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第5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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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 得罪人的事

蒋璃隐约记得围在秦三婶新房院外的孩子们,他们的皮肤都很好,异常白皙。

想来是两个原因。

一来,跟他们昼伏夜出有关,毕竟不会频繁接触紫外线;

二来,他们常年跟药草打交道,祖上又是他们猜测的响当当的人物,自然懂得养生养肤之道。

秦天宝的五官轮廓极好,就算没睁眼,也不难看出是个小帅哥。

蒋璃坐在床边,伸手抚了一下秦天宝的额头。

巫祝伫立在一旁,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很显然是有警惕心的,蒋璃不消抬头看也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敌意。

秦天宝并没睡着,感觉有人在碰他后就睁眼了。

他眼睛这么一睁,蒋璃觉得自己还真没判断错,果然是个帅哥胚子。只是,眼无神,没焦点,正如阮琦之前说过的,他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似的,跟外界无交流。

"秦天宝?"蒋璃轻声唤他。

秦天宝没反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就瞅着屋梁。

秦族长在旁见状后叹了口气。

蒋璃没再急着叫他,只是细细观察。

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秦天宝突然就起身了,身上的被子一掀,蒋璃让到了一旁,他下了床。

先是穿鞋,然后又走到衣架前将外衫拿下来,穿好。

一举一动不疾不徐,安静如斯,大有大户公子的文雅风范。

蒋璃愕然,起身。

秦族长在旁低声解释,"就是这种反应,要么就是自顾自地发呆,要么就自顾自地做事,从不跟我们说话。"

"也就是说,从他被吓醒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蒋璃问。

秦族长点头,一脸的愁云惨淡,"是,他跟我们说完那梦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说话间,秦天宝已经走出了内室。

蒋璃紧跟其后。外面小厅处,饶尊正跟秦天宝父母聊天,宽慰他们别太忧心,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一抹身影,消无声息地从内室走出来。吓了饶尊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个温婉美少年,身穿月白色褂衫。

他身后还跟着蒋璃、秦族长和陆东深,再然后,饶尊就瞧见一位头插羽毛的女人。

心里一激灵,我去,什么情况这是?

秦天宝的父母没表露震惊,看样子是习以为常了,他们只是相互叹气,跟着秦天宝就进了倒房旁的餐厅。

餐桌上早就备好了饭菜,用竹篾制成的防蝇罩罩着。面积不算太大的餐厅,所谓餐厅也不过是蒋璃对吃饭的地方文明现代式的总结。实际上就是单独辟出来个空房用来吃饭,房外的凹槽墙里竖着炉灶,黄泥砌成,专烧柴火。这种烧柴火的大锅炉灶蒋璃并不陌生,在沧陵古城里不少人家还保存这种传统的做饭方式,她在沧陵的住所里虽说都是现代化厨房设备,但还是保留了之前的那口大锅炉灶,偶尔用来烧菜,很纯粹的天然香气。

再遇上盛夏的时候,餐桌会统统移到院落里,那边柴锅炊烟袅袅,这边粗菜淡饭一壶酒,十分逍遥。

秦天宝自顾自地移开防蝇罩,坐下来,天宝妈走进来,置了筷子放在桌上,又盛了米饭。蒋璃也进来了,粗略地扫了眼屋内环境后,注意力全都放在秦天宝身上。

秦天宝不做声不做响的,拿起筷子吃饭。

没有狼吞虎咽,只有不疾不徐,吃相十分好看。

蒋璃心中暗叹:真是位安静的美男子啊。

吃过饭,再次漱口,秦天宝就自行地收拾了餐桌,甚至还刷了碗筷,挺勤快的孩子。

做完这些,他就去了书房。书房雅致古朴,竹制的书架上甚至还有不少竹简,桌上放有笔墨纸砚,蒋璃鼻子灵光,闻得到那青墨该是秦川人自己做的,还散发着幽幽的兰花香。看来秦川人爱兰是不假的,白天巡村时,几乎到处可见兰花。

砚台是整块奇石做成,上刻有祥云花纹图案,秦川多竹,采细竹为笔杆再自然不过,纸为粗纸,细看还有草植的纤维。

果然是个隐世隔绝之地。

秦天宝从书架上拿了书在手,于椅上正襟危坐,蒋璃瞧了一眼书名,《拾遗记》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陆东深,那眼神里的意思是:连我都没看过这本书呢......

秦族长上前说,"这孩子在书房一待就能待上个把时辰。"

真能坐得住啊。

蒋璃叹为观止,后又觉得也是,秦川生活自给自足,外来的娱乐项目少,再加上这里昼伏夜出的,小孩子想尽情享受山野阳光之趣都不可能,闲着干什么?只能读书呗。

"他除了这种,还有异常的反应吗?"蒋璃问。

秦族长还没等回答,天宝妈就急切说,"有时候还会夜里惊醒,醒了之后满头大汗的。"

天宝爸在旁扯了一下天宝妈,天宝妈像是意识到什么,瞅了一眼秦族长,秦族长没看她,只是眉心微微皱起,似有不悦,天宝妈见状赶忙低头不说话了。

如此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在蒋璃眼里,她多少觉得好笑。秦族长是一家之主,但凡对外宾客都是主要代表,天宝妈在男人甚至在一家之主面前抢话说,可能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不敬。蒋璃却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是做母亲的,见不到孩子受半点苦,情急之下的行为举动都是正常。

秦族长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没呵斥天宝妈,接着她的话头继续说,"虽然天宝后来没再说话,但我觉得他还是在做同样的噩梦。"

**

静如空气,这个词用来描述秦天宝最合适不过。

可据天宝妈说,秦天宝在生怪病前虽说也不是个闹腾孩子,但至少擅与人交流,爱笑、乐观、热心,哪像现在这样,冷漠得跟截木头似的。

蒋璃决定留下观察秦天宝两天,前提是,这期间谁都不许轻易打扰。

除此,需要撤掉巫祝留在这里的所有东西。这纯粹就是得罪人的事,更何况这些话是蒋璃当着秦族长和巫祝的面说的。说完后蒋璃拉过把椅子在秦天宝桌前落座,拿过他平时作的字画逐一翻看。

502 你是要相信个黄毛丫头吗

秦族长面色尴尬,瞧了一眼蒋璃的背影。他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话我已经说了,怎么跟巫祝沟通是你秦族长要做的事。

他走到巫祝身边,寻思着如何开口时,巫祝睨着蒋璃的身影,冷冷地对秦族长说,"你是要相信个黄毛丫头吗?"蒋璃坐在这边是能听见巫祝的话,但她不加理会,自顾自看字画。她想得清楚明白,不管是谁,只要介入给秦天宝治怪病这种事,那就是得罪了巫祝,与其低三下四博巫祝好感,倒不如亮出真本事较量,如果对方真是豁达之人,自然不敢低看她一眼。

重任落在秦族长头上,他清清嗓子,"天宝的情况我们也想过各种办法,无济于事,倒不如让蒋姑娘试试看。"

巫祝的脸色好不到哪去,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冷哼一声离开了。秦族长递给儿子儿媳一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没一会儿就拆了铃铛、符文之类的东西,安放整齐后给巫祝送去了。等一切收拾妥当,秦族长上前来问蒋璃,"蒋姑娘,你看我孙儿这是怎么了?"

蒋璃没从字画上抬头,淡淡回了句,"我需要时间。"陆东深在旁忍着笑,他是不陌生她这副模样,想当初在沧陵天际酒店时她没少给他脸色看,他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信所谓的中邪驱邪,但当时又觉得她邪气得很,所以就静观其变。

这里的人肯定不一样,再温文尔雅也毕竟与世隔绝,他们信奉天地之力,崇敬巫祝,自然就会对能治怪病的蒋璃毕恭毕敬。

果不其然,秦族长不敢多说什么了,赶忙离开房间。

陆东深缓步上前观察秦天宝,稍许,手一伸夺过他正在看的书。秦天宝却没丝毫反应,就像是一个正在看书的人掉了书,他不紧不慢地重新拾起书,继续看。

真的不受外界影响?

没了外人,蒋璃也松懈下来,将字画往旁边一放,拄着下巴看着陆东深的各种试探,末了说,"病情应该是这样,这么小的孩子,演能演成这样都能成影帝了。"

陆东深收回手,盯着秦天宝的脸,问蒋璃,"你以前接触过这种病例吗?"

蒋璃想了想,刚要开口,就听房门处饶尊的嗓音扬起,"我小时候得过这种病。"秦族长还有村中事要主持,八成是因为村中进了外人,他去做安抚工作。天宝爸妈一个要去田里一个要去采茶,趁这工夫,闲得五脊六兽的饶尊和阮琦也就进来凑热闹了。

一听这话,蒋璃回头就问饶尊,"吓掉魂?"

她这么一问,阮琦在旁边就听懂了。

饶尊懒洋洋溜达上前,拎了把竹椅,手劲一旋,椅子朝前他落座,慢悠悠说,"嗯,小时候被堂兄吓到过,大抵的反应就跟秦天宝似的。"

然后,他简单讲述了一番儿时的"惨烈经历"。那是在饶尊十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着堂兄到野外去玩,堂兄比他大出四岁多,聪明博学自然不在话下,但离了父母的眼线,孩子调皮的本性就出来了,不知从哪抓了条蛇来藏进他的帐篷里,等饶尊回到帐篷一拉睡袋,一条蛇猛地就从里头窜出来。

当时饶尊吓得一声惊吼,下一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身边围满了人,有哭得眼睛通红的妈,有一脸担忧的爸,还有一群面色各异的亲戚,堂兄始终低垂着头,眼睛红肿,堂兄的父母也站在一旁,脸色焦急。

等饶尊再大一大的时候才知道了自己当时的情况。原来当时他是连着两天不吃不喝呆若木鸡,别人说什么他听不到,对外界的刺激也毫无反应。那两天里家人都快疯了,找了各种专家医生,最后还是一位亲戚给支了招,说找个高人看看吧。

高人看看,往往就是偏门了。

饶尊的父母本不信这个,但架不住儿子像个傻子似的不见好转,于是便亲自拜访了高人。

那高人掐指一算,说孩子是掉了魂,让饶家去寻魂。

按照高人支出的招去做,果不其然,饶尊终于有了意识。

饶尊讲到这时就没了下文,阮琦听得正津津有味呢,见他不讲了便催促,"然后呢?"

"没然后了,我都醒了。"

阮琦好奇,"高人支了什么招?"

饶尊四两拨千斤,"不清楚,八成就是些玄玄乎乎的做法,实际上我觉得我能醒是因为自愈。"

阮琦撇嘴。

蒋璃依旧拄着脸,冷不丁扔出一句话,"没想到你小时候的胆儿挺小啊。"

认识这么多年从没听他讲过,看来在他心里,这并不是件挺光彩的事。

果然饶尊微微变了脸色,"什么胆小?谁冷不丁看见个东西从睡袋里钻出来不被吓一跳?一猜你就得这么想,要不是为了帮你治病,你以为我愿意说?"

N多年后,他的意思是,在他已经很大了之后,某一天午后,他那个平时并不喜欢追剧的妈看起了《新白娘子传奇》,见他下楼,马上拎他上前,按坐在沙发上。

他当时看到的是这样一个情节:白素贞喝了雄黄酒化身为蛇,许仙心忧娘子进屋询问,谁料一撩床幔,一条白色巨蟒从中窜出,许仙当场吓掉魂。

他妈语重心长地同他讲:尊尊啊,你得克服这个心理障碍啊,夏夏是个胆大的姑娘,你要是胆小怎么配她呢?

当时他真是无语了。

他心理素质还没那么差吧,总不至于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就怕了这种桥段......

蒋璃哪知道之后的事?心里憋笑,帮她治病?这话说的......

她起了身,负手踱步。"掉魂又叫失魂落魄,一般来说有三种成因,一是受了惊吓,这是最常见的情况;二是心理打击,都说肝主木藏魂,肺主金藏魄,又说,肝悲哀中则伤魂,魂伤则狂,喜乐无极则伤魄,过度伤心或极度兴奋都能导致失魂落魄;三是体质有关,如果长时间的紧张和过度劳累,也会导致精神恍惚,身体与魂魄结合不稳。老一辈人叫这种情况是掉魂,从心理学上来说,就是人体的应激反应。"

503 遇上别人的事都是专家

陆东深想起了之前的事,"例如--"

接下来的话没说,他不着痕迹地看了阮琦一眼。蒋璃跟他心意相通,明白了他的意思,挑着病理没明说是谁,"是,但他的情况并不严重。掉魂这种事,轻则精神萎靡不振,重则影响心智。"话毕,她聪明地把话头转到饶尊身上,朝他一指,"他就是那个被吓到严重型的。"

邰国强当时的确是被吓到了,但从严格意义来说,他是因为受了气味的影响,当然,跟她有关。所以陆东深在阮琦面前,选择了三缄其口。

蒋璃这话说完,他们几个的目光就齐刷刷看向饶尊。

饶尊见状就有了情绪,一有情绪,脸上的蝴蝶颜色又深了些,"哎哎哎,看我是什么意思?我这么个在商场上能把陆东深逼得节节退败的人,能是智障吗?"

阮琦忍不住乐出声。

陆东深听了这话不大乐意,"你什么时候把我逼得节节退败了?"

饶尊乐了,"怎么着?较量一下?"

"来啊。"陆东深还真跟他较真了。蒋璃在旁翻了翻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杠上了......她清清嗓子,暂停了这俩大男人的明枪明刀,说,"掉魂就要叫魂,坊间叫魂的方式就多了,比如说什么鸡血镇惊、筷子插水、播放大悲咒、跳火盆、念咒降伏、针锈、泥灰驱邪等等。"

阮琦想了想说,"从布置来看,秦二娘就是在给秦天宝叫魂吧?"蒋璃笑了,靠在桌旁,双臂交叉环抱,"至今我还没见过有那么神的叫魂符咒,或许是我孤陋寡闻,或许根本就是故弄玄虚。刚刚在秦天宝床头的药碗里我闻到了朱砂的气味,放量不多,但的确是有。朱砂的主要成分为硫化汞,具有安神定惊的功效,除了朱砂,药碗里还有其他草药味,都是慰神的植物,所以,秦川巫祝就是认为秦天宝是掉了魂才这么治的。"

陆东深听出她话间意思,"你不这么认为?"

蒋璃看了秦天宝一眼。

他还在自顾自地看书,充耳不闻他们之间的讨论。"我之前接触过受了惊吓的人,有的就像是饶尊小时候那样,精神恍惚呆若木鸡,有的是疯疯癫癫,有攻击性,相通的都是对外界没反应、跟外界达不到有效沟通。但像秦天宝这种病症的从没见过。他有受惊的迹象,可他没有或呆或狂,又或者身体有不舒服的情况,相反,他像是在另一个世界生活,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步骤,知道吃喝拉撒。"

蒋璃顿了顿,若有所思,"需要找到一种能跟他沟通的方式才行。"

**

蒋璃在秦族长家住下了。

最开始陆东深有些担心她的人身安全,想随同,蒋璃却觉得目前这个阶段,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秦族长家,真要是幕后之人还想耍些手段,也不敢冒然在族长家动手。阮琦临回秦三婶家之前跟蒋璃说,"遇上别人的事都是专家,轮到自己就成傻瓜了,陆东深那是怕你有危险吗?是不想跟你分开,他那么聪明的人能想不到族长家最安全?"这话如果是从前一准弄蒋璃一个大红脸,但现在,她跟陆东深的结都打开了,自然也就变得没羞没臊的,"说我呢?再怎么讲我跟东深都夜夜笙歌过,所以不差这一天半天的,你呢?有本事扑倒饶尊吗?"

阮琦一听,又想起那天他搂着她的事,脸就烫,啐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本事!"

逗得蒋璃直乐。

新来的巫祝为族长孙儿医病,成了整个秦川沸议的话题,几乎每一位路过族长家大门口的村民都要驻足一番,当然,房门紧闭他们自然看不到什么来。

秦族长下了命令,谁都不允许进屋打扰。

所以不仅是村民,就连天宝爸妈和族长自己都不踏进那个屋子。

蒋璃先是命人架了个简易床,然后就窝在房间里跟秦天宝同吃同行,睡是不可能的了,秦天宝睡觉的时候她也在观察他的情况,最佳的倒时差方式。

天宝妈每天做足了好菜好饭,又知蒋璃爱喝酒,特意把埋在大树根底下的酒坛子刨出来,像进贡似的奉上。

一闻就是好酒,气味馥郁绵长,入口肯定清甜甘醇。

蒋璃爱酒,也馋酒,但这次是生生压了渴望,咂着嘴咽着口水,一拍桌子,"这坛子酒留着我带走,抓一把你们院里的一抹香给我!"一抹香,灌木状草本植物,多地随处可见,在城市里也被盆栽做观赏植物,又叫碰碰香,换句话说就是,平时不香,一碰或一抹叶子它就很香,香气顿时能让人精神爽朗。

她的一些气味调和配比上,有不少也会从这种植物中提取成分重新组合使用。

这个时候她要的不是醉生梦死,而是清醒的大脑。

蒋璃生生陪了三天三晚。秦天宝晚上活动的时候她跟着,白天睡觉的时候她合眼浅眠,一有动静马上醒。为了防止黑眼圈眼袋皮肤差等状况的形成,她拿出带来的美容粉,加山泉水调制成面膜,等秦天宝一睡,她就把面膜糊脸上。美容粉是她在沧陵时自己配的,春夏花、秋冬植、晨起露水、晚间霜挂熬制、焙干、碾粉,再在阴处存罐封蜜蜡放上数月而成。

她经常使用,有奇效。

只是颜色有点奇特,遇水氧化的话容易成黑灰色,所以每次蒋璃涂完都是个大黑脸,之前就把陆东深吓了一跳,现在,身处暗夜就活动的秦川之地,怕是更能吓到旁人。

但没吓到秦天宝。

还是一如往故地作息、吃饭、看书、写字。

从不出宅院。

秦天宝爱看书。

看书也极快,别人三天能看完的书他几个时辰就看完了。

他也写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蒋璃自认为写字不错,但毛笔字就差点意思,眼瞅着秦天宝挥着毛笔,一气呵成的字迹犹若大家之后她就自惭形秽,决定等这些个糟心事了结后一定要勤加练习书法,否则被一个孩子比下去可好?

504 不回避

换洗的衣服都是陆东深送过来的,但偶尔她也回秦三婶那取些东西。陆东深和饶尊他们始终没习惯白天睡觉,但因为她的缘故,他们在黑天也是轮流休息。

到了第四天,蒋璃趁着秦天宝睡着的时候回来了一趟。

经过陆东深窗边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也瞧见了她的身影。蒋璃没在他窗前驻足,径直上了楼,但顺着风还是听见陆东深低低的嗓音,"继续给我查!"蒋璃像条死狗似的瘫在床上时,陆东深推门进来了。她没动,眼睛半睁半闭的,想着这男人在认识之初还能装装样子,找她总会敲敲门,现在就跟走城门似的招呼都不打一声。

陆东深见她趴在床上,上前到了床边,探身下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摸着她的头,"什么情况?"

蒋璃翻过身,面对着他,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他就顺势压下来了。

"那你是什么情况?"她反问。

陆东深抬手轻抚她的脸,听似云淡风轻的口吻,"在滑雪场撞CharlesEllison的人找到了。"

蒋璃打量着他的脸色,"然后呢?"

"死了。"陆东深低低地说。

蒋璃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一激灵,脱口,"杀人灭口?"

陆东深抿了抿唇,半晌后说,"法医鉴定死于溺水,没有他杀的痕迹。但这太凑巧了,所以CharlesEllison整个事件就没那么简单。"

"你让谁在查这件事?"蒋璃警觉地问。

陆东深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担忧着手调查这件事的人也不牢靠。他说,"杨远在查,同时,靳严也在查。"

蒋璃眉头微微一皱,"靳严?他能真心为你做事?"

她对靳严的印象始终不好。

"只要是跟陆门有关的事,他就可以为我所用。"陆东深说。

蒋璃思量稍许,抬眼看他,"整个事件如果都是出自陆起白父子之手,那他们做事手段也太毒辣干脆了,这种人危险得很。"

陆东深低头看着她,久久没说话,然后低头吻她的唇。

蒋璃轻轻阖了眼。

他的唇温微凉,先是缠绵而后激烈,有些压抑,更像是他的心思,最后再回归温柔。放开她唇的时候,他没抬头,鼻尖蹭着她的脸颊,低声问她的情况。蒋璃察觉他有心规避关于调查CharlesEllison事件的话题,也就不追问了,轻叹一声,"我还有些疑问需要请教专业人士,这个时间估计她在午睡,我留言了,等电话呢。"

她冲着床头的手机努努嘴。

"还有比你专业的?"陆东深挑眉。

蒋璃憋嘴笑。

"气味的事我在行,但气味之外的事,我得虚心请教才行。"

陆东深含笑,"难得见你虚心。"

正说着手机响了。

蒋璃大半个身子钻出来,手机拿手后,刚要接,见陆东深没有起身的打算,就笑问他,"你不回避?"

"自己老婆打电话回避什么?"陆东深说着干脆往床上一躺,"不回避。"

蒋璃给了他一记白眼,他这声"老婆"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了。

但是,她听着也是越来越顺耳,真是的......

她这通电话是打给素叶的,在梦境分析上她才是数一数二的专家。所以,当素叶把电话回过来后,蒋璃开门见山就把秦天宝的情况同她讲了,尤其是他梦里的内容。蒋璃将情况说完后补上了句,"我知道你分析一位个案需要花时间,需要了解对方的方方面面,但是你目前的情况不允许,而我也没时间等你来,所以,就尽你所能解答我的疑问就行。"

陆东深在旁落得清闲,卧躺着,手臂支起拄着头,一手揽过蒋璃在怀,低头瞧她的脸,总是觉得瞧不够。

蒋璃被他看得不自然,一翻身,后背对着他。她讲述得清楚明白,素叶听得也清楚明白,思量了稍许后说,"梦境形成的原理我就不同你废话了,简单说我的看法吧,我认为那孩子的梦境是重复的,也就是说,他在反复做同一个梦,你刚刚不是说他现在也会在梦里惊醒吗?"

蒋璃"嗯"了一声,"是,每次起来都满头大汗,的确是在做噩梦。"

为了验证秦族长的话,她特意在秦天宝睡觉的时候守着。他果然如族长所说,噩梦惊醒。但噩梦的频率不同,有一天他是安然入睡到晚上,有一天他连连惊醒好多次。

醒来后眼神里有惊恐,她以为这将会是个攻克口,但任她在旁怎么喊他都无济于事,很快他又恢复既往,安静非常。"那就是了。"素叶轻声说,"像是秦天宝这种情况,噩梦的形成为多重性。首先你分析得没错,受到惊吓是肯定的;其次,他必然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梦里的女人,或真人,或照片又或者什么图片画像之类,总之,他一定是对那个女人有了印象,而且还是很深刻的印象。当然,也许那个女人并不是他近期才见到的,可能是数月前,可能是数年前,甚至都有可能是在他很小不懂事的时候......"

蒋璃听着,一咕噜坐起来。

陆东深没起身,支着头,撩开她的衣衫,手就滑进去。

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尾骨,然后顺着脊梁一节节上攀。

蒋璃觉得痒,避又避不开,只能像条蛇似的扭来扭去。素叶在那头喝了几口水,继续她的分析。"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事,跟血有关,他才12岁,再沉稳懂事也都是个孩子,这件事就像个开关一样,一旦开启,就组合了他最深的记忆,呃--"

说到这,素叶停顿了一下,问她,"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蒋璃干脆靠在陆东深身上,防止他的手窃香,"不就是他看到了令他惊恐的事,然后将曾经见过的女人当成梦境主角,一遍遍重复梦见吗?"

素叶在那头嗯了一声。

蒋璃翻了个白眼,"你就白话说呗。""文绉绉的你不是也听懂了?聪明绝顶的蒋爷怎么说怎么听都能一点就透。"素叶在那头轻笑。

505 谁叫她长得好看呢

那倒是。

蒋璃又飘飘然了,接着问,"可是,秦天宝惊恐归惊恐,为什么梦境里偏偏主角是那个女人?梦境的内容不可能随意组合吧?肯定事出有因吧?"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素叶说,"关联。这是梦境的最大特点,现实中的人或事在梦里都会有关联的映射,也就是说,秦天宝在现实中受到的惊吓内容,是跟那个女人多少有些关联的,又或者是心理上的关联。"

蒋璃咂咂嘴,"虽然我冰雪聪明不假,但你这番话我可没理解。""这个解释起来稍稍有点复杂,嗯......"素叶在那头沉默了一会,才道,"打个比方说,你梦见你跟一个同伴去户外,结果同伴丢了,那在现实中,有可能是你在户外的时候遇上过危险,在心里留下阴影,所以映射在梦里;也有可能是你在现实中其实是讨厌一个人,在梦境里就映射对方走丢或不见,而你梦见的那个同伴,或许只是个概念,模糊不清,是你厌恶情绪的具象化;也或许就是你讨厌的那个人;又或许是你很早期反感的却被你忘掉的人。"虽然说得有点绕,却猛地凿开了蒋璃脑中死胡同的缝隙,一丝光线乍亮。而这时,恰巧陆东深的手就绕到了她的前面,轻轻一掐,她一激灵,猛地一挺身,脑中的光亮骤然大开!"那我是不是理解成......"蒋璃舔了舔唇,迅速总结说词,"也许秦天宝看到了有人受到伤害,而被害人是他平时熟悉的甚至是玩得很好的,于是他受到惊吓,做梦就梦见了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在他潜意识中也是他最喜欢、最熟悉的?"

手机那头素叶在笑,"是啊是啊,蒋爷就是聪明,举一反三。"

蒋璃的心脏怦怦狂跳,一是因为陆东深此时此刻不安分的手,二是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还无法确定。

然而,就只是转瞬即逝的念头都让她心血沸腾。"但是,"素叶在那头话锋一转,"如果你想问我怎么治疗秦天宝,可能会让你失望,因为在我接触的个案里也从没见过他那种的,清醒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真要一定给出治疗方案,那必须要面对面详细了解他才行,但我现在......"

"明白。"蒋璃当然没把希望全都压别人身上,只要能清晰方向,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

"你说。""如果到了最后实在找不出治疗的办法,那就把他当成是孤独症去治,当然秦天宝的表现确实不是孤独症,但死马当活马医。"素叶出了主意,"既然他走不出他的世界,那你就想办法走进他的世界。"

走进他的世界?

蒋璃细细品味,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末了笑说,"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也得一孕傻三年,现在看来思路清晰如常,令我刮目相看啊。""哪敢傻呀?傻了我女儿怎么办?"素叶在那边轻笑,直接跳了话题,"我还没谢你之前托人送的小药丸呢,静好的肚子真的神奇般不涨了,而且现在小家伙每天都香喷喷的,都恨不得让人一口吃了她。"蒋璃将手指插进头发里,慢慢揉挠,"大姐,那个叫婴安丸,什么药丸,能不能叫得专业点?小孩子刚出生,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护养好了就不用吃药扎针。我给你的婴安丸不会对静好造成任何不良影响,你自己衡量,如果孩子无病无痛的,婴安丸一个季度含一颗就行。"

"一个季度才含一颗?那是不是就没现在这么香了?"

蒋璃无语,"你让静好那么香干什么?"

"长大可以省下香水钱,你多给我一些。"蒋璃恨得咬牙切齿,"我当初一共给了你十颗婴安丸,你知道每颗的造价吗?这要是推出市场那就是天价,可比她以后要用的香水昂贵多了。还好意思问我多要?我看是你自己想用吧!"婴安丸,这是蒋璃自己拟的名字,简单易懂,但配方可是出自香典古籍,再经过她亲手改良。配方中的原料倒不是天上地下奇珍罕见,用于小孩子,适合的比昂贵的更重要。然而,恰恰就是这些原料,需要蒋璃费心思量考衡,因为要是用在孩子身上,每一味原料生长的环境、土壤、阳光及周边都要严格筛选,并不单单要求有机无污染就够了。

原料中不仅有从植物成分提取,还有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和水中游的,有的需要汲取乳汁,有的需要从飞鸟掉落的羽毛根部抽取成分,还有最精良的鱼油......

植物大部分为花植,少量木植,蒋璃从每一样原料的原产地着手,命人去搜集时还有是否花蜜的沉落、年轮过久的考虑。

改良、提取、成分剥离、气味重组......一颗颗的婴安丸就变得金贵了。

它是这大自然中最纯粹的东西,压在孩子舌根下能调整初生婴儿的各种不适,随着津液渐渐融化,又会散发丸中清雅之气,从体内、从毛孔中散发,形成清幽的体香。蒋璃当初制作的时候考虑到静好是女孩,因此多添了几味花香进去,三个季度服一颗足以稳定体香,继而会随着孩子的吃喝拉撒形成淡淡清香,是干净柔和的气味,使闻者不自然产生好感。

素叶生产之后她就将婴安丸送了过去,就连锦盒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在国外的时候蒋璃就清楚素叶"贪得无厌"的性子,她就知道,一旦开了婴安丸这个口子那就收不住了,就像是她给素叶办公室调配的气味熏粉一样的下场。

果不其然,素叶十分坦荡地敲诈,"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定了,哦对了,气味熏粉也没多少了,来诊所的客户们都挺喜欢的,这次你多做些。"

......结束通话后,蒋璃反趴在陆东深身上,唉声叹气,"我真是欠她的,没办法啊,谁叫她长得好看呢,但凡她要是个男的我都不会这么纵着的。"

506 平时作妖还差不多

陆东深抿唇浅笑,这惜花怜花的毛病又犯了。

"素医生?"他问。

蒋璃下巴抵在他胳膊上,懒洋洋点头。

刚刚那通电话陆东深也听得真切,所以就不多废话询问,倒是提到了素叶的丈夫。"年柏彦还不知道自己做父亲了吧?"

蒋璃摇头,"不清楚啊。"

每次跟素叶通话,她也不是没提到过孩子的父亲,但素叶的情绪都不高,她也就不再多问。"年柏彦可不简单。"陆东深低笑,"当初出事的时候为他请命的人不少,几乎轰动了整个商圈,他现在人在牢里,但年氏运作如常,丝毫不受影响,可见手下人忠诚度很高,办事又稳当牢靠。如果没预料错的话,年柏彦只要一出狱,年氏很快就上市。"

蒋璃一听这话有了兴趣,问他,"你俩在商场上交过手吗?谁厉害?"

陆东深挑眉浅笑,"他主攻钻石市场,跟陆门的产业无交集。"

"做钻石应该挺有钱的吧。"蒋璃勾着他的下巴,"但我觉得,一个年氏的财力还无法跟陆门抗衡吧?"

陆东深轻啄了她的唇,"算你有眼光。"

关于年柏彦和素叶的故事请看《素年不相迟》,实体书已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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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璃经过素叶的"指点"后,再面对秦天宝的时候就心里有底了。趁着秦天宝没醒,她开始翻箱倒柜,书房是重点。几乎将架子上的书都挪下来,有竹简、有泛旧的古纸,甚至还有锦帛,令蒋璃叹为观止,也不知道这些书是不是秦天宝都读过。

字画是单独存放的,多数为书法,有些是秦天宝这两天新写的,有些是之前写的,蒋璃对比了秦天宝发病前后的字迹,除了笔法更精进外,并没发现异常。

秦族长说秦天宝发病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但实际上,经她核实,秦天宝的睡觉时间、饭量和平时个人习惯都跟从前没两样,唯独就是不与外界沟通、反应。

搁放在最角落里的几卷画轴引起了蒋璃的注意,她如数搬到桌上,一卷卷打开查看。

原来秦天宝还会作画,这倒是让蒋璃挺意外的。

她只见过他写书法,没见他画过什么。

他画山水较多,基本都是水墨画,画的风景有秦川的茶亭、戏楼和农活的村民,还有连绵的寂岭,秦川的风情在他的一笔一描中就变得婉约壮美。

画下盖有印章,章上是秦天宝的名字,名字旁就是作画时间。

手旁还有最后一卷画,蒋璃缓缓打开。

她以为一如之前的山水人情,不料,画展开一半时蓦然惊怔。

就在这时,院落里有些嘈杂。

是"早起"做饭的天宝妈,急切的嗓音伴着杂促的脚步声,"二娘,蒋姑娘说了不能打扰......"

蒋璃前秒将手头的画卷刚阖上,后秒秦二娘就推门进来了,看架势,毫不客气。

算账来了。

蒋璃心里哼笑,面色如常安稳寡淡,只是抬眼瞧了瞧门口,没吱声。

秦二娘还是那天的装扮,气势十足,一双眼就跟刀子似的锋利。她走上前,见这屋子里一片狼藉,没冷笑,也没呵斥,只是极其冷淡问她,"还不为天宝作法吗?"

作法......

蒋璃哪会作法?平时作妖还差不多。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画卷搁置一旁,见秦二娘没有格外注意后,道,"还不是时候。"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秦二娘的嗓音阴沉沉的。

蒋璃逐一收拾字画,眼皮都没抬一下,"是。"她何尝不明白秦二娘的意思?头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不少村民就按捺不住了,毕竟是村中大事,结果迟迟都不见她布阵作法为天宝驱邪。大家开始议论纷纷,那些个质疑的话都顺着墙根"飘"进族长家了。

秦族长也着急,几次撞见她都欲言又止,但碍于她的身份也就生生忍下。最让蒋璃心安的反倒是天宝的父母,他们心无杂念,竟也是绝对相信她的,吃饭的时候天宝妈拉住她的手说,我现在谁都不相信了,只相信你,蒋姑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相信你一定能治好天宝。

天宝爸也是这个态度,从不急切切地追问情况。

她觉得秦族长一家情商很高,只不过,秦族长隔代亲,关心则乱。

至于旁人,也许是凑热闹,也许是真的担忧。

秦二娘不满意她的四两拨千斤,上前一步,言辞犀利,"我不会允许你在秦川招摇撞骗。"

这词儿伤害不了蒋璃。

想当初刚到沧陵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这么评价过她,甚至比这恶毒的言语都有,这位秦二娘用这个词来形容她,还真算是客气了,又或者,秦川人真是不会说脏话。

蒋璃拾起散乱在桌角的竹简,抬眼看秦二娘,手里卷竹简的动作没停,也学了秦川人的文邹劲不疾不徐道,"二娘在天宝房里日日夜夜作法,可曾见他好转?"

秦二娘脸色陡然难看。

秦族长刚好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天宝的爸妈,许是天宝妈不知怎么办去叫了外援。见秦二娘一脸阴沉地杵在桌前,秦族长一个头两个大,赶忙上前来缓和气氛。秦二娘也没给蒋璃留情面,一脸不悦,"有外人进秦川,这原本就是不详,他们心思难测,诡异狡辩,族长这么信她,日后一旦有了什么不测你怎么跟整个秦川交代?她说她有本事医好天宝,可你们也看到了,天宝还一如从前,她呢?每天不知道在做什么!"蒋璃在旁听着这番话,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秦二娘的声音可真好听,不是柔软小鸟依人,是略带磁性的女中音,不高亢不愤愤,所以就不刺耳,加上她抑扬顿挫、用词讲究,她总有一种是在看古装剧的感觉。秦族长闻言后可没蒋璃这种闲散心情,看向她,眼神里有几分小心,是生怕得罪了她。他叹口气,对秦二娘说,"我们都熬了不少日子了,还差这一天两天的吗?二娘的担忧我能理解,姑且看看再说吧。"

"是啊是啊,二娘,你再容蒋姑娘几天。"天宝爸开口。秦二娘这下冷笑了,"天宝可是秦川的希望,你们自己看着办!"

507 藏好的画卷

等秦二娘拂袖离去后,秦族长正打算同蒋璃说和,蒋璃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你们出去吧。"

三人出了门。

蒋璃隐隐听见天宝妈在院中担忧的语气,"怎么办?蒋姑娘会不会生气不给咱们天宝好好治了?"

她在屋忍不住低笑。

虽说她睚眦必报不假,但可不会冲着一个孩子下手。

等周遭安静下来了,蒋璃又将刚才看到一半的画卷重新拿在手,最初打开画卷时的余惊被秦二娘这么一闹所剩无几了,但在将画卷全部展开时,她还是结结实实震惊了。

是个女人画像。

一袭素白衣袍,跪于天地之间,双手高举掌心向上,像是在对着神灵祈祷,只着微侧的脸颊,所以看不清她的具体长相。

不再是简单的墨画,女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用了颜料的。底纸为黑色,那长袍就绘成了雪白,微光之下竟有隐隐闪亮,蒋璃摸了摸,指尖之间碾了碾,闻了闻。衣袍的颜料是贝壳,底纸应该是黑曜石末调和,通体黑色,衬得女人脸白如月衣袍胜雪,这在她看来真是用料讲究,当然,也不排除秦川之地就盛产这些矿石,拿来作画也是他们稀疏平常的事。

这画画功了得,比之前的山水更为传神,就连随风扬起的衣袂都灵动非常。

蒋璃仔细打量着画中女人,有些熟悉,但确定是自己没见过。

难道秦天宝就是见了这幅画的女人,才会夜有所梦?

可单就一幅画,此女怎么就占据了天宝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画角有印章。

印章是红色的,埋在黑色底纸里就很容易被忽略。

蒋璃眯着眼对着光源仔细辨认,心猛地一颤。

是秦天宝的印章,印章旁还注有日期。

等再看清那日期,蒋璃的大脑就嗡地一声响,有几秒的空白,手一松,画卷落在桌上。

稍许她才拾回理智,拉了把椅子坐下,死死盯着桌上的画卷。

是她想错了。

不是秦天宝见着这幅画才有了梦境,看印章和日期,这画中的女人就是秦天宝亲手画的,换句话说,秦天宝是在不知什么地方瞧见了这个女人,然后画了下来。

蒋璃扶额,她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实则又回到了原点打转,画中女人就是个源头,什么时候见过她、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又成了蒋璃要追查的问题。但至少得出了一条结论:秦天宝应该经常梦见那个女人,至少在发病前两个月是会梦到,画上的日期可以说明一切。但秦天宝在之前梦见女人的时候一定是娴静恬和的,否则他画中的女子不会是那样,他作画的内容应该就是梦境内容。

直到,他看见了女人的脸,直流鲜血......

秦天宝是个孩子,自然会被吓哭。

蒋璃的脑子一团浆糊,几天的不眠不休已经在透支体力,她死命揉着发疼发胀的太阳穴,企图纾缓。

还有个关键,也就是素叶提到了"总开关",秦天宝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不就是上了一趟寂岭吗?难道是黑灯瞎火的不小心看错了什么东西?

女人、血、总开关......

蒋璃总有种感觉,她像是离一些事越来越近,但中间又隔着一层纸,她试图捅开,又寻不到捅开的力气。

秦天宝再醒的时候蒋璃没盯着,他还是照旧吃饭看书,顶多再写写字,至于作画,不曾有过。

餐后,蒋璃主动找了秦族长。

秦族长激动的连村里的商议会都给推了,许是想着能听到好消息,岂料蒋璃开门见山问他关于秦天宝以前的交友情况。

这倒是出乎秦族长的意料之外,他张了好半天嘴,才回答,"天宝跟这里的人相处得都挺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我是问他有没有好朋友。"

"有啊。"秦族长不假思索,说了几个孩子的名字来。

问及这些孩子近况,秦族长表示都很好,没什么异常。蒋璃又反复问了几次,秦族长还是原话原说,她想了想,起身离开了餐厅。

只扔下秦族长和天宝爸妈大眼瞪小眼,没明白她这番询问是什么意思。

**

晚七点,蒋璃回了住所。陆东深他们刚吃饭没多久,天热了,餐桌就放在院子里,夜风过,有古树在沙沙作响,院落里的火把都点上了,比旁院的都亮,因为陆东深和饶尊又多做了不少火把插上。

倒是别有一番风趣,可蒋璃心里有事,没欣赏火光与星光交织的闲情雅致。

蒋璃瘫坐在餐桌旁边后,陆东深给她添了副碗筷。她刚吃过不饿,拿着筷子在手里转,好半天说,想喝点酒。这几天她很少回来吃饭,餐桌上的饭菜都出自陆东深之手,色香味俱全,愈发有大厨的风范了。可陆东深心里明镜,她想喝酒可不是奔着一桌好菜来的,伸手拍拍她的头,"等着,我给你拿。"当地人酿酒多样,有人喜欢粮食酿造,有人喜欢用瓜果花草发酵,总之种类繁多,但凡能入口的东西,十有八九都可能用来酿酒。陆东深倒的酒是秦三婶亲手酿的,鱼塘稻米发酵,用三婶的话说就是,稻田挨着花田,每次蜜蜂采蜜经过稻田时都能落下蜜和花粉,久而久之,那用来插秧的水田都是香甜的,酿出来的酒口感更好。

外面喝不到。

蒋璃一口酒闷下去,只觉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瞬间倦怠全无,果真,口感出了奇的好,甘醇浓香得很。

她把书房里发生的事跟三人复述了一遍,连同发现画的事。

三人谁都没打断她,等她说完后,餐桌上有了短暂的沉默。

阮琦也陪着喝了点酒,她手里转着杯子,喃喃开口,"是不是秦天宝还交了什么人是秦族长不知道的?"

小孩子的交友世界,大人未必尽知。

蒋璃沉默喝酒,没说话。

陆东深没在想秦天宝交了什么人的问题,他反而询问画中女子的情况,姿态、神情及动作、穿着,问得十分详细,蒋璃一一告知,又怕说不详尽,起身要回去偷画。

被陆东深给拉住了。

他说,"你俩还记得崖洞里那口棺材吗?上面刻着画的那口。"饶尊拿酒杯的手一滞,蒋璃也微微一怔,半晌惊愕脱口,"棺材画上的女人!"

508 钻了牛角尖

饶尊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语气肯定,"一定是!"

倒是阮琦一头雾水,酒也喝不进去了,"什么棺材画上的女人?"

这节骨眼上陆东深肯定懒得解释,蒋璃的全部精力早就回到了崖洞里的那口棺材上,只有饶尊,四两拨千斤的,"就是一口老棺材上,刻了几幅画。"

阮琦心想着,跟没解释一样。但她也没多问,大抵多少明白了。

陆东深没喝酒,将摆在面前的空酒杯移到一旁,问蒋璃,"你也看过那几幅图,觉得相似度有多少?"当时崖洞太暗了,手电筒打过去照在上面总归不及青天白日下看得真切。蒋璃将脸埋在掌心里使劲回想,那些画中的同一个女主角......刻上的画自然线条简单,甚至是没有颜色,可是......

"应该是她没错。"思量稍许,蒋璃也肯定了。

可以不及天宝笔下的形象,但从感觉上就觉得是同一人。

"那问题来了。"陆东深知道她这几日倦怠得很,抬手一边帮她松头皮一边帮她捋思路,"秦天宝怎么能看见那口棺材?"

"也许......"蒋璃皱着眉头,"他偷着进了崖洞看见的?然后被里面的尸体吓到了。"

像是挺合理的解释,一条线顺下来就是秦天宝发病的因由。可饶尊泼了她一盆冷水,"你现在有点神志不清,别忘了,能进崖洞的只有抬棺人,这两天我们跟三婶聊天也多少了解到,抬棺人走密道是要经过严格搜身的,除了族长和抬棺人,秦川其他人想要入密道是不可能的。往上爬更不可能,秦天宝那么小的孩子。"陆东深虽说没泼冷水,但也说出了不同意见,"秦天宝能不能进得崖洞先放到一边不说,但从时间上看就不对。如果说秦天宝看见了棺画上的女人再被尸体吓到,中间没时间差。你说秦天宝画的是女人在祈祷,棺画里没有这个内容,勉强有点联系的也就是流血的手,所以你说的理由不成立。"是,经过酒精的刺激和陆东深的按摩,蒋璃也缓过劲来了,思维开始回归正位,一点点捋顺盘旋在脑中的丝丝缕缕。饶尊说得没错,那么小的孩子很难进崖洞,而陆东深的话着实提醒了她。

时间差,时间差就是问题的关键。细细想来他们在崖洞里看到的棺画,没有一副内容是秦天宝画作里的,但能肯定的是,秦天宝画的女人就是棺画上的女人。说明什么?说明秦天宝早就见过画中女子,久而久之画作纸上,她的姿态和神情都是他想象很久的了。

画作精良,调色用心,没有时间的耗费是出不来的。

"我觉得......"阮琦开了口,见其他三人都在看她,就把话咽下去了。一行人里,她向来认为陆东深和饶尊都是心思缜密思虑周全的人,蒋璃更不用说,有勇有谋,而她好像一直在随大流,再加上自己是半路插进来的,就算发表意见也未必中肯有帮助。

但蒋璃催促她赶紧说。阮琦想着自己也别矫情了,别管想得对不对,开门见山说,"棺画里的女人如果真是秦川历史上重要的巫医,那未必只刻在棺材上吧,说不准秦天宝在别的地方见过,然后念念不忘也有可能啊。"

她这话令在场三人微微一愣,紧跟着陆东深笑了,"是啊,咱们竟然钻了牛角尖。"

画中人就是棺画里的人,那么秦天宝就一定是见过棺材?他们被惯性思维绕住了,倒是阮琦这个局外人想得简单反而得出了答案,饶尊也在旁笑了。更重要的是,如果秦天宝真是在崖洞里见过棺画,那肯定是他更小的时候,真是那样的话,崖洞里的尸体和环境一定会对秦天宝产生影响,那就算棺画上的女人再美,留在他心里的印象也不会美好吧。蒋璃只觉豁然开朗,绕来绕去的终于将疑点串成线了,她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里的酒晃了晃,"没错,这下子就全对了!我说秦天宝怎么把那幅画藏在角落里了!他见了巫医的画像,思之念之,作画纸上缓解相思,因为是秦川最受敬仰的巫医,所以秦天宝不敢跟父母倒出心声,深藏女人在心,就算做了噩梦也不敢说出女人的身份来。"

陆东深在旁问,"秦天宝才12岁,相思早了点吧?"

蒋璃转头看着陆东深,眼神里有诧异。

看得陆东深一头雾水,他见饶尊和阮琦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笑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12岁的孩子有了暗恋对象很正常啊。"蒋璃道。

陆东深抬手挥了一下,"不可能。"

蒋璃哼哼了两声,挑眼一看饶尊,"你12岁的时候连初吻都没了吧?"饶尊的脸色突变,原本含笑的眼神里陡然有了一丝慌乱的东西,他快速瞄了一眼阮琦,像是很随意,但被蒋璃看得真切。他清清嗓子,刚想反驳,蒋璃又慢悠悠补上句,"乔阿姨跟我说过。"

饶尊咂咂嘴。

阮琦在旁忍不住笑出声。

饶尊见她笑了,心头的尴尬稍稍得了缓解,见陆东深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直接冲他开炮,"我不信你12岁的时候没接触过姑娘。"

"当然会接触。"陆东深不紧不慢,"但是没有任何关系。"

饶尊嗤笑,"没暗恋过谁?"

"没有。"

饶尊十分毒舌地总结了两点,"要么不正常,要么不敢承认。"

蒋璃往陆东深身上一靠,说,"你承认没关系,我又不计较这些。"

那个年龄的少男少女都处在感情朦胧期,倒不是什么爱情,但有心仪的姑娘或男孩也不奇怪。讲真,她还真是挺好奇能让陆东深暗恋个姑娘什么样。

奈何陆东深没满足她的八卦心,轻叹一声,"12岁对于陆门来说不是孩子了,所以我除了念书就是跟着父亲在公司旁听,哪有时间暗恋什么人?"唯一暗恋过的,就是眼前这个不停想要八卦他暗恋史的姑娘,敢跟他说势均力敌的姑娘。

509 被列祖列宗惩罚了

蒋璃不知怎的心情就愉悦了,许是酒精作祟,她搂过陆东深的脖子,摸了摸他的脸,故作怜惜,"那么小就做旁听生,真让人心疼啊......"

饶尊坐在对面,死活瞧不上这俩人腻歪,拿着酒杯在桌上磕了磕,悠悠然来了句,"别忘了影响秦天宝的还有一个人或一件事。"

蒋璃知他纯粹打击报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秦天宝平时接触的人和事就至关重要。"

"机会来了。"陆东深突然说了句,目光落在院门。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秦三婶来了。

陆东深不疾不徐的口吻,"三婶是村里老人,秦族长闭口不谈的事,在她嘴里未必打探不到。"

**

秦三婶是个热心的人,生怕他们不习惯秦川的作息,又担心他们不会剥米摘菜,所以时不时就送些柴米油盐来。她不收钱,一送东西,饶尊就得去劈柴,秦三婶是愈发喜欢饶尊了。

总是笑谈说,我要是有个闺女,一定得把你扣下做女婿,多好的小伙子啊,这脸上的蝴蝶不见了,瞅着更俊了。

今天他们留了三婶在餐桌,死活要感谢一番。

三婶也倒是爽朗,光忙活给他们备东西还没吃饭,也就跟着一块吃了。

秦川人爱茶爱酒,平时也都小酌小饮几杯,秦三婶的酒量不错,酒品也是讨喜,不推推搡搡说喝就喝。酒过三巡,陆东深给饶尊使了个眼色。

四人里,最能让三婶放松警惕的人就是饶尊,而且经过几日的相处,饶尊早就练就了一套专门对付老年人的套话大法。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成了饶尊的主场。赞扬的话自然少不了,赞天赞地赞秦川,赞秦川的风土人情,赞秦川人的文雅祥和,又将话题落在三婶身上,诸如热心善良德高望重之类,总之,将三婶哄得心花怒放的。

蒋璃抿酒看着这一幕心生感叹,堂堂尊少,在外都是旁人巴着敬着的太子爷,从认识他到现在,她还真没见过他这般哄人的好口才。

秦三婶的话匣子是被饶尊给打开了,陈年旧事开始往外倒,又声声赞,这些年都是秦川的乡亲关照,否则她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饶尊找到了话茬,给三婶满了酒,不动声色切入,"这些天怎么都没见您儿子呢?"

别说是没见着,三婶平时话里话外也从不带上她儿子,事实上她是有个儿子的。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三婶脸色就变了,她捏着酒杯,咬咬牙,"那个不孝子不说也罢!"话毕一口饮尽杯中酒。

不孝子?

这从何说起?

秦三婶摆明了不想说,饶尊有心问也问不出。蒋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宇,那个犯了族规的人,哪怕是死了,在秦川人眼里也是大逆不道的吧?

难道,三婶的儿子是秦宇?

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做了不好的事,毕竟命是没了,做母亲的总该是心疼的吧?

她暗示了一下饶尊。

饶尊却冲着她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紧跟着他又转了话题,提到了秦川人的作息习惯,果不其然就如同他们之前分析的,因为祖辈们害怕战火,久而久之就成了昼伏夜出了。

阮琦忍不住问,"真就没有白天做事的人?"

秦三婶扫了她一眼,刚刚的热情熄了一半,不咸不淡地说,"我打小就在秦川长大,秦川里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别说是白天做事的人了,就连白天失眠的人都没有。"

阮琦被秦三婶说得心里不是滋味。

蒋璃在旁观察着三婶的态度,最开始她对阮琦可不这样,看来那天三婶是彻底误会了。想想突然觉得对不住阮琦,万一三婶真是按捺不住为饶尊保媒拉纤怎么办?正想着,饶尊把话给圆回来了,又给三婶斟满酒,"三婶说笑了,真要是有谁失个眠做个噩梦什么的,您还都知道啊?再不济还有些孩子顽皮,见着阳光挺好跑出去玩的呢。"

"这倒是。"秦三婶点头说。

阮琦在这头气得快吐血,什么人啊?同样的话,饶尊说了没事,她就挨怼。

陆东深面对饶尊而坐,任由对面的饶尊口灿莲花,他不做声响,沉默地筛选秦三婶的每一句话。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开口询问的效果肯定不及饶尊。

话题都绕到这了,饶尊没理由放弃,想了想说,"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秦川昼伏夜出的习惯应该改一改,大人也倒没什么,小孩子长期不晒太阳对身体不好。"秦三婶摇头,对着饶尊倒是言无不尽,"我们秦川呐,祖祖辈辈都是这样,都习惯了。再说了,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别在白天显山漏水的,容易给秦川招里祸端,违反了不好。像是天宝,现在弄成这样不就是被列祖列宗惩罚了吗?他啊......"

说到这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赶忙打住。

饶尊追问,"天宝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现在的样子你们不都看到了吗?"秦三婶打着哈哈。

"是看见了,但也有原因吧?"饶尊抓住关键,笑呵呵道,"他是做了什么事让列祖列宗惩罚?"

奈何这番笑对秦三婶不起作用了,她只是摇头,讳莫如深。

一时间餐桌上陷入沉默。

"我看......"秦三婶略有醉意不假,但显然不想言多必失,她起身要走,"你们吃啊,我手头上还有事啊。"

"三婶。"饶尊一把拉住她,又开始甜言蜜语攻势,"哪有饭吃到一半走的?快坐快坐。"秦三婶被饶尊拉着挣不开,又不好驳他的面子,想了想又坐下,刚想岔开话题聊点别的,就听之前一直沉默的陆东深开口了,"三婶,小孩子白天在外面玩,是违反族规吗?"

"没那么严重。"秦三婶脸上的笑很有礼节,一看就是跟对待饶尊不同级别的。她对陆东深向来敬而远之,总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不笑的时候挺严肃,笑的时候更让人捉摸不透。

510 总开关

"秦天宝在白天的时候跑出来过吧?"陆东深又问。"这个......"秦三婶赔笑,"应该是吧,我也是听说,所以刚才才口无遮拦地说了列祖列宗惩罚的话,你们可别当真,小孩子睡不着跑出来玩也正常,而且天宝那孩子很懂事,也没说经常大白天不睡觉跑出来玩。其实大家也就是说说,真要是白天有人做事,我们也不能拿族规说事不是?"

陆东深的思路可没被秦三婶牵着走,笑了笑,直截了当问,"秦天宝白天的时候跟谁玩过?"

秦三婶微微一怔。

"三婶。"陆东深始终没喝酒,他一直在喝茶,所以不疾不徐拿过茶壶续了一杯,道,"要不然我再换个问题来问。"

秦三婶警觉地看着他。

其他几人没拦着陆东深,尤其是蒋璃,她是了解他的,一旦发问,那必然是抓住了端倪打算直切对方要害的。

"如果有人违反族规的话,秦川人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秦三婶能回答,"会受到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陆东深紧跟着问。

秦三婶道,"要视情况而定。"

"最严重的呢?"

秦三婶舔舔唇,目光有些躲闪,"那我就不清楚了......"

陆东深忽然笑了。

秦三婶见他面露微笑,不知怎的心里就发毛。

身边的蒋璃一直在紧跟着陆东深的思路走,她知道他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没用的问题上,压根就不是个拉家常的人。陆东深喝了口茶,放茶杯时"咣当"一声,秦三婶很明显挺紧张,冷不丁一声响还吓了一跳,又鼓着劲打算撤了。可问题是,她竟不大敢撤,总觉得对面这男人要么不开口说话,一开口她准跑不了。

"严重的丧命对吧?"

秦三婶一激灵,好半天嘟嘟囔囔,"族规,就是要大过天的,外面还有法律还有死刑呢。"

这话引了陆东深的兴致,"看来三婶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秦三婶有词,"这些自古以来就有。"

陆东深含笑没揭穿她,死刑,词汇很专业。

"秦川执行刑法的时候,也是在晚上吧?"他这话像是询问秦三婶,可语气十分肯定,"尤其是面对严重违反族规的人,更要有村中重要的老人在场吧?"

秦三婶四两拨千斤,"年轻人,这是秦川自己的规矩,你们外人不方便打听这个。"

"如果是跟秦天宝有关的话,这件事还非打听不可了,现在天宝的安危是我们来负责,三婶这么藏着掖着的,看样子是有生怕天宝恢复的私心。"

陆东深的语气严肃又咄咄逼人,蒋璃在旁听着都觉得于心不忍,人家秦三婶又不是犯罪分子。

秦三婶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我能有什么私心啊?天宝是整个秦川的骄傲,我很喜欢那个孩子,怎么能盼着他不好?"

"是啊,三婶是一心为天宝好的人。"意外的,陆东深顺着她的话,话锋一转,"只是再好的孩子也会有污点,毕竟曾经跟违反族规的人关系好过。"

他话音落,令蒋璃心头一惊,可秦三婶接下来的反应更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叫有污点?天宝是上天赐给秦川最好的孩子!"秦三婶变得情绪激动,"都是那个秦宇,自己不守规矩还想带坏天宝,自作孽不可活!"

除了陆东深,其他三人都惊住了。

很快饶尊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盯着蒋璃瞧,蒋璃在陆东深提及违反族规的时候就隐约有了感觉,只是没想到秦三婶会被陆东深步步紧逼,脱口倒出了秦宇的名字。

秦宇的尸体被抬进了崖洞寥寥处理,当时他们分析得没错,秦宇的确是违反了族规受到了极刑。

蒋璃看向秦三婶,"所以,除了同龄的孩子,天宝还跟秦宇走得很近对吧?"

"不能提不能提。"秦三婶赶忙道,"他是秦川的罪人,天宝只是小孩子分不清善恶的,他肯定是想利用天宝达到目的的,只是我们天宝心肠好,以为他是好人。"

说到这,她又急切地同蒋璃解释,"你相信我,天宝绝对是个好孩子,请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蒋璃听着这话心里就明白了。

秦川人视严重违反族规的人为罪人,闭口不谈成了约定成俗的事,再来秦三婶之所以讳莫如深,十有八九是生怕天宝的名声被秦宇拖累,影响他的治疗。

等秦三婶离开后,四人开了个小会。

餐桌成了会议桌,从院子搬进了饶尊的房间,理由是,两个姑娘的房间里弄了酒气和烟味不好,陆东深又有洁癖。

桌子收拾干净后,一张洗得泛白的老旧花布被阮琦铺了桌面,原本是想着摆茶吃点干果,但蒋璃贪嘴,总想再舔舔酒,末了饶尊豪爽,"继续上酒,越喝思路越清晰。"

陆东深没阻蒋璃,他清楚她酒量,秦川的酒虽后劲绵长,但架不住蒋璃喝得有技巧,不急杯,不猛喝,小口抿,再随着一两口茶水,所以醉倒挺难。

四人将问到的线索连在了一起,虽还有零星疑问,但也不影响大局了。"秦天宝应该跟秦宇走得很近。"这是陆东深想到的结论,"秦天宝学的多,想的自然也多,跟同龄人未必会有共同语言。秦宇想要贩卖配方,这个念头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然后就跑去七舍镇,他应该经常偷着出秦川寻找最佳的售卖地,也见着外界的一些新玩意,正好满足秦天宝的好奇心。""当然,想到这两人认识的关键还是秦天宝的病情。咱们都看过秦宇的尸体,看腐烂程度差不多也有半月了吧?秦天宝从噩梦惊醒继而发病也有半月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通过秦宇的事再来反推到秦宇身上,那一切就都能讲得通了。"饶尊捏着花生米在唇边,一点一点地啃,接着陆东深的话说,"照这么看,那就是秦天宝在某天夜里,哦不,应该是他跟着大人入寂岭那晚,不小心看见了秦川人对秦宇执行族法,因此受到极大的惊吓。"说到这他看向蒋璃,"这也许就是你说的那个总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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