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第4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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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 村中禁地

余毛这孩子心思单纯,对人没什么戒备心理,很快就跟阮琦聊熟了。他说这次王掌柜没收他的东西,他挺难过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到集市上买盐巴的钱就不够了。

又生怕阮琦误会忙解释说,不是他采的药草不够好,是因为王掌柜看上去很烦恼,像是要出趟远门。

问及什么事,余毛晃头,就说王掌柜跟他打听知不知道一个叫秦川的地方。

王掌柜去了美国。

这是阮琦后来打听到的,至于去美国做什么?见什么人阮琦就不得而知了。

像是个插曲。阮琦也原本对什么秦川之地不感兴趣,可就在她打算离开七舍镇的时候,冷不丁瞧见一人。那人穿得其实普通,宽腿黑裤,在这个多民族聚集地其实不显独特,但让阮琦奇怪的事,这人在王掌柜的店铺里待了能有几分钟。老板不在店,铺子里也就卖东西不收东西,瞧着那人也不像是买东西的,她就佯装去找王掌柜听了一耳朵。王掌柜自然不在,店铺里只有一小学徒,见这人既不买东西也不卖东西,态度就没好到哪去。

这人倒是温和,拿出张照片询问小学徒。

阮琦假装在柜台前挑冰片,顺势扫了一眼照片,没看得太清楚,只是看了个大概:身穿黑衣,板寸头,宽脸,看着憨呆。

也不是什么很特殊的人。

岂料那小学徒见状便骂:原来是他!言而无信的家伙,要不是因为他,我师父也不用跑到美国去了,我师父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来没出尔反尔过!

这倒是让阮琦感到奇怪。

这人没恼没怒,追问小学徒,照片里的人跟王掌柜应允了什么?给了王掌柜什么?小学徒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摔说,不就是个破方子吗?还能有什么?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也不用跟我们打听这人的下落,我们也不知道,快走快走,别耽误店里做生意。赶走那人后,小学徒对阮琦倒是热情,毕竟是有过生意往来的,小学徒猴精得很。阮琦象征性地买了些冰片,顺势将话题拐到了刚刚那幕上。小学徒一提这茬还愤愤不平呢,给照片里的人又是一通骂。

阮琦问及方子的事,小学徒知道得也不多,说两人是进到后屋谈的这事,只是照片里的那人在临别之前说,我们秦川人说话算话,我会如约把方子给你带来。

又是秦川。

秦川在哪,小学徒表示不知。

后来阮琦听余毛讲,就在寂岭背后藏着一处村子,与世隔绝,她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秦川。

事实证明,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就跟好奇心一样,能害死一只猫,也能成就一些事。她给了余毛一笔钱,要他带她进寂岭,以寻找太岁的名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寂岭背后的村子,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事在等着她一样。

只是后来她没等到余毛带她进寂岭的日子。

在约定的日子之前,阮琦又看见了跟学徒打听的那个男人。他在跟人谈事,在一处挺僻静的巷子头,阮琦无法靠近,只能瞧见背对着她的男人身形高大,冲锋衣冲锋裤,戴着鸭舌帽和太阳镜。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冲锋男不知在说什么,那男人一个劲地摇头,后来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阮琦盯上了那男人。

他只在七舍镇待了一晚就离开了,阮琦换了衣装,简单收拾了细软做了尾随。这一跟就跟到了寂岭,期间有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她发现越是到山野之地,那人的敏感度就越高。最后她思来想去不是办法,再继续跟下去迟早会被发现,于是就找了个腿脚受伤的契机跟那人撞面。没人会对一个受了伤的乡野村妇起怀疑,重要的是阮琦真受伤了,一路的翻山越岭,崴了脚的地方肿得跟馒头似的,那人见了之后挺为难的,说没办法带她回村,村里从不接待外人。但阮琦发挥了楚楚可怜的演技,说自己不是坏人,只是个略懂医术的人,听闻寂岭是座天然的药山,这才千里迢迢来采药迷路受伤的,又道自己不想就这么被狼吃了,说自己村子里还有人等着她治病呢。

总之也不知道触动了那人的哪根神经,她被意外地带回了村子。

村子就是秦川。

令阮琦倍感怪异的是,这个村子还真是与世隔绝,村民们的生活虽说逍遥自得,但也处处透着古怪。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带她回村的人就是秦川的族长,他们统一都姓秦,村里人叫他秦族长,德高望重,所以,阮琦也没被村民们为难。

事实上,她接触村民也少。直到某天,秦族长将村民召集到广场开会,作为外人的她不允许参与,因此不清楚开会内容,但从那晚开始,整个村子就像是处于戒备之中,而且还将一口雕花式样的棺材抬了出来。

那晚他们好像在举行一个什么仪式,村中有上了年龄的女人围着漫天的篝火不知在念叨什么,他们秦川人还延续着古时的叫法,叫那女人为巫祝,也叫秦巫。

上了年头的牛皮老鼓被敲得咚咚响,迎风而响的细铃听得人后背发凉,还有声可达天的牛角长号,声音低沉深远,真像是在跟天地对话似的。

总之一场法事过后,有一支村民就扛着棺材离开了。

扛棺材的村民像是村中固定的人,他们几个平时都不跟村民们来往,行事十分神秘,更重要的是,村民对他们几个也都敬而远之,好像怕得罪他们似的。

阮琦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趁着天亮她去了趟村民集合的广场,并没发现端倪,也不知道当晚他们为什么要举行法事,但能肯定的是,棺材里一定是装了什么人,可她在村里的这两天也没听说过哪家村民离世,于是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悬于半崖间的崖洞了。阮琦跟着秦族长回来不是顺绳子,而是走了一条密道,很幽长的密道,里面还都点着酥油灯。当时从密道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了直耸云端的悬崖,其中有出崖洞十分惹眼,因为有众多秃鹰盘旋在那。问及,秦族长支支吾吾没有细说,只是告知,那是村里的禁地。

482 猝不及防的灭口方式

一支与村民都不怎么深交的队伍扛走了棺材,扛到哪去?里面到底葬了什么人?

照理说生老病死是常态,但一个人死了竟还会惊动村中巫祝,那这个人的死法肯定不简单。

阮琦总能嗅到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促使她终于找了一根绳索,从密道而出,崖顶而入,潜到崖洞里面想要一探究竟。

岂料,跟饶尊打了个照面。在阮琦的印象里,饶尊这个人是亦正亦邪的,行事乖张,做事是有手段,但不至于心狠手毒。与饶尊汇合后,她看见了洞里的男人,被饶尊打得近乎奄奄一息,看得阮琦心惊胆战的。

虽说饶尊点明了那男人的身份,阮琦也从饶尊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还是觉得饶尊骨子里是藏着戾气的,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入秦川阮琦清楚,直接穿密道进去最好,从山崖往下顺,就算有绳子也挺危险。

问题是,想要入密道必须得是秦川人,而且密道的机关好像就秦族长和送葬人知道。换句话说就是,从密道出好出,但要再想往里进就难。

阮琦没打探到机关。

她和饶尊入秦川最直接的办法只能靠绳子。

当然,还可以从那男人嘴里掰出信息。饶尊在打过之后决定孤注一掷,跟那人说,"我现在有了后援,不论怎样都能离开崖洞,但你就不行了,只能留在洞里等死。你死在这里不要紧,但你的雇主就没那么轻松了。秦川人总会再来洞里,到时候看见一个不属于秦川人的尸体,你猜秦川人会不会查这件事?"

那男人也不傻,在见到饶尊有离开的可能后也知道大势已去,便吐口说了跟同伴的联系方法。他们的计划果真就是饶尊猜测的,一人先埋伏,找机会除掉对方后再有同伴前来营救,他们的联系方式就是一部电话,订制的,只用于雇佣兵之间的任务联系,也有他们固定的暗语。

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遇,那人也不想就此丧生,他便给同伴打了电话。

而饶尊的盘算是,不管来多少人他都得想尽办法解决掉,陆东深和夏昼两人的情况不得而知,一旦还活着,那些雇佣兵也不会放过他们,他这边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只是让饶尊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的一通电话令人猝不及防。

电话打通的瞬间竟然炸开了。也不知道那人身上有什么,电话炸开的瞬间就好像是引爆了个小雷管似的,只听一声响,紧跟着火光就炸开了。说时迟那时快,饶尊猛地拉过阮琦冲出了洞外,洞里传出那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等他们再进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被烧死了,尸体黑魆魆的一片。

他们才知道,原来一开始就没有同伴会来救他,哪怕他完成了任务,等待他的也都是毁尸灭迹的死亡。到底有多少雇佣兵入村,饶尊不得而知,只是这种灭口似的任务执行令饶尊更加堪忧。他对阮琦说,无论如何都要探到崖底看看清楚,哪怕陆东深他们真死了,他也要把尸体背回去。

阮琦从密道出的时候没观察崖底情况,所以她也不清楚陆东深和蒋璃是死是活,而且她跟蒋璃也算是相识一场,没理由不插手这件事。

于是,两人顺绳而下。

直到崖底,他们也没瞧见陆东深和蒋璃的迹象。

阮琦暗自松了口气。

崖底是一大片空地,地上长满了厚厚的野草青藤,再四周方圆之地有上了年头的古树,沉默地守护着秦川人的禁地。草皮上有被什么东西拖动的痕迹,很清浅,看不出端倪来,饶尊在周围找到了些脚印,看着鞋印子不像是陆东深或蒋璃的。他又仔细回想当时陆东深和蒋璃落崖时的场景,肯定是直上直下的,甚至他在崖壁上还发现了蒋璃的芬兰刀,所以两人不可能中途落到其他什么地。

没有血迹,没有散落的衣物......

饶尊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有了稍许放下。

他在地上坐了良久,也仰头看了良久,然后问阮琦,"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死不了吗?"跟阮琦说话的时候,饶尊是看着她的,这么一瞧不要紧,就见阮琦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顿时横眉冷对,"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能不能认真点?"饶尊如果不开口说话还好,一说话脸上的蝴蝶就"栩栩而生",像是展开翅膀要飞了似的,一张大俊脸总会徒增几分滑稽,阮琦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太去关注饶尊的脸,毕竟是个好面子的主儿,真要是惹急了他,他一个杀人灭口也保不齐。

可就是忍不住了,尤其是饶尊此时此刻十分严肃认真地"耍脾气"。

她扑哧乐出声,都恨不得笑出猪叫声。阮琦这一笑,饶尊的脸面着实挂不住了,气得俯身上前一把扯住阮琦。他想着是让她别笑了,奈何他手劲不小,阮琦一个没稳当就跌坐在地,连带着饶尊一同朝前俯冲,两人就叠在了一起。这么个近距离,阮琦看饶尊的脸看得更清楚,清楚到汗毛孔都能瞧见,更何况是他脸上的蝴蝶?更忍不住笑了,饶尊发了狠,伸手朝着她纤细的腰身一探一抓,"还笑?别笑了!"

越是不让她笑,她就越是笑得厉害。腰间是她最怕痒的地方,饶尊的行为当属火上浇油,他一抓她就痒得要命,扭来扭去就跟条蛇似的,她扭到哪饶尊就压到哪,十足地碾压式威胁,末了,一张俊脸悬在她的脸上,两人就跟蝉似的紧密贴合。

他低头,她仰头,两人就这么近在咫尺了。

阮琦不笑了。

太近的距离,她能感受到饶尊结实的胸膛和温热的气息,忽略脸上的那只蝴蝶,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和微抿的唇稍、整脸的轮廓都透着一股子叫做性感的吸引。

她看见饶尊也不笑了。就那么专注地瞅着她,眼睛里像是藏了点什么似的,像是暗涌的河流,一点点汇集成海,海面上似有明月,映着粼粼的海面,是他的目光,揪着她、勾着她,将她扯进去了无边无际的海洋深处。

483 相反的作息时间

有种快要溺死的冲动。

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甚至透不过气来......当饶尊的脸渐渐压下时,阮琦听不见周遭任何的声音了,两耳在嗡嗡作响,像是聚了上万只的蜜蜂。她看着饶尊的脸越来越近,近到看不清他的脸了,只能看见他的目光,藏了汪洋的目光。

阮琦隐约有种期待......

期待什么,她内心清楚得很。

也蜿蜒出一丝预感来。

应该是喜欢的吧?否则他怎么会与她这般亲近?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要有怎样的表现?或推开他欲擒故纵?又或闭上双眼任由发生?她没怎么跟男人接触过,不知道遇上这种情况男人会喜欢怎样反应的女人。

心里万马奔腾,整个人却僵若硬板,双手搁在身体两侧,攥得死死的......

可是,饶尊的唇在几乎贴上的时候倏然僵住。

他停了下来。

居高临下地瞅着阮琦良久,眼睛里的汪洋渐渐变换了色彩,成了复杂、困惑甚至还有茫然的情感。阮琦是个敏感的姑娘,看得清楚他眸底的变化,心头蓦地掠过一丝惆怅和失落,紧攥着的手就快于大脑有了防御性动作。一把将他推开,她从地上爬起来,清清嗓子,"饶尊,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成功为自己找了台阶下。饶尊被推了个跟头,与此同时心里也为刚刚一时情迷而深感内疚,他挠挠头,笑得有几分尴尬,心里暗骂自己:饶尊啊饶尊,你要脸吗?没明确对人家感情之前你逗弄人家姑娘干什么?

阮琦起身后,他也跟着站起身,转移了话题,"地上有拖拽的痕迹,说不准他们两个是被秦川人给带走了。"

阮琦"嗯"了一声,没多说别的。

饶尊看着阮琦的背影,一时间摸不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怪自己生生砸了较为友好和谐的气氛,越想就越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挺混蛋的。

但藏着掖着也不是饶尊的作风,走上前一把将她拉住,吓了阮琦一跳。

"那个......刚刚对不起啊。"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阮琦盯着他的脸,盯着盯着,眼睛里的神情就起了变化。饶尊聪明,赶忙勒令,"不准笑!"

但是晚了......

下一秒阮琦又爆笑出声。

这一下子就将两人间的尴尬和不自在给化解了。

饶尊僵直地杵在那,脸色十分难看,阮琦扭过脸不去看他,不停朝他挥手,"不行了不行了,饶尊,你以后再说话别看着我说了啊......"

气得饶尊都想坠崖的那个是他。

好不容易止住笑了,饶尊学乖,说话也不冲着她了,建议直接入村。

阮琦看了一眼天色,摇头说,"要等天亮。"

这令饶尊百思不得其解。阮琦告知,"秦川人的作息时间很奇怪,正常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秦川人正好相反,他们都是太阳落山后开始活动甚至是劳作,到了白天就都不出门了,所以到了白天,整个村子就跟死村一样,安寂无声,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十分瘆人。"

这倒是让饶尊倍感好奇。

怎么还有这种作息规矩?

"等天亮吧,也没多长时间了。"阮琦看了一眼时间,说,"这个点秦川人也该陆陆续续回家了。"

饶尊点头。

等吧。

等到村中没人出来活动的话更好,要真是跟秦川人来了个撞面,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良久后阮琦开口道,"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饶尊转头看她,又意识到自己的脸,马上低垂着头,"什么事?"

阮琦叹了口气,煞有其事问他,"蒋璃说你脸上的蝴蝶能什么时候没吗?"

......

**

重症病房。

夜深了,整条走廊都陷入沉寂里。尽头有盏灯暗了不少,落下一片浅淡阴影在窗棱上。窗外的月色不明,似有阴云,时不时就将月光给遮了。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在前半夜走动频密,到了后半夜,来往的脚步就少了些。

守着病房的两名保镖打了盹,远远的似有布谷鸟在叫,偶尔那么一两声,听得人心就更沉静更想沉沉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在走廊的最尽头传来推轮车滑轮碾地的声响,很轻,若不是偶有发出滑轮摩擦的吱吱声,谁人都不会注意到有推轮车过来。

推轮车上放了检查仪器和些许医用器材、酒精等消毒药物。

其中一名保镖睁眼朝这边看了一下,见是医生查房也没说什么,阖上眼继续昏昏而睡了。

医生将听诊仪挂在胸前进了病房,护士将门口的推轮车推走了。

CharlesEllison躺在病床上,阖着眼毫无生气,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的皮外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但内伤严重,经过几次抢救都不见有好转的可能。

相比从前的矍铄,现在的CharlesEllison瘦得都快只剩一把骨头了,昏睡中的他每天只能靠着流食和营养针活着,一张脸都近乎脱相。

医生走到床头,戴上一次性胶皮手套,先翻了翻CharlesEllison的眼皮。

CharlesEllison没丝毫反应,瞳仁无聚焦。

无声无息,就像是一条落在砧板上的鱼。

医生将手从CharlesEllison的脸上移开,落在旁边的生命体征仪上,寻到了电源后,蓦地切断。

仪器屏幕倏地黑了。

医生横过来手臂,手扣在CharlesEllison的氧气罩上,然后,将氧气罩轻轻拉开。没了氧气罩的CharlesEllison最开始没什么反应,但很快,眼皮就动了一下,紧跟着呼吸变得急促,脸部肌肉有隐隐的抽搐。但这一切都很快,没一会儿,CharlesEllison就再也不动了。

又过了稍许时候,医生试探了一下他的颈动脉,见彻底没了生气后,将氧气罩又重新扣回到他脸上。然后,打开生命体征仪......

484 以静制动

就这样过了一夜。陆东深没合眼,蒋璃前半夜还行,后半夜双眼就开始打架,头昏昏沉沉了,断断续续地睡了个把时辰。毕竟是在棺材里,就算秦川人在上头打了孔,空气的流通总是差点意思。

蒋璃觉得自己有点缺氧,给昏睡找了个不错的理由。陆东深也没吵她,她想睡就睡,全程做了保镖。

实际上他时刻提着警觉。

越是夜深,陆东深的精力就越是集中,在他认为,一旦对方真派了杀手过来,那最佳的动手时间就是夜里。

可让陆东深没想到的是,整整一晚上他都没听见棺材外有可疑的声音。

有微弱的光线从气孔里穿进来。

外面应该是天亮了。

天亮总会让人多少安心。

蒋璃趴在他胸口上睡着了,一两个小时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杀手不会没找到咱们吧?咱们的位置有这么偏吗?"

陆东深试图动了动腿脚,酸胀得很。

想来也是可笑,自打懂事到现在他都没躺过这么久,没想到这次躺在棺材里的时间远远超出在床上的时间。

他抬手,想要抻抻胳膊却直接触顶了,末了放弃,手掌扣在蒋璃的后脑勺上。

这么一搭,蒋璃就醒了。

一个激灵抬脑袋。

陆东深眼疾手快把她的头往下按,这才避免她直接撞棺材盖的可能。她睡得有点懵,一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了,脱口,"来了吗?"

"没来,天亮了。"他轻声说。

"天亮了......"蒋璃迷迷糊糊地重复,下一秒反应过来,"啊?天亮了!"

借着光亮,陆东深再次仔细观察棺材四周,试图找到能出去的可能。蒋璃心里没底了,小声说,"我可不想在这个该死的棺材里再待上一天了。"

又低声咒骂,"秦川人也真是的,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搞这套闷死人的手段干什么?"

陆东深没说话,隔了许久问她,"你有没有发现天亮了之后反而更安静了?"

蒋璃刚开始并没觉出什么来,经陆东深这么一提醒她才反过味来。

的确,太安静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晨光起万物就苏醒,来自天地来自人间的各种声音也就此起彼伏,尤其在乡野之地,日出而作,孩子闹野犬吠,来回来的脚步声每一下都是烟火气。

可现在,他们听不到这些声音。

就好像天地间还都在沉睡,又或者是正要沉睡,那些个之前还有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蒋璃一脸的不解,怎么会这样?

她刚要开口,却听陆东深"嘘"了一声,赶忙收住气口,屏住呼吸,心里不知怎的就一激灵。

果然,有悉悉率率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

听声音,不像是只有一两个人。

陆东深和蒋璃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该来的总会来的。

两人谁都没动,保持安静。

以静制动。

很快,棺材盖上传来响动,有人在开锁。之前,陆东深和蒋璃判断这棺材是锁式的,现如今听见锁扣的声响,更加确定他们之前的判断没错。而更没错的是对方杀人方式,他们的确没有破坏棺材的打算,能小心翼翼开锁,目的就是要保证棺材的完整性。

毕竟是在秦川人的地盘,没人会想着给自己找麻烦。

天穹下,微亮的天。

有光线隐隐藏在天际线里,边缘成了金黄色,渐渐的,蹦出天线的边缘。一群人沿着牌坊而走,悄然潜入了祠堂,前后一纵而行,足有十人之多,各个手脚利落身形轻盈,脚踩之地近乎不留声响。其中带头的身高将近一米九,一身暗蓝色便装,眉骨有疤痕,横切入眼,想来是当时受了挺重的伤。

眉骨疤男先入祠堂,一眼瞧见棺木后,抬手朝着身后扬了扬,其余的人鱼贯而入。

这是一处足有百十平的祠堂,从全屋上了年头的古梁不能看出其在秦川的地位,挑梁之高足有六米多。最前有牌楼,后入有院,院中入屋,屋前都是鹅卵石铺就。

窗子为镂空木制雕花,以笼纱取代玻璃,祠堂的扇门极为讲究,中间对开,两旁分别再有两扇,每一扇门也都跟室内挑梁一样高,上有浮钉暗花,门槛高达成人膝骨。

祠堂最正中、也就是主位,自上而下摆了牌位,应该是秦川人历代祖先的,层层叠叠足有上百,每一只牌位前都供着长明灯,空气里都飘浮着酥油的气味。

牌位之上有横梁,横梁上悬有一大块扁平石碑,碑上刻有"秦氏祖训"四个纂字,后面洋洋洒洒的小纂字,密密麻麻的看不大清,应该就是祖训的具体内容。

但不紧要。

因为秦氏祖训不但刻在牌位的头顶上,祠堂里的每一根粗壮的梁柱上都刻着祖训,不再是晦涩难懂的纂字,基本上都成了繁体字,扫过去大致一眼都能看得明白了。

祠堂有偏厅,放有上了年头的八仙桌椅,看来是供村中族老们开会商议事宜的场所。

棺材就放在牌位前的大片空地,祖训石碑之下。棺木乌漆,刻有暗纹,纹间涂金,看着十分讲究。

几人伺机而动。

有两人率先打开了棺盖。

棺中,陆东深和蒋璃一动不动,两人分别都阖着眼。带头那人迅速给了个指令,开棺人二话没说,将手中的利刀速度一转,寒光一道,朝着棺中人就扎下去。

可刀子扎了一半就停住了,僵持在半空。他的手腕被陆东深攥住,往下压压不下去,紧跟着一直趴在陆东深身上的蒋璃一跃而起,一手撑住棺材边缘做支撑,整个人侧起先是手臂一拐,猛地击中对方的下颚,对方一个避犹不及生生挨着这么一拳,下一秒蒋璃又极速补上了一脚,这一脚极狠,将对方踹趴后生生滑出几米远。

一切发生得太快。

离得最近的雇佣兵冲上来,直对着蒋璃就亮了刀子。刀锋极锐,似乎还带着寒气。陆东深一把将蒋璃揪到一旁,她一侧身就给陆东深让了位置,他猛地控住对方的手臂,只当借力,从棺中跃起,踩着棺盖空中扫腿,大手顺势一顿,夺了对方的刀子,一脚将对方踹远。

485 王牌果然来了

前后开棺的两人都吃亏在轻敌上,吃了闷疼,倒在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

带头的人一挥手,几人将陆东深和蒋璃团团围住。

陆东深和蒋璃背靠背而站,警惕地看着眼前情况,暗自扫了一眼人数。

不多不少,身手都不低,他们想搏出一条生路不容易。蒋璃则瞅了一眼他们的鞋子,各个都是军靴,靴头都裹着金属扣,被他们踹上一脚,肋骨八成都得断。正想着,就听陆东深压低了嗓音说,"到最后他们一旦不得手就会开枪,小心。"说着,将刚刚夺来的刀塞到她手里。

一把军工短刀,十分有重量,不难想这刀上沾了多少血,就光是这么拿着蒋璃都似乎闻到血腥气。她闻言心头暗惊,开枪......

是有这个可能。

一旦他们无法速战速决的话,那直接开枪最快。像是他们这群人,是要看场合杀人的,在秦川这种地方动静不宜太大,毕竟一激起村民围观,那就暴露了太多。蒋璃庆幸这里是秦川,他们不敢轻易开枪,否决她和陆东深可能连周旋的余地都没了。

这种场合对于蒋璃来说并不陌生,也并不怯场。想当年跟在谭耀明身边的时候,她没少经历这种架势,虽说以前的那些不是雇佣兵吧,可想要除掉他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蒋璃觉得自己已经挺久没打群架了,刀子拎起横在胸前,刀锋的利映亮了她的眼。

她眼里渐渐腾起杀气,敛着暴戾,冲着对方的人微微眯眼,低喝,"来啊!"

带头的人一声令下,所有人就冲了上来。

来势汹汹,拳脚功夫果真了得。除去之前被踢伤的那两人,陆东深和蒋璃相当于一人对付四人,有几次刀子亮过都差点刺穿蒋璃的心脏,被陆东深生生拦下,也有好几次有人从被背后偷袭陆东深,又被蒋璃一刀刺过去阻了危险。有人朝着蒋璃攻进,蒋璃利落躲过刀子,手中的刀子一扫,对方也躲得极快,另有杀手扑前,一拳击中蒋璃的小腹,她闷疼一声,一个矮腰而下,手中刀子一亮,手肘一个用力,刀子扎在对方大腿上,疼得对方直叫唤。军靴紧跟着踹上去,蒋璃画地为牢,身子贴在地面,双脚一蹬,整个人滑出去,对方那脚就踹空了,生生踹在门板上,给门板踹了个窟窿。蒋璃滑出去也不见得安全,又补过来一把刀子,蒋璃没了刀子,想要空手去夺白费力气,毕竟论力气来说她不及这群人,几次夺刀都无济于事。

对方从她头顶劈过来,蒋璃于下方反应迅速,双手成拳交叉向上架开对方,左腿猛地踢向对方小腹,对方吃痛,她趁机而跃,右手成掌砍向对方的脖子。

人的胸前和脖子脆弱点不少,尤其是脖子,一掌砍下去击中的是动脉位置,对方顿觉头晕眼花,踉跄跌倒。可蒋璃忘了身后,有寒光闯入眼角余光时为时已晚。

却没等出声,只觉得一股劲力将她扯开。

她回头一看是陆东深。刀锋太快,快到他只及将她挡住,那一刀就狠狠扎在他后背上。蒋璃只觉得血冲大脑,刚要出手,陆东深动作利落,手里的刀子一扬,捅伤了对方,再猛地抽出刀子,补上一脚。

这一脚踹得极狠,蒋璃听到对方腿骨咔嚓一声。

陆东深回手将刀子抽出来,血流了出来,他顾不上,将刀子塞给蒋璃。对方的人多,还抗打,打倒了几个又扑上来几个,蒋璃和陆东深衣服上都沾了血,有他们自己的,也有对方人的,两人都挂了伤,虽没致命伤,可也耗得血槽空虚,两人被逼到角落。

带头的人十分能打,陆东深光是跟他就周旋了许久,更别提要腾身对付其他人。蒋璃已经体力不支了,她脸上也蹭着血,下巴有道血淋子,她抬手一蹭,血腥味直钻鼻子。紧紧抵着墙,气喘吁吁道,"看来,我们的王牌来得有点迟啊,到现在还没瞧见王牌的影子,他是等着来给我们收尸吗?"

陆东深喘着粗气,盯着伺机上前的杀手,目光似狼,他低语,"这种情况,少死一个是一个。"

一句话说得蒋璃喉头发紧,用力攥紧了刀柄,咬牙,"我就不信了,狼群我们都能闯出去,今天会死在这?"

"不会死。"陆东深斩钉截铁,话毕,手臂一横,拿刀的手挡在她面前。

蒋璃眼眶一热。

紧跟着几个杀手就冲上来,最先的来势极汹,亮出来的刀子上还坠着血珠子。

刀子落下的瞬间,突然有块石子夺门而入,准确无误打中了对方的手腕,力度不小,再加上石头有棱有角,足足打得对方麻了筋,甚至连刀都拿不稳,哐当落地。

带头的转头一瞧,脸色一沉。

蒋璃也扫了一眼门外,顿觉心花怒放,他们的王牌果然来了!

她觉得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期待饶尊出现过。

等等......

蒋璃的心蓦地一提,双眼一亮,饶尊身后的姑娘......是阮琦!

果然是她,她真的在秦川!

没来得及叙旧,这种场合下也没有叙旧的必要,在杀手眼睛里,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饶尊和阮琦的出现令局势有了扭转的可能,他们不会心慈手软。

但也不会再继续浪费时间,齐刷刷地朝怀里一掏--

这边陆东深厉喝了一嗓子,"小心!"

子弹飞过。

是消音枪,杀人于无声。陆东深眼疾手快压住蒋璃一并躲在棺材后,棺身啪啪啪被子弹穿了孔。饶尊也一个顺势将阮琦护在怀里,利落躲在院中竖起的石碑后,远远地咒骂,"什么情况?老子来之前用刀,老子来之后就他妈的用枪?还有没有天理了?"

躲在棺材后不是长久之计,动了枪,他们就完全处于劣势了,蒋璃压低了嗓音问陆东深,"擒贼先擒王?"

陆东深摇头,"这招对于这群人来说没用,他们没有真正的领头人,可集体也可个人作战。他们只受命于雇主,完成任务为目的。"

蒋璃心生绝望。那要怎么对付这伙人?

486 活口

正想着,就见他们冲了过来,还有几人冲着饶尊他们过去了。两人迅速撤离,让他们扑空,再回击时陆东深已钳住一人,那人刚要开枪,蒋璃迅速一个飞刀撇过去,刀子划伤对方的手,枪一偏,子弹就崩在牌位上,哗啦啦倒了一片。

幸好没掉在酥油灯里。陆东深顺势抓了对方的手腕,缠紧他的手臂,一手夺了枪,却没将对方推开,反而挡在胸前,子弹飞溅中,那人活生生做了靶子。陆东深趁机开了枪,打穿一人的手腕,一声惨叫,枪支落地,蒋璃迅速前扑夺枪,与此同时以对方的人来挡对方子弹。

院中的饶尊也没闲着,躲子弹、夺枪,反击,与此同时,他也受了伤,胳膊被子弹擦伤,血一直在流。阮琦的身手也是不错,虽说真要是跟蒋璃硬打的话未必是蒋璃的对手,但成为饶尊的帮手也绝对够用了,只是她对枪的操作不是很灵光,枪是拿稳了,但总是瞄不准,若不是饶尊拉着她,她势必是要中枪。

院中饶尊利用对方的枪解决掉了两人,他估算了一下里头的情况,朝着里头喝了一嗓子陆东深。

不想话音刚落,就听从祠堂里猛地传出一声爆炸响,这一声可不是闷响,如雷似的炸开,祠堂的几扇门都被炸飞了。

院中还有一人正要朝着饶尊开枪,被这一声响惊了一下,蓦地停住动作。

阮琦却瞅准时机,一下子扣了扳机。

对方闷哼一声跪地,捂着肚子。

她打中了他的腹部。

饶尊冲了上去一脚踹飞他手旁的枪,趁着他反击前将他制服。与此同时,浓浓烟雾的祠堂里冲出一人,是那个眉骨有疤的人,他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踉踉跄跄一手还拎着枪,冲出来后与饶尊打了个照面,猛地一举枪。

阮琦大叫着又补一枪。

没打中对方,却恰好地分散了对方的注意力,他将枪一转方向朝着阮琦,饶尊一个猛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像个八爪鱼似的死命缠住他,大喊,"抢枪!"

阮琦扑上来。

奈何对方死死攥着枪,她夺了几番都无果,饶尊急了,生怕擦枪走火,但双脚都腾不出来,干脆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肩膀。

这一口不轻,疼地对方哇哇大叫,阮琦趁机将枪夺了下来。

紧跟着又听旁边的人痛叫一声。

抬眼一看,是陆东深开枪打中了对方的肩膀,那人刚刚想要偷袭,幸好被及时发现,否则会一刀子戳进阮琦的后腰。

陆东深一手持枪一手搀着蒋璃。

两人的身后还是浓浓白烟,他们站在祠堂门边,衣服上是血迹,头发和脸上有灰混着血,看上去狼狈极了,蒋璃的腿受伤了,鞋子上也都是血。

但好在他们两人是活着从祠堂冲出来了,身后再无别人。

只剩院中的两名杀手,但也是身受重伤。

陆东深将蒋璃搀扶到一边坐下,自己忍着疼上前,一把揪住刚刚打算偷袭的那位,冷喝,"你背后的是陆起白还是陆振名?"

那人死盯着他,眼睛里是狠毒、是阴冷。

"说!"陆东深咬牙。

那人冷笑两声,紧跟着双唇紧抿,陆东深见状暗呼不妙,刚要去掰他的嘴,就见一缕血从他嘴角边滑下来了,头一歪,没了生气。

饶尊见状一惊,猛地想到自己身下的这位,可刚把他揪起来,他就要如法炮制。

"掰开他的嘴!"陆东深喝了一嗓子。

饶尊反应快,一下子将手指头伸他嘴里,另只手掰他的下颚,但也是被他狠狠咬上了一口,疼得饶尊直骂娘,一个用力脱手,一拳头补上去将其打晕。

从那人嘴里抠出一小只胶囊来,断了他醒来之后自我了断之路,末了,他起身,揉着发疼的手指头,一圈牙印子,挺狠。

紧跟着瞅着祠堂发飙,"怎么他妈的炸了?"

陆东深这头也火了,一句脏话怼过来,"是他妈的我炸的吗?"别说那群杀手了,就连陆东深他们几个想着的也都是,能尽量不得罪秦川人就别得罪,倒不是觉得秦川人有多危险,主要是这一带僻静诡异,一旦多有得罪还不定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更重要的是,他们来秦川只是冲着配方,树敌于秦川人没什么好处。

结果,祠堂炸了。

许是没料到他们几个会那么难对付,使用炸弹是杀手们的下下策,但为了速战速决,这下下策也就用了。

当时祠堂里死伤严重,还能活动手脚的除了眉骨带疤的带头人外就只剩一个手持炸弹的杀手,估计对方也是又怒又急,便孤注一掷痛下狠招。

如果不是当时陆东深拼死将他一脚踹进偏厅,那炸死的就会是他俩。

不用多想,祠堂里的偏厅现在有多一片狼藉,杀手携带的炸弹在火药的控制上把握了一个度,虽不至于炸的地动山摇,但毁了些许建筑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东深怼了饶尊后就跌靠在石碑前,他前胸后背都有刀伤,衣服被豁了好几道口子,豁口处还都沾着血。

他将手里的刀扔到一边,那刀刃都被血染红了,柄手是野皮子缠的,也都成了血红色,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了。

其他人也不见得好多少,或多或少都添了伤。蒋璃靠坐在离陆东深不远的地方,就这么近的距离她已是挪不动身了,脸色煞白,脖颈处有血,模糊一片,是其中一名杀手的血迸溅到了她身上,直到现在,她都还能记得血溅在脖子上的温度和气味。

祠堂里有火苗窜高。

炸声过后,怕是最难处理的就是跟秦川人的交涉。那么大一声响,秦川人想不听到都难,察觉是祠堂这边也是早晚的事。

饶尊越想越气,抬腿就给了带头人一脚,本来就昏厥的人,受了一脚后也没什么反应。

"这人怎么解决?"他问。

陆东深转过头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带头人,蒋璃是在他的背后方坐着所以看不见他的神情,但阮琦是正对着他,所以看得是一清二楚的。

他眼睛里的狠冷令人不寒而栗,再加上他脸上、身上有血,乍一看像极了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死神,透着一股子阴沉暴戾之气。阮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487 沸腾的秦川

陆东深始终没说话,跟饶尊要了根烟,点燃,狠狠抽上几口后才咬牙道,"留着。"

就这么唯一一个活口了,不能让他死了。饶尊二话没说,在祠堂附近寻摸了一圈回来,手里多了条绳子。绑人的时候没少使狠劲,两只眼睛都快冒火了,等绑瓷实了之后,他想了想,将身上早就快七零八碎的T恤衫撕了一块下来,抓了草皮、枯藤等东西裹在碎布里,系紧成团,塞住那人的嘴。

看得阮琦都觉得嘴巴跟着疼。

少许后她跟饶尊说,"能塞住吗?等他醒了用舌头一顶不就吐出来了吗?"有时候看些影视剧里就有这样的片段,剧中角色被人用一团布塞住了嘴巴呜呜直叫,她就总会想,这么个塞法压根不科学啊,不管你塞得有多紧,只要口腔蠕动,布团总会松动啊,再说了,舌头的功能也不能的等闲吧?饶尊闻言后,叉腰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从背包里取出黑色胶带,寻了胶带头一扯,撕拉一声抻出一大截来,照着那人的嘴一贴,又囫囵个地绕着他的头一缠,结结实实地把布团固定在那人嘴里。

阮琦在旁看着,心里想,嗯,这样的话还真顶不出来了,影视剧里也应该这么拍。

对于要自己命的人,蒋璃向来不心慈手软,所以饶尊怎么个暴行在她眼里都是如沐春风,换做是她,她都有恨不得宰了他的心思。

祠堂里的状况才是蒋璃所担忧的。

她盯着陆东深的后背,衣服豁口下的伤口触目惊心的,她的心脏都一缩一缩地疼,每疼一次她就想捅那人一刀。

她知道对于陆东深来说,三年前经历的九死一生远远超过这次,也知道这伤势对他来讲也不算什么,可就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心疼。

人心贪欲,为了利益可手足相残可杀人灭口,而陆东深,偏偏就生在这样的一个陆门里。

她不经意想到秦苏曾经跟她说,没有人生来就喜欢尔虞我诈,东深也一样,也许他真正的快乐是在山野吧,他一向喜欢户外生活,可惜投错了胎。游走户外的陆东深,身上有一种能让人着迷的吸引力。像是他到了沧陵之后,虽然她很清楚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但总能觉得他像是卸去了在城市里生存的厚厚盔甲,恰似换了个人似的生活。

来寂岭途中的这段日子,虽说危险重重,可他脸上的笑容多了,算计少了,活得很像个普通人,自由自在的,如只海东青。

他有多洒脱就有多性感,是自然而然的野性流露,能吸着人的魂勾着人的魄。

陆东深并不知道蒋璃瞅着自己的后背能想这么多事,他扭过头去瞅祠堂里,那里头窜起的火苗还在,不大不小,可以是场灾难,但又可以瞬间扑灭。

他吐出了一口烟雾出来,然后起身进了祠堂。

"你要干什么?"蒋璃有气无力地问他。

他临踏进祠堂门的时候扔了句出来,"把事情再闹大点。"

半小时之后,整个秦川都沸腾了。

村中的壮年们各个都手拎木桶一趟趟往祠堂这边跑,慌里慌张的,有的干脆利用牛车把家里的水缸都给运来了。

妇孺们全都挤在牌楼附近往祠堂里头瞅,急得直跺脚。还有些上了年龄的,有心无力帮不上忙,担忧地直抹眼泪。

大家叽叽喳喳的,说什么的都有,面色惊恐无措,更有大胆的人,直接指着陆东深和蒋璃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

他们一是指陆东深几人,二是指院中南侧一字排开的九具尸体。陆东深等人始终没离开祠堂的院子,他们选了院落的一个角落里坐着。在秦川人救火的时候,蒋璃从饶尊带回来的包里取出消炎药,先让陆东深和饶尊口服了几粒后,然后给他们的伤口消毒包扎。

阮琦为蒋璃打了下手,帮着饶尊清理伤口。她跟蒋璃一样,自顾自地处理眼前这两个男人的伤势,没理会秦川人的指点,任由他们随便什么眼神都不在乎。

倒是饶尊心里不舒服了,啐了一口,低语,"瞅瞅这些无知妇女们的嘴脸,弄得就像是咱们烧了他们祠堂似的!"

阮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陆东深,没说话。饶尊在说话这话后也突然想到了陆东深之前的行为,方觉这话说得不妥,清清嗓子,不着痕迹地补充了句,"这事吧,说一千道一万的还不都是他们的问题?没事儿供那么多酥油灯干什么?真要是平时来个大风大雨的钻进祠堂,那该烧的也会烧。"

"就是。"蒋璃迎合了他的话,手上包扎的动作十分利落,"天干物燥更要小心火烛,这都是常识。"

陆东深没参合他们的话题,轻声问蒋璃,"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跟你的伤口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已经上药了。"

陆东深见她的脸色和状态如常,也不像是故意隐瞒伤势,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又看向阮琦,"确定没错,对吧?"

阮琦点头,"据我观察是这样的,到时候就看秦川的巫祝能不能承认了。"

陆东深拉过蒋璃的手,攥紧,"你有把握吗?"

"那个孩子我要看到具体情况才能有定论。"蒋璃轻声说,"但是过巫祝那关我应该没问题,别忘了,我还是沧陵的巫医呢。"

饶尊看着蒋璃,面露忧色,"一切当心。"

蒋璃点头。

秦川人行动尚算迅速,虽然说他们救火的方式传统了些,但架不住大家的齐心协力。一小时后,祠堂的火终于扑灭了。

原本气质古朴庄严的祠堂也变了模样。几扇高门被烧得变了形,窗棱里黑乎乎的一片,那些笼纱烧得不复存在了。木梁还算坚挺,毕竟是顶梁柱,粗壮的梁身并没被火摧毁,但上头也已经被火燎得木漆不在,祖训也看得不大清楚了。

有些酥油灯碗被砸碎了,还要被子弹给崩碎的,里头的火苗已经熄了。

偌大的祠堂也是惨不忍睹的,修复起来得要一阵子了。村中族老们出面了,见了陆东深等人。

488 太乱纲常了

族老们在主持村中事务时,那些守在牌楼旁的村民都陆陆续续散去了,临走时,那九具尸体和陆东深几人仍旧是他们议论纷纷的对象。

可就算如此,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很疲累不堪,像是几天几夜都没睡好似的,哈欠连连。

村中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到一声狗叫都听不见。

跟族长们的见面放在了祠堂偏厅,也是整个祠堂毁得最严重、最看不下去眼的地方。

所能坐人的木椅已经烧到变形,八仙桌被之前炸得只剩一半,另一半残留的也被烧得黑乎乎的。

偏厅的大半扇窗子都没了,连着窗的那面墙被炸了个大窟窿,一进偏厅就能感受到风从窟窿里钻进来的凉爽感。

透过残破的窗墙,外面躺着的就是那九具尸体,风一吹进来还裹着血腥气。

那口棺材还在,没被烧毁,甚至都没被烧坏,陆东深在起火之前找了张大油布盖在棺材上,避免了火势蔓延。

陆东深和饶尊二人合力把棺材盖打开了。族老们朝里一看,惊喜万分,各个悬着的那口气全都放下了。

是祖先们的牌位。

在着火前统统被陆东深塞进棺材里,这才避免它们烧毁于火灾现场。

而对于秦川人来说,这些牌位就是他们的根,比他们的命还重要,所以在救火中,当他们没瞧见牌位,心里是又急又火,现在瞧见了安然无恙,简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还没等他们有所表示,陆东深冷冷开口,"各位族老,谈谈吧。"

**

来者不善。

这是陆东深等人给秦川族老们的印象。

甚至他们觉得,眼前这几位年轻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生人莫近的架势,他们身上有伤,有血迹,窗外还有死了一排的人,却被他们整整齐齐地摆在那......

秦族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陆东深,感觉他们是来算账的。

没错,就是算账。

否则谁会没事把尸体那么摆着?

可问题是,院子里的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他们也都是一头雾水。

秦族长又看了一眼下坐在饶尊身边的阮琦,半晌后轻声叹道,"阮姑娘,原来你跟他们是一起的。"

除了阮琦和她挨着坐的男人,眼前的这两位秦族长看着不陌生,这两位从悬崖坠落被他们待到,当时是他下的令将他们入棺。

其目的也不过就是想小惩大诫,否则他不会命人在棺材上现开气孔。秦川不与外界联系,也禁止外人入内。之前他带个外人入村已经引起族老们的不满了,后来入网的两人,他是打算关他们个几天,等到他们体力耗尽后接受些本村的惩罚就赶走。

没想到,祠堂竟着火了。

也没想到,他们几个护住了秦川人的祖先牌位。

阮琦没瞒秦族长,她内心坦荡荡的,开口,"是,我认识他们,秦族长,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我的这些朋友们也没有恶意。"秦川德高望重的族老们有6人,其中秦族长是族老们年纪最小的,不到五十,其他五人都七八十岁,他们一致称呼的三叔年纪最长,头发胡子花白,应该是过百的年龄,但身子骨挺硬朗。

秦族长是族老们一致推选出来的,平时大小事宜均他说了算,但村中一旦遭遇大事,他就需要同族老们共同商议。

陆东深几人的到来就是大事,为这事,族老们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许是因为牌位的关系,秦族长和几位族老的态度温和不少,甚至还有点感激的意思,所以阮琦这么说完后,秦族长点点头,由衷道,"我相信几位都是良善之人,我们秦川祖先的牌位能够保存下来也多亏了几位,对于在此之前发生的事......"

他顿了顿,笑得有点尴尬,"一切都是误会。"蒋璃听得真切,心中暗叹,不愧是常年隐居的,说话都是这般文绉绉的,想来秦川这里的村民也并非蛮夷之人,一个族长就是一个村的门面,门面都大有饱腹诗书之感,村民们也会谨守礼仪。陆东深闻言秦族长的话后故作冷哼,他此时此刻做足了一个不好说话的人的架势,反唇相讥,"误会?你们秦川人所谓的误会那都是冲着血奔着命去的吗?还真叫人大开眼界。"

两方"谈判"所在的场所有些搞笑,但秦川族老们都是严肃惯了的人,所以哪怕桌椅再如何残破不堪,几位老人家还都正襟危坐,破椅子都能坐出无限风骨来。

他们穿得跟村民们略有不同。

同样是黑麻粗布,但外有过膝长披,长披两侧绣有暗纹,有云样和鹤松,有长寿吉祥的寓意。

不系头巾,除了秦族长外,其他几位族老都蓄着长发长须,灰白的发束于头顶成髻,只用一根简单木簪固定。

从穿着和发式来看,他们是汉人没错。

陆东深等人跟他们相对而坐。

中间就搁着塌了半边的八仙桌。偏厅像模像样的椅子那都是平时族老们坐的,一旦召集村中重要骨干开个会啥的,那都是族老们坐着,骨干们站在两侧的,没族老们的允许是不准交头接耳,规矩十分森严。

所以,偏厅里原本就没陆东深几人坐的椅子。

他们也是挺能找,几个木头墩子搬进来就成了椅子,还坐得大义凛然,气势上非但没被压过,反而还胜出一筹。

这般气势,再加上陆东深的这番话,使得秦族长不想重视他们都难,只是......两位年轻的男坐着主事就好,怎么身边两个女人也坐着?而且还挨着坐?

秦族长和其他族老们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在犯嘀咕,感叹外面的世界太乱纲常了,女人竟敢跟男人平起平坐,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里。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陆东深的话。

秦族长一脸疑惑,先是问他,"先生贵姓?"

"免贵,姓陆。"陆东深报上真实姓氏。

秦族长又看向饶尊,饶尊的语气也不佳,道,"饶姓。"秦族长点了下头,将自己的疑惑倒出来,"秦川有秦川的规矩,陆先生几人擅闯,这其实是触犯了秦川的规矩,我们也是依照规矩行事,但陆先生口中所谓的冲着血奔着命又是从何而来啊?"

489 什么都抵不过红颜一句

蒋璃从旁听着秦族长讲话的节奏和语气,总能平生出一种误觉来,就好像是一群土匪倭寇闯进了书香门第的家族,家族族长正在浩然正气地与土匪头子理论。

秦族长就是书香门第的家族族长,而他们,就是那群土匪,陆东深是土匪头子。"土匪头子"开始刁难了,"从何谈起?秦族长是吧?我们擅闯秦川是有错在先,你们先是动了麻醉针,然后把两个大活人关进死人才进的棺材里,不给吃不给喝生生耗尽我们的体力,这我们都认了。但贵村竟动杀机,派了十几位来要我们的命?秦族长,贵村就这么视人命为草芥吗?"

一句话说得秦族长一愣。

其他几位族老也都一脸震惊,然后相互低语议论。

秦族长反应过来后忙道,"陆先生说的是......院子里的那些尸体?他、他们不是你们的人?"能将尸体一字排开在院落,的确就是算账的架势。但秦族长以为他们是一起的,然后在祠堂的大火里丧了命,因此活着的人替死人讨债。他原本想着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算是祖宗的惩罚,而他们抢救了祖先牌位,也算是功过相抵,那么擅闯秦川一事也就一笔勾销,送他们离开便是。

可是,怎么又冒出杀人一事了?

陆东深闻言后冷笑,"秦族长,好一个装糊涂的本事啊。"

"不是--""是我们带来的人还能杀我们?"饶尊跟陆东深打配合,一张脸看着阴沉沉的,"我们身上都有伤,眼睛没瞎的都能瞧见。这些人身手都不低,各个把我们往死里招呼,你想一句不知道抹了所有证据是吧?秦川厉害啊,卧虎藏龙,什么样的狠角色都有啊。"

"他们不是秦川的村民。"秦族长皱眉,"我们村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他们的确不是村民,村民也没那么好的身手。"陆东深冷言,"秦川口口声声与外界隔绝,却暗自养了一批能杀人的工具,看来秦川不与外界联系是假,背地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是真。"

"胡说八道!"其中一位族老不悦,猛地一拍座椅扶手,但忘了已经被烧得变形,一下拍空,眼里闪过一瞬的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严肃。"尸体都搁在院里呢,我们是冤枉了你们还是受害者一目了然。"饶尊一脸痞子状,"老头,你一句胡说八道就想把责任全推了,可能吗?你说他们不是你们的人,那你给我分析一下他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进村的?什么时候进村的?"

三连问,问得在座的谁都没答上来,气得族老胡子乱颤。"饶先生,我们没有杀你们的必要。"秦族长毕竟是秦川人的脸面,虽心里又气又急,但还是稳着性子好说好商量,毕竟"秦川背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顶帽子他们可不想戴。

陆东深从容不迫的,反问,"活人入棺这种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秦族长一时难辨,他和几位族老一样,这辈子接触的都只是自己的村民,他们说什么村民就做什么,从没遇上这么咄咄逼人的人和两面夹击的情况,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生怕是越描越黑。

毕竟尸体摆在那了。

也毕竟是有生人进来了。

他们还怎么否认?

如果说不知道他们怎么进村的,那一定会被眼前这俩人反问,不知道这群人怎么进村的,那如何是得知他们几个进村?还费尽心思网捕他们麻醉入棺?秦族长觉得自己有口难辩,末了,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蒋璃脸上,"你们可以想想,如果我们真的有心杀你们,那任由你们从崖上摔下来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先把你们救下呢?"

他使了个小心机。眼前这两个男人不好说话,尤其是陆姓的男子,咄咄逼人字字锋利,大有早就将他们定罪的架势,所以,他只能采取迂回说服。坐在陆姓身边的女人始终没说话,但她是跟陆姓男子一同掉下来的,落网时陆姓男子一直在护着她,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来。

既然如此,那这个姑娘在陆姓男子心里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他决定从她身上打情感牌,毕竟姑娘家心都软。

果不其然,蒋璃在秦族长的注视下开口说话了,"我觉得......族长说得对,要不是他们的话咱俩早就死了。"

陆东深转头看她,语重心长,"要不是他们,咱们也不会没绳子下崖,那绳子是怎么被人扯下去的?我想他们心里最清楚。"

秦族长脸色尴尬,清清嗓子,"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做的,可毕竟你们是外来者......"

"外来者就该死,对吧?"陆东深转头盯着他,态度又倏然一冷。蒋璃在这头轻轻拉了拉陆东深的胳膊,小声说,"你别这么凶嘛,有话好好说,你看人家秦族长一直在解释这件事呢,说不准这其中就是有误会呢,万一再有什么人想要渔翁得利,那咱们现在就是鹬蚌相争了。"

说是小声,实则这番话让几位族老听得清楚。

秦族长也是个有心人,闻言这话后眉心微微一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别管这话里是不是意有所指,至少陆东深的态度缓和了,秦族长眼瞅着他一脸的寒霜渐渐融化,心想着押这位小姑娘的棋是押对了,看来什么都抵不过红颜一句啊。

陆东深没再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蒋璃的手。

趁着这个空挡,饶尊迅速给阮琦递了个眼神,冰雪聪明的阮琦心领神会,清清嗓子,开始上线了。"秦族长,在座的族老们,其实今天这件事发生得蹊跷,想必这中间肯定是有误会的。秦川人讲规矩,从不生害人之心,否则在抓住我这几位朋后想往死了处理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还有我这群朋友,他们也都是良善忠义的人,否则怎么会在大火里将秦川祖先们的牌位保住?所以我觉得,大家有话好好说,解开这个误会才行,本来,有朋自远方来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千万别生了嫌隙。"

490 秦天宝

饶尊在旁得意洋洋。

心中暗想: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啊,让阮琦误打误撞进了秦川,不但打听到了重要消息,还能为他们的布局献上一份力,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快占全了。

饶尊能有这番想法,还得倒回到陆东深起身进祠堂的那一刻说起。

杀手们的出现并没出乎他们的意料,相反,他们是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狗急跳墙使用了炸弹。

陆东深夹着烟进了祠堂,没一会儿,祠堂里的火苗就窜起来了。

一如陆东深所说的:把事情再闹大点。

而在村民们赶到祠堂救火之前,他们四个人已经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商量好了一套缜密的方案。

装傻充愣,借力打力,张冠李戴继而偷天换日。

杀手死了,但是个绝佳的利用工具。

他们决定将这群人之过扣在秦川人身上,他们来个无赖加耍赖,死活不承认杀手是随着他们入村。当然,想要倒打一耙得需要能坐下来谈判的资本。

这个资本就是秦川人祖先的牌位。

能建这么大的祠堂,供这么多的牌位,可见秦川人十分重视孝道和儒家,祖上的荣辱在他们心里很重要。

火势加大,保住牌位,这场苦肉计陆东深是演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对峙。他们来势汹汹,以受害者的身份讨公道,没理的也要要出三分理来。陆东深自然不用说,被秦川人一顿算计入了棺,他有理由叫屈,饶尊更不用提了,虽说他之前没跟秦川人有过交锋,但在跟杀手的对决中挂了彩,再加上他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天生就像极了没事找事的人,所以,他耍横叫屈起来也是实打实地真。

如果是与世隔绝的村落,那实际上这里的人没那么多的鬼心思,他们肯定是一群爱憎分明,性格简单的人,所以势必在动心思上不如他们。

果不其然,就连几位族老在内,都被他们的牙尖嘴利外加不讲理说得目瞪口呆无言反驳。当然,他们的目的可不是逼着他们承认,毕竟杀手真的跟他们无关,莫须有的罪名当然不能按人身上,而且他们也不会认。他们只想钻个空子,从心理战上讲,让他们或多或少有愧疚之意,那接下来谈什么都顺理成章了。

总要有人出来做和事老。

就算他们不提前安排,那些族老们也会想法设法平息这场矛盾。

这个时候,蒋璃就可以变成那位和稀泥的人。

所以,就算秦族长没朝着蒋璃发出求救信号,蒋璃也会在两方僵持的情况下"楚楚动人"地劝慰陆东深,让对方觉得,这场谈判还有缓和的余地。

如果没有阮琦,那他们的计划安排到这里后,接下来就该平铺直叙提及配方的事。

其实他们三人心里都明白,这很有难度。

秦宇出卖本族配方,接受了最严厉的惩罚,那他们冒然提及,保不齐会使得对方族老气得拂袖而去,压根不会再听什么交换条件,所以,他们是做好了长线战争的准备。

找到秦川人的弱点攻之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这时,恰恰阮琦就出现了。

她的出现就像是一场及时雨,使得他们有足够条件跟秦川人谈配方了,也就是阮琦口中的"互惠互利"。

阮琦的到来为他们带来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第一,他们明白了秦川人的作息规矩,也理解了这大白天比晚上要安静的原因。想来是跟秦川人的祖辈有关,他们的祖辈为了躲避战争选择深山避世,可虽说是与世隔绝,但生性谨慎的秦川祖先们还是小心至上,改为夜间行动日间休息,跟正常人的作息时间形成反差,这样,就算他们出入寂岭附近也没人会看见。

就这样,规矩一辈辈传了下来,传统也就成了习惯。所以,那晚蒋璃瞧见秦川人的瞳仁在月光下灰白如死鱼眼,那是因为秦川人常年不晒太阳,他们的瞳仁颜色也照比外面的人要浅淡得多,再加上当晚的月色很亮,就显得他们的瞳仁更有异常人。

他们就好比生活在湘西及岭南深山溶洞里的无眼鱼,因为是常年生活在黑暗里,所以视觉功能逐步退化,随之提升的是对水流的感知能力。

由此,那晚他们的跟踪才会被发现,尤其是抬棺的那群人,对黑夜间的动静更为敏锐,而蒋璃他们自认为藏身很好,实际上都没能逃出他们的感知力。第二,秦川人信奉天地,有自己的祭祀日子和仪式,祭祀人是村中巫祝,她受人敬仰,又掌管村中一切药物,因此,在秦川人眼里,她即是能通天地神灵的巫祝,也是能治病救人的巫医,她是上天指派下来保护秦川的人。

第三,秦族长家的小孙儿病了。

第三点,是重中之重。原本小孩子生病不是什么稀罕事,别说是在乡野了,就拿到城市里来说,又有谁家孩子没生过病?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在所难免。可偏偏秦族长这小孙儿生病生得蹊跷,就连村中的巫祝都治不好。

秦川,族规森严,长子长孙极为重视。

秦族长的小孙儿叫秦天宝,是秦族长的长子长孙,从给他起的名字就能看出整个秦氏家族有多宝贝这孩子,这可是以后要继承"大统"的孩子。秦天宝今年12岁,据说这孩子三岁就能背诵唐诗宋词百首,会四书五经,熟记千字文、弟子规,五岁开始学习道德经等国学文章,甚至小小年龄都开始接触资治通鉴,对于一些个史料文章颇有见地。

当然,这孩子可不是个书呆子。他在很小的年龄开始就随着他父亲或下田,或者深入寂岭采野菜和帮着巫祝采药草,丝毫没有长孙的娇气。而秦氏族老们也从不娇惯这孩子,自小学的和吃的苦就比别的孩子要多。

村中人只要提及秦天宝,都会称赞这孩子如何如何懂事聪明,全都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可就在某一天,秦天宝睡着睡着突然做了个怪梦,醒了之后哭得近乎肝肠寸断,哭过之后就开始不理人,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即使出来他也不跟旁人说话,与之前活泼好动判若两人,像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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