的,台下的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蒋璃一手搂着芙蓉,笑看着印宿白抽搐的脸,"在meet地下打黑拳,印宿白,你挺会赚钱啊。这段视频如果往上捅,你的地下拳馆就保不住了。之所以先抓了你的兄弟再拿出视频,是想告诉你,不管是跟你来明的还是暗的,你印宿白都不是我蒋璃的对手。"

377 来日方长

    美国这边终于下了雨,天愈发阴沉得很。就像是一小时前结束的董事会,针对基因科学项目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有关生物方向开发,这算是真正拿到台面来说了,以前掖着藏着的话全都一并撂到明面,陆门全体股东无一缺席,并且,态度十分明确。

陆门旗下的生物产业链繁杂,但到了陆振杨和陆振名争夺权力交椅时,有关生物科技的研究和开发已经是一分为二,也就是说,陆振杨和陆振名手中都握有生物产业。

后来即使陆振杨坐上陆门的一把手,也没能将全部生物产业从陆振名手中剥离,现如今,这种情势又落在了陆东深和陆起白身上。

陆起白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毕竟手控着全球数一数二的生物工厂,陆东深从陆振杨手中得到的则是生物研发团队,其专家都是全球最具权威的。

从规模和经验上来看,陆起白是远超陆东深的,因此,在面对全新的基因科学项目负责人一事上,董事会中不少的股东是站在陆起白这边的。

但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讨论和利弊分析后,情况开始发生变化,股东们的天平开始偏向陆东深。

原因很简单。

坚持将陆东深推上负责人一位的人,就是平日里对陆东深最为严苛的Charles Ellison,他是陆门最重要的肱股之臣,秦苏不在陆门后,他的话语权就变得举足轻重。

而素日里一向见谁都好说话的许董事选择了弃权。

同样是元老级人物,他明哲保身,先观察情势后再做决断。

表面上看像是只为了单纯的一个项目,但实际上整个集团上下都清楚,这是未来掌舵人最为惨烈和重要的博弈。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基因科学背后牵扯着的可是陆门旗下最庞大和绵伸全球的生物领域,宇宙生物、陆地及海洋生物体系,可供研究和开发的领域简直就是个万花筒,占据了陆门这艘航母重要产业的一半。

外面沸沸扬扬,两个当事人却很安静。

半小时前,陆起白抱了一副棋进了陆东深办公室。

据说,这棋是昆仑寒玉制成,黑子深邃宛若星辰,白子细腻宛若凝脂,可最昂贵的当属棋盘,是一整块天山羊脂雕刻而成,周边镶有黑曜石和浅蓝色帕托石,成色极佳。

可对于这两人来说,棋子棋盘不在奢贵,重在棋局。陆门儿郎都有习围棋的习惯,自小就学,陆起白三岁练习,五岁俨然成了棋中高手,陆东深摸棋更早,两岁半左右,但他从未参加过任何形式的比赛,也不轻易跟人攀棋,所以,陆门儿郎谁都不清楚陆东深棋术深浅。

半小时后,棋盘之上已是泾渭分明,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哪怕只是看着,都能嗅出紧张气氛来。

黑子是陆东深,陆起白为白子。

看着紧张的是景泞。

在开局之前,陆东深就意外地跟她说,你留下,擦棋。

陆起白下棋,平日来素爱白子,陆东深则选了黑子。黑子不及白子的是,一旦有了尘埃或指纹就十分明显,洁癖惯了的陆东深肯定是要求棋子净润非常的。景泞只好留下,站在陆东深身旁,陆东深落下一子,她便递上一枚擦拭干净的黑子。这期间她大气不敢出一下,频频观察陆东深的侧脸,试图找出他命她留下的真正原因。

陆东深面色无澜,稳稳持着黑子,偶尔棋子在拇指和食指间轻搓,然后,夹子落定棋盘,落棋无悔,每一子都下得极稳。

而对于景泞被留在办公室,陆起白的神情也不见波动,就像是对方做了个无关痛痒的决定,也就像,景泞就仅仅是个擦棋粒的。

景泞对围棋也略有研究,看得出陆起白善攻,陆东深擅守,陆起白来势汹汹,陆东深步步为营。

这世上有两种运动最能体现人性,一是高尔夫,二就是围棋。

都是看似谈笑风生丝毫不浪费体力的运动,可呈现出来的都是利益之下的厮杀和攻守之间的智慧、博弈。

"听说你的女人在沧陵混得风生水起。"陆起白落下一句,又落下一子。

"在沧陵她是蒋璃。" 陆东深不疾不徐地堵了一子,"风生水起谈不上,但如鱼得水倒是真的。"

陆起白盯着棋盘,"如你愿,她做了蒋璃,再想做回夏昼,可没那么容易了。"

陆东深手里几粒黑子,来回倒了倒,笑而不语。

有些话说得简单,但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景泞就是个聪明人。

陆起白冷不丁提及夏昼现状,那是在告诉陆东深,别管当初是不是做戏,夏昼的情况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陆东深的一句"在沧陵她是蒋璃"回得更绝。

蒋璃是谁?曾经是谭耀明的人,是沧陵的爷,哪怕现在谭耀明不在了,她也有足够能力去调动谭耀明残留在沧陵的势力。而后一句的如鱼得水,那就是暗指饶尊和杨远了,保护重重之地,那就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明摆着告诉陆起白,别管当初的分手是真是假,现在的蒋璃都不是你能动得了的。景泞相信当初陆起白是有质疑,但相信大于怀疑,毕竟发布会上夏昼那两刀决绝得很,哪怕陆东深之前是在做戏,那夏昼也是假戏真做了。所以,陆起白才没第一时间对付夏昼,导致夏昼回到了得势之地。陆起白最后的那句话也是通透,事到如今,不管陆东深当初的决定是为了什么,至少在夏昼心里留了一道疤,疤痕一旦形成怎么可能恢复?更重要的是,她是否有命再做回夏昼都是两码事。

陆东深的笑,虽说风轻云淡,但同时也是高深莫测。陆起白又下一子,整个棋盘的局势看起来就胶着得很。"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陆门再无争斗,大家都能和气生财该有多好。就像是现在的棋局,既然分不出胜负,那倒不如平分天下通力合作。"

景泞心中暗惊,瞄了一眼棋局,果真,不管陆东深再如何笃定下一子,这棋局似乎都只能是和局。陆东深轻轻摩挲着一子黑棋,笑道,"有博弈自然就有输赢,和局不易,除非彼此双方都有让步,只可惜,陆家人身上流淌着的都是争强好胜的血液,从不知道什么是让步,更重要的是,交椅只有一个。"陆起白闻言也笑了,"最了解陆家人的还是陆家人,既然注定一山不容二虎,那生物产业我自然也得搏一搏。只是,你说和局不易,堂哥,你现在看看棋局,接下来咱俩要怎么下?"

陆东深扫了一眼棋盘,眼里是不明不暗的笑,又似有思考,可怎么也让人读不懂他心中所想。末了,他将手中一子搁置棋盘旁边,对景泞吩咐,"封棋,来日方长。"

景泞心口一哆嗦。

来日方长。所谓的来日方长,陆东深是势必要坐上权力交椅了。

378 怎么服众

    先是打击了印宿白的士气,再是抓住了他私下开设黑拳馆的证据,蒋璃在短短24小时内可谓是双管齐下,打得印宿白措手不及。

看着芙蓉像是只猫似的待在蒋璃身边,印宿白冷不丁就想起当时蒋璃与芙蓉的攀谈,这才恍惚,叙旧是假,暗示芙蓉做内鬼才是真。

只是,芙蓉到底怎么进的拳馆?能出入那里的,必须要有邀请函才行。

难道,蒋璃真会邪术?

这个念头在印宿白脑子里转得越强烈,他内心的排斥就越大,将手机一关,冷笑地盯着蒋璃,"就算开地下拳馆又怎么样?这种馆子可不是只在沧陵才有!""你说的倒也没错,想捞偏门的人那么多,这种馆子怎么可能只有你在做?"蒋璃慵懒靠在那,怀中再搂个美人,真是典型的一副逍遥公子哥的派头,"本来我也不想做得这么绝,但,一是你那拳馆里添了打死拳的项目,二是你动了我的女人,触犯了这两条,我是怎么都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印宿白身体一颤,蓦地盯着手机,紧跟着重新抓在手里,将没看完的视频点开,拉进度条,直到后半部分,他的脸色变得死难看。

开地下拳馆,如果是中规中矩经营是可以逃过一劫的,他素日里也是这么应付相关检查机关。但有了打死拳的项目,性质就变了。打死拳,在地下拳馆里又叫杀人拳,只要有人下巨资,那就能欣赏一场真正的生死较量,两个拳手,胜的那方是生,败的那方就是死。堪比地下赌场和地下赛车场还要来得直接。

一旦打死拳这件事被捅上去,那等着他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果子。印宿白死死咬着牙,额上青筋凸起,好个蒋璃,他真是轻视她了,一个姑娘家心思竟然这么深沉。还有芙蓉,没想到她能拍到拳馆里打死拳的镜头,拳馆的那些保安呢?

都是死人吗?

许久后,他冷笑,"meet和千城赋我可以转让给你,但是,你的目的没这么简单吧?"

毕竟是在江湖上混的,事到如今也能猜出蒋璃醉翁之意不在酒,否则跟他在这浪费什么时间,直接把证据呈交给相关部门就完事了。

蒋璃多少对印宿白有点改观,抽回搂着芙蓉的手臂,身体微微前倾,左右手十指交叉于腿上。他直接,她也了当,"从今以后,你的人就是我的人。"

"你想收了我?"印宿白可笑得看着她,"让我和我的人从今以后听个丫头的话?"

蒋璃没说话,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印宿白渐渐收了笑,意识到她绝对开玩笑,眼神一阴,"meet和千城赋我可以让步,但不代表我就是服了你了。你是抓了我兄弟,24小时内办到这点我敬你牛掰,可这些人你到底是动了谁的势力或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抓来的那就不得而知。想让兄弟们都对你心服口服,那你也得拿出当家的本事来。"蒋小天在旁冷哼一声,"俗话说得好,别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连你在内还有你的这些兄弟,都被我们蒋爷攥在手里死死的,还要拿出什么本事?换做你,你能做到?"

"我承认你有谋,但想成为一个真正当家的,那还得有勇。"印宿白盯着蒋璃,"你扪心自问,整个沧陵对谭耀明只是敬吗?谭耀明当年占地盘的时候斗起狠来谁能敌得过他?所以,大家对他敬重外还有怕,这才是当家人的本事。我承认,我不如你聪明,可大家能跟着我,那也是我当初靠着两拳打下来的。我听说了你的本事,有那么两下子,想让四千个兄弟服个娘们?除非你真是靠着拳头把他们给制服了!我知道,现在时代不同了,但大家都是在这个道上讨生活的,道上的规矩就是拳头,而我们也没那么多弯弯绕,服就是服,不服就是不服!"

"用拳头制服他们?"这一次白牙忍不住开口了,"你可真敢说啊,你一人打四千人试试看!"

印宿白这次的冷笑里有了其他意味,像是在嘲讽白牙的智商。蒋璃自然是头脑最冷静的一个,看着印宿白,问,"那你说说看,我怎么做才能服你们的众?"真要动手,也不会是一人对付四千人,没谁会提出这么欠揍的要求。但印宿白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虽说她今天算是占了上风,但想要让头顶上这四千人都心服口服,那还真不是把他们一个个迷晕了绑过来就算了。

动手势在必得,就看印宿白想要派什么人出来了。

印宿白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多少拾回些从容来,他寻了一圈,最后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与蒋璃面对面,大有谈判的架势了。

"就算是地下拳馆,那也是一些兄弟的救命营生,你想让这群兄弟们服你,想让meet和千城赋都在阳光底下经营,那你就得有本事把拳馆打散。"

他顿了顿,又道,"目前拳馆有个台柱子叫马克,他的拳头兄弟们没人不服,你能把马克打趴下,你就是当家的。"

芙蓉听到马克这个名字后身体微微一僵,蒋璃敏感察觉,身子朝后一靠,手臂重新环上芙蓉的细腰,似笑非笑地问,"什么来头?"

芙蓉言简意赅,低声道,"中美泰混血,曾经打过五次死拳,活下来的那个。"

蒋璃心里一咯噔。

怪不得能叫做台柱子,一般拳手能从打死拳里胜一次后就不敢再上台了,那家伙竟能打五次死拳,想来这架势,就算谭爷活着都未必能打过啊。

印宿白狰狞的脸上有了得意之色,"怎么样?敢跟马克打一场吗?你能赢,我和我所有的手下都是你蒋璃的。"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一旦输了,未必有命下台。

没等蒋璃开口,胖虎一声冷喝,"让女人上台打拳?印宿白,你怎么有脸提这种要求?"印宿白没恼,"现在觉得要求不合理?那我还觉得让一个娘们当沧陵的爷也不合理呢!"

379 你自由了

    他哼笑着看蒋璃,"你的手下心疼你,说真的,我也心疼,马克是什么人?自从他到了拳馆之后就从没败过,我看你还是收了meet和千城赋好好做生意吧,至于我和我兄弟就不劳你记挂,拳馆,我哪都能开。"

蒋小天凑近蒋璃,在旁压低了声音说,"激将法,爷,别应。"

谁不知道这是激将法?应下会被打死,不应就别想服众。蒋璃目光稳稳,搭在芙蓉腰上的手微微收了收,问,"那个叫马克的欺负过你吗?"

芙蓉心口一哆嗦,转头看蒋璃,"你不能——"

"欺负过你吗?"蒋璃调高了声调,打断芙蓉的话。芙蓉是知道蒋璃的,没事的时候嬉嬉闹闹的都行,可一旦生气或动真格的还是挺让人胆突,她嗯了一小声,又看着脸色劝说,"我这都是小问题,那个马克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蒋璃的目光对上印宿白得意洋洋的脸,说,"没问题,三天后,我会会马克。"

**

会议结束后,景泞遣走了秘书,代劳收拾会议桌上的文件,小秘书感恩戴德得走了。

陆东深接了个电话,最先离开了会议室。

开会的人陆陆续续也都走了。

陆起白最后离席,刚起身,景泞叫住了他。

"你什么意思?"景泞直截了当问。

自打回了陆门后,她每天都出于惶惶不安中,一来她有预感,陆东深已经察觉她跟陆起白的关系,二来她总是担忧陆起白这颗不定时炸弹。

但陆起白没再找过她。

非但没有给她安排任务,也没有像是在国内似的时不时骚扰她。

就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哪怕面对面走过,他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

这对景泞来说其实是好事,可不知怎的,她的心更慌,这样的情势让她觉得照比在国内还要没着没落的。

陆起白闻言后也没急着走,将文件夹往桌上一搁,似笑非笑问她,"怎么,想我了?"

景泞心头一凛,"陆起白,你到底又在筹划什么呢?"

陆起白靠在会议桌旁,收了刚刚的戏谑,面色淡凉,"不管筹划什么都跟你无关。"

"什么?"景泞误以为听错。

陆起白淡漠地看她,"你以后不用再为我做事,你自由了,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景泞一愣。

这些日子她想了种种可能,唯独他这样的回答是她没想到的。

"换那句话说,你我之间再无关系。"陆起白把话说得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再拿任何事或人来威胁你。"

话毕,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出了会议室。

景泞在会议室里僵愣了许久,那句"为什么"迟迟没能脱出口。

**

饶尊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个壮男被人一拳打飞的瞬间上。

杨远觉得惨不忍睹,抬手揉额遮眼的。

林客楼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蒋璃会战马克一事不是秘密,这一次是蒋小天主动告知饶尊和杨远的,因为在蒋小天认为,这简直是场自杀式的挑战。饶尊和杨远在最开始听说马克是个拳手时并不以为然,尤其是饶尊,因为他很清楚蒋璃的拳脚功夫是不错的,再加上她平时也喜欢打拳,别说打一个,以一敌三也不在话下。但一听"打死拳"这仨字心里就没底了,马上命人挖了马克的过往资料,是职业拳手出身,但在一次比赛中严重犯规被禁赛,从此就淡出职业拳赛的视线里。饶尊拿到的是马克犯规时的视频片段,拳拳致命,毫无规矩可言。

视频里被打飞的那位拳手,听说当晚送进医院前抢救无效死亡。

稍许,蒋璃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这马克长得还挺帅啊,身材真好......"她啧啧两声,"不像是那些拳手,身上都是肉疙瘩,一块块的看着就不舒服。"

饶尊本来对她跟印宿白纠缠这件事就很不满,一听这话更来气,伸手就戳她脑袋,"能不能长点心?帅什么帅?又不是让你嫁给他!你了解他历史吗就接下挑战?"

蒋璃躲开他的手,嘟囔了句,"帅就是帅啊,还不让人说了......"

饶尊简直是被她气得一点脾气都没了。

倒是杨远又冷静了一回,煞有其事地看着蒋璃说,"既然你有本事弄得四千人跟死人似的任你摆布,那同样的方法也能用在马克身上吧?"

蒋璃在沙发上盘着腿,冲着杨远晃了晃食指,"不一样,让众人心服口服,那得要马克主动去输,不能被动去输。"

抓四千人对她来说真是小事,有时候气味的功能就如同催眠,印宿白一个手下被气味钳制了,剩下那些人的地址和习惯等等就像是拔萝卜带出一串泥似的简单。

唯一麻烦的地方就是要雇车,那种大车,就算使劲塞,一雇还得雇好几十辆。

费钱。

杨远翻了个白眼,"那怎么着?你就等着被打死?视频你也看了,那家伙的拳头太狠了。"

一拳淤青二拳骨裂三拳丧命的,这完全就是个杀手级别的人。

"我没有时间去接触他,所以想用气味完全把他牵制住是不可能的,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不用点实力是不行的。"

杨远摇摇头,光是这么想着就知道谁赢谁输了。

饶尊点了支烟,抽了没两口,淡淡地说,"既然印宿白能派人出战你也可以。"

蒋璃摇头,"没人合适 。"

白牙他们四个还有其他兄弟们,甚至就连蒋小天都主动要求替打,他们自然有过硬的拳脚功夫,但真论狠,她认为白牙他们未必是马克的对手,所以又何必搭上风险呢?

饶尊把大半截烟掐灭,说,"我替你打。"

真要是豁出一条命去,他替她,也认了。

杨远一听这话,比蒋璃的反应还快,脸一抽,都近乎要感恩戴德了,朝他双手合十拜了拜,"救命恩人,仗义!爷们!"

蒋璃原本是要劝饶尊,杨远这么插一杠子倒是引起她的兴趣,"怎么弄得像我要派你出战似的?"

杨远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赔笑,"没什么没什么。"话毕,眼珠子狠狠剜了蒋小天一眼。

蒋小天做贼心虚,目光一个躲闪,避开了杨远目光里的刀光剑影。

话说就在两个小时前杨远接到了陆东深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应酬,歌舞升平的。电话那头陆东深的嗓音很冷,冷得都快将这边的热闹给凝固了。陆东深只有一句话:听说她跟人约了打拳,你替她上台打。

380 合着我身边都是高手

    当时杨远想得跟饶尊一样,不就是个打拳嘛......

然后,看到视频后方才觉得,此时此刻能救他的,就只有饶尊了。蒋璃从两人的眼神对视中看出些端倪来,故意轻咳两声,弄得蒋小天又是一阵心惊胆战的。饶尊本来是抱着严肃态度的,一见杨远这般,就心生故意了,"我差点忘了,堂堂的杨家少爷可是跆拳道黑带。"

这倒是让蒋璃大吃一惊,做崇拜状,"杨大哥,你好牛哦。"一句"杨大哥"叫得杨远直起鸡皮疙瘩,又隐隐觉着自己的右臂有断裂的痛,忙道,"还有没有点常识?跆拳道是技击术不是实战术,再厉害也没法上台。所以还得是尊少,论格斗本事,尊少可不弱。"

就正如饶尊查了他,他也会查饶尊的底子,合作嘛,知己知彼才行。

饶尊一身慵懒回顶,"的确,能在台上把对方打倒才是本事,其他的都是花架子。我怎么记得,当时杨少爷还练习过综合格斗来着?估摸着能有个七八年。"

杨远一脸黑。

蒋璃憋着笑,身子朝后一靠,"合着我身边都是高手啊。"

蒋小天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装了两块鸽子蛋似的,"那你俩能打过我们蒋爷吗?如果能打过的话,随便拎一个上台都没问题啊!"

饶尊瞅着蒋小天,一字一沉,"你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吗?女人再能打,棋逢对手的时候也会输在力气上!"其实蒋璃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来,她算是破釜沉舟了,思忖着假设真的不能一招制敌,那就只能硬碰硬。所以,饶尊的这句话一甩出来,她脑子里突然"啪"地一声微响擦出一丝火花来。

这火花刚要聚拢,就听杨远在那头拍案而起,彻底拍散了蒋璃脑子里的那点小火花。

"我想好了,不就是打擂吗?我替你打!"马克他不了解,但他了解陆东深啊,上台有可能被打死,可不上台他肯定会被陆东深打死,倒不如选择前者,奋力一搏 ,说不准还能险中求胜,最后能在陆东深心里留个英雄救美的形象 。

见他一脸严肃,饶尊察觉他不是说着玩的,诧异地看着他,杨远给蒋璃撂了定心话,"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我杨远就不能做了?"

饶尊冲着他竖手指。蒋璃也没再嘻嘻哈哈,示意杨远坐下,思量了半晌说,"我呢,自小学戏有了些功夫底子,但不成气候,后来是在谭爷的训练下才成了体系。按年头算,我其实不是你俩的对手,可我从谭爷那学到每招每式都是怎么致敌,不耗费力气不浪费时间,讲究的是干脆利落把对方打倒。所以,如果按实战经验来说,你俩都不如我。"

她说得的确在理,这点饶尊和杨远都不得不承认,毕竟他们是长期在商场上打滚的。

"重要的是,印宿白指明要我对战马克。"蒋璃面色平静,"他的心思我明白,能活着出笼,那才能叫一众人心服口服。"

杨远一挥手,"收了meet,搅黄拳馆,他还有什么本事叽叽歪歪?"

"场子好收,人心难收。"蒋璃一字一句。

饶尊微微眯眼看她,冷不丁问她,"你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蒋璃避开他的目光,故作漫不经心,"闲着无聊置口气呗。"

杨远的重点不在她收人的原因上,跟她说,"你想要跟马克硬碰硬根本不可能,先别说他的拳术底子,就单轮力气你也敌不过他。"

这话一下子又重燃了蒋璃脑中的小火苗,一个主意应运而生,"所以,我不会跟他硬碰硬。"

饶尊和杨远都表示不解。

蒋璃起身,双手攥拳做了两下扩胸运动,抻了抻胳膊,"但是我得需要你俩,陪练。"

**

蒋璃对地下拳馆并不陌生,曾经谭耀明的一笔生意就是在沿海一带的地下拳馆谈成的,当时她陪在谭耀明身边,他们谈他们的生意,她就看着拳台上的两人打得你死我活。

谭耀明对打黑拳这种事不感兴趣,见她一直在看,就误以为她喜欢,问她要不要下注,她摇头,在她认为打拳这种事做到强身健体就好。

拳馆老板呵呵跟她解释说,姑娘,今晚没什么刺激的,遇上打死拳的场那下注才叫一个爽。

她不解。

等回到车上,谭耀明才告诉她什么是杀人拳。

Meet酒吧地下拳馆不是每天都有,只选在人少的周二,而且还是在午夜十二点后,都是常客介绍常客,没有邀请不得入内。

每周开一次,但不是每次都有打死拳,那得有出得起钱的客户要求才会有。

拳馆开在地下二层,以前是酒吧的地下停车场,如今全都清出来进行简单装修,不管是来喝酒还是看拳的客户车子一律停在地上。

拳馆入口很隐蔽,没有直通电梯,室内的楼梯也只是止到地下一层,不论从外面看还是从里面看,Meet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酒吧。

递上邀请函,由酒保引路指给专门的保镖,再由保镖前方带路找到暗门,进入暗门又由拳馆的守门人负责带入,重重叠叠,十分小心。

今天这场看客多,赌客也多,来自全国各地。

一来是马克上场。

二来就是有人公然挑战马克,而挑战者竟是个女娃娃。

也有知道蒋璃大名的,也会孤注一掷全部押了蒋璃,但大多数人都押了马克。

午夜后的热闹被点燃。

场子里人多就显得地方拥挤了。

少有的座位,只留给押大头的客户们,其他看客大多都是站着。这里不是天堂,更像是炼狱,不分身份贵贱,不分身价高低,最扭曲的人心在这里得到畅快和舒展。昏黄的灯光,三教九流之地,弥漫的烟雾中有高档货,也有劣质烟草,酒气裹着吆喝声,看客们的眼睛里是回归原始的野蛮和对力量的崇拜,赤裸裸地毫不遮掩着内心的贪欲、嗜血和博弈。

能陪蒋璃入场的名额有限,浩浩荡荡一众人,最后统统被拦在了地下一层,能跟着进场的除了蒋小天就只有白牙他们几人。蒋小天心生担忧,怕那个印宿白耍诈,蒋璃倒觉得不会,今天的场面不小,印宿白想要公然耍诈就有失公信力,而且,杨远和饶尊也算是她的两张王牌,他们两人会以押注人的身份在现场,印宿白多少会忌讳他俩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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